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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含温

    “但是?床很小。”

    安静片刻。

    她后知后觉, 这话好像正?合他意。

    床越小,体温就?贴得越紧。

    正?中下怀,陈言肆神情平淡, 带着浓重鼻音“嗯”一声?, 好像床大床小都?无所谓,只要能把她捉到怀里抱着, 打地铺也?行。

    他把折了?的烟随手?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黑色长款风衣一股懒洋洋的矜贵气, 敞着扣子露出高领衫,身?体倚墙, 不动声?色等着她开门。

    温书晗静静看他。

    眼前这男人多多少少有点故意的成分。

    凹得跟个北欧男模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拍画报。

    视线对峙, 她按兵不动, 场面稍显古怪。

    “不想开门?”陈言肆没了?耐心, 冷森森威胁,“是?想让我按着你?的手?逼你?开,还?是?让人过来撬锁?”

    “”温书晗在心里给他来了?一拳。

    拗不过这个神经?病。

    她偏开视线, 边掏钥匙边小声?骂:“坏东西。”

    陈言肆眉心动了?动。

    他好像很喜欢看她生气,因为她从不骂脏话, 来来回回就?那几句,杀伤力为零, 像在给他挠痒痒。

    进门,温书晗不情不愿把灯打开, 小小的一居室光线充盈,空气里浮着女孩子特有的清甜香气。

    她回身?关上门, 陈言肆靠在门上牵过她的手?,烙饼似的来回摸了?摸。

    冷得像块冰。

    她想把手?抽回来, 他不让。

    “给你?暖暖。”

    说完就?把她的手?往不可言说的地方伸,被她气呼呼踢了?一下。

    那些造谣的帖子已经?全被清空,陈言肆对这件事只字不提,但温书晗知道是?他在善后。

    加上半路杀出个陈知棠,谣言不攻自破,她的身?份信息逐一被摊开,网上的风向跟着转变。

    先前落井下石的人无话可说,毕竟她原本的出身?也?不差,妥妥的小中产,只是?如今被养得更加金贵罢了?。

    网友好奇心重,纷纷艾特温书晗的工作号让她有空开个直播。

    [我也?想要这么好的小姑,该朝哪个方向磕头啊?]

    [我磕磕磕磕,快来一个有钱人把我过继走吧]

    [别酸了?,人家祖上本来就?有交情啊,羡慕不来的好吧]

    [真好,有爷爷宠,有小姑宠,还?有异父异母的哥哥宠]

    [2g了?,那是?她前男友]

    话题度越炒越热,“豪门千金逐梦舞蹈圈”的tag都?出来了?。

    着实有点夸张。

    但时常出现在聚光灯下的人,总有一天要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习惯就?好了?。

    其实温书晗刚被接走的时候,一度觉得自己在陈家是?呆不久的,说不定成年之后就?会离家,或者?哪天沈文芸心血来潮把她接到美国,让她融入对方的家庭。

    最后预想的情况没有发生,反而像被某种命数绊住,日复一日,她跟这个姓氏的联系越来越强。

    跟陈言肆的羁绊也?越来越深。

    他教会她很多事情,甚至严格来说,她成年之后是?他在养她。

    陈言肆时而以哥哥的身?份,时而以男朋友的身?份,给她建了?一层抵御外界伤害的屏障,又给她筑了?一个顺风顺水的乌托邦。

    大概是?高二那会儿,同桌兴致勃勃推荐她去看《窄门》。

    她读得懵懵懂懂,印象最深的是?那句:

    「通过你?,我看到世间万物;如今少了?你?,我看到的世间万物,都?觉着是?从你?那里窃取来的。」

    陈言肆不喜欢这种文绉绉的东西,她在草稿本上抄了?这句话,转头就?被他画个丑不拉几的小猫涂鸦。

    她好嫌弃,埋头拿橡皮擦磨去涂鸦,嗡嗡嘀咕:“你?这么混球,以后肯定找不到女朋友。”

    陈言肆在书房露台外逗一只朋友带来的杜宾,突然说:“那你?嫁给我?”

    她霎那间脑子断线,抬头看他,一脸“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表情。

    他眼风扫过来,懒嗤一声?:“开个玩笑,吓成这样。”

    过了?这么久,陈言肆的坏她已经?见识全了?。

    他嘴里根本就?没有玩笑话,一切都?是?蓄谋已久。

    陈言肆在公寓里住了?几天,没碰她,直到她感冒痊愈。

    他难得有做人的时候,否则她要继续装病自保。

    今天傍晚离开排练厅,温书晗接到邱助的电话,对方让她赶去医院。

    她定了定神:“他怎么了?”

    邱助为难道:“陈总下午在传习所商讨修缮项目,被砸落的旧砖伤到肩膀了?,您过来吧,他伤得挺严重的。”

    不知为什?么,她心跳节奏有点失常。

    挂了电话及时赶去医院,她推开病房门,看到陈言肆靠坐在床头,衬衫半褪,露着的一侧肩膀上严严实实缠着绷带。

    陈言肆优哉游哉划手?机,掀起眼皮看她:“这么快,很担心我?”

    “本来就?离得不远。”她小幅度喘气,直勾勾看着他肩上的伤,没忍住咕哝出声?,“好端端被砖砸,肯定是?坏事做尽”

    他冷飕飕:“再大点声??”

    温书晗不动声?色别过脸,护士正?好推着小药车进来,说要换药了?。

    “让她换。”陈言肆下巴轻抬,眼神指她。

    温书晗无语:“我又不是?护士。”

    护士嗅出一丝微妙氛围,叮嘱完一些注意事项便把小药车留下。

    私立医院没那么多讲究,花钱就?能买到服务,最适合陈言肆这种强盗悍匪。

    温书晗坐到床边,硬着头发给他换药。

    陈言肆安安静静打量她,她双手?有点无措地触到他肩上,小心翼翼解开绷带,将纱布层层剥落。

    窗外暮色四合,她微垂的睫毛缀着一丝夕阳暖光,微微颤动。

    温书晗剥下最后一层纱布。

    他肌肉附近有微微凸起的青筋,伤口在肩骨正?上方,皮外伤和筋骨伤重合,正?在渗血。

    她轻轻皱眉,先把血擦干净,又拿棉球沾消毒药水,抹到他伤口上。

    他好像不怎么疼,眉头都?不皱一下。

    甚至有点享受。

    她觉得他有点病。

    空气里有微涩的酒精味,陈言肆低声?喊她:“温书晗。”

    她小心处理着伤口,分神回应:“嗯?”

    “亲我一下。”

    “”

    看在他受伤的份上,温书晗慢半拍凑上前,轻轻吻他唇角。

    蜻蜓点水,像一个小小的奖励和安抚。

    “好了?吧?”

    刚要退开,陈言肆喉结一滚,另一手?猛然扣住她后颈。

    一个吻倏然加深,她躲不及地闷哼一记,手?里的镊子啪一下掉在地上,他喘息凌乱,舌头燥热粗暴地往里探,明目张胆贪得无厌。

    他不顾肩上还?有伤,一手?揽住她腰身?狠心将她捞到了?床上,她挣扎几下,臀侧突然被他掌了?一记,声?响清脆,羞耻心轰地炸开,她在强硬的掌控下动弹不得,被迫岔开腿坐在他身?上。

    病床在碰撞中发出暧昧声?响,干柴烈火间,门被敲了?敲。

    温书晗立刻推开他,陈言肆黑沉着脸,一记冷眼扫向门外。

    进门的吴伯撞见一幕,神情微滞,偏头咳了?咳。

    “那个小晗,老?先生有话要和你?说。”

    温书晗迅速下床,六神无主地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应声?:“好,等一下”

    深色宾利停在医院后门,陈慈远等在车里。

    温书晗镇定上车,面颊上仍有欲盖弥彰的红晕。

    她关上车门,佯装镇定地喊了?声?爷爷。

    陈慈远嗯一声?,放下一份纸质报,转头看她:“最近感冒了?吗?”

    “嗯,已经?好了?。”

    “那就?好。”他点点头, “网上的事儿我都?听说了?,正?好,过几天让人把你?的户籍迁过来。”

    她一时诧异:“迁户籍?”

    这岂不是?意味着除了?做名义上的兄妹之外,陈言肆跟她再也?没有别的可能。

    陈慈远还?是?那句话:“每次看到你?,我总想起小戚还?在的时候。言肆有心理问题,他自己也?清楚,你?们不适合。”

    温书晗斟酌片刻,有点逆反地说:“既然是?心理问题,那应该可以治好的”

    又补一句:“他跟他父亲不一样。”

    陈慈远目光沉静:“晗晗,你?很了?解他吗?”

    她一时答不上来。

    陈慈远收回视线:“小薛挺好,我很满意。至少跟言肆比起来,他是?个心理正?常的人。”

    她暗自叹气:“爷爷,我不喜——”

    “言肆要调任到纽约去,他跟你?说了?吗?”陈慈远打断她。

    调任?

    她茫然摇了?摇头:“没有,他从来没说过”

    夜幕降临。

    温书晗心事重重回到病房,陈言肆正?半躺在床头抽烟,也?不知在想什?么,他眼神微微空茫地望着天花板,锋利五官浸在烟雾里,仰头时喉结明显,上下微微涌动。

    受伤要忌烟酒,谁像他这样放纵。

    温书晗上前夺过他的烟,掐灭在烟灰缸里。

    “不是?说戒了?吗?又抽。”她皱眉抱怨,“骗子。”

    陈言肆轻笑一声?:“开始管我了??”

    “你?有病,谁要管你?。”她把烟灰缸里的余烬倒进垃圾桶。

    东西刚放下,陈言肆突然掐住她下颌将她扯过去。

    她心跳乱拍,不堪重负地跌坐到他身?上,惊慌抬眸,被他黑黢黢的视线牢牢缠住。

    他绷紧的拇指指关节朝内卡住她湿润唇角,语气嘲弄:“嘴这么硬,真适合塞点儿别的东西。”

    温书晗呼吸紧张:“你?放开病房有监控的。”

    他静无波澜:“这一间没有。”

    音落,她生涩咽了?咽喉咙,温热的舌头无意收缩,给他的手?指带来一丝异样的吞吮感。

    陈言肆眸色漆黑,身?子不动声?色往后靠了?靠。

    好像在试探她——如果他往后退,她会不会主动靠过来。

    而她只是?一动不动看着他,眸里有一层薄薄水雾,倒映他漠然深邃的眼。

    半晌,他被她这副水波滟潋的模样勾得有点失控,眼神和语气一同变得冷硬。

    “知道吗,有时候我真的很想给你?喂春.药。”

    “让你?哭着求我,离不开我。”

    说着,他手?指突然往深处探,她喉咙一紧,生理泪水霎时涌了?出来。

    他死死钳制着她,声?音低哑狠戾。

    “含着。”

    “让我看看你?的极限到底在哪儿,到底有多能撑。”

    温书晗极力忍耐着,颤抖的双手?撑在他肩上,另一侧掌心碰到他渗血的伤口。

    最终撑不住。

    她委屈呜咽一声?,在他压着眉眼刻意松开手?时,她报复似的掐住他伤口,倾身?吻了?上去。

    突如其来的主动,呼吸猛然相撞。

    他眸光闪动,瞬间一个翻身?将她压在病床上。

    一阵天旋地转,她紧绷的目光越过他肩膀,呼吸微颤:“床会坏”

    “知道还?招我?”

    他肩上的绷带已经?散开,青筋乍起。

    “那就?做到它坏,做到你?爱我为止。”

    第52章 含温

    没等她思考明白?, 一个吻急切落下。

    陈言肆咬住她颤动的?唇,没有丝毫犹豫和?克制,舌尖追逐搅动, 在体?温撩缠中渡让彼此的?气息, 滚烫直抵深处。

    她下意识掐紧他撑在身前的?手臂,喉咙轻溢出声, 他微敛着眸,目光静然幽灼, 动作?是与眼神相反的?粗狂凌乱。

    温书晗面色潮红,别过脸避开他炙热视线, 下一秒又被?他掐着下巴狠狠掰正。

    眼神碰撞,热意纠缠。

    她嘴很硬, 身子骨却很软。

    一双小鹿似的?眼眸澄净如溪, 要哭不哭地看着他, 惹得他喉结坚硬。

    辗转迂回,她反应比以往强烈,搂住他脖颈的?手臂颤得厉害。

    半晌, 她眉心微微拧起,轻碎茫然地问:“你要调任了?吗?”

    陈言肆像个不折不扣的?渣男, 忙着发狠,答得懒散又轻浮:“舍不得我?”

    温书晗反应慢拍, 一时招架不住,还得分心思考他话里的?含义。

    明白?了?, 这是真要调任的?意思。

    她手指蜷起,口吻莫名?有些较真:“那你什么时候走?, 待多久?”

    陈言肆眸光微动,故意磨她:“不知道。”

    又说:“可能下周, 下个月。也可能明天就走?。”

    他应得轻松散漫,好?像这件事情早已板上钉钉,横竖都得让人坦然接受,没有回旋余地。

    他身上好?烫,温书晗掐下去的?指尖沾了?一层热汗。

    选择相信他是一件很冒险的?事。

    她格外谨慎:“你别骗我”

    陈言肆不置可否,微含喘意的?声线浑闷燥热:“你希望是真的?还是假的??”

    她思绪不清,缩在他怀里沉默,被?他狠狠罚了?几下,虎口卡住她下巴。

    “说话。”

    目光撞在一起,她身心忐忑,心头有无数道声音来回兜转。

    不知该说什么,只带着一丝恳切提醒他:“如果真的?要走?,那你先把证件还我”

    陈言肆兀地气笑。

    也不说到底给不给她,反正先欺负了?再说

    早晨八.九点?,护士按时过来敲门:“陈总,可以进去吗?该换药了?哦。”

    温书晗陷在被?子里,颤了?颤闭合的?睫毛,以为?自?己在做梦。

    护士又问了?一句,她反应片刻,猛地清醒,匆忙坐起来抓起一件外衣胡乱套上。

    一切妥当,她立刻扫视一圈。

    病房里居然就她一个活物。

    他人呢?

    心思杂乱地离开医院,邱助忽然给她打来一个电话。

    说陈言肆给她留了?些东西在办公室,让她有空的?话就过去拿一下。

    温书晗顺势在路口拦了?辆出租,上车问:“他不在公司吗?”

    邱助“嗯”一声:“陈总今天出差,您直接过去就行,东西都打包好?了?,是您要的?。”

    温书晗轻微一怔。

    她忘不了?上回被?骗,方才听见他要出差,她随即问他出差去哪,是不是要出发去纽约。

    听筒里声响微杂,邱助刚说出一个音节,电话就莫名?其妙挂了?。

    “喂?”

    没信号了?吗?

    邱助的?语气不像在诓她,她攥了?攥手机,对司机说:“师傅,去屹松总部吧。”

    “好?的?。”司机掉头。

    温书晗看着车窗外细雪飘摇,心里忽然七上八下。

    他居然这么快就走?了?,也不说什么时候回来。

    好?突然。

    或许也是她知道得太晚了?吧。

    她收拢思绪低头打字,给邱助发微信。

    [他要去纽约了?吗?如果是的?话麻烦您给我回个消息]

    [另外想拜托您,他肩上伤还没好?,您可以提醒他不要抽烟喝酒吗?]

    [谢谢]

    另一边,航班亟待起飞。

    邱助的?手机一连震动好?几下,陈言肆鸠占鹊巢似的?划着人家手机屏幕,神情微动。

    负责起飞检查的?机组人员从头等舱廊道经过,温声提醒请旅客调整好?电子设备模式。

    陈言肆不动声色熄灭屏幕,把手机还给邻座的?邱助。

    片刻,他闭上眼睛靠着椅背,若无其事问:“你不觉得她挺关心我?''

    闻言,邱助为?难地挠挠眉毛,心想我觉得她挺害怕您

    不多时,温书晗到了?公司。

    奇怪的?是,从踏进大门那一刻起,安保人员看她的?眼神就有点?微妙。

    这回甚至不用自?己按电梯,前台工作?人员一看见她,自?觉拿着梯控卡带她上电梯。

    温书晗暗自?叹气。

    她是他前女友的?事,估计全公司都知道了。

    到了?办公室,书案上放着一个文件袋。

    上前打开,里面装着她各类常用证件,都是之前被陈言肆扣下的?。

    她一时恍惚,他真的?会?这么轻易放过她吗?

    正纠结,他其中一位秘书敲了敲办公室的门,给她端了?一小杯意式浓缩进来。

    她借机询问:“请问董事会内部是前段时间就已经改组了?吗?”

    秘书浅笑:“抱歉,这方面的?事情我无权知晓。”

    温书晗心道奇怪。

    真要调任的?话,公司上下总有些风吹草动才对。

    难道还没正式宣布?

    她一方面要提防他是否给她挖坑下套,一方面又难以自?控地想,他是不是真的?不回来了?。

    温书晗心不在焉离开公司,不远处有人喊她。

    ——“书晗。”

    她循声转头,薛明成降下车窗玻璃,把车子往前开了?一小段,礼貌邀请:“可以上车吗,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温书晗思衬几秒,站在窗边看着他:“直接说吧,我一会?儿还要回剧院,就不上车了?。”

    薛明成温和?笑了?笑:“其实你不用这么抗拒我,我不像陈言肆,我很正常。”

    “”

    对方软磨硬泡,温书晗不想浪费时间,面无表情坐上副驾。

    车子停在积雪的?路边,薛明成把暖气调高一度,平静道:“陈言肆这段时间不在国内,等那边的?事情周旋完,再回国处理一些,他就准备在纽约定下了?。”

    “哦”她反应几秒,淡声说,“原来你们都知道了?。”

    薛明成眼神微动:“他没告诉你吧?”

    她怀里抱着薄薄的?证件袋,茫然摇头:“没有。”

    薛明成高中就认识陈言肆,见识过他异于常人的?行事风格,此刻谈起他调任纽约的?事,自?己也有一分诧异:“其实我也没想到他会?妥协,因为?他一直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温书晗垂眸,不经意捏了?捏证件袋边角:“我知道。”

    薛明成转头看她:“你不希望他走?吗?”

    温书晗默然。

    如果陈言肆真的?在纽约定下来,只逢年过节回来几次,那就意味着他真的?不再强求了?。

    或许他会?在国外全身心投入工作?,而她继续留在国内坚持舞蹈,再把欠他的?钱一笔一笔地还请。

    一切都会?回到既定轨道,爷爷不会?再因此动怒,家族氛围也会?恢复成最初的?模样。

    这么一想,好?像也算两全其美?。

    她隔了?很久才答:“这是他自?己的?事情,如果他早就决定好?了?,那谁也拦不了?。”

    薛明成释然地笑:“有时候很羡慕他,不会?被?任何事情左右。”

    “嗯。”她看向车窗外,语气空茫,“他一直无法无天的?。”

    不像她,顾虑挺多的?。

    “看来你已经习惯了?。”薛明成说。

    “嗯。”

    “很庆幸你们能早点?结束,否则真的?会?出事。”薛明成正色道,“他父亲不是什么好?人,他也不是。听说他留学那两年看过心理医生,结果好?像是偏执型人格障碍。”

    又补一句:“不知道程度深浅,总之隐患很大,你应该离他远一点?。”

    温书晗没有回应,静了?会?儿就推门下车:“抱歉,我赶时间,先走?了?。”

    “我送你过去吧。”

    “不用了?。”

    一天很快过去。

    傍晚,温书晗心思纷乱地回到公寓,把证件袋放在桌上,左思右想,给陈言肆拨去一个电话。

    等候音照常响起。

    她心下一动。

    飞纽约的?航程时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短了??居然已经落地开机了?。

    十几秒过去,那边不紧不慢接通。

    她蜷坐在沙发一角,在听筒轻微的?动静里无意识挺直了?腰,出声问:“你在哪儿?”

    陈言肆那边很安静,声音一如既往地浑哑散漫:“你很关心我?”

    “”她吸一记鼻子,“我好?奇。”

    “你想我了?。”

    “想你什么,想你欺负我一个晚上都不道歉吗?”

    “不是哄你了??”

    “你什么时候哄我了??”

    “没哄你?”他不动声色翻旧账,“给你暖手不算哄?”

    “?”

    扭曲事实的?头衔非他莫属。

    温书晗越想越臊,抱着膝盖闷声反驳:“你那是正经暖手吗?”

    陈言肆懒嘲一声:“我看你暖得挺舒服。”

    “明明是你强迫的?。”她闷闷不乐酝酿半晌,想骂点?难听的?,但脏话硬是蹦不出来,骂人像是调侃,“你不干人事。”

    “哦。”陈言肆不以为?意,云淡风轻威胁她,“等什么时候我把你的?证件烧了?,你就知道什么叫不干人事了?。”

    条件反射,温书晗立刻看向桌上安然无恙的?证件袋。

    一天到晚吓唬她,逗她就这么有意思吗。

    她抿唇攥拳,认真说:“证件我已经拿到了?,还有,我会?把欠你的?钱分期转给你的?。”

    “随你。”他出乎意料地平静,像当年在机场同?意分手一样,毫无执念。

    温书晗被?他一记反向操作?搞懵了?,一时无话可说。

    他直截了?当:“还有事,挂了?。”

    通话切断,温书晗稍稍怔住两秒。

    她好?像真的?被?他“放走?”了?。

    难说是什么心情。

    一周后,陈慈远让人带着她,到公安厅办理户籍。

    陈慈远态度不变,提醒过她,户籍总要迁的?。

    至于别的?事情,不必考虑了?。

    这几天一直失眠,她一早就醒了?。

    下楼看见薛明成的?车,她步伐顿了?顿,知道是爷爷的?安排。

    老?人家总是有意无意撮合他们俩,她再怎么不情愿,日常来往中也要秉持文明素质,总不能三番两次撂人脸面。

    只好?继续往前,出了?单元楼口,朝车辆走?去。

    包里装着准备好?的?证件资料,不轻不重,她一边走?一边别了?别肩上的?包带,眉眼在细雪飘摇中有些失真,隐约流露一丝接受人生轨迹的?平淡。

    薛明成看着她走?来。

    她又瘦了?些,毛呢长裙外套了?件奶杏色羊绒大衣,白?晃晃地融在雪里,长发半挽,身影沐在冬日暖阳里,平添一丝明媚动人。

    薛明成提前下车,主?动为?她打开车门,夸她今天很漂亮。

    “谢谢。”她矮身坐进副驾,脸上没什么情绪。

    薛明成上车,瞥见她耳边垂落的?一丝长发,上面沾了?一朵雪花。

    他目光动了?动,抬手靠近:“有东西,我帮你弄掉。”

    温书晗下意识躲闪,但他快一步,一只手还是碰到了?她头发。

    雪花捻落。

    她勉强说了?声谢谢。

    不远处,另一辆深色轿车安静停靠。

    一份幽戾目光隔着冷空气,穿过车窗玻璃,不移不动地落到这一处。

    温书晗莫名?打了?个寒噤。

    薛明成贴心调高车内暖气,开车带着她前往派出所。

    一路无言。

    到了?派出所门前,温书晗犹豫片刻,开门下车。

    鞋尖刚刚踏地,突然有人扯住她胳膊将她狠心拖走?,她吓得踉跄,转眼就被?塞进另一辆车里。

    温书晗惊恐未定,抬眸撞上一双熟悉狭长的?眼。

    陈言肆撑在她身上,坚硬身躯覆下来,指关节摩挲她脸颊,眼神冷得能杀人。

    “宝宝,你怎么这么狠心。”

    “真舍得我走??”

    事发突然,连薛明成都懵了?,他见状急忙跑上前。

    “书晗!”

    陈言肆直起身,砰一声把车门关上,命令司机:“开车,去民政局。”

    薛明成急得踢了?一脚车门:“陈言肆你别他妈胡来!”

    车子快速启动,温书晗眼睫猛颤。

    他人不是在纽约吗?

    她身心混乱,一时不明所以地退向另一侧,后背贴着车门,紧紧瞪着他:“你什么意思?”

    陈言肆眼风扫过来,将她连人带包一并拖至怀里。

    包里的?证件零零散散撞在一起,呼应她震颤凌乱的?心跳。

    他硬邦邦回答:“结婚。”

    第53章 含温

    她心脏狂跳, 像被子.弹贯穿。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温书晗即刻开始挣扎,陈言肆不给她逃脱机会,几番回合下来, 她被他狠心捞到腿上坐着, 她腿根被迫压着他坚硬胯骨。

    一番纠缠动荡,她脑袋差点撞到车顶, 被他拿手护着。

    车内及时升起隔板,狭小空间里只剩两道呼吸撞来撞去?。

    巨浪触礁, 她像只小舟一样被浪潮硬生生掀翻。

    她不服,拧着身子乱动, 要从他腿上下去?,座椅摩擦出?躁烈闷响, 他用力往她臀上掌了一记, 一下就给她摁老实?。

    温书晗身心凌乱, 在?视线晃动中看清他眼眸。

    不带一丝克制的熠熠幽灼,像舔舐獠牙期盼撕咬的兽:“再动一下试试?”

    她蹙眉喘气:“你轻点啊!”

    他力道收敛,搂住她腰将她按到身前, 猝不及防,两人的额头差点撞到一起, 她双手及时撑住他肩膀,堪堪守住一寸距离。

    他牢牢盯住她, 微烫呼吸洒落她脸颊:“我不在?的这一周,你跟薛明?成一共见了四次, 第一次在?他车上,待了七分钟, 第二次在?排练厅,他给你送花, 第三次在?公寓楼底,他右手碰了你肩膀。”

    沙哑尾音轻曳而?下,旧账一一细数,陈言肆的手也不知不觉抚上她身体。

    左手是他惯用手,温度顺着柔软衣料攀游而?上,不轻不重掐住她被别人碰过的右肩,拇指抵住她凹陷的肩窝缓缓揉按。

    像怜爱又像惩戒,疼痛和麻木交融,她不由得轻微战栗。

    “第四次,他为了讨好老爷子,大清早带你到派出?所迁户籍,要让你变成我法律上的妹妹。”

    他微阖眼皮,语气极淡:“我一直很想弄死他。”

    “尤其是今天。”

    温书晗倏地抬眸,满脑子都是他在?射击场里拿人当靶的画面,霎那间呼吸发紧:“你别这样,冷静点好不好,让司机停车,我们下车再说”

    “你敷衍我。”他阴沉沉盯着她。

    “我没有!”

    “你不想跟我结婚。”

    跟他沟通愈发困难,她太阳穴都疼了:“陈言肆你到底是喝醉了还是嗑.药了!谁结婚是这么结的啊?”

    他目光露骨而?坦荡,一副势在?必得的语气:“反正都要成为一家人,结婚也是一样的效果。”

    她驳回:“你别这么霸道,结婚是过家家吗?结婚是我一辈子的事情,谁允许你就这么随便决定了!”

    他目光在?她眉眼间逡巡,有一丝捉摸不透。

    半晌问:“嫁给我就这么不情愿?”

    温书晗实?在?没辙。

    竖起一根手指:“这是几?''

    他眼神迁就:“一。”

    还好,没喝醉。

    她又竖起两根:“这个呢?”

    他百无聊赖:“二。”

    差一点就快清醒下来了。

    温书晗收回手:“那我是谁?”

    他眸光一动:“我家宝贝。”

    “”腻歪死了,她别过脸,“停车。”

    他神情遇冷:“想都别想。”

    弯弯绕绕,车子开到民政局大门前。

    今天或许是个吉日,只是九点出?头,门口?已经有稀稀拉拉的人影挽着手进出?,成双成对。

    车子停在?大门前的小喷泉附近。

    温书晗拗着脸硬是不下车,陈言肆陪着她耗。

    好像今天领不了证,那就明?天来领,明?天不行就后天。

    反正他每天都逼一次,她总有服软的一天。

    温书晗沉着心酝酿半晌,忐忑出?声:“逼婚犯法的。”

    “哦。”他还是一副肆无忌惮的轻狂样,“那你报警抓我?”

    温书晗双手抱着自己的包,在?车座一旁缩成一小团,埋头不语。

    陈言肆坐姿懒散,一派与她相反的游刃有余,微敛着睫毛掠她一眼。

    她生气时嘴唇会抿紧,半张脸被几缕零散的头发丝遮住,鼻尖眼尾都有点泛红,又穿一身浅色,像颗白里透红的桃子,一捏就软乎乎。

    好像再欺负就要哭了。

    陈言肆指关节动了动,抬手抚上她面颊。

    她睫毛轻颤,欲言又止地看他一眼。

    这人坏透顶了,难得匀出?一点好来,对她说:“给你一周时间考虑。”

    还以为他有多理智。

    温书晗轻微一愣,作两秒思考状,气呼呼拍开他的手:“你是强盗吗,开这种损人利己的条件”

    “半个月。”他居然开始让步。

    温书晗不可思议又有点警惕,凝眸看着他:“太短了。”

    陈言肆情绪不佳,腮帮子紧了紧。

    片刻,他冷飕飕让渡主动权:“嫌短,自己说个数。”

    温书晗刚想开口?,随即嗅出?一丝不对劲。

    总觉得自己掉坑里了。

    他这么一说,好像只有“答应他”和“晚点答应他”这两个选择。

    她另辟蹊径,小声辩驳:“我没答应跟你结婚。”

    “有的是手段让你答应。”

    “你别这么吓人。”

    他眉梢轻挑:“你很怕我?”

    这个问题反复入耳,温书晗心想他是感受不出?来吗?自从他回国跟她轮番纠缠,她怕他的时候就多了去?了。

    虽然已经习惯他诸多恶劣行径,但依旧觉得他很危险。

    “你总这样,谁不怕你。”

    “我哪样?”

    他明?知故问,温书晗懒得找词语形容他,只是冷不丁想起一茬,心里没底地问:“你最近还在?吃药吗?”

    空气里的某种暗流隐隐浮泛,陈言肆眼风扫过来,等?她下文。

    她转头对上他沉冷目光,仿佛触到一条警戒线,语气缓下来,温吞问:“你不是在?治什么心理疾病吗?”

    陈言肆不知想到什么,眼底闪过一丝兴味。

    “提醒我了。”

    正说着,民政局门口?的人少了些。

    他忽然推开车门将她拉下车。

    她霎时慌乱,抓着车门抵死不从:“干嘛啊!说好给时间考虑的!”

    “真以为我是什么好人?”他力道加重,她实?在?撑不住,整个人晕头转向撞到他身上,一路被他牵着走?,“既然知道我有病,那就陪我治。”

    一番拉扯,引来不少人注目。

    温书晗只能小幅度跟他对峙,没想到他没扯着她往登记柜台走?,而?是简单填了张表,带她去?另一旁的服务厅拍合照。

    摄影师刚刚完成上一对新?人的合影拍摄,他们喜滋滋挽着出?了感应门,下一对紧接着进来。

    虽然登对得有点让人惊艳,但总感觉气氛怪怪的。

    这俩真的是来结婚的吗?

    温书晗跟着陈言肆的步伐三步一踉跄,手腕都被他攥红了,任她怎么挣扎,他硬是不放手。

    好像他松开一点点力道,她下一秒就能飞逃而?走?似的。

    真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又不结婚,拍什么合照。

    “早上好呀!”摄影师讪讪问,“二位准备好了吗?”

    “嗯。”他沉出?一声单音节,替她答了。

    就这么稀里糊涂拍起“结婚照”。

    面对摄像头,她不知该做什么表情,过程中被摄影师要求露一个笑,陈言肆见她没什么表示,一手捏捏她脸蛋:“笑。”

    “”

    片刻,在?古怪氛围的烘托下,一张红底合照诞生。

    看着还挺像八字有一撇的样子。

    修图师对着电脑,第一次觉得无处可修,忍不住夸:“太般配了,是待会儿?就领证吗?”

    温书晗小声嘀咕:“猴年马月吧。”

    修图师疑惑地眨了眨眼,陈言肆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照片留着,等?她想领证的时候再说。”

    音落,她冷不防瞥他一眼,发现他微垂视线看着屏幕里的电子合照,眼神难以形容,有一分温柔,也有一分若有所思的深沉。

    好像简单一张照片就能疗愈所有执念似的。

    不多时,照片冲洗完毕。

    温书晗攥着一小份洗好的两寸合照,快步踏下民政局台阶,顿了顿,没忍住在?地上抓起一团雪,回身砸他。

    轻哼:“有病。”

    音落,雪团砸偏了。

    陈言肆顺势上前捧着她的脸一阵柔吻,合适的力道里带着缱绻勾人的技巧,感觉出?他情绪极佳。

    这个点,大门前人来人往,温书晗下意识推他,被他抱得更紧。

    她轻哼一记,闷在?吻里艰难出?声:“这里很多人!”

    陈言肆最后吻了几秒,半阖着眼退出?一点距离。

    热吻在?细雪中勉强分开,她闷闷不乐仰头看他:“合照已经拍了,能暂时安分了吗?”

    陈言肆垂眸注视她,原本?落拓不羁的目光融在?雪里,竟有一丝难得的温柔:“你要是一直这么乖,我也用不着大费周章。”

    “奸诈狡猾,衣冠禽兽。”温书晗绕过他闷闷往前,被他烦死了,“一天到晚欺负人,你还是去?纽约吧,不要回来了。”

    他回身:“行,你跟我一起。”

    温书晗呼吸一顿。

    步伐随之停下,回头:“不要,谁想被你拐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他淡笑一声:“你也知道我要用拐的方式,拒绝有用吗?”

    散漫又狂妄,温书晗心下一颤,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陈言肆一手插兜,大衣口?袋里的合照还带着打?印后的余温。

    他将小小一张照片攥在?掌心,一刻都不舍得放。

    温书晗没走?多远,陈言肆阔步上前逮住她,将她掳到怀里,在?她惊慌无措时把?她塞进车后座。

    车门还未关上,不远处冒出?一阵车辆急刹声。

    薛明?成一路被不知名车辆拦截,开到这儿?几乎是一波三折。

    他匆忙下车,懊悔自己来得太晚,冲上前扬声制止:“陈言肆你他妈有病就去?治!她说要跟你结婚了吗?你凭什么——”

    陈言肆一记冷眼扫过去?,面无表情,眼底的怒意却在?隐隐翻滚。

    是真的想弄死对方。

    温书晗惊觉要出?事,踢了一下半掩的车门,陈言肆顺势看过来,她坐在?车里接过他躁动的目光,深呼吸说:“你们爱吵就吵吧,你要是发疯闹出?人命,我就再也不管你了。”

    这威胁话术没什么震慑力,但她似乎赌定他会听,说得中气十足。

    陈言肆冷森森不说话,眼里倒是敛了几分暴戾情绪。

    薛明?成还想上前问她有没有事,温书晗不想应付了,闹了半天真有点头疼。

    下一秒她关上车门,不仅明?目张胆顺走?了陈言肆的车,还使唤他的司机:“去?中心剧院吧,谢谢。”

    陈言肆嘴角一扯。

    这一次没有发狠将她拖出?来,也没有跟着上车。

    只是默不作声惯着她。

    司机为难片刻,见老板没有出?声反对,他便一鼓作气踩下油门

    温书晗回到排练厅,心静了一大半。

    为了阻止某人持续给她施压,她果断把?手机关机。

    傍晚下班,她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刚走?出?后门,看见话剧团那几个老熟人在?搬圣诞树。

    真快,圣诞节要到了。

    院长怪抠搜的,愿意花钱买圣诞树作装饰,却不舍得多雇几个工人来搬,每年都要逮几个免费劳动力来使唤。

    将近三米高?的仿真树,几个女孩子搬得有点吃力。

    温书晗看见小货车后面还有两棵树,她们人手估计不够。

    于是她主动上前帮忙。

    “小心点儿?。”她双手接过快要翻倒的树尾,保持住平衡。

    她们看见她来,不禁愣住。

    想起之前背后蛐蛐过温书晗,这会儿?人家不计前嫌来搭把?手,她们还怪不好意思的:“那个谢谢你呀。”

    她平淡回应:“没事。”

    一来一回,几人合力很快搬完一棵树。

    折回来搬第二棵时,圣诞树顶上的小圆球掉了,温书晗及时发现,止步落在?她们后方,独自弯腰去?捡。

    指尖刚碰到圆球,突然有人用粗糙布料捂住她口?鼻,将她往后狂拖,她登时惊慌,拼尽全力挣脱,呼吸倏然窒塞,前后左右都是杂乱对话声。

    ——“赶紧赶紧!把?人弄上车!”

    ——“最后干票大的,讹死他们姓陈的!”

    她心一紧,这个声音在?酒吧里听过,是之前来向她讨债的那帮野徒。

    温书晗用力踢蹬,吸气时嗅到刺鼻苦涩。

    下一秒她视线一黑,意识全无。

    挣扎时,两寸的红底合照落在?痕迹错落的雪地上,被车轮快速碾过。

    第54章 含温

    温书?晗头昏脑涨地醒来, 借着模糊不清的视线扫视一圈,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废弃厂房。

    地面厚厚一层灰,四?周斑驳空旷, 有点年代感的白炽灯悬在头顶。

    窗格外夜幕降临, 她靠坐在一根水泥柱子前,努力回想昏迷前的一切。

    身?子下意?识动弹, 却发现无计可施。

    低头一看,手腕和脚踝都被麻绳绑着。

    难闻的劣烟味道飘过来, 她轻咳一声。

    ——“老大,她醒了!”

    光头转身?看过来, 跟她对上视线。

    她麻药劲刚过,浑身?无力, 攥着拳头想挣脱绳索, 半晌无济于事。

    “别搞小?动作, 给?我老实待着。”光头大喇喇荡上前,叉着腰颐指气使,“待会儿呢, 要你配合我们干点事儿,我们拿到钱就让你走。”

    温书?晗抬眸瞪他:“凭什么听你的?”

    光头呵笑:“嚯, 脾气还不小?呢。”

    她凝神观察,加上光头, 眼?前一共四?个男人,其中一个神色忧虑的刀疤男, 剩下是两个手指有纹身?的男人,眼?神都很凶。

    那个刀疤男像是怕惹事, 坐在地上憋了半晌,为难吱声:“老大, 这种背景的咱们真的动得了吗?要不让她给?咱一笔钱,咱就放了她吧。”

    光头啧一声,上去?就是一脚:“没胆儿就没别出来混!耽误哥几个吃香喝辣,滚蛋!”

    刀疤男挨一记痛击,讪讪闭嘴。

    讹这一笔,比他们挨家挨户讨高利贷要划算得多。

    光头把她包里?的东西抖落在地,捞起她的手机。

    开完机,举起屏幕对着她倔拗不屈的脸解锁,开始翻找通讯录。

    这帮人像是惯犯,知?道讹钱这种事该找当家的。

    陈言肆的号码被她改了十几回备注,每次他都要把“老公”改回去?,她不让,最后他退而求其次改了个“现男友”。

    很好认。

    光头把她“现男友”的号码递到她面前,又给?她看一张写着特?殊网址的小?卡片。

    一个国外的交易网站。

    她暗自腹诽,这帮混子真是与?时俱进,还知?道用比特?币交易。

    光头蹲在她面前,教唆她:“待会儿你记着,电话打过去?,你就让他登这个网站,把三千万美金转到这个账户上,记得选择混币交易,懂了吗?”

    温书?晗别过脸闷不吭声。

    光头不耐烦,举起一把小?型折刀虚空抵住她脸颊,粗声耍狠:“老子跟你说话,你他妈装哑巴?!”

    温书?晗不慌不忙,给?对方?掠一记冷眼?:“绑了我,让他给?你打钱,然后呢?拿到钱就逃出国逍遥自在是吗?你挺好笑的,真以?为能拿出三千万美金的人会找不到你们吗?”

    光头似乎被她点醒,登时发怒:“你他妈的威胁老子?老子整死你!”

    “那你也别想活了。”

    对方?的手眼?看要掐过来,被她一句话硬生生呛回去?。

    光头兀自点点头,冷笑:“倔是吧?行,来点儿前菜让你尝尝。”

    说完就对刀疤男使了个眼?色。

    对方?会意?,从?黑色背包里?拿出一台摄影机,架起三脚架,镜头对着她。

    温书?晗神情微凝,光头怒了努嘴使唤另外两个男人:“你俩,上去?把她衣服扒了。”

    两个男人应声上前,她下意?识往后挪动,后背抵着水泥柱子退无可退。

    光头见她有了点惧怕反应,又补一句:“你俩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录它个半小?时,越刺激越好。”

    温书?晗抿唇攥拳。

    这帮人想用龌龊手段抓她的把柄。

    两个男人离她越来越近,一脸蠢蠢欲动。

    她压下紧张情绪,视线快速捕捉,看见光头手背上有被水彩笔勾画的痕迹。

    她突然出声:“你有孩子吧?”

    光头冷不丁瞪向她。

    两个男人同时看向光头,没得到下一步指令,他们便原地止步。

    温书?晗面不改色:“你看着也有四?十岁了,孩子不小?了吧?你想赚完最后一笔就金盆洗手,带着孩子到国外生活是吗?”

    光头定了定神,莫名恼怒:“闭嘴,你知?道个屁!”

    温书?晗自知?捏住他命门?,继续说:“你要是不希望看见孩子的尸体?,就少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对付我。我是做不出害人性命的事,但陈言肆不一样,你的孩子要是落到他手里?,下场只会比我更惨,骨头都不一定拼得齐,你想试试吗?”

    光头踌躇不定,后槽牙磨了磨。

    “操”他骂骂咧咧,一脚把摄像机踹开,在她手机屏上噼啪按了两下,快速把听筒怼到她耳边,“少废话,照我刚才说的做!”

    温书?晗不动声色,听着规律十足的等待音。

    半晌,电话接通。

    “喂?”

    那头居然是女孩子的声音。

    温书?晗愣了愣,疑心是不是打错了,偏头看了眼?屏幕。

    没打错。

    另一边,郑遥听不见声,索然无味把电话挂了。

    牌桌上谈笑起伏,梁煜泽支着额头出了张红桃,瞥她一眼?,烦躁出声:“你碰人家手机干什么?”

    郑遥理直气壮:“怎么了,是他自己没拿手机出去?,又不怪我,我只是好心帮他接个电话而已。”

    陈言肆正在廊窗前抽烟。

    温书?晗手机关?机,他哪儿都找不到她,雇人去?找也没能得到确切回信。

    他抽完半根烟,胸腔里?燥意?满盈,心火快要顶到肺。

    又想给?她打个电话,手机却不在身?上。

    陈言肆快步折回去?,一进包厢,看见郑遥在乱按他手机。

    他黑着脸夺过来:“少碰!”

    郑遥被他生气的样子吓到,舔舔唇说:“我又不是故意?的,刚才有人打电话过来我才碰的。”

    他眉心一动:“谁?”

    郑遥不悦轻哼:“你家‘乖乖’咯。”

    陈言肆眸色一沉,立即回拨。

    不知?电话里?说了什么,那边很快就挂了。

    他低骂一声,捞起车钥匙快速离开。

    周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你看你看,让你别动他手机吧?瞧他气的,下一秒就要杀人了。”

    通话被光头迅速掐断,温书?晗没办法告诉陈言肆自己在哪。

    她手机还在光头手里?,屏幕乍然一亮,陈言肆再次打了过来。

    光头想挂断,温书?晗出声制止:“手机给?我,我想再跟他说几句。”

    光头神情警惕,当然不给?:“别想耍什么花招!”

    “没有。”温书?晗镇定十足,以?利为饵,“如果不说清楚,他不会给?你们打钱的。”

    光头烦躁:“说说说,还要说什么?他一大老爷们儿,舍得让自己女朋友受罪?”

    “你觉得我是他正经女朋友吗?”

    此?言一出,光头被她搞懵了。

    温书?晗知?道刚才是郑遥的声音,索性将计就计:“刚刚接电话的明显是个女人,你也听到了吧,他身?边的女人不止我一个,你凭什么觉得他很在乎我?”

    说完又沮丧垂眸,细声细气补一句:“我跟在他身?边,很委屈的。”

    空气莫名安静。

    光头表情复杂,看她的眼?神竟多了一丝唏嘘。

    这戏还差点儿火候,温书?晗暗自观察对方?的神情,继续要哭不哭地演:“大哥,我只有这么一个要求,你再给?他打个电话吧,我要他亲口证明我是他的唯一,要他认认真真答应我,说他一定会拿钱救我。”

    她红着眼?睛望向对方?,一张巴掌大的脸被白炽灯罩着,平添几分楚楚可怜。

    光头暗自琢磨。

    不管怎么说,他得拿到那三千万美金才行,而且越快越好。

    既然这姑娘是个恋爱脑,又被有钱渣男伤透了心,那他干脆利用一下这俩的感情纠纷,间接加快自己拿到钱的速度,岂不是更好。

    于是重新把电话拨过去?,恶狠狠警告她:“就只说你俩的事儿啊!要是敢让他把警察带过来,我就掐死你。”

    温书?晗十分顺从?地点了点头。

    电话很快接通。

    听筒里?电流微躁,夹杂他沉闷焦急的呼吸声,她心头跟着颤动。

    在他开口前她抢先一步:“你给?我解释一下。”

    陈言肆轻微一顿,冷森森问:“解释什么?”

    温书?晗佯装生气:“你跟郑遥究竟是什么关?系?”

    陈言肆意?外地配合,妥妥的渣男口吻:“不熟的关?系。”

    光头听见他俩单纯的一问一答,慢慢放松警惕。

    温书?晗追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陈言肆那边有轻微的风声,嗓音平静:“刚到英国那晚,在酒吧帮她揍了个人。”

    他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主动出手必然有原因。

    温书?晗顿了几秒,语气捻酸:“你对她有过好感吗?”

    “没有。”

    “那为什么要帮她——”

    “因为某人跟我提分手,我很想杀人。”

    “”

    那晚他刚到英国,独自在酒吧喝酒。

    郑遥跟几个小?姐妹坐在不远处的卡座,本来聊得好好的,忽然被两个棕发壮汉骚扰。

    吵吵嚷嚷,男人的骂声夹杂女孩子的哭叫声,陈言肆嫌烦。

    心里?本就一团燥闷,他起身?拿着一个酒瓶子,二话不说就对着男人脑袋狠狠抡了上去?,把那两个老外打得半死不活。

    那一晚,郑遥心动难言,从?此?决定追他。

    虽然一直追不到。

    “哦”

    温书?晗沉吟片刻,下意?识算了算通话时间。

    演了这么久,应该足够那边获取定位信息了。

    另一边,车辆在高架桥上疾驰,陈言肆收到警局发来的一个“ok”。

    温书?晗听见电话里?逐渐平稳的呼吸声,一颗心也跟着安定下来。

    下一秒,陈言肆用平直而坚定的语气,一语双关?:“你相信我吗。”

    她心头微颤,像潮水漫过。

    轻声说:“我相信你。”

    光头不耐烦地搓了把脸,把手机夺过来挂断:“行了!他心里?有你,打钱是迟早的事儿!”

    “嗯。”

    温书?晗装出如释重负的样子,安安静静坐在原地。

    光头又瞧了她几眼?,另外几个男人也定定看着她。

    估计在他们眼?里?,她已经是一个花瓶恋爱脑了。

    光头给?陈言肆的救赎时限是一小?时。

    一小?时内收到转账通知?,这边就放人。

    要是收不到,就任由?处置。

    时限快到了,光头在眼?前踱来踱去?,一直在刷新手机。

    急得不行:“怎么还没到账啊?他还管不管你死活了?”

    正说着,不远处炸开一声惨叫。

    温书?晗瞬间抬眸,撞上那双狠戾幽灼的眼?。

    霎那间心潮翻涌。

    光头猛地回身?,负责放哨的小?弟已经满头是血,被一股狠力掼到他脚边,尘埃四?起。

    光头刚一回神,一记重拳砸到他面门?,他连喘带叫扑到在地,差点撞到温书?晗身?上。

    她手脚被绑动弹不得,光头含着一口血沫大喊:“愣着干什么!把人带上去?!”

    伤疤男看着地上半死不活的两个兄弟,慌忙从?腰间抽出一把利刃,要抵住她喉咙将她带上天台。

    没等他靠近,陈言肆冲上前空手夺过那把刀。

    他狠得像不要命,伤疤男就没见过这样的,立即凭求生本能同他对峙,不料刚一出手就被他掰折了手腕。

    伤疤男登时惨叫,龇牙咧嘴挣扎片刻,最终膝盖一软倒在了地上。

    陈言肆扔了那把刀,掌心满是血,一部分已经淌到他深色西裤上,晕出触目惊心的一片。

    温书?晗只觉眼?前全是猩红,陈言肆上前给?她解开绳索,她惊魂未定看着他,嘴唇轻轻张合几下,一时说不出话来。

    陈言肆掀起眼?皮看她,对视几秒,这人竟然还有功夫逗她:“傻了?”

    她鼻梁酸涩,他一边解着绳,一边她唇上吻一下:“没事儿,我在。”

    未曾注意?,光头已经歪歪斜斜站了起来,悄然拎起一根长棍。

    力量蓄势待发。

    他心思全在她身?上,绳索完全解开时,只听见砰一声巨响。

    回声沉闷。

    一棍子下来,后脑遭受重击,陈言肆眉心紧拧,强撑着意?识跌到她身?上。

    “陈言肆!”

    她一颗心被人狠狠攥住,他凌乱不定的呼吸落在她颈侧,贴着她慌张跳动的脉搏。

    沉滞时,警笛声由?远及近。

    光头立刻慌神,知?道自己逃不脱了,不如带个人质走,还有翻身?余地。

    于是一眼?盯住她,像捉到一只恰好无助的猎物。

    温书?晗顾不上别的,满心都是怀里?受伤的人。

    他身?子骨沉甸甸的,她咬牙将他带起来,声音颤抖:“陈言肆,起来,我们起来,警察已经到了”

    陈言肆额头沁汗,她以?为他陷入昏迷,不料他万分清醒。

    光头暗中下手的前一秒,他一个转身?夺过对方?手里?的铁棍,新账旧账一起算,力道悉数奉还。

    光头几乎被他狠虐,呕着血沫倒地不起。

    陈言肆扔掉铁棍,站姿微微摇晃,回身?寻找她的身?影。

    他后脑勺渗出一滩血,温书?晗眼?前霎时起雾,跌跌撞撞上前抱住他,他沉沉靠在她肩上,她踉跄几步被他抱稳,心里?酸胀。

    倦怠声线落下来,磨她耳畔:“他们动你没”

    她双眸噙泪,拼命摇头:“没有,我没事。”

    他笑了声:“那亲我一下?”

    她掐紧他肩膀:“都什么时候了!”

    血液从?他黑硬的发茬流经她掌心,黏糊糊地沾在她指缝间,渗进他衬衫领口。

    很快,警察进来将剩下一伙人制服,警笛声散在夜色里?,裹住飞旋的细雪

    要是早知?道跟陈家联系深刻会给?她带来不可控的危险,会让她被不怀好意?的人觊觎,或许他从?一开始就不会选择把她拖进旋涡。

    但转念一想,要是陈言肆能在她面前爱得那么理智,那就不是他了。

    深色宾利迎风冒雪,加速上了高架桥。

    温书?晗强撑着情绪镇定开车,要把人送到医院。

    身?旁这位伤患像是感觉不到疼,脑袋靠着副驾驶椅背,悠悠问:“要是我死了你会怎样?”

    她眉心一拧:“不许提这个字!”

    “哦。”他气定神闲换个词,“要是我没了你会怎样?”

    “你别说话了。”

    他微阖着眼?,淡笑:“你担心我。”

    她鼻梁一酸:“对,我就是担心你。”

    没有一刻不担心他。

    这个回答让他很受用。

    他又很轻地笑了一下。

    “你相信我吗。”他多问了一遍。

    温书?晗沉着心答他:“我相信你。”

    在他出现的那一刻起,她原先的迟疑与?彷徨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底气。

    是一种感受到自己坚定被爱时,才会生出的底气。

    陈言肆闭上眼?,唇角轻扬:“担心我,相信我。”

    “证明你爱我。”

    爱是骨骼里?的燥意?喧嚣,是漫长回响。

    是她难以?察觉的恒温状态。

    当手指感受到他血液流淌时,她无端生出一种被积攒已久的情绪击中的错觉。

    那一瞬间,她好像感受到了喧嚣与?回响,还有温润的绵长。

    他话音落下,车厢陷入沉静。

    陈言肆似乎心中有数,也不执着她到底能不能给?出一个回答。

    他依旧懒懒散散:“从?见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你是我的。”

    温书?晗心底微动:“第一眼?是什么时候?”

    他低喃:“很早的时候。”

    无言半晌,他又问:“还愿不愿意?跟我结婚?”

    温书?晗哑然片刻,小?声辩驳:“结婚哪有这么随便的”

    陈言肆淡然看她一眼?,转头偏向窗外。

    车窗半敞,他发梢迎风,有一丝落拓不羁的凌乱。

    忽然沉哑出声:“在你不愿意?跟我结婚,被我关?起来之前——”

    他又威胁人,温书?晗刚升起来的一点颤动,被他像打地鼠一样锤了回去?。

    她轻轻抿唇,双手攥紧方?向盘。

    没想到他下一秒却是温柔懒散的一句:

    “我追你。”

    第55章 含温

    他没有正儿八经追过她。

    骨子里纨绔不羁的人, 做什么?都讲究一步到?位,那?点儿温水煮青蛙的耐心,早在等她成?年的时候就已经彻底耗光了。

    现在却?拾回一点温柔, 说?要追她。

    松散的话语声逸在风里, 温书晗看着玻璃前摇摆的雨刮器,指尖跟随心跳颤了颤。

    心动不过三秒, 陈言肆冷不丁问?她:“照片放哪儿了?”

    语气跟审她似的。

    他问?的是民政局合照,温书晗这才想起来。

    她眼神飘忽一瞬, 莫名心里没底,匀出一只手摸了摸大衣口袋。

    摸了个空。

    不确定到?底落在哪了, 她有点心虚地?说?:“现在找不到?,我回去?再找找, 可能在包里”

    他眼风扫过来:“不见了?”

    空气安静一瞬。

    温书晗默默挺直腰杆, 目视前方一本正经:“没有, 我只是忘记放在哪儿了。”

    “是吗?”他目光停在她身上。

    她不动声色点点头?。

    陈言肆惯会?给人压迫感,冷飕飕说?:“回去?找给我看。”

    温书晗隐约预感到?东西已经丢了,试图含糊过去?:“不一定找得到?, 我真的忘记放在哪儿了。”

    余光见他没什么?反应,她有理有据地?补充:“他们给我吸了麻药, 记忆力变差了。”

    陈言肆缓慢眨了下眼,不置可否。

    温书晗转移话题:“今晚你?一直在找我吗?”

    音落, 陈言肆没有回答。

    他眼睫微敛,视线没有完全聚焦, 略显空泛地?看着前方开阔道路,还有半空中飞扬的雪片。

    慢慢地?, 他呼吸变得匀淡,眼皮也沉沉阖上。

    温书晗霎时慌张:“陈言肆你?别睡!医院快到?了, 不许睡!”

    受到?钝器伤的人,一睡过去?恐怕就直接昏迷了。

    她喊了好几声,他完全没反应。

    她急得不行,一手控制着方向盘,另一手越过中控台扯他衣袖:“醒醒啊!别睡!”

    她一连扯了三下,几乎想停车把他拍醒,下一秒他却?毫无征兆牵住她的手。

    十指紧缠。

    温书晗慌忙看他一眼。

    这人纹丝不动,依旧闭着眼,闲适懒散地?靠着椅背,一副好端端云淡风轻的模样。

    温书晗一颗心忽起忽落。

    差点要被他吓死。

    她挣了挣手腕:“我在开车,你?松手”

    他淡定自若,开口时声音像在寒风里浸过,冷澈而倦懒:“不是教?过你?单手开车?”

    温书晗降低车速,嫌他无法无天:“明明是两码事好吗?小学生都会?背交通安全守则了,你?居然要我知法犯法。”

    说?完又嘀嘀咕咕骂他:“坏东西。”

    他懒笑一声。

    “你?真是越来越会?说?。”

    时间是种奇妙的东西,被它推着推着,她转眼就长大了。

    不再是当?年那?个抱着粉色书包站在他面前,眼神怯生生的小姑娘。

    谁能想到?,以前她学个车都要他手把手地?教?。

    其实他也知道,若是教?她太多,说?不定哪天她就不需要他了。

    但?她每前进一步,就能收获一份来之不易的雀跃与骄傲。

    他不想抢夺那?份属于她的喜悦。

    “温书晗。”他忽然出声。

    “怎么?了?”她耐着性子,“你?先把手松开。”

    “叫声‘哥’听听。”

    “你?有点恶趣味。”

    他指尖轻轻划过她掌心:“真不叫?”

    温书晗掌心泛痒,这痒还颇有流动性,直勾勾地?滑到?她心里。

    陈言肆一直不松手。

    没辙,她声线软下来,就当?哄人了:“哥,我要开车了,你?快松手。”

    喊完有点别扭,她眼睫颤了颤。

    陈言肆应声松开手,懒洋洋闭着眼,嘴角浮一丝浅笑。

    车程已经过半,他浸血染红的衬衫领口遇凛冽寒风,颜色深了一度。

    余光里,他倦怠时嘴角扬起的轻微弧度,要比平时温柔许多,仿佛在她心弦上拨了一下,余音轻响

    匆忙赶到?医院。

    陈言肆手上有刀伤,后脑有钝器伤,医生接诊时都皱了皱眉。

    诊室的门很快关上,他在里面处理伤口。

    温书晗坐在走廊长椅上,双手紧紧捏着。

    她在车上给他简单止血时,他也不说?疼不疼,只是一直敛着眼皮看她,不知在想什么?。

    今天她一消失,陈言肆满世界找她。

    知道她深陷危险之后,他什么?都顾不上安排,单枪匹马地?赶过来,似乎是想让她看清楚,在没有任何外力的加持下,他会?拼尽多少力气去?保护她。

    走廊冷清敞亮,温书晗看着自己沾了血迹的手掌心。

    头?顶有一根长型灯管,光线在斑驳落错间淌出一条明痕,从她静止的指尖,顺延到?心底,照亮一块经年潮湿之地。

    恍惚时,陈慈远在吴伯陪同下赶来。

    老?爷子心急,温书晗简单安抚几句,对他说?:“爷爷,我不打算迁户籍了。”

    陈慈远坐在身边,神情?微顿。

    没有问?她为什么?,只是沉默片刻。

    她已经长大了,有她自己的世界,有属于自己的骄傲,也有自己想走的路。

    陈慈远的确很疼她,一部分源于朝夕相处的亲缘情?分,另外,或许他看见她时总是想起戚林怡,于心有愧,于是慢慢地?,把她当?成?了亲孙女疼。

    还有一部分源于她出类拔萃,乖巧又孝顺。

    没有哪个长辈会?不想把这样好的孩子留在身边,更没有哪个长辈不想炫耀这样优秀的孩子。

    再加上陈言肆当?年刻意埋下的心思,投其所好,爷爷还真就认定她是所谓的“小福星”。

    在陈家待了十年,温书晗很感激这份养育之恩。

    但?人生是自己的,当?逼不得已面临一些岔路口时,她要自己作出选择。

    或许也是从陈言肆身上沾染了一丝离经叛道,如今的她,已经做不到?违背本心的乖巧。

    陈慈远面色沉沉,不知在想什么?。

    忽而语重心长地?叮嘱她:“晗晗,你?要考虑清楚。”

    她反应几秒,转头?看向爷爷。

    陈慈远斟酌片刻,轻叹:“言肆很小的时候我就管不了他,他妈妈去?世之后,他性格又变了很多,跟他爸越来越像。或许是我教?育方式不对,没能给他及时掰正过来,让他变成?现在这样。”

    无言几秒,陈慈远正色问?:“他是不是逼你?跟他结婚?”

    温书晗捏了捏手指,轻声解释:“没结成?,我跟他拍了个照。”

    “唉。”

    陈慈远揉了揉额角,真是操碎了心。

    诊室的门恰好打开,伤口已经处理好,医生安排陈言肆去?做个全面检查。

    听说?孙子伤得不轻,老?人家嘴上不饶人,调侃他“要是一记闷棍给你?打清醒就好了”,说?完却?转过背去?,忧心忡忡皱起了眉。

    纽约的事情?还没处理完,陈慈远这会?儿也懒得问?了。

    孙子还在就行。

    老?人家一辈子图个清净平稳,如今乱糟糟一摊子事儿,陈慈远也只能宽慰自己,但?愿这些坑坑绕绕,未来都能折算成?福分吧。

    这次温书晗被绑,陈慈远知道后吓得不轻,决定在公寓附近安排一些人手,保护她人身安全。

    不过温书晗总觉得,这也是爷爷为了预防陈言肆有什么?过分举动。

    走廊上,陈慈远恨恨道:“臭小子,简直胡来,胡来!”

    这句话被老?爷子临走前念叨好几遍,吴伯当?个捧哏,一路面露难色点头?称是。

    将近凌晨,各项检查已经过了一遍。

    最后该缝针的缝针,改包扎的包扎,结果没什么?大碍。

    人被送进单间病房,要住两天院。

    温书晗慢慢推开房门。

    里面亮一盏小夜灯,病床上,陈言肆已经换上病号服,懒沉沉闭着眼,不知是在休息还是睡着了。

    她轻手轻脚走上前。

    床头?柜的手机正好震了一下,她不小心瞄到?一眼。

    是邱助发的消息。

    [陈总,新的表情?包有了,给您发几个]

    [猫猫抱抱.jpg]

    [猫猫睡觉.jpg]

    原来他之前给她发的猫猫狗狗,都是专门跟邱助要的。

    温书晗拿着他的手机,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之前不用手机壳,现在却?套了个深色磨砂的。

    她下意识翻过一面,隐约看见里面透出的双人合照。

    “”他还真是,居然把它随身携带。

    当?个护身符吗?

    话说?回来,她的那?一张都不知道落到?哪儿去?了。

    ——“偷偷摸摸干什么??”

    陈言肆冷不丁出声,她转头?眨了眨眼,平静道:“帮你?存了点表情?包。”

    “哦。”他静无波澜。

    似乎她想碰就碰了,他不在意这些。

    在她面前他也没什么?可藏的,他巴不得她学别的女孩子多吃点醋,一天查他手机八百回。

    陈言肆靠坐在床头?,捞起电视遥控器,随意开一个界面。

    轻碎的频道声音盈满一室,从索然无味的球赛,再到?抓马的相亲节目。

    他一个接一个换,没一个满意的。

    温书晗把手机放回去?。

    桌上还有一本涂鸦本,她百无聊赖翻了翻,悄然看他一眼。

    陈言肆敛着眸,懒洋洋看向正对面的液晶屏,光影在他锋利眉眼间流淌闪跃。

    她淡声问?:“头?还疼吗?”

    “疼死。”

    “”她想了想,放下涂鸦本坐到?床边,微微歪头?,端详他后脑勺的纱布。

    冷不丁问?:“等伤口好了,你?这里还能有头?发长出来吗?”

    陈言肆的目光不冷不热移到?她脸上,被她问?无语了。

    “有。”

    “哦那?就好。”

    他嘴角一扯:“你?不关心我失没失忆,反倒关心我长不长头?发?”

    温书晗轻微别过脸,指关节蹭了蹭秀挺鼻梁:“当?然要关心一下了,毕竟你?这副皮囊还是很完美的。”

    “你?图它?”他剑走偏锋地?问?。

    温书晗被他问?懵,顿了顿,避重就轻说?:“从客观角度出发,你?很好看。”

    “比薛明成?好看?”

    “你?怎么?老?跟他比。”比起来当?然是你?好看多了。

    陈言肆淡淡收回视线,黑着脸拿遥控器换台。

    终于调到?一个安静的熊猫频道,他轻抬下巴让她看向屏幕,说?那?只小的被竹子砸了,呆呆的,还挺像她。

    她说?才不像。

    “对了,你?没打薛明成?吧?”

    他冷嗤:“懒得打。”

    她松一口气:“没打就好。”

    陈言肆闷闷不乐的时候,无端多了几分少年气。

    温书晗又联想起他被鲜血沾染的西服外套,落拓不羁,暴戾又温柔。

    不知怎的,她好像真成?了一只被竹子砸中的熊猫——一切都是后知后觉

    陈言肆在纽约的事物还没处理完,出院当?天他就飞往西半球。

    工作很忙,但?他只要开完会?,就锲而不舍给她打电话。

    然而有时差存在,每次他打过来,她不是在睡觉就是在洗澡。

    搞得他有点烦躁,发消息来质问?:[又想晾我?]

    她好冤枉,满手是水地?回一句:[我在洗澡啊。]

    陈言肆不咸不淡地?回:[开视频。]

    “”有病!

    她不理他。

    洗完澡翻开手机日历,发现三天后就是圣诞节。

    忽然意识到?,是不是可以跟他一起过圣诞。

    这么?想着,温书晗提前请了假。

    于荷很快就给她批了。

    自从上次在办公室被陈知棠一通输出,于荷对她的态度好上一层楼,问?话里多了一分关心:“圣诞节到?了,是去?探亲吗?”

    温书晗没有过多解释,嘴角抿了抿,若有所思道:“想见一个人了。”

    淮京十二月积雪厚重。

    她拎一个黑色旅行袋,登上飞往西半球的航班。

    这一趟没有告诉他,就当?做一个惊喜。

    航程漫长,她提前跟邱助要了他在纽约的住址,夜晚出了机场就打车前去?。

    纽约也是细雪纷飞,曼哈顿上东区繁华依旧,霓虹中薄霜摇曳。

    温书晗用勉强可以顺利沟通的口语跟司机说?了位置,司机遗憾地?说?那?个地?方不能开进去?,只能停在外围一圈,剩下一段路她得自己走。

    她说?都行。

    到?了才发现,这是一片寂静空旷的别墅区。

    她下车走了一段路。

    弯弯绕绕,两侧路灯昏黄,周围都是黑漆漆的绿化草坪,她不禁打了个寒噤。

    终于,跟着手机地?图到?达目的地?。

    她反复确认门牌无误,迈步踏上单体建筑前积雪的台阶,用邱助提供的密码进了别墅。

    里面一团漆黑,陈言肆还在公司没回来。

    她有点困了。

    在客厅沙发上坐了会?儿,还没等到?主人回家,眼皮就慢慢合上了。

    不知过了多久,听见后门打开的声响。

    她蜷在沙发一角,应声拧了拧眉心。

    片刻,她揉着眼睛坐起来,声音软绵绵的:“你?回来了吗”

    音落,突然几道刺眼白光朝她照过来。

    她睁开眼,面前竟然站了三个彪形大汉,各个荷枪实弹,打头?的那?个已经把枪口对准她脑袋。

    她顿时懵了,心跳怦怦加快。

    耳边叽里呱啦一通英文,三人在昏暗中盯着她,粗声问?她是谁,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温书晗猛地?意识到?,这三个是他安插的警卫。

    她这叫私闯民宅,警卫一枪把她毙了都是有理的。

    紧张时语言系统宕机,她慌慌张张“i”了半晌,没i出个名堂来。

    枪口越逼越近,她快速说?:“你?们给他打电话!”

    “就说?——”她在脑海里快速转换出英文,郁闷道,“就说?他前女友来找他了!”

    深肤色警卫对雇主的表层信息足够了解,听她一番话,警卫压着眉,像是把她识破:“陈先生没有前女友,你?到?底是谁?”

    第56章 含温

    在陈言肆眼里, 他俩根本就没分过,前女友压根不存在。

    加上?纽约总部近期正在大洗牌,多事?之秋不宜放松警惕, 保镖一心将差事?干好?, 脑子里的判定程序非黑即白。

    温书晗越是?紧绷无措,在他们看来就越不对劲。

    深肤色彪汉对她?高度怀疑, 拿枪的双臂缓缓举高,身上?的黑色夹克发出悉索摩擦声。

    温书晗听见?子弹上?膛的动静, 脑子嗡嗡的,身子可怜巴巴缩在沙发一角, 恳求他们先把?枪放下:“我不是?不是?想?私闯民宅,你们联系他问一问就知道?了, 我真的不是?小偷, 更不是?什么商业间谍”

    她?过分紧张, 口语变得磕磕巴巴。

    语序有点乱,好?在他们听懂了。

    最边上?的扑克脸拿起?手机拨通一个电话,听那边说了几句, 扑克脸眼神微变,同打头那个黑夹克彪汉使了个眼色。

    黑夹克瞧她?半晌, 轻轻“Oh”了一声。

    对准她?额头的手.枪快速放下,收回腰后的皮匣里。黑夹克往后退几步, 用蹩脚的中文跟她?说对不起?。

    温书晗活了二十?四年第一次被枪指着?,像坐完一轮过山车, 大脑有点缺氧。

    身处异国本来就没什么安全感,冷不丁闹这一出, 意识被委屈害怕轮番占据,她?生理眼泪都被逼出来了。

    几滴泪水啪嗒往下掉, 他们一时错愕,齐齐围上?来,稍显笨拙地抽了几张纸巾,弓着?身子递给她?,让她?不要哭。

    巨大三团影子同时罩下来,实?在吓人,她?快速摇头,拒绝他们递来的纸巾,自己拿手擦了擦。

    黑夹克微微愣住,没处理过这种情况,这会子跟张飞绣花似的,双手搭在膝盖上?非常礼貌地问:“您饿吗?”

    她?反应慢半拍,眼眶红红的,抬起?头小声“啊”了下。

    微颤的声线清澈柔软,像窗外细雪轻曳。

    黑夹克以?为她?没听明白,挠了挠毛刺寸头,双手举到嘴边形象生动地做了个吃饭手势:“Eat?”

    温书晗摇摇头:“No”

    空气僵持片刻,三人貌似收到手机指令,临走前又跟她?道?了个歉,贴心地为她?开一盏灯,陆续到门外守着?去?了。

    室内空得寂静。

    温书晗心有余悸,默默扫视一圈,视线越过静然伫立的古典钢琴,看见?不远处一个实?木挂衣架,上?面挂着?一件深灰色毛衣。

    是?陈言肆穿过的那件。衣服版型宽松,线条勾勒得体,细腻沉稳的质感藏匿其?中。

    她?静静望着?那件衣服,仿佛在熟悉的肩背上?触到柔软和温热,一颗心慢慢沉下来。

    被吓过一阵,倦意已经全然消散。

    她?缓缓起?身,走到菱格窗前,透过光洁玻璃看向院子外。

    突然很好?奇,陈言肆到底把?她?说成自己的谁了,那三个受雇的警卫居然还会哄她?让她?别哭。

    有点微妙。

    正琢磨,没注意到后门被人悄声打开。

    一道?沉静目光落在她?身上?,他脱下大衣挂在门后,朝她?走过去?。

    ——“在等谁?”

    温书晗猛一回头,对上?他深邃眉眼。

    他肩上?还落了几片雪粒,微冷冽气息混合他身上?的沉香逐渐罩下来。

    他微垂视线看着?她?,靠近几步,双手撑在半高的窗台上?,不动声色将她?圈住。

    一天?被吓了两回,她?惊魂未定,直勾勾望着?他。

    空气在她?雾气满满的眼神中变得柔软湿润。

    陈言肆轻挑眉梢:“是?在等我?”

    她?别开视线,闷闷嘀咕:“明知故问,都来你家了,难道?不是?在等你吗”

    “哦。”他饶有兴味,轻笑一声,“等到了。”

    音落,他微冷的鼻尖蹭了蹭她?的,温热呼吸扑落而下。

    要吻不吻的距离,她?本就不稳的心跳被他勾了起?来。

    她?小声抱怨,告状似的:“早知道?就跟你说我要过来了,差点被他们吓死”

    陈言肆抚上?她?脸颊,摩挲片刻。

    从早忙到晚,本来懒惫冷淡的声音在她?面前多了几分兴致,温柔倦哑地缠住她?:“所以?为什么不跟我说?”

    她?吸一记鼻子,耿直道?:“想?给你一个惊喜。”

    他神情微动:“圣诞节惊喜?”

    “嗯。”她?仰头注视他,觉得他没什么情绪波动,以?为这趟来错了,微微沮丧说,“你不想?见?我吗?不想?的话,那我明天?就走”

    “想?。”

    他倏然吻过来。

    她?睫毛兀地一颤,反应慢了半拍,喉咙里轻哼一声,混入他炙热的喘息里,被他尽数吞没。

    这个吻突如其?来,稍显急切,她?尽量跟上他或轻或重的节奏,双手攀住他结实?有力的手臂,指尖陷进他蓬勃肌肉里,感受他明显的青筋纹路。

    他手掌从她脸颊游移往下,轻轻掐住她?脖子,虎口卡住下颌往上?抬,让她?乖乖仰起?头。

    吻至深处,她?换气艰难,他手臂倏地一圈,单手将她?捞起?来,让她?坐在半宽不窄的窗台上?,紧绷腰身嵌在她?双腿之间,舌尖追逐交缠,逐寸探入,掠夺她每一丝颤抖的气息。

    一阵又一阵酥麻沿着?她?脊骨快速洄游,她?逐渐缺氧,掐住他手臂的力道?稍微加重。

    陈言肆微阖着?眼皮,捕捉她眉间浮起的脆弱难捱。

    不可告人的暗瘾被她?挑起?,他兴致又多了几分,滚烫坚硬的身躯将她?压在窗前,乐此不疲地欺负她?。

    等她?委屈兮兮呜咽几声,他才稍微分开一些距离。

    温书晗双眸失神,手臂无意识环上?他脖子,抱住他。

    被深吻熨烫过的声音柔软轻碎,不合时宜地问:“他们拿的是?真.枪吗?”

    陈言肆兀自失笑:“我让他拿过来给你玩玩,看是?真的还是?假的。”

    仿佛谈虎色变,她?顿时摇头:“不用了”

    “他们凶你了?”

    “也没有。”

    “明天?就把?他们炒了。”

    “不用,他们挺尽责的。”她?垂眸说,“我来得太突然了,他们怀疑我也很正常。”

    陈言肆低头看着?她?,黑沉视线将她?锁住,指关节摩挲她?脸颊:“几天?不见?,你胆子这么大了?”

    视线交织,此刻的她?浑然不觉,眨了眨眼:“你说什么?”

    “主动来找我,你觉得你回得去?吗?”

    什么意思,难道?他不准备回国了?

    温书晗茫然一愣:“你不是?过几天?就回去?了吗?”

    他语气平淡:“这可不一定。”

    “”

    温书晗本来打算过完圣诞跟他一起?回国,既然他这么说,她?只能自己回了:“你要是?不回去?,我还得回去?呢,舞团那边只请了一周的假。”

    “谁说让你走了?”陈言肆接过她?忽然忐忑的视线,懒洋洋说,“要是?把?你留在这儿,我每天?回来,无论多晚都能看见?你在家等我,感觉还不错。”

    温书晗指尖一颤,有种掉进陷进的错觉。

    “不要,过完圣诞我就回去?了”

    “别回了。”他轻轻吻她?,气音浑闷而蛊惑,“既然来了,就待在这儿陪我,哪儿也别去?了。”

    他说话时喉结跟着?震动,一下又一下撞到她?心里。

    她?气呼呼推他一下:“你有点变态。”

    陈言肆坦然接受:“你第一天?认识我?”

    说着?,他擒住她?抵抗的手腕,眉眼间泛起?几分散漫不羁,占有欲只多不少。

    温书晗瞪他一眼:“不许闹了,我过两天?真的要走,开幕式那边要上?报节目了,我还要编舞,很忙的。”

    “是?吗?”他眼底闪过一丝探究意味,懒声轻嘲,“这么忙还要过来找我,想?我了?”

    温书晗抿唇眨眼,脸颊不动声色别到一边:“有一点点想?。”

    “哦。”他沉吟片刻,一手扳过她?下巴。

    目光倏然相撞,他不会轻易放过她?,沉声诱哄:“想?我什么?”

    “”他又不做人,温书晗真觉得她?是?自投罗网,拗着?脸说,“圣诞节要到了,觉得你一个人在这儿应该挺孤单的,就想?过来陪陪你,没别的意思。”

    陈言肆轻嗤一声:“模糊事?实?。”

    温书晗迟疑片刻,耳根泛起?欲盖弥彰的红,转移话题说:“看你这样?子,貌似也不需要人陪,不如我明早就走”

    她?轻轻挣了下,被他圈住腰身揽紧。

    “别动,让我抱会儿。”

    陈言肆低头压在她?肩上?,呼吸深埋而下,将她?颈侧裸露的一小片肌肤染烫。

    温书晗微微一怔,抬手搭在他脑袋上?,很轻地摸了摸。

    他头顶的发梢格外柔软,蕴着?蓬勃体温,给人一种温和无害的错觉。

    但她?清楚地知道?,他根本就不温和,反而烈性极强,不会被任何人掌控,更不对任何人低头。

    而此刻,他将一部分身心交付给她?,倦怠绵长的呼吸落在她?肩上?,哑着?声线叫她?宝宝,说这几天?好?累,要处理一堆破事?,还总是?担心她?有没有好?好?吃饭,天?冷会不会生病。

    她?心尖摇颤,小猫似的,脸颊蹭一蹭他略微扎人的鬓角,软声说:“我知道?你很累,所以?来找你了好?点了吗?”

    “嗯。”他喉咙深处沉出一个单音节,偏头吻她?颈侧,又轻轻一咬。

    她?肩膀颤了颤,陈言肆忽然直起?身子将她?抱起?来,她?反应不及时,堪堪搂住他脖子,双腿攀在他腰上?。

    他又恢复原先那股兴致不减唯爱欺负人的劲儿,一边走一边吻她?,趁她?不注意,将她?抱到钢琴上?。

    琴键猝不及防陷下一小截,沉寂中乍现一段凌乱旋律。

    脑子里白光一闪,她?霎时懵了,双腿立刻夹紧他腰侧,攀着?他,身子悬在琴键上?。

    陈言肆故意弯腰,一只手臂撑住冰冷琴身,她?被重力牵引着?,又掉了下去?。

    黑白键此起?彼伏,清脆琴声再次响起?。

    她?瞬间掐紧他肩膀,面色潮红:“你要干嘛啊”

    陈言肆眼底染欲,一手探进她?衣摆,抚上?她?白皙后背,托住她?。

    “在这儿试试。”

    她?呼吸一紧:“你说什么啊,在钢琴上?怎么可以?你不嫌吵吗?”

    他懒散无谓:“一个邻居都没有,吵谁?”

    说完又笑了声:“我也没说要做,你在想?什么?”

    “”温书晗惊觉上?了他的套,轻轻皱眉,“混蛋,快放我下去?。”

    陈言肆目光逡巡,指尖在她?蝴蝶骨周围摩挲片刻,语气静无波澜:“既然你很想?我,大老远过来找我,在钢琴上?做一次也不是?不行。”

    她?默然抿着?唇,只觉心口燥热。

    不能顺着?他,否则真要被他摁在钢琴上?放纵一夜。

    她?轻哼:“才不想?你。”

    陈言肆看她?片刻,没什么不悦的反应,只是?敛着?眸轻轻吻上?来,哄她?:“乖宝,你总说不想?我——”

    “我可很想?你。”

    第57章 含温

    凌晨, 钢琴承受了一些它不该承受的压力。

    温书晗怀疑这东西根本?就不是用来弹的,而?是拿来满足他某些特殊癖好的。

    好像跟她在一起就总有尝试不完的新鲜,他要完全探索, 彻底占有。

    温书晗足够了解他, 每每到了这种时候她一定逃不掉,陈言肆只要一放纵起来就没个度。

    整晚花样百出, 在后面?的时候他就蒙住她眼睛,覆下来咬她肩膀, 面?对?面?的时候就疯狂在她胸口留痕,吻痕要完全盖过她的小红痣他才善罢甘休。

    陈言肆喜欢用领带绑她, 一边掠夺一边轻哄,喜欢她噙着薄薄一层眼泪直视他双眼, 喜欢她颤着声线说出一些特殊称谓。

    折腾得她双眸失神, 他还不甘于此, 手法多了几分别开生面?,他知道她每一处弱点,或急或缓由他掌控, 总是疾不可缓地将她送上云端,又在即将攀顶的时候将她倏然放下, 荒唐又恶劣

    过程放浪无度,他浑身最后一点温柔用来吻她, 闷声喘息,为她撩开耳旁汗湿的发。

    下半夜, 浴室里?终于响起淋浴声。

    洗完澡,她被一件宽大浴袍裹着, 神情倦倦的,蜷坐在沙发椅上, 抱着膝盖看窗外雪景。

    陈言肆站在她身后,湿润的长?发被他举着吹风机熟练吹干。

    平板放在身侧的小圆桌上,他另一只手还在滑动屏幕查看工作邮件。

    温书晗被暖风吹得昏昏欲睡,脸颊潮红逐渐褪去。

    回想?自己的练舞时长?,忽然觉得两个小时的练舞时间已经?算短的,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累得意识模糊。

    她看着玻璃上的倒影,暗自腹诽,真不该在他忙的时候过来见他。他在工作中积累的枯燥乏闷,似乎总能在她身上变成另一种形式的精力充沛。

    陈言肆关掉吹风机,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低身靠近她耳畔:“再来最后一次?”

    “过分。”

    她抓起一个枕头?丢他。

    床上,她闷闷不乐,被子鼓个小包背对?着卧室房门?,露个倔强的后脑勺。

    陈言肆在书房处理完工作,不急不缓进了卧室,房门?打开又关上。

    热烘烘的体?温从她背后靠近,身侧有下陷的重量感。

    他呼吸贴过来,鼻尖蹭蹭她脸颊。

    “生气了?”

    她倏地将脸蛋埋进枕头?里?,声音闷软:“黑心资本?家。”

    他不作辩驳,轻笑?了声。

    “睡过来点儿。”

    “不要。”

    “真不要?”

    “真不要。”答得很硬气,其实心里?没底,她总觉得他下一秒就要把她拖过去。

    但出乎意料,他就这么盖好被子睡下了。

    两人背对?背,中间隔的距离能塞下两只大型玩偶。

    关了灯,温书晗在昏暗中眨眨眼。

    虽然蜷着身子陷在被子里?,但总觉得冷。

    地暖没开吗?半小时前也没这么冷。

    半晌,她悉悉索索翻个身,把遮盖严实的软被往下轻轻刨了刨,露出半张脸,不动声色看着他宽阔后背。

    小声试探:“陈言肆?”

    他没应声。

    按呼吸动静来判断,又不像是睡着的样子。

    温书晗缩了缩肩膀,又说:“好冷啊地暖是不是坏啦?”

    他还是不应。

    睡着了?

    她小心翼翼往他的方向蹭了蹭,体?温贴过去。

    还没碰到他后背,陈言肆突然一个翻身将她捉进怀里?。

    心跳呼吸倏然碰撞,她懵了一瞬。

    他直接揉着她脑袋将她摁进怀里?。

    原来他根本?就没睡着,暗地里?等着这一秒。

    还开始循循善诱:“冷也不知道抱过来,占我便宜都不会?”

    “”一副懒散得逞的语气,像个渣男一样。

    她闷声调侃:“我又不是黑心资本?家。”

    “哦。”他优哉游哉,垫在她身下的手臂绕过她肩膀,意图不轨,“让我看看你的心是黑的还是红的。”

    温度在白皙滑腻的脖颈附近肆意游移,惹得她轻微战栗。

    身量高的人各方面?都天赋异禀,他手臂轻而?易举探进来,肆意摸索。

    后背一凉,她闷哼一声,肩膀微微拱起一瞬,下意识推他,被他另一手掐住腰身。

    不对?!到底是谁占谁便宜?

    她咬了咬唇,抬眸,颤着眼睫注视他。

    陈言肆微敛着眼皮,目光坦坦荡荡,好像作乱的手不是他的。

    触感燥热清晰,他手掌上有练习枪械留下的薄茧,换个方式,缓缓摩挲她后背。

    她一时有点口干舌燥,攥住他燥热结实的手臂:“你别乱动了”

    陈言肆反其道而?行之,手里?花样百出,淡嘲:“是你招我。”

    循序渐进,力道加重几分,她本?来还觉得冷,现在热得不行。

    他一边欺负人一边审她:“再说一遍,谁黑心?”

    她快招架不住,细声细气暗怼:“某人黑心。”

    陈言肆懒笑?一声,这会儿还挺较真,揪着她,非要问出个所以然。

    她忍不住膝盖乱顶,踢到他,他喉结一滚,掐在她腰上的手移到后方掌了一记:“我看你是欠收拾。”

    说完忽然揽着她一起翻了个身。

    她想?借机逃脱,不料他位置很靠边,她稍微往边上一动,本?想?在床沿安全着陆,结果偏航,身前霎时没了支撑。

    “啊!——”

    她稀里?糊涂掉到地毯上,差点撞到床头?柜,陈言肆神情一凝,眼疾手快把她捞上来,让她坐在他身上。

    她懵懵回神,陈言肆靠坐在床头?,拨开她凌乱遮脸的头?发。

    对?视几秒,他兀自失笑?。

    她气鼓鼓瞪他:“你还好意思笑?我,罪魁祸首”

    陈言肆懒洋洋看着她,胸腔不时震动。

    他扣着她后背将她抱进怀里?,距离拉近,他夹杂笑?意的声线浑闷又轻柔,手掌揉揉她脑袋:“我家乖宝,别被磕傻了。”

    温书晗双手搭在他肩上,眉眼轻抬,看见自己落在他眸底的倒影。

    他满眼都是她,温热指腹抚在她脸颊,轻轻摩挲。

    “明?天没空陪你,让铁牛开车带你去玩儿。”

    她一愣:“铁牛?”

    “拿枪逮你的那个,西班牙人。”陈言肆给她提示。

    她想?起来了。

    是那个黑夹克?怎么起这么个中文名。

    陈言肆浅笑?:“他自己起的,说听上去特别霸气。”

    “”好吧。

    他又捏捏她脸蛋,眼神落在她眉眼间,难以言说的柔情缱绻。

    她轻轻抿唇,在他温柔又胡乱的动作下闭了闭眼,心脏仿佛被泡在温水里?,软得一塌糊涂。

    如?果用一句话简单归纳两人现在的关系——应该是重逢后的暧昧与胶着。

    不清不楚,藕断丝连。

    不知道未来如?何,却依旧难以自控地沉溺-

    晚上闹得太困,她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

    陈言肆离开得早,醒来时枕边没人。

    她拥着被子坐起来,正好收到消息。

    [陈言肆:醒了?]

    她神情一怔。

    真这么巧合吗?不会吧。

    意识到不对?劲,她慌忙扫视一圈,茫然顿了顿,快速打字:[你在卧室安监控了?]

    他回得很闲适,也不说有没有,反而?借此逗她:[自己找找看。]

    “?”找他个头?。

    好变态,难道真想?把她关在这儿。

    为了试探,她重新躺了下去,闷进被子里?。

    新消息跟着弹出来:[我看得见。]

    温书晗猛地起身,噼啪打字:[你变态吗?!把监控关掉!]

    他回:[逗你的,哪儿来的监控]

    温书晗看着这行字,刚松了一口气,没想?到下一句才是真的气人:

    [你不如?找找你护照去哪了。]

    她神情凝滞。

    果然,证件又被他扣了。

    他不允许她说走就走。

    不过,跟他斗智斗勇久了,她竟然有种心如?止水的感觉。

    回复他:[不找了,你拿去吃了吧(猫猫无语.jpg)]

    他似乎在忙,隔了许久发来三条语音。

    [先下楼吃饭]

    [厨师到了,想?吃什么就让他给你做]

    [叫他大锤就行]

    “”在他手下干事儿的人,中文名都好奇怪。

    温书晗洗漱完,换好衣服下楼,隐约闻见一阵食材香料味。

    厨师是位土耳其大胡子,正系着围裙在厨房备餐。

    看见她下来了,他微笑?着跟她问好,一边忙活,一边跟她闲聊,说陈先生是位特别好的老板,性子干脆利落,从不对?员工发脾气。

    总之一顿夸赞,吹得天花乱坠。

    温书晗岁月静好地喝了一口热茶,心想?,重要的是陈言肆非常舍得给钱吧。

    人好不好那就另说了,毕竟在她眼里?他可是不折不扣的坏。

    她不怎么饿,简单吃了一份沙拉。

    一个人吃饭有点无聊,饭桌上,她戳着碗里?的小块牛油果,分神看了看手机。

    想?起要给沈文芸打个电话。

    其实她一直期待对?方会打过来,但这么多年过去,她接到电话的次数,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片刻,电话接通。

    “妈。”

    “诶,怎么啦书晗?”

    那边的背景音有些嘈杂,温书晗心想?,他们一家人是不是像往年那样,到纽约过圣诞来了。

    她好奇一问:“妈,你们在哪儿呀?”

    沈文芸说他们刚到曼城,准备到餐厅吃饭,晚上要带安安到广场玩玩,听说今年的圣诞季灯光秀很热闹。

    温书晗攥了攥手机,欲言又止,最后说:“那你们玩吧,我没什么事。”

    原本?想?就此含糊过去,但毕竟是亲生的,沈文芸听得出她话里?的犹豫,主动问她:“你在纽约吗?”

    她安静片刻,“嗯”一声。

    沈文芸语气和缓,关心道:“一个人吗?还是跟朋友一起?”

    “我目前是一个人,朋友还在忙,我们现在不在一块儿。”

    “那我们一起吃个饭吧,你是在曼城吗?”

    温书晗心下微动,考虑几秒说:“不了,还是你们去吧,我待会儿——”

    “一起来吧。”沈文芸打断她的迟疑,柔声说,“好不容易过节,正好聚一聚,妈妈也想?你了。”

    她捏紧餐叉手柄,无意识将碗里?的东西戳了戳。

    “嗯那我现在过去,很快的。”

    挂完电话,院门?口已经?有一辆车在等她。

    铁牛降下车窗,乐观开朗地跟她say hi,说陈先生已经?安排了,让他带她去玩儿,她想?去哪儿都行。

    温书晗点点头?,心想?,这么一个猛汉,中文名字居然叫作铁牛。

    不太可能吧。

    她一上车就有点怀疑。

    车子离开别墅区,她坐在后座,礼貌出声问起他的名字,对?方说自己本?名有点绕口,叫他约翰就行。

    温书晗点点头?。

    保险起见,她还是叫他约翰吧,“大锤”和“铁牛”都太不靠谱了,回想?起来总觉得是陈言肆在诓她。

    铁牛是个话痨,知道她英语不是特别好,聊天时特意降低语速。

    “您知道吗?陈先生说您是他的——”

    “Sweet heart.”

    “”小甜心。

    好腻歪,她下意识眨了眨眼,看向车窗外。

    陈言肆似乎只有在她面?前的时候,才会发挥那些腻歪哄人的闲工夫。

    想?起昨晚,她掉在床边被陈言肆捞起来,又被他欺负了一阵,最后他终于舍得放过她。

    “睡觉了。”他捏捏她后颈,勉强做了个人,“不弄你了,免得又栽到地上。”

    “摔了我心疼。”

    那一秒,她心跳微滞。

    被他深邃眼眸牵引着,她攥紧他肩上的深色软绸衣料,慢慢靠近他面?颊,轻轻吻了下。

    陈言肆眉心微动。

    “晚安。”她快速说完,欲盖弥彰地别开脸,补一句,“祝你工作顺利。”

    陈言肆的目光黏在她身上,忽而?笑?了下:“就没了?”

    她思索片刻,认真道:“那祝你一切顺利?”

    陈言肆看她几秒,一时间哭笑?不得。

    “完了,真被嗑傻了。”他在她脑袋上搓搓揉揉,轻啧一声。

    “我家乖宝,怎么不开窍啊。”

    她神情空茫,小小声问:“那你想?听什么?”

    他眼底欲念流淌,指间缠着她柔软的发,声音染着事后餍足的倦哑。

    “想?听你说,喜欢我。”

    半晌,车辆到达目的地。

    温书晗下车,关车门?时回身,看见约翰正在敲打手机屏幕回消息。

    她想?了想?,绕到驾驶座车窗,弯腰歪着脑袋问:“你今天有朋友需要陪吗?”

    约翰腼腆而?坦诚:“是的,您猜对?了,是我的女朋友。”

    温书晗说那就去陪她吧,她大概认识路,一会儿可以自己回去。

    约翰挠了挠头?。

    她心想?陈言肆应该不会这么黑吧,连人家过圣诞的时间都要克扣。

    约翰纠结片刻,既然她都发话了,他也不好拒绝,尽职尽责说:“OK,您需要我的时候就给我打电话,我第一时间赶到!”

    “嗯,去吧。”

    这次跟沈文芸约在一家法国餐厅,在布莱恩公?园附近。

    到了才发现,沈文芸丈夫不在。

    她解释说:“你们不熟,怕你觉得尴尬,我让他先回酒店了,现在就我们三人,感觉是不是好一些?”

    温书晗诧异于这份细心,轻轻点头?。

    三人站在街边说话,安安长?高了些,但这孩子似乎没有想?起她,依旧躲在母亲身后,怯怯望着她。

    她同他挥挥手,他就抿唇笑?笑?,目光腼腆。

    沈文芸拍拍他脑袋,嫌中含宠:“这孩子,才过多久,连姐姐都不认识了。”

    温书晗浅笑?:“没关系,他还小。”

    不知是不是深冬季节的缘故,人气多的地方总显得温馨。

    总之这次见面?的氛围,比上一次好很多。

    冬季昼短夜长?,吃完饭简单聊了会儿,太阳已经?落山。

    广场附近逐渐上灯,霓虹闪耀。

    行人熙熙攘攘,细雪飘摇中伫立一棵巨大的圣诞树,灯串在茂叶间缠绕。

    安安想?到滑冰场附近的儿童乐园玩,沈文芸由着他,给他戴好小围巾,将他抱上滑滑梯。

    一切安排妥当,这边有温书晗看着,沈文芸便放心前往邻街,给他们买甜甜圈。

    小孩子看见玩的就走不动道,一个人也能乐得自在。

    温书晗守在一边,双手搭在围栏上看着他玩。

    男孩子看着小小一只,在滑梯屋里?爬上爬下,力气倒是不小。

    暮色渐沉,街上有一行cos漫威英雄的青年招摇过市。

    估计是拍tik tok短视频的,几人凑齐了五颜六色,极尽一切夸张手段四处跑酷,收获一波新奇目光。

    其中一个蝙蝠侠忙着跟路人互动,动作大开大合,一不留神被绊了一下,高高一个撞到温书晗身上。

    她屏息往前一倾,被撞得发懵,对?方回身一瞧,连忙跟她道歉,她扶着围栏站稳,摇了摇头?。

    蝙蝠侠看清她的脸,目光一亮,哇哦一声,问她是哪国人,长?得真像颗糖。

    外国人的夸赞方式有点抽象,温书晗这会儿也没什么聊天欲望,只说自己英文不好,敷衍过去了。

    对?方依依不舍地离开,温书晗再一抬眼,乐园里?已经?没有安安的身影。

    她眸光一怔。

    又确认了一遍。

    真的没有。

    心下慌张,她连忙去问附近守场的工作人员。

    紧张时语序又乱了,她磕巴好几遍才顺利问出口:“请问您记得刚才那个戴着棕色围巾的小男孩吗?他不见了。”

    戴围巾的小孩太多了,工作人员一时想?不起来:“抱歉,您有他的照片吗?”

    她呼吸忽而?变沉,眼里?空空的,木着脸摇了摇头?。

    ——“书晗!”

    沈文芸喊她一声,抱着一个甜甜圈纸袋过了马路。

    温书晗回身看去,只觉眼前一片杂乱。

    沈文芸来到面?前,小跑止步:“哎,那家甜品店实在太多人了,等了很久。”

    说时,对?方目光越过她肩膀,看向乐园:“弟弟怎么样?”

    温书晗攥着手指,鼻梁霎时一酸:“他不见了”

    沈文芸愣神,直直看着她,诡异的沉默,宛如?晴天霹雳。

    偌大的曼城中心区,圣诞节更是十成十的热闹,足够淹没一个半大点的小男孩。

    沈文芸第一时间联系警察,母女两人先分头?找,温书晗几乎跑遍附近所有街道,喊得嗓子都疼了。

    结果一无所获。

    她眼前倏然起雾,无助时,手机忽然贴着掌心震动。

    陈言肆打来电话:“还没回来?”

    听见他的声音,她一颗心酸胀不堪,声音泛哑:“弟弟不见了”

    听筒里?跟着一顿,不问弟弟,只沉声问她:“你在哪儿?”

    慌张夹杂着失落兜头?而?下,她思绪一团乱,抬眸扫视一圈,竟不知道自己在哪。

    只知道周围很吵,灯火格外璀璨,千篇一律的金发碧眼从她身旁经?过,说着她听不清的语言。

    她心跳时快时慢,紧绷的目光搜寻每一个路过的小孩子,可他们都不是安安。

    陈言肆半晌得不到回应,快速说:“给我发个定位,原地等着我。”

    “但是安安”

    “我派人去找!”他沉声打断。

    她呼吸一顿,他瞬间意识到刚才有点凶,语气缓下来哄她:“乖,你先呆在原地别动,别人找你说话你别理,记住了吗?”

    她眼眶酸涩,双手被回旋的寒风冻红,攥着手机颤声应他:“记住了”

    电话挂断,她被自责情绪困得喘不过气来。

    如?果当时看紧一些,安安就不会丢了。

    陈言肆已经?安排人去找,她坐在路边长?椅上,手腕止不住地抖。

    雪落无声,她被风吹乱的长?发沾着细碎雪片,愈加泛红的双手攥着手机,十秒就开一次屏幕,等母亲的电话。

    情绪即将决堤。

    手机在这时震动。

    她快速接通:“妈!”

    “没事了没事了,弟弟已经?找到了,我先带他回酒店,你自己一个人回去可以吗?”

    沈文芸语速很快,没等她反应过来,只稀里?糊涂“啊”了一声,那边就挂了。

    心情潮涨潮落,温书晗颤抖的双手逐渐缓下来。

    半晌,她沉沉叹一口气。

    呼吸散在寒风里?,化成一团雾。

    一滴眼泪不知不觉掉在手机屏上,屏幕随即亮起。

    陈言肆打来电话,呼吸急闷:“马上到了,电话别挂。”

    她埋着头?,几缕凌乱发丝糊在泪湿的脸颊。

    她许久没出声,陈言肆急得半死:“说话!”

    她心底百味杂陈,强忍着一阵泪涌,对?他说:“弟弟找到了”

    顿了几秒,他鼻腔轻叹,语气镇定:“嗯,我知道。”

    原来安安是被那群奇装异服的年轻人吸引,自己跟了上去。

    那帮“漫威英雄”冷不丁被一个混血小男孩跟着,觉得怪新鲜,带着他玩了会儿,直到安安说要找妈妈,他们才意识到情况不妙,连忙将他送回原地。

    温书晗揩了揩眼角泪水,情绪好了些许:“是你找到的吗?”

    陈言肆漫不经?心:“是约翰。”

    她一听,莫名更想?哭。

    “所以他根本?就不叫铁牛吗”

    陈言肆兀地气笑?:“逗你玩儿的,傻瓜。”

    他尾音轻柔,明?显在哄她高兴。

    但他越哄,她越是难过。

    温书晗一时哑然,片刻,在听筒里?听到与附近重合的圣诞音乐声。

    她心口像被旋律击中,倏地转头?望去。

    不远处人来人往的街边,陈言肆打开驾驶位车门?快速下车。

    他身上连件外套都没穿,就一件单薄的黑色衬衫,迎面?而?来是异国的璀璨与严寒,他落拓不羁地出现,在喧闹人群中找寻她的身影。

    他呼吸散成雾气,模糊他凌厉眉眼,焦急目光撇开闹市空气里?无形漂浮的杂质,穿透一幕飘旋细雪,落到她身上。

    温书晗心下一沉,木然几秒,他已经?穿过人群阔步上前。

    她慢慢站起来,在他靠近的瞬间,她闷不做声抱住他,手臂圈得很紧。

    陈言肆眸光微动。

    两年了,她第一次这样抱他,薄薄一片身躯几乎是撞过来,让人轻微错愕。

    温书晗不想?硬撑,呼吸埋在他胸口,眼泪哗啦啦涌出来。

    哭泣是一件讨人嫌的事,但情绪满溢,只能化作泪水发泄出去。

    其实陈言肆从不嫌她爱哭。

    从十四岁到现在,她哭得够多了。

    她过分自责,眼泪止不住,声音在他怀里?哽咽:“对?不起,我没看好他,安安要是真的不见了——”

    “这不是找着了吗?”他平静打断她,揉揉她脑袋,“好了,没事儿。”

    “你没丢就行。”

    他对?她就是极致的偏爱。

    谁都可以丢,唯独她不行。

    哪怕安安今晚真的不见了,他也能揽下所有责任,为她开脱,替她兜底。

    千万种情绪在她心口来回冲撞,温热泪水浸透他衬衫衣料。

    不知该说什么,兜兜转转还是那句:“谢谢你”

    陈言肆嘴角一抿,语气有些情绪不佳:“再跟我说谢谢,真把你关在这儿。”

    她顿时哑然,冷不丁被他吓唬到,连哭的动静都小了不少。

    等她稍微缓和一些,陈言肆捧起她泪湿泛红的脸,微垂眼睫看着她,对?上她委屈巴巴的视线,指腹替她揩去泪水。

    他笑?她:“哭得像只兔子。”

    她小脸一皱,垂下湿漉漉的睫毛,姑且做一个默然的否认。

    他勾唇浅笑?,摩挲她泪痕凌乱的脸颊,有点玩笑?般的嫌弃。

    像是用温柔圈出一个无形的牢,他在等她入局,等她心甘情愿说爱他。

    这招若是行不通,他手段还有很多。

    耗得起。

    周围喧嚣璀璨,陈言肆前一秒还在嫌她哭得傻气,下一秒却低头?吻她。

    缱绻气音散在风里?,拥住她起伏不定的心跳。

    “要是真想?谢谢我——”

    “这辈子都归我吧。”

    第58章 含温

    细雪将低语融碎, 揉成一串温柔情话?。

    一辈子实在太远了。

    她不长不短的二十四年,已经被他占据一大半,但他从未善罢甘休, 仿佛要占个一百年才足够。

    陈言肆在哄人过程中流露出几分执念, 漫不经心牵引着她,让她往前走一步。

    而她不知是?哭懵了还是?下意识的回避, 软声说:“你?怎么,有点贪心啊”

    她鼻尖红红的, 像颗不解风情的桃。

    他虎口卡着她下巴让她仰起头:“怎么,一辈子归我就这么不情愿?”

    他冷森森的, 有点吓人,温书晗吸一记鼻子:“你?不是?说要追人吗”

    她还记着这茬。

    “追人还这么凶, 我都?过来看你?了, 你?还有事没事吓唬我, 下次我再也——”

    他突然吻过来,堵住她絮絮低语。

    一个被泪水和亲吻淹没的圣诞节。

    陈言肆叫司机过来开?车,半路停下来买了杯热牛奶, 给?她拿在手里暖手。

    他今天挺累,一上车就靠着后?座椅背闭目养神。

    疲惫之余透出几分懒散闲适, 他一手牵着她,指尖在她掌心轻点, 百无?聊赖画了个圈。

    她今天化了淡妆,哭完之后?脸都?花了。

    有点窘, 她低着头发呆。

    下一秒,手机贴着掌心震动。

    备注是?妈妈。

    温书晗稍作迟疑, 陈言肆微阖着眼皮扫来一眼,慢条斯理?夺过她的手机。

    她睁大眼睛:“你?干嘛?”

    陈言肆没个正形, 径直滑向接通,将听筒贴到她耳边。

    她被迫出声:“妈”

    “诶。”听筒里声音柔和,“你?回去?了吗?”

    “嗯,路上了。”她不动声色斟酌语言,心想该怎么道歉。

    沈文芸在上一通电话?里说得太急,直到回了酒店确认小儿子安然无?恙,这才静下来把?事情说开?:“对不起书晗,都?怪我,是?我没有教好他。”

    事发突然,难说到底是?谁的错。

    小孩子确实贪玩,哪怕紧抓在手里,他也能从指缝中溜出去?。

    温书晗已经尽力在看管他,当时也没料到会被别人撞一下,更没想到小孩会跟着陌生人走。

    温书晗本来于心有愧,沈文芸反过来跟她道歉,倒让她有些无?措。

    她以为沈文芸会责怪她。

    其实沈文芸从没这么想过:“傻瓜,妈妈怎么会怪你?。你?长这么大,妈妈很少回去?看你?,连你?对什么东西过敏我都?忘了,该愧疚的应该是?我才对。”

    话?音绕在耳畔,压在她心上的石头被人悄然拨动。

    小时候最期盼的事情有两?件,一是?杜苒不要再趁父亲不在家的时候针对自己,二是?沈文芸能主动回国看她。

    但愿望总是?落空。

    十岁那?年小学期末考,她数学破天荒拿了个满分,因为温绍德对她承诺过,只要考得好就能见到妈妈。

    于是?她一放学就直奔自家诊所,拿上卷子兴冲冲兑现诺言,温绍德正在柜台配药,忙碌间瞧她一眼,敷衍说沈文芸今天就回来了,傍晚飞机落地,让她乖乖在家等。

    哄小孩的话?,温书晗还真信了。

    夕阳落下,她凭着记忆,独自一人乘地铁前往机场,一路跑啊跑,到航站楼接人。

    半大点的乖巧小学生,穿白色连衣裙背小书包,后?脑勺扎个软乎乎的马尾辫,在偌大的航站楼里转来转去?,画风有点格格不入。

    她茫然许久,突然想起自己没问?清楚,沈文芸到底从哪个口出来。

    那?一年她还没能拥有自己的通讯工具,只好跟机场安保借手机,打电话?给?沈文芸。

    那?边好久才接。

    声音模模糊糊,像刚从梦中醒来被人扰了神思,但依旧温柔:“怎么啦书晗?我这儿天刚亮呢。”

    温书晗愣愣眨眼,局促地攥了攥书包带:“妈,你?没有回国呀?”

    “没有呀。”沈文芸无?奈地笑,“谁跟你?说的?”

    空气默然几秒。

    “没什么,我记错了。”她鼻梁一酸,若无?其事说,“妈,你?睡吧,我刚放学呢,要回家了。”

    电话?挂断,她把?手机还给?安保。

    安保看她有些怅然,蹲下来问?:“小妹妹,在等妈妈吗?”

    温书晗摇了摇头,把?委屈往肚子里咽,笑笑说:“不等了,谢谢大姐姐借我手机,我要回家吃饭啦。”

    没什么大不了,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就怎么回去?。

    她迈着大步离开航站楼,埋头走了一段,不知不觉眼泪涌了出来。

    她抬手用力擦掉,马尾辫甩出一丝倔强。

    真气人,温绍德不守信用,大人全都?不守信用。

    离开?机场,她在冷清的道路边挑个石墩子坐着,哭完再回家。

    不经意抬头,看见几辆前后?相接的黑色轿车停在大道边上,后?视镜都?系着红丝带。

    温绍德教过她,这是?家里有人去?世了,参加葬礼才会系的。

    其中一辆车与她正对面,隔着一条街的距离,里面的人缓缓升起副驾车窗。

    温书晗微微一怔。

    刚才没注意,里面的人是在看她吗?

    她也不确定是?不是?,总之在陌生人面前哭,被盯着看,好像不太好。

    于是?她默默擦干眼泪,起身离开?了。

    这一秒,通话?还在继续——

    “书晗,虽然我们不在一起生活,但你?永远是?我的女儿。你?现在长大了,在新家也过得很好,妈妈为你?感到高?兴。陈家真的是?好人家,你?爸刚去?世的时候,妈不是?没有想过把?你?接过来,但相比之下,那?种家庭能给?你?的,都?是?妈妈给?不了的,既然他们选择留你?,又那?么疼你?,妈自然更希望你?越过越好,你?能理?解妈妈吗?”

    温书晗不知该说什么,在母亲含义复杂的话?里,轻轻“嗯”一声。

    沈文芸沉吟片刻,心有预料地问?:“你?跟陈家儿子,不是?一般的关系吧?”

    空气安静一瞬,她缓慢说:“我们的关系,比较难形容”

    话?音刚落,陈言肆将听筒抢走,贴到自己耳朵边。

    懒散开?腔:“她说愿意嫁给?我。”

    “?”温书晗忙去?扑手机,“我什么时候说了!”

    陈言肆一手摁住她脑袋,将她按在原位,身子朝车门方?向偏了偏,拖着气定神闲的语调歪曲事实:“对,她亲口说的嗯,我先带她回家,具体的之后?再联系。阿姨再见。”

    电话?挂断,他善解人意地归还手机。

    温书晗哭过之后?眼眶红红,这会儿又有点气闷,脸别到一边,手机也不要了。

    怪可?爱的,像只气饱的河豚,鼓起腮帮子呛他:“你?这是?造谣,胡作非为,惹事生非,兴风作浪”

    陈言肆靠着椅背偏额看她,唇角一扬,胸腔闷出笑来。

    “成语这么多啊。”他揪住她一缕头发,拿发尾搔搔她鼻尖,“不高?兴了,回头给?我寄张律师函?”

    鼻尖泛痒,她被惹得闭了闭眼,想打喷嚏,皱眉说:“先报警捉你?。”

    陈言肆笑意加深。

    很神奇,她生气的时候反而显得更乖。

    他巴不得再逗她一下:“怎么这么可?爱,在跟我撒娇?”

    “你?好自恋。”

    好像在他眼里她哪哪都?有意思,简单说几句话?都?能被他当成撒娇。

    温书晗没再理?他,抱起胳膊缩成一团,脑袋靠在车窗边上闭眼休息了。

    陈言肆在另一旁支着额头,一手伸过来,轻揉她泛红的眼尾。

    轻哂:“爱哭包。”

    圣诞节很快过去?。

    陈言肆早出晚归,偶尔凌晨才回来,带着一身烟酒气。

    他回得太晚,温书晗已经洗过澡,身上散逸甜香,被无?处停泊的他当成上岸的小岛。

    他扯开?领带,沉甸甸的身子骨压在她身上,抱着她,赖在她身上不肯走。

    温书晗承着他的重量,稀里糊涂往后?退,被他压到玄关一角,差点喘不过气来,双手推他:“你?太重了!起来!”

    他酒后?微醺,脑袋在她肩上一阵乱拱,喘息声倦怠沉乏:“没想到你?会过来找我。不怕我了?”

    她要怎么回答呢,只能说:“你?最近不是?挺正常的吗”

    陈言肆闷笑一声,些许自嘲:“我正常的时候你?就喜欢,不正常的时候你?就想离开?我?”

    温书晗被他压得难以动弹,她只能将下巴蹭过他肩膀,仰起头,先把?气喘顺了,再出声:“你?知道你?不正常的时候有多可?怕吗?你?吓到我了,我当然会往后?退”

    他油盐不进:“你?就是?想离开?我。”

    跟喝醉的男人难以沟通,温书晗深呼吸,试图让他清醒:“你?先起来,到沙发上去?。”

    “我看过心理?医生,两?年,每天都?看。”

    空气安静几秒。

    其实他明?白,温书晗跟少女时期别无?二致,本质上,她喜欢可?靠的,温和的。

    那?年在旋梯上,一个蜻蜓点水的初吻,是?他用温柔诱惑来的。

    凭借扭曲的占有欲织成的温柔网,终有一天会七零八落。

    像一颗定时炸.弹,他骨子里全是?强硬和偏执,但凡她眼里装下别人,他就必然失控。

    温书晗抿了抿唇,喉咙逐渐干涩,一时哑然。

    陈言肆蹭在她肩上,呼吸很沉:“那?个卷毛专家问?过我,他说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决定不要我,而我抑制不了内心的冲动,会不会像我爸那?样——”

    “失手杀了你?。”

    温书晗身形一滞。

    指尖在他平静无?波的话?语声里微微颤动,她艰难出声:“所以你?会吗?”

    第59章 含温

    “你觉得我会吗。”他静无波澜。

    问?题抛回她头上, 呼吸热意?占据耳畔。

    温书晗忐忑两秒,静下心说:“你不会。”

    他低笑?一声,轻飘飘的语气, 掠过她波动的心潮:“这么相信我?”

    她喉间微微哽了几秒, 抿唇一应:“嗯。”

    陈言肆最希望的事,不就是她能相信他吗。

    但她这么一答, 他好?像并没有多高兴。

    不知他在想?什?么,沉默不过三秒, 他结实充血的手臂收了又收,将?她牢牢圈紧。

    心跳严丝合缝地相贴, 余音在胸腔里震荡。

    他力道太重,她呼吸愈发困难, 在他怀里挣了几下, 无计可?施地攥紧他衣袖:“有话好?好?说, 你别抱这么紧”

    陈言肆无动于衷,兀自埋在她颈侧深呼吸,汲取她发间的香味, 平淡出声:“万一我真的是个坏种,你会不会后悔。”

    俗话说酒后吐真言, 他这么一说,温书晗有短短一秒真的怕了他。

    但她很快听出他话里的乞求意?味。

    他微醺但也清醒, 态度足够冷硬,心思却有些怅惘, 仿佛在说,如果有机会可?以?剖析出一个完全真实的自己, 他也不希望自己是坏种,更?不希望被她当成坏人拒之千里。

    温书晗上下唇碰了碰, 轻描淡写说:“你不坏。”

    话音刚落,他不安分的手掌探进她衣摆,指腹抵在她轮廓明显的腰窝上,缓缓向上摸索。

    后背忽冷忽热,她轻微颤抖,陈言肆偏头含住她耳垂,轻轻吮咬。

    气息浑闷蛊人,一字一顿:“即使我是坏种,你也不准爱上别人。”

    “这辈子都?是我的。”

    温书晗恍然片刻,突然被他不轻不重掐住后颈。

    一个吻急切而?下,她闷哼一声,被迫仰起?头同他接吻,承受他唇舌间灼人的滚烫。

    呼吸疯狂碰撞,他恨不得将?她全部吞没。

    昏柔月光里泛起?黏腻湿热的接吻声,她时而?战栗的身躯令他亢奋,他浑身涌起?燥热的血,不遗余力地吻着她湿润的唇,舌尖勾缠搅动,粗喘淋漓。

    只有她乖乖待在他身边、眼底只倒映他一个人的时候,他才最畅快,最愉悦。

    最情难自控-

    回国前一天,温书晗接到爷爷的电话。

    “晗晗,你到纽约找他了?”

    冷不防这么一问?,她只好?说实话。

    “嗯,我前几天就来了。”

    听筒里万分警惕:“是你自愿的,还?是他强迫你?”

    这误会可?大了,她忙解释:“不是的爷爷,是我自己决定要来的。他伤口刚好?没多久就要忙工作?,又是一个人在国外,我怕他孤单,所以?就”

    陈慈远轻叹一声,好?像在说陈言肆都?那么大个人了,又坏得透顶,哪里用得着心疼,温书晗不被他欺负就不错了。

    老爷子语重心长:“晗晗,你从小?就善良,总把别人想?得太好?。上次他把你救回来,我知道你很感激他,但你要想?清楚,靠近他究竟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空气静下来,温书晗埋头斟酌。

    太阳快落山了,她背靠着阳台围栏,肩上落了几缕深冬暮色,顿了许久说:“爷爷,我想?过了,我对他或许不是单纯的感激。”

    在他为了保护她连命都?不打算要的时候,她已经很难形容内心的波动。

    但陈慈远是老一辈,同她立场不一,思维逻辑也不一样。

    他经历得多,心里又有戚林怡那道坎,总觉得年轻人考虑不周,担心她走错了路,更?怕她一不留神,把自己一辈子都?搭进去。

    “孩子,你还?年轻。他真正?的性格是什?么样的,你真的了解吗?另外,他的底线究竟在哪儿,你真的有把握吗?”

    温书晗眼睫微垂,不知该说什?么。

    似乎在爷爷眼中,陈言肆只适合在冰冷的名利场里游刃有余,那些强硬手段也只适合用来党同伐异,不应该拿来处理感情。

    对待感情的方?式有千种万种,归纳而?言,有人在伴侣离开之后选择衷心祝福,默默疗伤,有人则因爱生恨,借着爱的名义无恶不作?,最终两败俱伤。

    陈言肆的父亲是第二?种。

    可?怕的是,父子竟有几分相像,都?学不会用一种冷静安全的方?式去爱,去挽留。

    这种病态的占有,好?像早已被刻在基因里,无论如何都?治不好?。

    陈慈远对此担忧,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除非她以?身为饵,触犯禁区,用试探的方?式完全激发他的本性,才能看清他体内的獠牙究竟有多锋利,借此决定自己是去是留。

    虽然这样的方?式过于危险,但只有把迷宫打碎,才能找到唯一的出口。

    ——“跟谁打电话?”

    身后传来陈言肆的声音,她连忙挂断。

    镇定回身,陈言肆正懒洋洋倚着阳台门框,目光含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隔着一团冷冽空气跟她对上。

    温书晗眸光闪了闪,避重就轻:“爷爷说想?我了,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我说明天就走。”

    “哦,是吗。”陈言肆不疾不徐走上前,微垂视线看着她,一手抚上来,拇指摩挲她脸颊。

    语气亲昵万分,实则图谋不轨:“别走了,留下来。”

    她当然不能留:“不行,机票都?订好?了,我还?要工作?呢。”

    陈言肆淡嘲,说以?他目前的能力,养她十辈子都?绰绰有余。

    虽然是句剥夺她工作?权利的玩笑?话,但他真的很想?把她拴在身边,每时每刻都?能看见。

    温书晗睁着澄澈净软的眸子看他,酝酿半晌问?:“如果我告诉你,我喜欢别人,你会怎么样?”

    他脸色一沉:“谁?”

    “没谁。”她对他这份认真感到诧异,找补说,“只是一个假设。”

    陈言肆不屑跟她谈假设,黑着脸说:“你想?都?别想?。”

    温书晗浅浅吞咽一下,在危险边缘试探:“万一真有那么一天呢?”

    他眼神一凛,仿佛下一秒就要掐住她脖子。

    “那你就等着。”

    温书晗莫名一怵。

    移开视线绕过他:“不理你了,我收拾行李去了。”

    走几步又折回去,伸手:“护照还?我。”

    陈言肆表情恹恹:“亲我就给。”

    亲个头,她穿着毛毛居家鞋踩他一下:“还?我!”

    陈言肆不动声色掐她后颈,手掌力道牵引着她的身子,在她一声“哎啊”里,方?向冷不丁转了一道。

    她背对着他懵了一瞬,陈言肆手一松,不轻不重把她推进卧室:“柜子里,自己找。”

    “”哦。

    温书晗默默去翻床头柜。

    拉开最底下一层,她的护照安然无恙,但只露了个角,中间被十几盒计生用品淹没。

    她无话可?说,抓起?一个小?盒子砸他:“不做人!”

    离得太远,没砸中。

    陈言肆敛眸淡笑?,拿起?手机划了划。

    隔着一道阳台门玻璃,她收拾东西的身影在房间里晃来晃去,陈言肆长久不移地盯着她,一边拨通助理的电话:“订明天最早的机票,回国。”

    “啊?”助理觉得突然,“可?是您明天有日程安排,确定要回国吗?”

    话音刚落,陈言肆突然没声了。

    助理意?识到情况不妙,不敢往下说了,硬着头皮应下来:“您放心,我会安排好?的。”-

    温书晗顺利登上回京的航班。

    一觉过去,又转了一次机,第二?天傍晚飞机落地。

    出了航站楼,熟悉的车牌就在不远处。

    温书晗不紧不慢走过去,邱助下车为她拉开后座车门:“走吧温小?姐,陈总让我接你回颐彰公馆。”

    她思衬几秒说:“抱歉,我暂时不回去,可?以?送我去我朋友的酒吧吗?”

    邱助有些许为难,温书晗无所谓道:“没关系的,你照常跟他汇报吧,不用替我瞒着。”

    邱助这才心安。

    兜兜转转到了酒吧。

    许悦正?在调制几款新品,没看见她进来。

    温书晗悄默声走进吧台里侧,坐在她旁边,双手撑着脸颊茫然道:“悦子,我打结了。”

    许悦被她吓一跳,猛地回过身:“你打劫了?!”

    “不是。”她一本正?经地问?,“你觉得陈言肆很喜欢我吗?”

    许悦大惊:“我的天呐,你自己听听,这是一个二?十四岁且谈过四年恋爱的姑娘该问?的问?题吗?”

    温书晗知道是自己理不清思绪,有点愧疚,指节蹭了蹭鼻尖:“不是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吗?我想?认真听听旁观者的说法。”

    “他当然喜欢你啊!”许悦一锤定音,“谁会对一个不喜欢的人付出那么多啊?举个例子,大学宿舍定期查寝写检讨,就我们401藏了个小?冰箱还?安然无恙,你猜为什?么?”

    “宿管阿姨没查到我们?”

    “当然不是啊!因为他打点过了,所以?宿管阿姨完全不管。”

    温书晗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愈加好?奇:“还?有呢?”

    许悦有点犹豫,不知该不该讲,毕竟当年有很多事情,都?答应过陈言肆要保密的。

    温书晗羽睫颤颤,满眼单纯地恳求:“没关系的,你说吧,我一定不会把你供出去的。”

    “我靠我靠!”许悦怒搓一把脸,“我是铁直女?啊,你不要跟我撒娇,你撒娇真的没人受得住。”

    “我撒娇了吗?”

    许悦说她撩人而?不自知,紧接着开始抖落往事。

    “你还?记得吗?有一次,你期中考考差了,我们陪你到附近的电玩城解闷,你抽奖抽中了一台新手机。”

    “其实根本就不是抽的,是陈言肆买好?之后交代店家的,他还?让我们跟店家打配合,哄你开心,夸你运气好?,下次考试一定扳回一城。”

    “还?有,你不是一直很介意?爸爸出轨的事吗?陈言肆就又安排人给我们送了些礼物,交代说哪怕我们谈恋爱失恋了,也不要对你倒情绪垃圾,更?不要在你面前提‘出轨’两个字。”

    “还?有好?多事儿呢,我也说不清,你空了自己问?问?他吧,其实他真的很在意?你的情绪,背地里费了好?多心思。”

    温书晗安静片刻,心头有波澜泛起?。

    藏在细节里的爱意?最容易被忽略,但也最真实。

    这一秒,她心底已经积蓄好?足够多的筹码。

    她定了定神,果断说:“悦子,你帮我个忙。”

    许悦放下手里的调酒器:“干嘛?”

    半分钟后,酒吧休息室里传出一声痛呼。

    许悦练过拳击,手劲不是一般的大,单纯在她脖子上掐一记,温书晗眼泪都?被逼出来了。

    许悦啧了啧,拿起?小?镜子照给她看:“这样行了吧?”

    温书晗偏头看着镜中的自己,颈侧落了一朵红印。

    等淤血再凝一层,就跟吻痕大差不差了。

    许悦替她捏一把汗:“你确定这么一搞,陈言肆不会发狂吗?”

    温书晗也担心过。

    但是——

    “我想?知道最终答案。”

    “如果他真的伤害我,我会想?尽一切办法离开他。”

    夜色降落。

    温书晗回到颐彰公馆,准备跟陈言肆打个视频电话,刻意?把痕迹露出来,试探他底线。

    没想?到刚一进客厅,陈言肆就搭着二?郎腿,在沙发上稳稳当当坐着。

    几米距离,他气定神闲,目光直直落过来,眸底黯然又沉静,难以?琢磨。

    这感觉跟见了鬼似的,她整个人愣在原地,眼神诧异:“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陈言肆不动声色:“又去酒吧了?”

    她抿抿唇,眸光刻意?躲闪:“嗯。”

    “酒吧有谁?”

    “酒吧除了许悦还?有谁。”

    陈言肆起?身上前,温书晗稍稍往后退一步,被他按住肩膀钉在原地。

    她呼吸紧绷。

    陈言肆捕捉到她的反常,冷声问?:“喝酒了?”

    她神情不定:“没喝。”

    “没喝酒,身子怎么这么烫。”

    陈言肆低眸注视她,摸了摸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动作?慢条斯理,逐寸游移,手指抚到她脖子上。

    她披散的长发不经意?被撩动,露出那处显眼的红痕。

    霎那间,他眼底像落了颗石头,波澜四起?。

    她心跳也快了一拍。

    陈言肆眉心一阵猛跳,指腹果断按下来。

    疼痛乍起?,她倒吸一口凉气。

    像隔着肌肤即将?贯穿她血管的子.弹,他指关节紧绷,在痕迹中央用力摩挲。

    语气是风雨欲来的平静:“怎么弄的。”

    温书晗故意?演出一丝欲盖弥彰:“不小?心磕到了吧。”

    说完,她慌忙推了推他:“好?冷,我先去洗澡。”

    没能迈出完整的一步,陈言肆喉结涌动,目光牢牢黏住她,突然擒住她手腕狠力一扯。

    她猛地踉跄,视线剧烈晃动,陈言肆怒气暴涨,不顾她出声挣扎,一路将?她拖着走。

    她方?向感尽失,整个人被他拎着往前,心脏狂跳:“你放手!”

    陈言肆一脚踹开书房门,混乱之间,他手一甩将?她扔到沙发上。

    她身心凌乱,后背跌在靠枕上,勉强缓了几秒,再一抬眼,陈言肆从抽屉里取出一个东西。

    她瞳孔震颤,眼底倒映着物件黑冷的光泽。

    而?陈言肆一步步靠近,她越慌张,他眼神越暗。

    她明白他身处异国时总要防着意?外情况,所以?会备着一把。

    但现在都?回国了,他手里的东西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惊出她一身冷汗。

    他怀疑她跟除他之外的人发生了关系。

    温书晗僵着身子往后退了退,视线被一涌而?起?的泪雾彻底淹没,声音颤得不行:“你什?么意?思”

    陈言肆眼眸漆黑,淡然低了低身,一手撑在沙发靠背上,黑沉沉的影子完全罩住她。

    另一手拨开保险栓,冰冷枪口对准她心脏。

    她脑子轰的一声。

    难道她赌输了吗?

    或许她忘了,没有人可?以?凭借理智和温柔成功挟持一只烈兽。

    她是他上岸的岛,但海平面之下深不可?测,突发一阵猛浪也能将?岛屿掀翻。

    陈言肆呼吸平稳,眼底却暗流涌动。

    他撑在她身上,圈出一个不可?撼动的囚牢,紧绷的指骨近乎泛白,声线喑哑:“温书晗,你胆子怎么这么大。”

    温书晗紧紧攥拳,心跳声传至耳骨,汹涌澎湃。

    他下一秒究竟会做出什?么事来,谁也不知道。

    怎么可?能不害怕。

    可?偏偏,她就是有多出的几分勇气跟他对峙。

    书案上放着一沓文件,是待签的婚姻协议书,和好?几份不动产赠予合同。

    白纸黑字安安静静,承着他偏执翻涌的爱意?,衬着这一隅剑拔弩张。

    “你别发疯!”温书晗凝眸盯着他,试图唤醒他的理智,扬起?音量,“陈言肆你听见我说话了吗!把枪拿走!”

    第60章 含温

    陈言肆微敛着眸, 目光在她颤抖的?唇边淡然逡巡。

    空气安静几秒,黑械的?冰冷触感顺着她狂跳不止的?心,缓缓滑向她喉咙, 抵住一小片脆弱肌肤。

    她耳朵里混乱鸣响, 被它卡住下巴里侧。

    硬物向上?轻顶,她屏住呼吸被迫仰起头, 对上?他?一双幽戾灼热的?眼?。

    短短一瞬,他?眼?中的?滚烫化作无?尽严寒, 穿透她四肢百骸。

    她彻底打开?了他?失控的?开?关,在他?眸底窥见暴雨天里千万道闪电。

    陈言肆静静注视她, 淡定自?若的?神情倒映在她眼?里,被一层薄薄泪水悄然淹没。

    “晗晗。”

    他?声音很轻。

    沙哑尾调晕在这昏蒙空气里, 散逸格格不入的?亲昵与偏爱。

    可是那东西还牢牢抵着她。

    她身?子僵硬得快要被冻碎, 颤声脱口:“离我远点?, 我不想陪你玩这种病态游戏”

    陈言肆依旧平静,尽管胸腔里的?燥怒早已沸腾。

    他?曲起一只膝盖往上?抬,压住沙发边缘, 狠厉抵开?她并紧的?双腿,她溢出?一声负隅顽抗的?轻哼, 被他?坚硬的?骨骼攻破防线。

    她羞恼不堪:“疯子”

    “是,我从没否认过。”他?轻描淡写, “心理医生问我的?问题,我回答过。我说, 如果她很乖,我不会伤她一根头发。”

    温书晗颤颤抬眸。

    下一句话锋一转:“要是她真的?惹我生气, 那另当别论。”

    话音落下,温书晗只觉心里没底, 眼?眶愈发酸胀,一滴热泪顺着脸颊滑落,沁入黑冷的?口径边缘。

    陈言肆眉心微动。

    委屈感无?以复加,她睁着一双泪雾朦胧的?眼?,哭腔轻碎,却?又不服输:“好,随便你,想动手就?动手吧,正好我们早点?结束,再也不要有任何瓜葛。”

    陈言肆静了许久,眼?底情绪万般杂糅,强硬里忽然涌出?一丝栖遑不安。

    声音哑得不行:“你很讨厌我?”

    温书晗纹丝不动,拗着清冷泪湿的?脸庞,一句话都不想说。

    陈言肆紧压着眉,视线牢牢黏住她颈侧的?小块红痕。

    克制所剩无?几。

    “他?到底是谁。”

    顿了一秒。

    “与你无?关。”

    陈言肆眸光微动,紧绷的?指关节随之轻颤。

    像短短一瞬的?恍神。

    凡事稳操胜券的?人,此?刻在万般压抑中失去理智,竟因为一记半真不假的?吻痕失控到这般境地。

    温书晗咬唇静默。

    掌心忽沉。

    低头看?去,那把冰冷枪械居然在她手里。

    她心跳一滞,扬起不安颤动的?眼?睫看?着他?。

    陈言肆把东西交给她,微凉指尖轻划过她细腻的?掌纹。

    他?眉眼?低垂,脸上?没有多过情绪,嗓音却?压得很沉。

    “你爱我吗。”

    霎那间,周遭寂静。

    温书晗呆滞许久,喉咙似乎被什么东西哽住。

    恐惧感烟消云散,另一种波澜取而代之。

    出?乎意料,他?将?弱点?交给她。

    让她成为无?往不胜的?赢家。

    “温书晗,我让着你。”

    陈言肆不轻不重握住她手腕,教她拿稳,转过来,余温淡淡的?口径对准他?喉结。

    仿佛刚才对她的?威胁不是威胁,实则是在循循善诱,告诉她,就?有样学样地对他?吧,无?所谓,教给她的?狠招全用他?在身?上?也无?妨。

    温书晗六神无?主,心口像被暴雨冲刷,泛起湿腻的?痒。

    陈言肆静然看?着她,拇指摩挲她跳动的?脉搏。

    他?呼吸压抑,口吻却?像哄小孩一样温柔轻懒:“上?次到纽约找我,不是想知道这东西是真是假吗。”

    “现在给你玩。”

    “只要你高兴。”

    不合时宜的?温柔,正无?孔不入地侵袭她。

    指尖麻木。

    这座微小的?岛屿没有被他?制造的?巨浪掀翻,而是被浪潮包裹,浸透出?一双湿漉漉的?小鹿眼?。

    陈言肆撩起眼?皮注视她,视线交织,他?眼?底没有一丝躁动,只是平缓而远静,开?口时字字温沉——

    “数过吗,我们认识十年了。”

    温书晗木然几秒,点?了点?头:“嗯”

    她一直都知道。

    窗外是浮在暮色中朦胧不清的?雪,飘飘摇摇,像他?平淡目光。

    “这么多年,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他?在索求一个答案。

    温书晗鼻梁一酸,轻轻点?头。

    陈言肆淡嘲地笑。

    他?好像什么都不信了:“不用因为怕我而故意骗我。”

    “我没有骗你”

    她手腕被他?攥麻,举械的姿势还定着。

    潜藏的?危险被他?尽数包揽,她成了掌控决断权的?一方。

    陈言肆眼?底的?情绪无?人能看?透,甚至比以往更加稀松平常,沉声对她说:“如果你心里的?位置被别人占了,如果你更喜欢他?。”

    “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只要你把答案告诉我。”

    “我放你走。”

    温书晗诧异:“你说什么?”

    “不是讨厌我么。”他?微阖着眼?说,“只要你的?选择足够有说服力,我可以让你走。”

    她抽泣一声,一头雾水:“什么是有说服力的?选择”

    想要说服他?比登天还难,这世?上?就?没有几个他?看?得过眼?的?男人。

    不出?所料,他?摊牌说——

    “要看?你喜欢的?人,能不能入我的?眼?。”

    “如果不能,我迟早有一天会杀了他?。”

    “”

    他?总能用万分平静的?语气说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然而他?宁愿犯法杀死别人,都不愿动她一根头发。

    甚至还会嘲讽批判:无?论是哪个后来居上?者,都做不到比他?更爱她。

    从始至终,陈言肆给她有恃无?恐的?偏爱。

    那些危险的?占有欲,比不上?他?爱意的?千分之一。

    爱她是本能,是比他?骨子里的?偏执傲戾埋藏更深的?本能。

    这场试探的?结果出?乎意料。

    温书晗以为自?己会被他?锁进暗无?天日的?阁楼里,没想到他?却?为她让步。

    她心思杂乱,抵在他?喉前的?东西看?得她心慌,她连忙把手收回来。

    他?攥得有点?紧,肌肤摩擦出?一丝疼痛,两?人同时卸力,冰冷物件没了承托,自?顾自?掉在地毯上?。

    动静浑闷,听得出?它的?沉重,或许里面的?暗匣真的?是满的?。

    她心有余悸,湿润的?睫毛可怜巴巴地耷着,软声说:“我不想看?见它了,可以拿走吗?”

    温书晗埋头缓和,哭过之后喉咙疼得发干,她抱着胳膊蜷在沙发上?,时不时哽咽一下。

    陈言肆看?着她哭红的?双眼?,眸色闪了闪。

    下一秒他?直起身?子,同时用双手托住她腰侧,轻松将?她抱到书案边上?坐着,挺瘦腰身?嵌在她双腿之间,指腹揩走她眼?角泪水。

    “哭什么。”

    从刚认识她的?时候,陈言肆就?看?到她在哭。

    第一次是她被温绍德骗了,以为沈文芸真的?要回国,于是自?己傻兮兮跑到机场接人。

    结果没接到,只能坐在路边的?石墩子上?掉眼?泪豆子。

    相?隔一条街的?距离,陈言肆坐在车里,不经意瞥见对面一个哭唧唧的?小姑娘。

    他?从不心疼无?关紧要的?人,更讨厌看?女孩子哭。

    只淡淡扫了一眼?,两?秒后升起副驾位的?车窗玻璃。

    驾驶座是陈显钟当时的?助理,对方悄然看?他?一眼?,心想自?家小少爷好像一天比一天阴郁,这样下去真没问题吗?

    助理轻叹一声,很快接到电话,说是墓园那边已经安排妥当,可以下葬了。

    陈言肆怀里抱着母亲的?骨灰盒。

    戚林怡祖籍在江城,人死后讲究落叶归根,一家子千里迢迢过来办后事。

    钱砸进去只能听个响,换不回一条命。大费周章,活着的?时候也没见待她这么好。

    前排陈慈远的?车子已经开?始移动,助理紧跟着踩下油门。

    开?了半晌,助理笨拙地安慰:“小言,不要难过,人去世?之后会变成星星,太?太?会在天上?一直陪着你的?。”

    陈言肆冷嗤:“死了就?死了,扯这么多。”

    “”助理讪讪闭嘴,暗叹这小少爷算是没救了,才十二岁,血就?冷透了,再这么下去,迟早跟亲爹大差不离。

    不知是哪个风水师算的?这个鬼时间,到墓园下葬时天都快黑了。

    骨灰顺利封入,死者的?长辈和平辈要对墓碑鞠躬敬酒,小辈要下跪磕头。

    陈显钟眼?圈浓重,周身?一股要死不活的?气场,话也不想说,只用眼?神示意,让陈言肆过来。

    十二岁的?少年,身?形抽条挺拔,他?不动声色站在墓碑前,膝盖未落地,先看?着碑上?的?照片对父亲冷嘲:“你怎么不陪她一起死。”

    “虐待狂。”

    结果是当着众人的?面挨了父亲一巴掌,嘴角都破了。

    年纪小,没有资本同长辈抗衡,只能咽一肚子气。

    葬礼结束之后陈言肆就?不见了,助理找不到人,急得半死,陈显钟却?发话,说别管这小子,让他?赌气赌个够,赌完自?己就?回来了。

    纨绔少爷气得骂脏,没打算回去。

    脸颊留了印,嘴角有淤血。

    他?嫌弃自?己挺狼狈。

    幸好是深秋,可以用围巾遮一遮。

    他?漫无?目的?游荡街边,又到便利店买了盒烟。

    包装是英文标识,抽起来有股巧克力味。

    并不熟悉这个城市,却?在陌生之地抽了两?支烟。

    晚上?下了一场暴雨,他?身?上?没伞,衣服被淋湿大半。

    幸运的?是马路对面就?有一家亮着灯的?诊所,他?也不讲究什么客不客气,径直推开?玻璃门。

    里头没有大人,只有一个在柜台上?愁眉苦脸写作业的?小姑娘。

    跟他?下午在机场附近看?见的?是同一个。

    陈言肆止步在门口,眉梢微动。

    温书晗就?在这时抬起头,茫然眨了眨眼?。

    “你好,要看?病吗?我爸爸身?体不舒服去医院了,不能给你看?病,只能买药,你有什么需要的?吗?”

    陈言肆懒得应声,随意在药品柜台看?了看?。

    温书晗只能看?清他?半张脸,剩下的?都被围巾遮着,深灰色羊绒上?沾着不少水珠,衣服也是湿的?。

    穿得还挺好看?呢。

    但警惕心很快占领审美,她暗自?琢磨,觉得这人挺奇怪。

    一心二用,她怀疑的?目光跟着他?的?行动轨迹,一边观察他?,一边算题。

    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可能要找药吧。

    温书晗不再多想,默默收回视线,认真算题。

    片刻,她在括号里胸有成竹写下一个C。

    ——“选A。”

    “”

    她冷不丁抬眸,男生正懒洋洋撑在柜台前,眼?睫恹恹耷下来,目光嘲弄。

    他?比她高,年纪估计也比她大一两?岁,轮廓优越的?影子浅浅罩下来,还挺有压迫感。

    她轻哼:“不要,我就?要选C。”

    “错的?还选。”他?懒笑一声,“你挺倔。”

    “你挺烦。”她小小年纪也不示弱,轻声呛他?。

    室外还在下雨,伴着电闪雷鸣。

    温书晗看?了看?外头,又瞄一眼?黑发微湿的?男生,不怕他?是坏人,反而一针见血地关心他?:“你是离家出?走了吗?”

    他?顿了几秒,眼?神还是那个冷样。

    “你从哪儿看?出?来我是离家出?走?”

    温书晗咕哝说:“很明显呀,看?你好可怜的?样子。”

    “”他?有点?无?语,指节轻叩桌面,“有伞没?”

    “伞吗,有的?。”她好单纯,把自?己的?卡通伞双手奉上?,声音柔柔的?,“给。”

    他?拿到伞,垂眸静了几秒,又撩起眼?皮扫她一眼?:“明天你还在?”

    她歪头:“嗯?”

    目光相?撞,他?莫名其妙滞了一秒。

    突然移开?视线散漫道:“我是问,到时候怎么还你。”

    “哦”她耿直地说,“明天周六,我要去舞蹈培训班,星光舞艺你知道吗?就?在附近,你可以到那里还我。”

    “哦。”

    他?没待多久,雨小了些就?离开?了。

    诊所空气里浮着他?的?气息,冷冽中藏匿一丝辛暖。

    温书晗又把那道题算了一遍。

    结果还真是选A。

    陈言肆打着那把幼稚的?伞行走在雨中。

    这雨下了一夜,温书晗把伞借出?去,当晚又没人来接她,她只能歇店之后自?己跑回家,差点?感冒。

    那天她不经意,替他?遮住了一点?阴霾。

    他?开?始期待明天,期待雨过天晴的?晨曦。

    对陈言肆来说,事情的?发展不在他?预料范围内。

    他?也不知道,原来第二天会远远看?见她在镜前跳一支舞,他?眸光随之颤动。

    更没想到之后会看?见她频繁地哭,有时是在自?家院子里,有时是在她父亲病床旁。

    别人哭,他?理都不想理。但她一哭,他?好像能体会到什么是共情力。

    家里人总说他?骨子里缺少共情,是个冷血胚,但他?却?想用自?身?为数不多的?温度去暖她。

    起初是一种好奇。

    他?总是跟踪她,尤其是假期,他?整整两?个月都可以待在江城,看?她背着书包在培训班楼梯跑上?跑下,看?她路过一只大橘猫就?蹲下来摸它,裙摆都掉到地上?了还浑然不觉。

    她很可爱,温柔里透着一丝天真,时而钝钝的?,时而又颇有棱角。

    陈言肆越来越关注她。

    他?承认自?己很阴暗,不可告人的?企图也早已埋在他?心里——他?想拥有她。

    一开?始或许算不上?爱,只是占有欲居多。

    从小他?想要的?都得不到,唯独这一次,冥冥之中让他?查到故去的?一丝渊源,好像一切都顺理成章,她注定会跟他?扯上?关系。

    但还不够,他?想,如果有一种一劳永逸的?方法,能让她一直高兴就?好了。

    如果能让她这辈子都跟他?有断不了的?牵绊就?好了。

    最好把她带回家,最好看?着她长大。

    做不了情人,也要做家人。

    时间还长,你总有一天会跌进我怀里。

    爱我,依赖我,冲撞我,挥霍我,怎样都随你。

    反正我注定是你的?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纠缠有过,争吵有过,彼此?间的?牵绊日益加深,最终斩不断理还乱。

    也算是如他?所愿。

    可惜她喜欢“别人”了。

    书房里空气沉寂,只听见她浅浅的?呜咽声。

    好像没哭够。

    陈言肆再度抚上?她颈侧的?痕迹。

    他?指尖冰冷,她不由得轻轻一颤。

    书案边开?了一盏明灯,光线落过来,他?终于能将?红印看?仔细。

    片刻,他?眉心微拧。

    静下来认真审视,这东西似乎不像吻痕。

    温书晗还在调整情绪,陈言肆不知想到什么,唇角动了动,漆黑视线落到她脸上?。

    “晗晗。”他?拖着慢悠悠的?语调,浅笑着说,“你知道用这种方式试探我,会是什么下场吗?”

    她心一跳。

    玩脱了,情况不妙,她转移话题试图先糊弄过去:“待会儿再说吧,我有点?饿了,没吃晚饭”

    她掩耳盗铃地往下挪动,陈言肆一把将?她摁在书案上?。

    她整个人定住。

    耳边绕着他?滚烫呼吸,气音危险而缱绻:“你不如想想,待会儿用什么姿势被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