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虽不算是吃饱喝足,但贺不疑还是大大的满意,临睡觉前抓着冯又又,在她嘴上亲了好大一口。冯又又愤愤的擦着嘴,跑进卧室里,把门关的好大声。
早晨贺不疑没有起来健身,因为知道冯又又铁定会躲着自己,还是不要白白受累的好。
工作那么辛苦,每一分体力都要花在刀刃上。
他悠闲的喝咖啡、看早报、读邮件。
该到上班时间了,走到冯又又房间门口,笃笃笃敲了三声。
“冯又又,上班了。”
过了好一会儿,冯又又才冒出来。
还穿着睡衣,蓬头垢面的,不是他以为的躲着他,而是真的刚醒。
“我……我晚点自己去——喂!你干嘛!”
贺不疑直接走进了她房间,扫视一圈。
被窝乱糟糟的,窗帘拉开一半,拖鞋凌乱扔在地板上。
他捡起两只拖鞋,走回冯又又面前,蹲下来:“脚。”
冯又又发怔。
贺不疑握着她的脚,帮她一只只穿好拖鞋。
冯又又昨天晚上睡的不好,睡眼惺忪的,傻乎乎的看着他的动作。
只有她爸爸帮她穿过鞋。还是小时候。
贺不疑捏捏她的脸,“邋遢鬼。”
冯又又才回过神,大惊:“你摸了我的脚,又来摸我的脸!”
贺不疑无语:“我都没嫌弃你,你还嫌弃上我了。”
他催冯又又:“快换衣服,今天不能再翘班了,我上班三年都没今年一年翘班翘的多。”
“怪谁”
“怪我,”他啧声,“好了吧快快快。”
冯又又被他推去衣帽间,不上班计划失败……
因为这个王八蛋一直催催催,冯又又随便拿了一件衣服穿上,跟着出了门。
这件衣服是上次贺不疑玩换装游戏的时候给她买的,浅蓝色短款修身针织衫,是她平时不穿的风格。
贺不疑靠着门外等她,一看她,眉眼略扬了扬,上下扫了她一遍。
冯又又低头看看自己:“好像不是很合适,我进去换……”
“你可别,这样挺好,”贺不疑拉她,将她的手包进手中,“你别磨蹭了。”
冯又又被他拽着到了公司。
正是上班高峰期,很多员工停下来打招呼,冯又又有点不好意思,侧身站在贺不疑身后。
就算这样,她也觉得有很多人在打量她。
贺不疑还说,是她太在意别人,所以认为有人在看自己。
冯又又有点信,有点不信。
贺不疑的休息间有镜子,他去开会,她去他办公室里照镜子。
镜子里,修身针织衫将她的腰身勒的格外纤细,胸脯却饱满圆润,呼之欲出。
果然……
冯又又努力把领口往上拉。
是好看的但她真的很不喜欢引人注意。
冯又又不想出去被人看,窝进了贺不疑休息间的小床里,还想再睡一觉。
昨天胡思乱想、做了稀奇古怪的梦,一点都没睡好,得趁着他们开会补回来。
她翻了个身,床头有件外套,是贺不疑的。
衣角蹭在她脸颊边,布料硬挺,存在感明显。
属于贺不疑的独特气息悄然潜入她的心间。
不是吧,这怎么睡。
冯又又呜了一声,双手盖住脸。
都怪他耍流氓!
她翻来覆去,决定放弃,回自己那边。
推开门,总办秘书linda进来放文件,一叠满满的放在贺不疑桌子左手边。这是他的习惯,所有需要批示过目的文件都放那边,他自己会处理。
冯又又瞄了一眼,那么巧,第一份方案上就瞄到自己名字。
于是仔仔细细的拿过来看。
……
贺不疑回到办公室里,冯又又就坐在他的椅子上等他。
老板椅宽大,适应他的身高,靠背比冯又又脑袋还高一截,她端端正正坐在那儿,贺不疑看了很喜欢。
他走过去,捞起她,想要亲一口。
被冯又又极力抗拒,双手捂在脑门,所以他亲成手背。
也满意,拉着手亲了又亲。
一边的经理眼观鼻鼻观心,将自己存在感降到最低,尽管,在此刻的贺不疑眼里,他本来就不存在。
冯又又害臊,揪他的袖子:“贺不疑!”
再惹就真的要发火了,贺不疑见好就收,用身体挡着冯又又,瞟一眼经理:“有事”
经理却往冯又又看,因为是冯又又把他叫过来的。
“怎么了”贺不疑皱眉。
“是我觉得有问题,”冯又又在旁边说,“这个去特殊机构的开放日活动,我觉得是不是不要公开比较好”
贺不疑这才看到桌上摊开的文件。他粗略一扫,明白了,他让人做好活动策划,他自己还没看。
去慰问特殊儿童,当然不要公开,他又不是去作秀。
“嗯,不公开,”贺不疑向经理说,“改掉,内部自己搞,不要外宣。”
冯又又还继续发问:“还有就是,你什么时候资助了宁教授的课题项目”
如果仔细看,会发现贺不疑的瞳孔有细微的放大,脸上的神情有半秒钟的停滞,与他平日的狂拽酷炫区别很大。
但因为贺不疑此时是面朝经理,而非冯又又,所以,这点很小的变化,没有被她察觉。
贺不疑轻轻的“嗯”,回头问:“你说谁”
冯又又指指那些宣传文字,有些费解:“C大的‘阳光心理室’,外宣册素材上说的,我们今年给了资助,怎么你不知道”
“是吗”贺不疑眼刀子刮在经理身上,语气里有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的阴森森,“陈经理,你从哪里知道的,怎么没听你提”
陈经理的目光迅速在二人之间转了一圈,他不愧是老公关出身,见风使舵、危机意识极其强烈,“是是是我们部门年初配合民政部门做的一批慈善资助,因、因为资金不算很多,在部门决策权限里,就就就没有提请您签字批示。”
贺不疑:“原来是这样。”
算他编的快。
他问冯又又:“你认识这个教授”
“嗯,”冯又又点头,“是我老师。不过、不过不算很熟。”
贺不疑注意到,她稍微结巴了一下。大概不想和他提起做心理治疗的事。
“还挺巧的他说。
冯又又很轻易就被忽悠了过去,“嗯”了一声,没有往下揪。因为这说法乍听没有什么问题。
她看贺不疑一直站着,于是从贺不疑椅子上下来,“给你坐。”
贺不疑按住她肩,又掠一眼陈经理,陈经理迅速离开。
他这才坐下,但故技重施,拉冯又又在自己腿上:“是这样的。其实从公司开始盈利起,我就想着从利润里拿出一部分去做社会捐助,帮助有需要的人。”
“我们自己能花多少呢够用就可以了,”打小生活奢靡、跑车能集齐彩虹色的贺少如是说道,“更多的,还是得回馈社会。”
冯又又茫然道:“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这么说。”听起来一点都不像贺不疑会说的话。
贺不疑气定神闲:“是不是你不喜欢和我聊天,才会第一次听说”
冯又又揪揪头发。
是吗
但做善事当然没什么不好的,她再次很容易的被他蒙骗,对他说:“这样很好。”
“嗯。”
贺不疑摸着冯又又那把小细腰,充满爱怜的想,可得把她看紧了,出门容易被人骗还数钱。
他垂眸看她。
冯又又在替他数钱:“那我们周末是要去上次捐助的机构吗我想买一些物资去可不可以,我和陈经理对接,我知道他们需要什么。”
“可以,当然可以。”
冯又又警惕:“你眼睛在往哪里看”
“”贺不疑没反应过来。
冯又又掰开他的手,跳了下去。
几步远,对着他气咻咻的:“我就知道你让我穿这个不怀好意!”
这样跳动、快走,自然会有点……晃荡。
贺不疑恍然大悟,视线落在正确的目标上。
“多谢提醒他彬彬有礼的说,
第52章 第52章
把冯又又气走了,贺不疑摇摇头,没有去追。过了片刻,陈经理探了个脑袋进来,满脸尴尬的瞧着他。
方案材料是他让手底下人做的,学术项目也是从其他部门那里收集来的信息,公司大了,一件事经手的人多,总会有意想不到的状况发生。
他不知道这是贺不疑的雷点,丧眉搭眼的来负荆请罪。
贺不疑懒得骂他,叮嘱了两句,叫他去圆好谎。
陈经理走出办公室,助理就在外面坐着。
他把大老板身边的人事关系打点的很好,凑上去问:“小林啊,我真不太理解,这事怎么犯了贺总忌讳没弄清楚,我还真怕再惹到他不高兴。”
助理也听说了,但是同样不懂:“不知道啊。”
贺不疑又不是什么都跟他说、什么都让他做,他做不了贺不疑肚子里的蛔虫。
他就只知道,贺不疑在几个月前去了一趟C大,回来就叫他给项目打款,也交代他瞒着冯又又。
在那之后,还经常看见他写大封的邮件,有时候在重要的社交局里,也会独自出去接电话,也不知道二者是不是有联系。
难道,老板和?C大的什么老师在搞不得了的研究不成
AI的心理学应用……不,大胆点,AI类人心理开发
成功的话岂不是可以谈到活灵活现的AI女朋友了!
助理这边漫天脑补,办公室里,贺不疑也正与人对话。
视频那头,男人身着米色毛衣,眉眼清秀斯文,脸上带着温和笑意,“你不用担心,没有特别的提示,又又不会想到我这里的,我们也有很久没见了,而且她的性格你知道,她非常相信她信任的人,这点你应该深有体会吧”
体会归体会,该交代的还是得交代。
现在没有人比贺不疑更怕露馅。
露馅了冯又又会怎么样是缩回她的蘑菇洞,还是十动然拒或许他再深情款款的忽悠她一番,关系仍能维持,但那和道德绑架似乎没有什么区别……总之发展可能很多,但任何一种,贺不疑都不太想要处理和面对。
“既然这样担心的话,你反而要控制好你自己身边的人,”宁长舒道,“再者,你想过没有,她最后还是要知道这件事的。”
“为什么,”贺不疑给出第一反应,“她要知道这个干嘛。”
宁长舒反问:“难道你打算要瞒她一辈子”
贺不疑:“对啊。”
他理所当然的太理所当然,宁长舒有那么几秒钟都没有说出话来。
片刻,扶了扶额。
果然家人工作和病人工作一样难做。
但是宁长舒思索一阵,觉得放任也不一定是坏事。
处理意外、处理变故,是成年人在亲密关系中、在人格成长中必须要经历的命题。
任何治疗都只是辅助手段,归根结底还需看自己。
于是他微笑一下,揭过这个话题。
“和我说说最近的治疗开展情况吧。”
两人每周都有通邮件,不过视频语音交谈总是会更加具象,贺不疑将冯又又近期的状况娓娓道来,着重告知了许薇的事情。
他事后知晓冯又又竟然威胁许薇离婚,实在出乎意料。
这颗软柿子违背生物本能,长刺了。
“之后我严密关注她的状态,她的情绪健康正向,没有再病发,不过去年夏天她妈走的时候,她也表现的正常,她太能藏心事了,我说不好。”
宁长舒沉吟片刻,摇摇头:“没关系,不用担心,不会的。”
“怎么说”
“因为主动的面对关系、抛弃关系、更新关系,本身就是一种精神上的新陈代谢。人会在新陈代谢里,长出新的血肉,获得更加适应社会、更加健全的自我。”
贺不疑沉思。
“你是说,她在代谢她妈妈、代谢许薇对她的影响力,可是,前者对她很坏,后者并不是,都舍去了,是好事吗”
“没人说成长是一件好事宁长舒说。
贺不疑怔然。
不受伤害、不经风雨,永居永无乡,是童话梦境。
而经过雨打风吹,愈发坚韧不拔,能面对更多的困境而焕发生机活力,是一种现实需求。
他不再追问,而是若有所思。似乎这对他也有很大启发。
屏幕中,贺不疑单手撑着桌子,西装袖口平整,露出半边表盘,深邃的眉眼流露思考的痕迹,身后是高大的老板椅以及低调奢华的大理石饰板。
在这些外观之下,他有一副熊熊燃烧的炽热灵魂,浮于浅表的商业交往,盖不住他目下无尘的高傲本性,更不必说现在事业感情双向成功,他如日中天。
他受过挫折,但那比起复杂世情来说,其实不够。
宁长舒不言,只是静静看他。
至五六分钟后,贺不疑猛然回过神来,道了一句抱歉。
“没关系,我们继续说吧”
二人又说到接下来要去的特殊机构。宁长舒对孤独症并无研究,不会不负责任的给出太多意见,依据基本的了解,建议控制好变量,活动中防止意外因素的发生,避免对大家造成伤害。
贺不疑不用他提醒,也已经想到了。
两人聊了快一个小时,贺不疑口干,按内线叫助理帮他带杯水。
助理进来的时候,贺不疑正在结束对话,对着耳机里叮嘱说:“我没给你打电话的话,你就不要打过来,不然冯又又可能会接到,咱俩就露馅了。”
助理:“”
贺不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再补了一句:“你实在要找我,可以在晚上,她睡觉的时候。”
助理:“”
贺不疑专心在聊天,没有管自己给助理带来的心灵震撼。
衔着一个巨大的瓜,助理同手同脚的朝外走,贺不疑这才改了电话叫住他:“哎,你上哪去,外出的车备了没有”
他十一点有外出的行程,此时已经快到点了。
助理晃了晃脑袋,忙点点头。
贺不疑离开老板椅,拿起外套,往肩膀上一搭,经过助理身边时,身高带来了一定的压迫感。
他走路带风,吹得助理噤若寒蝉。
贺不疑去见了贺家的老管家。经人提醒以后,他格外关注了家里和集团的消息,知道老贺和徐思澜斗了起来。
老贺下决心时很坚定,要剥除外戚,但实际执行时,遭受比较大的阻力。
徐思澜从年轻时起就在集团,埋下的势力绵延数里,要连根拔起,便如刮骨疗伤,需要耗费的比老贺预料的多太多。
老贺是在商场上纵横多年的人,手段有的是,但面对真爱、面对日渐衰老的身体,不知道力气够不够。
贺不疑问了老管家家里的情况,对方道:“贺董和太太现在去欧洲度假了,之前是吵了架,太太许多天没有理睬过贺董,不过上周太太生日,贺董请了许多人来庆祝,两人说开了话,和好了。”
“集团的事我老家伙不太清楚,不过听说,太太主动退出了董事局,贺董呢,就把金融投资子公司、供应链公司什么的都收回来,在一点点的捋账,看起来是打算交到您手里。”
集团传统业务在报告上写着运行稳健,实际日渐缩小,这是传统行业的大势走向,与个人意志无关,既然贺不疑坚持不继承家业,那将这部分暂时托给专业的经理人运营也未尝不可,老贺自己也还能再打几年。
至于新兴业务部分、资本运作部分,完全可以给贺不疑,他可以从此入手,对AI上下游企业进行投资收购,将来不容易被人卡脖子。
AI行业确有前景,甚至有人说这会开启最新一次的工业革命,预期总是格外美好,画饼都会往豪华套餐画,事实是国内芯片等发展始终掣肘,除了个人智慧所支撑的独角兽在一枝独秀,其余产品大多是照猫画虎。现实来看,必须要有雄厚资本支撑,独角兽才可以以行业领头的身份,更好的度过未来十年,做出优势,在国际上行稳踏远。
这种盘画必定出自老贺本人,老管家嘴上说着自己对公事不清楚,其实又将之和盘托出。
贺不疑听他还有空琢磨这些,问:“所以老头子人没事是吧”
“还不错,”老管家说,“一直有医生看着,您不用担心。”
贺不疑的担心也就只到这份上了,别的不想管。
他叫人把给老管家带的补品拿过去,想算了,但老管家却有很多话说。
他老人家在贺家有几十年了,两代人的较量看的清楚,他跟老贺时间长,私心里更偏向老贺。
老贺是真正爹不疼娘不爱、从几兄弟里杀出来的,财富权利都有之后,总想追求点别的,而岑小姐太淡了,身体好时常在外面,身体差了也只顾孩子,老贺要的东西她给不了。
大多数夫妻也就这样凑合过了,偏偏徐思澜出现了。
他觉得,上一代人的恩怨归上一代,贺不疑是做儿子的,不该这样犟。
“人无完人老管家劝了贺不疑一会儿。
也不知道贺不疑有没有听进去,总之脸上表情没有太大变化,老管家只得悻悻结束,道,“不疑,有空还是多带女朋友回来看看你爸爸。”
贺不疑摆了摆手,他起身:“我送您。”
贺不疑送老人家上车,看车辆在路上远走。
“回公司还是”司机请示他。
“嗯。”
贺不疑坐上座驾,往反方向去。
***
去庇佑康教中心前几天,冯又又一直在与那边对接,了解机构运行状况,目前收纳孩童的人数和每个人的状况,她用心准备了不少物资,希望做一些实际有用的事情。
贺不疑连续几天回来,都看见冯又又在与人对物资,拿着打印好的清单,一项一项的勾,认真的可爱。
出行前一晚,贺不疑有社交局,回到家里已经是夜晚一点多,他经过走廊,看冯又又的房间门底下透出一点幽光,顿时驻足。
这么晚还不睡,一定又在整理。
贺不疑敲了敲门:“冯又又”
他出声的一瞬间,冯又又把小灯给灭了,并且没有出声。
贺不疑懒懒:“你小时候是不是很乖,防家长的经验也太不充足了,我进门的时候你就该竖起耳朵,关上灯。”
冯又又:“……”
贺不疑浅喝了一点点酒,不困,想找她玩。
所以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子里的智能系统没跟他见外,走动时,走道的小夜灯跟着他的脚步亮起,将屋内烘出温暖昏暗的氛围来。
冯又又坐在床头的大靠背边上,抱着笔记本电脑,歪头控诉他:“你怎么能进我房间”
“我怎么不能进你房间”贺不疑靠着床沿坐下来。
“在玩什么”他探头看她笔记本屏幕。
毫无意外,还是那堆清单和材料。
“不准看了贺不疑关闭她的电脑盖。
“喂——”冯又又扭过身子躲避,试图保卫电脑,而贺不疑长臂伸展,仗着体型差轻松将她捞到怀里,同时毫不留情的抽出电脑,扔到大床另一边。
床够宽,电脑落进柔软被褥中,发出很轻闷响。
冯又又额头顶着他的下巴,脸被迫埋在他脖子边,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烟草气味,混着他用的男士香水味。
黑暗的室内,充满安全感的拥抱,熟悉的气息。
脖子的血管在跳动,微弱的搏动传递到她的触感里。
冯又又道:“你抢我电脑,我要咬你!”
贺不疑哼声,声音低沉:“咬吧。”
冯又又张了张唇,在他颈窝里挪动,好像在找哪里比较适合下口。但感觉这个人皮厚的很,哪里都硌牙。
她吸了吸鼻子,小声哼唧:“不咬了,你臭臭的。”
贺不疑:“你香,熏熏我。”
冯又又当然香香的,今天洗了头,抹了茉莉香味的护法精油,头发软而顺,铺在床头,跟绸缎似的。哪像他,一身应酬味儿。
贺不疑抬手去撩,满手柔滑。
他将她又往里捞了捞,脑袋压在她头顶。
回家推开门就能看到她,可以找她充充电,他真的很喜欢这样。
贺不疑闭着眼,深吸一口气。
他是舒服了,冯又又不舒服,她被贺不疑外套的扣子压住了脸。
她把他往外推:“你压到我了,这个衣服是不是在外面穿的,你不要把它穿到床上来呀。”
不就一件外套么,贺不疑应着“好”,坐起身来,将外套脱了,刚脱一半,冯又又叫起来:“我头发!”
扣子上缠了头发,冯又又的脑袋横着顶在他胸前。
他:“……”
冯又又看不见他的表情,眼睛里只能看到衣物,她说:“你不准笑。”
贺不疑还真的在笑,“我没有笑,怎么这么想我我来给你解开,等等啊。”
修长的手指在头发和扣子之间游动,他低下头,状似认真的在解。
“怎么这么久”
“灯光太暗了。看不清楚,你别急。”
昏暗的光线中,冯又又垂着头,发丝下,秀美的面庞若隐若现,脸红扑扑的,而从贺不疑的视角再往下——并非他故意的哈,要解扣子是这样的,从他这视角往下,可以看见小兔子起伏。
他抿了抿唇,眉峰微挑起来。像个狼外婆。
“快了,”他嘴巴里哄,“不疼吧我怕会拔掉你的头发,你的头发……”
她的头发虽然不算少,但也不能再少了!冯又又立刻道:“慢慢来!掉一根都不行!”
贺不疑:“嗯嗯。”
过了得有十多分钟,贺不疑玩够了,将外套丢到地上,拿手指捋着冯又又的头发。
鲸木整理
他将头发挽到她耳边,冯又又抬起眼睛,就对上他笑吟吟的眼,不知为何,心跳漏了半拍,还觉得紧张。
她口是心非的找茬说:“你可以在外面玩到这么晚,我就不能在家里熬熬夜,真是州官放火,百姓点灯。”
贺不疑从善如流,碰碰她脸,声线轻柔低沉:“那我错了”
胸腔共鸣,在黑夜中有些暧昧的意味。
冯又又下意识别开脸,却被贺不疑低头找来,鼻尖、嘴唇就差一点点便要碰上。但偏偏就保留那头发丝般的一线距离,在说话时,嘴唇张合,总觉得要碰了,却又还没……有时呼吸交错,喷在唇瓣上,也有是不是已经亲上了的错觉。
冯又又叫他弄得心猿意马。
也想,难怪这么嘴甜,根本不是真心是,是不怀好意……
“你房间好热,”贺不疑低声说,“你开了暖气”
是开了一点,春天的夜晚还有些冻,她习惯开一些暖风。
悉索声响起,套头毛线衫也被脱掉,扔至床沿。
冯又又将眼睛瞪的溜圆,隔着蒙蒙雾气看他宽阔的肩背。
他俯身下来,继续把她揣进怀里头。
冯又又这下四肢都不听自己的了,僵僵的杵在那儿。贺不疑觉得她好玩,捏捏她的脸、手指撩撩她的睫毛。
冯又又一动不动,他坏心大起,把她手拿过来,放腹肌上。
“打个招呼,”他说,“上次见过面的。”
冯又又整个人好似大红薯。
但她也不是回回都怂,人是会成长的,她捏了捏、还拧了拧,以示自己没有在怕的。
“下次杂志问你业余爱好,”冯又又掏出想了两天的绝妙台词,“就说你业余爱在家擦边。”
贺不疑大笑。
冯又又:“”
笑什么笑!!!
事实是,不要和流氓过招,他们只会为自己把你拉到他的圈套里而沾沾自喜。
冯又又愤愤然闭上了嘴,心里骂他。
贺不疑抱紧了她,过了片刻,问道:“又又,你会觉得我太固执了吗”
冯又又报复他:“对啊,你超固执的。”
贺不疑挑眉。
危险逼近她:“要不要重新说”
冯又又用手捂住嘴巴,做好防守,坚定的摇头。
贺不疑眯了眯眼,犯罪之手伸向被窝,挠她腰上的痒痒肉。
“放开……哈哈哈哈,贺不疑!王八蛋!哈哈哈……”
两人闹成了一团,冯又又就是从来打不过他但是从来不放弃挑衅,菜且很爱玩,最后被隔着被子压制在身下,连声求饶:“你不固执行了吧,再挠我绝交了!”
“你接着说绝交,我接着挠。”
“不说了!”
但贺不疑还挠,这个人身上根本没有信用在的,冯又又眼睛湿漉漉,小脸皱巴巴,呜呜跟他求饶。
“说点好听的。”
“贺、贺不疑随机应变、见风使舵……不是,就是说你做什么有你自己的判断,别人说不过你才说你固执,其实你是有主见!”
人逼到份上,连冯又又都很会花言巧语。
“还有呢”
“还、还有,腹肌练得很好、胸肌练得很大。”
“还有呢”
“……我、我想不到了冯又又哭丧着脸,他有什么优点啊,想不起来,一点都想不起来。
贺不疑捏捏她的鼻子:“说我坏话的时候你倒很有话说,数优点半天憋不出几个字。”
冯又又想把脸往被子里藏,不让他捏。
贺不疑不让,虎口托住她的下巴,脸贴着脸,冯又又出了汗,鬓发贴着脸蛋,白皙、鲜活,眼睛很亮。
对视了数秒。
月亮引着海浪生了潮,他也像溺在了水中。
他用唇很轻的碰了碰她的。
“亲亲,我就不挠你了,”贺不疑低声蛊惑她,“好不好。”
冯又又紧张的快要蜷缩起来,抿着嘴巴,幅度很轻的摇头。
“会很舒服,”他保证说,“就亲一下,嗯”
冯又又用懵懂狗狗眼望着他,这让贺不疑觉得自己在犯罪。
所以注视她片刻后,贺不疑用手盖住了她的眼睛。
黑发铺开,衬托着精巧的下半张脸、润泽的双唇,贺不疑低头,吻了上去。
冯又又的睫毛在他手心扇动,她在黑暗里大睁双眼。
他手掌的温度那样炽热,覆盖在她的脸上,她脸烫的吓人,身体也是。
贺不疑的吻却很平和细腻,他很轻的碾着她的唇瓣,吸吮,用舌尖点着、沿着缝隙钻进去,用很柔和的力道舔舐。
有点……像果冻,而且是带着一点凉意的。
她很紧张,想躲,而他的手指穿过她的头发,托着她的头,让她没有地方可以逃。
只好去感受。
有几秒钟,冯又又有一些抽离,她想,我在和贺不疑接吻欸。
我怎么和贺不疑接吻了。
他是个臭脸怪、霸王龙,虽然总有女人往他身上扑,可她有一双慧眼,她才不会对他有任何粉红滤镜。
她一直是这样想的。
而且贺不疑很凶的,贺不疑每个月都有把人骂的狗血淋头的指标,虽然不骂她,可是也吓人啊。
贺不疑还很幼稚,看她高兴了,就要损她两句,她的东西好吃,他要过来抢,说好只吃一口,可他的一口那——么大。
洞若观火
尽管这样,还是在和他接吻。
他的手指穿过了她的头发;他手臂搂着她的后背。
他的躯体坚硬炽热,雄性动物的荷尔蒙喷张,唇齿相依间,亲密的交换津液,用他的脸颊碾过她的,用他下巴的胡茬刺着她的皮肤。
他吻着她。
大家认识那么久,他是她最好的朋友,可是他还会对她凶巴巴,会和她拌嘴;
答应给他当女朋友没有多久,他就变得油嘴滑舌,还常看着她笑,待遇变化如此之大,实在令人感觉世风日下,此人绝对见色忘友。
女朋友能亲能抱,就要哄了,她冯又又就不可以啦
唉。真替自己的友谊感到不值。
但是她也只好在心里嘀咕两句,没有办法拿出来抱怨,因为,大家对“朋友”、“伴侣”的定义本来就是不一样的。
许薇是她最好的朋友,她曾在十七岁到二十岁期间,像太阳照亮她,可她们最终渐行渐远。她也没立场去挽留这样的关系。
从来如此,她从妈妈肚子里出来的时候忘记了要带脚,学不会转身走开,她总是很笨的呆在原地,只有看别人背对她、别人离开她,走的越来越远的份。
生她的妈妈、自来到这世界前就在她身边的妹妹,都在很早的时候就跑步离开了。
她养成了尽量收敛自己的情感、尽量不要走近他人的习惯。
她怕他们初见就露出獠牙,也怕他们将她驯服后背起行囊离开。
但如果,是伴侣的话,是相互珍视、认真对待的一对爱侣……是随时为对方准备好的,完全向对方敞开的关系。
那可以更放心吗
是否够不被伤害、能被妥帖珍藏。
他……会留下吗
或者至少,她能抱着这样的期待去期待吗
好危险。
冯又又知道这念头极度危险。
荒漠之中,出现一片歌舞升平、流水潺潺,应该是海市蜃楼才对。
但他抱着她,用手臂环着她的腰,胸腔的跳动让她觉得那么真实。
他讨厌长毛的玩意,但猫从柜子跳到他的肩膀上的时候,他下意识伸手托住的动作、他每次直呼她的大名,说冯又又你干嘛干嘛的找茬语气……都那么真实。
她其实,也喜欢他一回家就找她。
虽然他像小学生一样嘴巴坏、扯她辫子,虽然他胡乱开屏,总要跟她这个那个。
可是,其实,就是喜欢的。
“你……”吻至中程,贺不疑忽觉她呼吸变化。
他仔细看她表情,脸皱起来,委屈死了的模样。
他吻技这么差不会吧。
贺不疑轻轻松开她,“又又”
冯又又的睫毛颤抖,被沾湿,成一缕缕的。
他垂眸,手心反射微光,是水渍。
她将头埋在他肩窝里,小声的说话,贺不疑认真听,分辨出,她说的是“害怕”。
贺不疑马上举起了双手,轻轻的哄着:“我只亲你,不做别的,真的,而且家里也没东西。”
“……”什么脑回路!就会往下走!
冯又又随便拿什么东西砸他,扔出来才知道是鼠标。
贺不疑只能受着。
“抱冯又又嗓子沙沙的,命令他。
贺不疑抱她。
卧室里安安静静的,他一下下的拍着女孩的背,琢磨着。
害怕什么
害怕接吻
害怕他
害怕明天去机构要面对的
应该是这个。
贺不疑的目光从笔记本上一扫,道:“你把孩子们的资料研究的很透彻,也做了所有你能做的准备,没有人会比你更了解、更用心,你会表现的很好,会处理的很好。”
“用你说,吵死了,”冯又又对他凶巴巴,“闭嘴。”
“……”
超雄会通过激吻传染
“贺不疑,”过了一会儿,冯又又闷声问他,“你会留下吗”
贺不疑谨慎的:“你想我留下吗”
“我不知道。”
“那我还是留下吧他说。
冯又又一怔。
“真的吗”她抬起头来。
她的表情告诉贺不疑,这题蒙中了。贺不疑摸摸她的脑袋,亲亲她的额头,冯又又不像以前那样反抗、嘀咕他,而是很依赖的看着他。
贺不疑心软的不可思议:“宝宝,我先去洗个澡,拿个枕头——”
冯又又变脸,隔着被子踹了他一脚。
很重的。
“”
还很凶的:“走开!”
“”
第53章 第53章
庇佑康教中心选址在比较偏远的郊外,过去的车程有三个多小时,冯又又蔫不拉几的躺在贺不疑的大腿上,一点精神头都找不到。
今早她总算明白自己昨晚为什么那么不正常了。女孩子突然多愁善感,除了发生什么事以外,还可能是大姨妈造访。
不愿意取消行程,她吃了止痛药,也喝了红糖水,到车上开始睡觉。
商务车的空间大,后排座椅放下能当床,隔板也升了起来,冯又又睡的跟家里差不多。
贺不疑扶着额头,看着窗外,时不时伸手把她的脑袋掰正,让她别老往不该滚的地方滚。
冯又又睡了三小时,把电充回来了,他腰酸背痛。
康教中心知道他们今天会过来,老早就在校门口等,一看见车,就马上过来引路。
车停在大门外,陆续下来十来个人,搬运着赠送的物资。有人拍照,用做宣传物料,贺不疑往前走了一步,挡了挡冯又又。
进了教室后,摄像机便关闭了,机构的老师带着三十来个孩子在里面。
教室内孩子们正在做问卷,不同于普通学校的试卷试题,这些问卷上的题目其实来自专业测量表。
机构的老师们把问卷也发到了成年人们手上,说是让他们也感受感受。
“我们也做”有人迟疑。
“嗯,”贺不疑先一个拉开椅子,“做。”
有他带头,其他人当然配合。
大家依次坐下,贺不疑从问卷抬头,瞟了瞟冯又又那儿。
问卷之后,是午饭时间,食堂用推车把午餐推来,大家排队拿取。
一名小朋友在取餐时发出尖叫,老师将之抱去角落里,用屏风挡住。
尖叫声持续不断,教室里其他小朋友都变得焦躁起来,有人跟着哭,有人捂着耳朵、丢笔和颜料。
机构的人对这样的情形不意外,也配备了足够的人员处理。
大概半小时后,场面恢复常态。
小朋友被老师从屏风后抱出来,他安静的像洋娃娃,尽管没有洋娃娃那样漂亮,这类孩子其实一般都不怎么漂亮。
他坐回自己的桌子后面,认真执拗的用双手将贴纸桌牌号抚平,再撕下一张作业本内页纸张,开始折纸玩。
老师一直配合安抚他。
机构方赶紧向贺不疑等解释道:“机构刚开始运营不久,孩子都是新收入的,课程没有上多少,状态调整不够到位,真是不好意思。”
贺不疑道:“既然这样,现在有几个康复员是专门应对特殊情况的,有特殊情况的小孩有没有列进关注名单里你们安排上课和日常照料的的数字是多少,集体课和私人课的比例呢”
机构负责人一一的回答,心想这好像业绩考核啊……没过不会撤资吧
作为特教方面的公益机构,庇佑在其他国家有较为丰富的运营经验,负责人是带着团队从副院长升到这里来的,答贺不疑的问题很流利,不是徒有虚名。
两人一来一回时,冯又又离开。
等反应过来,她已经到那小朋友身边了。
“哎别!”机构负责人赶紧跑过去,有点心急,“冯小姐,冯小姐,这个孩子不太稳定。”
小朋友折了一地的纸,他坐在里头,头也不抬。
冯又又说:“怎么会,这都是最稳定的结构。”
负责人:“啊”
冯又又蹲下来,目光扫过那些折纸,接着与小孩的视线平行。
对视了几秒钟,她笑了一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她转头去找了找,掏出了两个三角饭团,和那孩子一人一个吃,都坐在地上。
贺不疑抬手阻止其他人去打搅,比了个嘘。
他垂眸看他们-
午休后,机构准备了一些活动,包括游戏、手工课等,慰问人都可以参与进来。有两三个小教室,冯又又和贺不疑去的是手工绘画课,在这里,小孩们画的画会被拿出去义卖,到时候款项会回流到他们的生活费账户上。
每个小孩都有自己天马行空的想法,画的东西稀奇古怪。
大人们在后排,每个人也都有个花板,有人是专业美术出身,随便两笔都比老师强,其他人纷纷围观。
贺不疑拿着手机回工作信息,片刻抬头看冯又又的画。
看了几眼,他的目光往教室里搜,落在某小朋友的画上。
和冯又又的画风不能说是很像,而要说是一模一样。
他挑眉:“我是不是现在开始资助他学IT”
冯又又道:“讲冷笑话。”
贺不疑仔仔细细的瞧她的脸色:“那你还不笑一个”
冯又又小朋友,那也是从小痴迷于数字、痴迷于各种稳定的几何结构,别看她家里现在东西多,其实摆放都是有规律的。
那些规律她很难描述,而且说了其他人也不懂。
1和4不能放在一起,27和19很像一对,绿色的东西里不能掺蓝色,但是蓝色为主可以。
这是她的小秘密。
贺不疑费劲的看了她一会儿,最后只是像她摸小朋友那样,摸了摸她。
冯又又对他粲然一笑。
他愣在原地。
冯又又并不知道自己在人家心上放了火,继续画她的几何画。不久后,她出去上了趟洗手间,回来时,在走廊撞见一名机构老师。
身为社恐,她最最不喜欢这种场景,前后左右都没有别人,必须得迎着人家视线,打招呼、寒暄什么的。
上学的时候,她可以因为这个一整天都不喝水,这样就不必来回穿过两次走廊去洗手间了。
眼观鼻鼻观心的走了几步,冯又又到对方身边,对方友善的说了声你好。
她站住,踌躇一阵,最终还是抬头开启了一个话题。
……
没人注意时,贺不疑拐道去办公室,负责人在那儿等着他。他把冯又又的问卷拿出来,先拍照,之后揣口袋里带走。
这个环节其实就是他安排的。
治疗那么久了,他要找个借口,给冯又又做一下测试。
他下楼,隔着一点距离,看见冯又又在和陌生人聊天。他眉头微挑,快步走过去。
冯又又正与老师聊天,他一出现在视线中,她眼睛就亮起来。
贺不疑过去,揽住冯又又肩膀,与那老师打了个招呼。
老师道:“那我不耽误您时间了,有机会再聊。”
“你都不认识他,跟他聊什么呢”那人走了,贺不疑收回视线,看冯又又。
冯又又是和对方问孩子情况,那老师估计看出来她身上与常人不一样的地方,对她既耐心、又好奇,谈了许多。
“出息了,”贺不疑道,“自己能和陌生人聊这么长时间。”
冯又又:“……真的欸!”
她有一些兴奋,想,哇,我真的很棒。
“我摸摸,尾巴翘起来没。”
刚巧有其他人出来,一愣,九十度大转弯,推着后边的人回教室去。
冯又又狠狠踩了贺不疑一脚。
贺不疑嘶了一声,揪她耳朵:“你现在造反了是不是!”两人闹起来。
教室里结束活动的大家们:“……”什么时候能出去啊
第54章 第54章
在中心呆到夕阳西下,活动完毕,机构方领着孩子们在门口站了几大排。
他们一起合影留念,拉开了独角兽的横幅,康教中心的招牌也溶于将落的日光之中。
刚好有家长过来看孩子,夫妻从一辆市价五十多万的宝马上下来,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小孩穿着好看的童装,眉眼机灵,如果是在城市里看见,这会是很常见的幸福中产家庭。
两边都认真看了看对方。
过了会儿,拍照结束,队伍松散,老师牵着一位特殊小朋友走上前,夫妻都蹲下,与他说话,问是否想爸爸妈妈。
小朋友躲去了老师身后。
夫妻一僵,都是黯然。
反而是小孩要主动些,绕了过去,戳了戳自己哥哥的肩膀,搂了上去。
老师道了声失陪,带着这一家进入主楼。
贺不疑收回目光,负责人说:“有一个这样的孩子,家庭压力太大了,就算是收入可观,一旦有了这个孩子,也会把家庭拖垮,这种拖垮不仅是说经济层面的,还有精神层面的。”
所以无奈之下,一些家庭最终会选择把孩子全托管出去。
把特殊的孩子变成孤僻内向天才是一种只存在于影视剧里的幻想,事实是,能让他们有自理能力、可以依托民政部门的帮助做个保安门卫什么的公益性工作,就是很好很好的了。
这还是积极面对的那种。不愿意面对的,会用各种民间土方子,吃中药调理啦、找大师做法啦等等。
自闭症在高知家庭的高发,很大程度上是被非高知家庭的不认可所衬托出来的。村上的傻孩子那样多,通通都是撞了头、发了烧、失了魂。
“进入我们视野的,我们能用各种各样的方法来帮助,但在视野之外的部分,我们能做的不多。”
“您愿意带人过来看看,我们觉得很好,要是有更多人能看见,就更好了。”-
晚上下了雨,开夜车变得很不便,三小时的路程被拉的很长,一部分人坚持回城,想着回家睡舒服些,况且第二天还需要上班。贺不疑看冯又又面色不是很好的样子,中途就叫司机找个城郊的酒店落脚。
城郊这个方向没有什么高档酒店,地图一翻都是经济型的,他们进了家连锁酒店,一问,只剩两大床房了。
司机问:“贺总,要不要换一家”
贺不疑打量一圈环境,伸手抹了抹接待台边缘,手指上没有沾灰,还算干净,“不用,就这家了。”
贺不疑和冯又又一间。
他从前台拿了个暖水袋、红糖,用杯子从直饮水机里接了开水,回到房间去。
冯又又趴在床上,早晨的止痛药失效了,人蔫了。
贺不疑轻轻的拍她后腰,“还好吗”
“……不好。”
“喝点热水。”
“不喝。”
“不喝怎么会好”
“我是痛不是蠢,”冯又又有气无力,“是热水不是药,怎么会好”
贺不疑:“但
“你要强词夺理什么”
“……”贺不疑额角跳了跳,闭上了嘴。
安静了一分钟吧,冯又又说:“贺不疑你睡着了吗”
贺不疑:“没有。”
“呜那你怎么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我好疼,你不想想办法吗。”
他:“……”
贺不疑手里有个热水袋,灌了热水,有点太烫了,他想凉一凉再给冯又又。
听她如此反复无常和暴躁,他忍了忍,脱了外套裹住热水袋,塞到她肚子下面。
他手掌托着她腰,“来,放好。”
腰很细,只有一小把,隔着薄薄的衣服,是凉的。
冯又又拱了拱,脑袋换到他膝盖上,他双手都捂着她的肚子:“可以吗烫不烫”
“不烫。”
“要揉吗”
“不要。”
“好。”
“要。”
贺不疑叹气。
他感觉自己的脾气变好了。
他慢慢替冯又又揉着肚子,听她一会儿哼唧,一会儿安静的,好像一个小宝宝。
人与人之间的悲欢不相通,冯又又疼且暴躁且蔫吧,贺不疑却觉温暖静谧。
他实在是非常喜欢她待在身边的时候。
以前也喜欢,但以前没有发现。
现在发现了,更能细细体味那种感觉,充实、愉快,是在寒冷的冬天裹上了厚棉被、噼里啪啦的大雨天窝进了被窝里,房间暗,电视机嗡嗡响,小狗呜咽着趴在床边,你把它抱上来,它高兴的拱进你的颈窝里,毛毛挠着你的脖子,小狗味儿臭臭的也香香的,舌头舔着你的脸颊,你的心地变得湿润粘稠。
不是说冯又又是那只小狗,而是说,她带来了这样的感觉。
所以喜欢是这样的感觉
过去二十几年还真是白活了。
要是早一些知道,他就不凶她了,怎么能逼着她加班到一点钟,只给她买个关东煮;
怎么能把她的午睡床推到角落里去,给他自己腾位置;
怎么能故意吃掉她桌子上的布丁,她丢掉一个亿的震惊表情就有那么好品吗!(是还可以);
怎么能说她是闷葫芦软柿子的杂交品种简称胡子……
贺不疑表情微变。
不是,他有病吧
那她怎么会喜欢他
“”
哦对,她也没说过喜欢他。
“你怎么不揉啦冯又又抬抬脑袋,睁着眼睛。
贺不疑继续。
但心不在焉。
正在重新调整认知。
冯又又舒服很多了,有百分之十的电,开始用,翻了个身,侧躺着,脸朝他:“贺不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其实我骗你了。”
“C大的心理教室我去过的,有个教授,宁教授,我……我以前很喜欢去他那里,我和他其实有点熟,虽然没有那么熟。”
贺不疑眼神软化,摸摸她额角碎发。
其实他什么都清楚,但她不知道,她笨拙小心的,打开心扉,给他看那些东西。
她说自己是怎样接触宁老师的,她压根不知道那是心理咨询室。
项目才刚开始,只有讲师版宁长舒一个人在里面,他用烤箱做甜品,勾的冯又又馋虫动了,埋着头进去问怎么卖。
他打量她一番,说,非卖品,用一场聊天来换。
第一次和第二次去之间,隔了两个月,第四次和第五次,是一周之内。
那时她不认识他,他们不是师生、不是同学,而是距离刚刚好的陌生人,刚够在漫无边际的交谈里吐露一些无关紧要的心事。
后来她知道了,宁长舒是心理学学者,他在开导她,又或者也研究她
身份带来了包袱,她不敢再去。
她不找他,他却来她学院开讲座,很多学生去听,那是宁长舒第一次在网络爆火的契机,那场讲座他留下了很受欢迎的一句话:人与人间关系的本质并不复杂,若谁让你觉得温暖,便去靠近,觉得不悦,就离开。
还有,难受的时候,躲起来也没有关系。
等天晴了,再去看太阳。
冯又又代表学校出国门参赛前,校方问她有什么需求,她提出说,让宁老师做随队老师。
那次她获得了一项极高的奖项,以至于她的名字照片奖牌现在还在学校的博物馆里摆着。
转年毕业,她顺利的通过许多面试,有了工作,勇敢走出象牙塔,踏进复杂的社会。
贺不疑捻了捻手中发丝,“我不知道他对你那么好。”
这话乍听不太对,仔细想又没任何毛病,所以冯又又点头肯定的“嗯”了一声。
贺不疑回忆,他是否替她她做过什么了不起的事
鲸木整理
不说比宁长舒,就往下,比比他朋友圈那些公子哥,买高珠买城堡,放世纪烟花……连表面功夫他都一样没学到。
贺不疑轻咳:
“冯又又,我以前总把‘我对你那么好’挂在嘴边,听起来很讨人厌吗”
“……”当然讨厌。
“对不起。”
“啊”
冯又又震惊。
这三个字对贺不疑来说是生僻词,说出来,怪怪的。
冯又又惊了片刻,之后伸手,放在他左边脸颊上,她手小小的,被对比的更明显。
她十分认真的说:“贺不疑,你已经是对我最好的人了。”
那她身边的人也太过分了……
“我……”
“能遇到你,”冯又又抿抿唇,“我、觉得自己特别的幸运。”
贺不疑一怔,“真的”
真的。
因为,她的蘑菇洞里一直在下雨,湿漉漉的。
而他让她觉得,或许,外面已经天晴了。
第55章 第55章
回到城里后,贺不疑特意交代一位同事对接机构方做出提案,增加拨款用在知识宣普、家庭康复方面。冯又又说她也想做,他没同意,因为其实不愿意她在这个命题里陷的太深。
天气霾
在这之后,二人的日常变回了工作工作和工作。
独角兽登陆纳斯达克的时间正式定下,国内总部预计也会同步云敲钟,并租用地标建筑的led屏进行直播,国内事宜交由一位副总来主持,国外部分自然由贺不疑带队,重要高管、合作伙伴等都受到邀请,拉出了一张约有三十人的名单。
前夕,新闻媒体采访、相关部门走访都变得多起来,这是国内首家人工智能的企业赴海外上市,引起了很多关注。贺不疑已经尽量压缩了日程,但还是不得不夜以继日,连续两周睡眠时间只剩下四五个小时。
他晚餐与投资机构的人一起用的,从餐厅走出,风将西装外套的衣角吹的掀起,他与人礼貌告别,司机打开车门,他进入车中。车里有财经报的记者,乘车的这半个小时,贺不疑用来接受对方的采访。
记者是女性,姓关,在该领域有些名气,她语速快、思维敏捷,言辞较为犀利。前面副驾驶坐了一名副总,手中拿着相关问题的印刷资料,他反复核对了两遍,发现周记者提的问题和双方提前对接的东西根本不一样。
他两次试图开口,贺不疑抬手示意没关系,自己一一正面回答了。
两人一来一回,几乎说得上唇枪舌战。
快到公司,道路上有两个中学生骑车追打,突然横穿马路,司机急刹车,关记者正低头记录,没防备往前栽去。
贺不疑迅速伸手,挡在她的额头和座椅后背之间,并拖住她的胳膊。
车停下来,关记者向他道谢。
贺不疑捡起掉落在地的平板,递给她,同时目光在窗外一掠,道了声”稍等”,开门下了车。
关记者不明所以,跟着望去,于是在路边见到一个女孩。
说“女孩”,是因为她也分不清对方的年纪和身份,穿素色卫衣、帆布鞋,斜挂着一个电脑包,包上是卡通布贴纸,人自然是好看的,但出现在高楼大厦林立的cbd里,还是有一点点违和。
一般人一眼看过去,只会觉得这是哪个学校出来实习的大四生,但是实习生,怎么可能让贺不疑那么紧张的跑步过去接。
两个追打的中学生也撞到了她,她原本在吃甜筒,甜筒掉在地上,对她好似是个莫大的打击,她站在原地,嘴巴抿起来。
贺不疑在这个时候到她面前,先揉了揉她的脑袋,又扯扯脸蛋、搂搂肩膀,一连套的小动作。
关记者看见,他半蹲下来,用纸巾给女孩擦了擦鞋。接着捏着甜筒丢进旁边垃圾桶里。
女孩子跟着他走了两步,在他转身时,很自然的将手递给他牵。
司机有眼力见,立马将车开至二人身边,后座电动门打开。
冯又又先上了车,看见车里有人,眼睛睁大了一些,迟疑的后退一步,认真看车。
这个动作让关记者很清楚的看清她的长相,联想到了她是谁。
贺不疑在冯又又正后方,紧跟着,她后退时,他刚好接住她,懒懒散散的说:“是黑车,要把你卖掉。”
关记者:“……”
冯又又哼了一声:“卖给别人,不给你这个资本家打工了,正好。”
“天下乌鸦一般黑,你还是跟着我吧,给你买冰淇淋吃。”
“是你自己说的,我刚才那个才吃了两口!等会儿在哈根达斯要靠边停,你去给我买。”
“顺杆爬贺不疑敲她脑门,当然,很轻的那种。
在她额头揉了揉,手臂便顺势落下,把她拢在怀里头。而冯又又也特别习惯的样子,调整了一下坐姿,没有半点别扭。
关记者心中暗暗下了判断。
“这是一点财经的关记者,”贺不疑这才顾起她,介绍起来,“打个招呼。”
冯又又和人家握手问好。
“久仰大名关辛羽早听说独角兽是夫妻店,但是冯又又太神秘了,没有任何一家媒体能够报道她,包括她的经历、她的工作履历以及个人生活,都是一个谜。
她的打量目光太过灼热,冯又又被弄得不太好意思,闪躲了一些。
关辛羽则追上去:“冯总,可以采访您几个问题吗”
“这不太方便。”
“没安排贺不疑和前排副总同时开的口,声音叠在一块儿。
被拒绝是家常便饭,她只是试试,试试也不会掉几块肉。
而不太常见的是,冯又又被贺不疑挡住半边身子,探出头来,对她露出个抱歉的表情,说:“不好意思。”
好像真的为这种事感到了抱歉。
关辛羽道:“是我冒昧了,那贺总,咱们继续刚才的采访好吗”
贺不疑颔首。
汽车往家里的方向去,本身的安排便是他饭局之后,接冯又又一起回家,中间路上最大化利用时间,接受一波采访。
约莫十来分钟到家,采访也结束。
关辛羽还有一些问题想追问,但是贺不疑不是很好说话的人,说结束就一定结束。
贺不疑领冯又又下了车,关辛羽快步跟上,从楼下到电梯这段距离,问最后一个问题:“上市企业的掌门人婚姻关系往往会对企业的经营和存续产生重大影响,我们知道td网上市前夕,因为一桩离婚案而导致上市失败,最后被同行收购,企业品牌就此消失,您在这方面是否做了相应的筹备”
电梯到了,贺不疑倾身按住开门前,回头瞧她一眼,眉头微挑:“关记者,你看我们像有这种问题”
他侧脸立体英俊,挑眉时,桀骜的气质越发突显。这让人联想到他的出身,这的确是从小身为天之骄子才能浸润出来的气质。
关辛羽见过不少大场面,镇定道:“风险防范往往在事前,大厦倾倒前,也往往没人想要这个结果。”
贺不疑轻轻摇头。
随即,长腿跨入电梯中。
副总对她道:“关记者,我们的股权架构都安排好了,公开招股书您可以看看……”
将她领走了。
冯又又在电梯里不肯走,挡着按键板。
贺不疑:“她扯淡你也相信。”
冯又又一字一句:“冰、淇、淋。”
贺不疑扶额。
“买买买。”-
过了两天,这位关记者又辗转托人找到冯又又,很想做第一个采访她的人。
采访贺不疑一点挑战性都没有,关记者更想要挖一挖冯又又这块处女地。
绝的是,她托的这个人,是周佳佳。
贺不疑去京市拜访领导去了,这几天都不在,冯老师乔迁新居,他叫秘书买了东西陪冯又又去。
冯老师在市中心买了一栋小别墅,面积不错,还有小院子,把冯老师的积蓄花了光光,好在他有退休工资按月领,没有什么经济压力。
一大早,物业过来放了电子鞭炮,大家在厨房起了灶,拜了灶王爷,一家子人热热闹闹的吃早餐。
吃着,周佳佳把冯又又拉去一边,说采访的事。
那位记者是她的同门师姐,请动了当老师的来帮忙。
周佳佳还真劝她。
不是周佳佳喜欢强人所难,而是,走正常的路子采访,是工作,但现在她托了人,则是人情,让关辛羽、老师欠她一份人情,以后有事,也能叫他们帮忙。
对她有好处。
当然,这也是另一种层面的强人所难,和当初她使劲撺掇冯又又相亲的思路大差不差。
冯又又自然摇头。
周佳佳有所进步,看她不愿意,马上闭了嘴。
冯老师走下饭桌,叫两个女儿:“唠什么呢菜都要冷了,进来了。”
二人回到室内。
陆允刚开了酒,给岳丈满上了,酒是好酒,今天也是个好日子,冯老师诗兴大发,做诗三首。
大家都捧场,给他鼓掌。
冯老师有点上头,说要带亲友们参观家里,大家继续捧场,跟在他身后,听他介绍哪个房间做什么用的。
他一贯勤俭节约,老房子住了几十年,天花板破个洞,修修补补继续住,这次肯掏出毕生积蓄,买个大房子,让人大跌眼镜。
亲戚们白天都要工作,九点来钟便走了,周佳佳和冯又又送他们出去,大姑婆牵了她们俩的手,对她们说,你们爸爸心里对你们两个挂记的很,有了空,多回来住一住。
天色明丽,白云舒卷,恰如似水流年。
冯又又慢慢往回走,这是一条新路,两侧的绿化剪得齐整,新种下的树木还是光秃秃的。
她手机响了,贺不疑在会后打过来,问她爸爸这边怎么样。
“亲戚都散了,我和佳佳还在,今天还有电器会送过来,我们会留下陪我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怎么,想我了”
冯又又脚步一顿,随即点头:“嗯,有点。”
贺不疑那边撞掉了什么东西。
几秒后,才说:
“明早飞机,要给你带点什么吗”
“我想想……”
飞鸟从天空穿过,她步履轻盈的向前。
第56章 第56章
冯又又在冯老师的新居帮了会儿忙,下午时接了公司的电话,还是回去上班。
是财务在找一份重要的原始票据,被不小心夹在他们给贺不疑的一份材料里,贺不疑出门时把密码什么的留给了助理,赶巧助理上机场接他老家亲戚去了,只好等到冯又又回来,请她帮忙拿。
其实不急用,但怕贺不疑回来要骂他们。
贺不疑桌上东西很多,冯又又翻了一阵,她找到票据,递给财务。
财务同事千恩万谢,冯又又看在眼里,知道对方有多感谢,就代表有多怕贺不疑。
她说:“其实他也没有那么凶啦。”
同事:“……”
冯又又绞尽脑汁,替贺不疑挽回形象:“他知道你们部门最近很忙,出小错也很正常,就算是贺不疑在,他也不会骂你们的,他也不是每天都要骂人呀。”
原来“不是每天骂人”是一种夸奖的方式。
同事可疑沉默。
冯又又:“……没事了,你出去吧。”
同事溜了,脚底抹油,好像这间办公室里还有贺不疑的威压留存,让人一分钟都不想多呆。
冯又又把被她翻乱的文件整理回原位,他这桌上东西真是太多了,换成两米桌子恐怕也不够他用。
最近工作多、上市压力大,贺不疑脾气确实见长,她琢磨着,等贺不疑回来,要建议他放松一些。
最近天气不错,去登山踏青但是附近的小山坡都好多人,而且爬山好累,她不要牺牲那么大。
或许去郊区的温泉呢这个可以欸,不用动,还能泡澡。
还……有肌肉看。
咳。
冯又又在内心定下了这个行程,她执行力很强,马上翻开桌上笔记本的盖子,搜索附近温泉景点。
贺不疑走的时候没给电脑断电,电脑在休眠状态,打开后,浏览器自动弹出,都是英文界面。
冯又又没想去动他的网页,而是新开一个空白页面,但在点击的时候,右下角自动弹出了一个邮箱的界面,鼠标刚好点了进去。
发件人、标题内容,闯进她的视网膜里。
“贺不疑你好,测量表已经收到,我已进行研读……”-
“冯总”过了不知道多久,同事敲门,探头进来。
他看冯又又小小一个,藏在一桌子的文件后面,看不清楚表情,就也没有多想:“我们晚上想要一起去吃烤肉,工作都做完了,庆祝一下,您愿意一块儿去吗”
冯又又不作声。
同事觉得奇怪,走近一看,原来她在发呆。
同事在她眼前晃晃手,“又又一起吗”
冯又又:“什么”
“去烤肉,团建,去吗”
“哦……”冯又又睫毛微微动,其实左耳朵进右耳多出,压根没有在接受信息,只是茫然的点了点头,“好。”
于是一起去烤肉店。来的有三十多个人,烤肉店被包了场,自助烤肉,有一伙男同事在炉子边劳作,女同事串肉,从熟稔的分工能看出来他们经常聚。
冯又又和财务的人一块进门,被其他同事看见了,先是惊讶,因为她很少参与团队活动,而后就开始演。
技术男嘤嘤的哭,说平时叫她她都不给面子,财务的女孩子一叫她就来了,真是太伤人啦。
财务略略略的表示就不理你们臭烘烘的理工男,气死你。
一边起哄,另一边,也有人善意拉开椅子,带冯又又坐进位置里。
这是一条长桌,中间放着果盘、蛋糕,蛋糕上写着“一夜暴富”,很显然,这是“民间”事先庆祝独角兽将要上市。
同事把刚烤好的串给冯又又,让她尝尝。
“谁都别拦着,”同事做作的道,“今天这一串,一定要给我们冯总。没有冯总,哪有独角兽的今天,还得是冯总,咱们才都有光明的未来。”
“马屁精!”有人大声蛐蛐他。
大家大笑。
四周太热闹了,那热闹将冯又又的僵硬轰走了,也给她带来了新的茫然。
她一向内向、不擅长和人打交道,在人群中,会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所以,大家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吃得差不多,下一局是ktv,有些同事不参与,此时离开,冯又又也说要走,在小部队里离开烤肉店。
同事要安排车送她,她坐上后排,下意识说了贺不疑家的地址。
同事不觉得有什么,很自然的上了路。
冯又又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和同事告别,独自站在路边,看着小区熟悉的建筑物。
她站了许多分钟,最后招手打车,回了自己家-
计划不如变化快,贺不疑本想次日飞回,但一位相关部门的领导人刚好从北戴河回来,想要见见他,约了次日的时间。贺不疑只得改签,又在京市多逗留了一日。
到第三日上午,贺不疑才落地海城。
正是上班时间,将行李放回家后,贺不疑旋即回了公司。
处理了蹲他门口抱着文件的高管们,他便去冯又又办公室找她。
他从京市带了礼物回来给冯又又,重头戏是他在手工店里做的蘑菇陶器,手艺不咋地,所以放在盒子角落,打开盒子一眼看见的是水晶公主裙、水晶苹果,是一个奢牌的白雪公主主题工艺品。
到走廊,撞见他自己助理,助理摇头,说冯又又没来上班。
“不光今天没来,昨天也没来助理道。
贺不疑也就隔了一天没有和她联系,闻言并没多想,掏电话给她打。
嘟嘟嘟——被挂了。
在忙音里,贺不疑皱了皱眉。
“我没在的时候怎么了”他问。
助理也不是很清楚。
迟疑片刻,提示道:“是……因为那个照片吗”
两日前,贺不疑在京市见合作方。
合作方是个私生活很烂的花心大萝卜,谈生意的时候叫小三小四陪,被老婆请的私家侦探拍了照,发帖至互联网上,在场的贺不疑刚好躺枪,旁边座位有个女的和他献殷勤,被拍了下来,网友说他也有问题。
独角兽最近高调,关于他的消息能得到很多流量,有点说法不足为奇。
这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他都没往心里去。
事实上,要不是刻意去搜索他,都发现不了这种消息。
助理是因为工作全部围绕他,才会关注的。
真的假的,冯又又会因为这种东西不理他那不是还挺在意他。
打电话还说想他呢。
“……您笑什么”
“我笑了”贺不疑挑眉,“你看错了。”
助理有点懵。行吧,他说看错就看错……
贺不疑扬手表示他走了,拎起礼物包装盒,回办公室抓起车钥匙,离开公司。
他在冯又又自己家逮到她。
冯又又窝在沙发上,猫也窝在她身边,两只都像睡着了,闭着眼睛歪着脑袋。
贺不疑进门放了东西,大步到沙发前,将她捞起来亲亲额头。
冯又又被他惊醒,将脸一侧,他只亲到了头发。
贺不疑微顿,紧接着,他被冯又又双手并用的推开,冯又又自己也赶紧从沙发上下来,往旁边躲开好几步。
贺不疑此刻还有心情调侃她:“你怎么跟猫似的,两天不见还不理人,出不出息。”
上前又去搂她。
她躲到更远的地方去。
贺不疑这才站住,道:“你真生气”
猫跳上冯又又肩头,一人一猫如出一辙的表情,冯又又半晌道:“……你怎么在这里,我生什么气。”
这种别扭的语气、这种不理人的反应。
贺不疑暗暗挑眉,居然是真的。
他有那么一点点的愉快。
他翘着尾巴啧声:“吃的哪门子的醋,我都不认识那些女的,都是别人带的,当时我低头是在问那女的时间,没有看她,照片都是错位。”
岂知道,他的大前提,在冯又又这里,根本不存在,她压根没搜过他的绯闻。
对这段话,冯又又就事论事的消化了一下,感觉信息量挺大的。
半晌,她:“6。”
贺不疑:“”
怎么和他预想的不一样。
不管了,贺不疑打算忽视细节抓主要矛盾,他走近冯又又,冯又又因为身后是墙壁,所以避无可避,他温声说:“不是说想我了吗,我给你带礼物了,要不要看看是什么。”
凑的近了,冯又又看见他的样子,这几天忙碌,眼下乌青,胡茬未修理,有种成熟男人的落拓感。
冯又又垂下眼睫毛。心中有种难言的滋味。
贺不疑打开所谓给她的礼物。
乱七八糟的一些水晶,不晓得什么意思。
贺不疑表情也变化些许,简直不可思议。
五万的东西这就碎了
他是告航司还是告品牌
冯又又抽身而出,推开他。
盒子掉落在地,水晶更碎的没话说了。
走出几步,一颗丑了吧唧的蘑菇滚到冯又又的脚底下。
她脚步一顿。
贺不疑成功追上来,英俊的脸上露出懊恼的神情:“我给你买新的,别气了,真的是营销号乱写的。”
他把蘑菇捡起来,冯又又的目光落在上面,蘑菇底座上有时间和制作者姓名,手写的,歪七扭八。
出差跑去做这东西,不知道他是不是真忙……
冯又又接过来。
看她动作表情,贺不疑心放回肚子里。然而仅仅一秒,他听见她道:“我不知道你说的事情,你见女孩子被拍了吗没有关系,处理好舆情不要影响公司就好了。”
贺不疑:“你不知道”
“嗯。”
“……”
“那也不能没关系,”他说,“有女朋友还乱传绯闻,这不是没分寸是什么。”
“你自己心里有数吧……”
“有个头,男人什么德性你是一点儿不知道。”
冯又又听出他语气里带着不悦,觉得迷惑:“啊为什么你还找起我的茬来了”
贺不疑:“我没找茬。”
是吗冯又又一时半会儿也不懂了,她本来以为她懂贺不疑,现在没有什么把握了。
她鼓鼓脸颊,眼神落在地板上,她不知道怎么说,“你……你有你的生活,我不应该干预的,你也、你也不应该为了迁就我而做什么改变和……和牺牲。”
第57章 第57章
这话说的,牺牲都用上了,贺不疑百分百确定她生气了。太没品了这帮中年老男人,离了女的就不能谈生意了还连累他奔波了这么久回家却吸不到女朋友。
冯又又还是要走,贺不疑往旁边避了避,看她走出了几步的背影,他反应迅速,一脚踢翻左侧杂志架,发出砰的巨响,猫咪惊吓飞起,冯又又也立刻回头。
只见他眉头紧皱、面色苍白,虚弱的靠墙扶额,有种鲁智深喝多了的脆弱感。
“你你你怎么了”她快步来搀他。
贺不疑借机将半个身子都靠在她身上,嗅了嗅她头发和颈窝里的花香。
被发现以前,哑着嗓子,两指撑着额头惺惺作态:“头疼。”
“啊”冯又又慌张,赶快扶着他去沙发,“还能走吗你靠着我,慢慢的。”
“嗯。”
娇弱的庞然大物轰的落进沙发中,使得海绵塌陷了一大块,他还搂着冯又又不撒手,让她也跟着掉进他怀里。
冯又又脸都被他胸肌挤变形了,扶着肩膀使劲坐起来。
“我我我去给你找药,止痛药我还有两盒。”
贺不疑拽她:“不要。”
头痛欲裂,但很有力气。
他疲惫沉重的道:“三天没睡觉,太忙了,让我休息休息就好。”
“三、三天怎么这样,再忙也不能不睡呀,冯又又听急了,“我都说了你不要老是在半夜工作,纽约的人是在白天,和你说完他们就下班了,你第二天还有好多日程,你怎么就是不听我的。”
“你不在旁边我就忘了。”
“你真是的!”
贺不疑再次按太阳穴,演出三秒头疼状。冯又又立马连呼吸都放轻,柔软的小手爬上他的脑袋,轻轻抚摸。
大手翻转,将她的手抓住,继而放在脸颊边,他望向她,眼睫下的眼睛像被风吹起涟漪的湖面。
时间在这一秒变得宁静缓慢。
冯又又也像怔住了。
贺不疑弯了弯眼睛:“宝宝,你帮我按按好不好头好疼啊……”
甚至没有生出一丁点他是不是在演的怀疑,冯又又轻易的中了计,小心翼翼的帮他按头,甚至提出让他躺下来。
贺不疑躺在了她的大腿上,她低下头,手指放在他的太阳穴,一下下的揉着,“这样可以吗要不要重一点”
“好啊。”
“这里疼吗”
“嗯。”
贺不疑平躺着,一直望着她的眼睛,嘴角带了一点笑。
他的眼神直勾勾的,带着冯又又看不懂的东西。
冯又又蓦地有些心慌。
“你好关心我啊贺不疑轻叹,用的是陈述句,而非疑问句。
南泊东吴万里船
“……”冯又又别开脸去,小声嘀咕:“还在说话,不疼了吗。”
贺不疑微笑。
阴影遮蔽双目,冯又又的手覆盖住他的眼睛:“快睡。”
睫毛扇动,在她掌心划拉着,有点痒,贺不疑的嗓音低沉好听:“遵命。”
周遭安静下来,听不见一点其他的声音,这片空间只有他们两个。
氛围太好了,贺不疑脑子里的神经当真松弛下来,他进入浅眠。
而冯又又依然在不折不扣的替他按头,直到听见他呼吸均匀轻缓下来,才轻手轻脚的将他的头搬开,她去房间搬了毯子出来,细心的帮贺不疑盖好,边边角角都掖进去,包成那种棱角分明的长方形,满足了她对形状的强迫症要求。
起身要走的时候,手指被抓住。
冯又又脚步顿住,回过头,贺不疑从毯子地下伸手,握住她的手指。
他醒了
还是依然在睡
冯又又迟疑,认真观察他。
睫毛很翘,平铺的光把眉骨和眼皮之间的窝给填平了,比之平时,少了冷峻,多了平和。
是睡着了吧。
她看的清楚。
他是否有梦见什么心里又在想什么她却看不明白。
冯又又垂头片刻,最终轻轻将他的手指拨开,转头走了。
……
很幸运,贺不疑睡醒过来,他女朋友还在。
冯又又泡了一杯蜂蜜水,蜂蜜是从楼下买的,她费了好大劲才拧开盖子。才醒,便有温热的水递到唇边,贺不疑抿了一口,甜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热度传递到心间。他抬眸笑着瞥了瞥冯又又,凑过去在她唇上碰了碰,叫她尝尝。
冯又又因为这个动作卡带了一秒钟,她用袖子擦擦嘴唇,眼神往别处看,“你自己喝把蜂蜜水递给他。
贺不疑安逸的很,并没发现她神情的异样。
他一边拿着杯子,一边查看手机信息,有几项工作要处理。
水喝空了,杯子交还给冯又又:“我去一趟公司,很快回来。”
冯又又蹙眉,张开手拦他。
贺不疑用手指点点她眉心,“小母鸡,我好了,一点都不疼了,我去签个字就回,不做别的。”
冯又又:“真的吗”
“真的。”
她抿抿唇,让开了过道。
贺不疑拎起外套走出几步,又在冯又又迷惑的眼神里大步回头,捞起她亲了两下,亲的她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这才满意的离开。
贺总离开不久后,他那么大一个的、香香软软的女朋友从屋子里拖出二十四寸行李箱,也走了……
冯又又坐上网约车,在后座给贺不疑助理打电话,托他看着点贺不疑,下班之后也辛苦一下,呆在贺不疑身边,她怕他再头疼,身边没有人照顾。
助理听她意思像托孤,又听见了车辆导航的声音,已经把离家出走的画面脑补出来吧。
他惊悚:“不不不要啊,冯总,那个照片真是只是错位,贺总没有看人家胸,他他他什么好的没见过,犯不着啊他。”
什么好的没见过所以是见过多少好的冯又又沉默。
她告诉助理:“贺不疑酒局被人拍了是吗我真的不知道,你们要处理好舆论。”
啊那是别的,助理人很慌,想到之前一不小心听到的东西。
“那个也不算数,贺总只是跟她打打电话、发发邮件,她在国外呢,我向您保证,他们连面都没见过,她顶多、顶多算个网上的红颜知己。”
冯又又:“”
汽车过减速带,咚的一声,把她和行李一起往上抛了抛。
好丰富的私生活,冯又又头顶如是冒出文字气泡。
还敢骗她说没有女伴。
她真是、她真是太好骗了。
“我不跟你说了,”她挂电话,“我……我信号不好。”-
冯又又去了冯老师新家。
对冯又又的来到,冯老师略表惊讶,他将抹布递给冯又又,“来,一起。”
冯老师又在做新房卫生,他认为家具中还有甲醛,需要用水擦拭来帮助溶解挥发。这样小双胞胎来玩的时候,才能安心。
冯又又与他一起劳作,腰酸背痛,满头是汗,瘫坐在椅子上。
冯老师还不许她坐:“刚擦过,有甲醛,快起来!”
那么多家具,长沙发短沙发贵妃位单人椅,偏偏她只能在门口坐小板凳!小风一吹,心拔凉!
冯又又:“……”这天底下还有没有一个有wifi有空调可以让她静静窝一会儿的地方了!
她的委屈挂脸,冯老师看的笑了起来。
他问:“贺不疑惹你生气了”
“才没有。”
“一看就不开心。”
“也没有。”
冯老师也拉开小凳子,面对面坐下来:“就是有,怎么和爸爸都不承认”
冯又又看看他,低下头去,憋闷道:“……那就有吧。”
“这么大个姑娘了,还爱生闷气呢,和小时候似的,和爸爸说说为什么。”
冯又又真的不知道怎么说,如果她能说出来,可能就不是这样了。
她连描述都做不到,又谈何面对。
她只好躲起来,背过身去,在蘑菇洞里面壁。
太阳暖烘烘的往她背上晒,她躲到哪儿,光追到哪儿,真的是……讨厌死了!
冯又又长吁短叹,抱住脑袋。
冯老师见她这动作表情,判断出这回她心事级别还挺高的。
他不说了。
屋子里手机响起,他进去接。冯又又警醒的坐直,眼神跟着他跑。
过了会儿,他挂了电话出来,对上冯又又的目光。
他:“是赵老师,想来咱们家打麻将,不是贺不疑。”
冯又又:“……哦。”
冯老师乐呵呵的,笑着看她。
冯又又被他看的不好意思起来,显得有点懊恼,埋下脑袋,匆匆走:“我不跟你说了,我去房间了。”
天降bgm,她一边走,“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的拍”响亮的唱了起来,是冯老师的手机又响了。
门被啪的一声关上时,冯老师接了电话。
“小贺啊……对,在我这儿呢,别担心。今天就别来了,今天正不开心呢,你越上赶着她越躲的厉害,明天吧,明天佳佳他们都来,人多,又又不乱跑。”
老丈人忠实的出着主意。
贺不疑车都到别墅小区门口了,门卫看他开的豪车,跑下来问是哪户。
贺不疑抬手,继续对着电话:“那明天几点早上来行吗。”
“是晚饭。”
“不得买菜吗,我来帮你买菜,就早上贺不疑道。
冯老师:“”
第58章 第58章
“定条东星斑,好年份的茅台,都让明天早上七点送来贺不疑有条不紊的吩咐旁边的助理。
“舆论叫人处理掉,以后都不准他们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了。看看给我弄的!”
助理一一记下应是,脑袋快掉进笔记,一点都不敢抬头。
贺不疑从余光瞥他一眼,眉头打结:“你是犯什么事了”
助理藏不住了,沮丧的道:“对不起贺总,我好像说错话了,我、我不应该和冯总说您那个网友。”
贺不疑皱眉,什么网友
“您老打电话、通邮件,我就以为冯总是介意她,嘴快说了,现在想想,要是她不知道呢,我不就办错事了吗……”
邮件
贺不疑愣住。
—
冯老师将贺不疑明天会过来的消息隔着门板传递给了冯又又。
他本想为女儿拖延二十四小时,只成功一半,变成十二小时。
冯又又藏在被子里,闷闷的:“别让他来!”
“气话,有什么矛盾,得掰开来当面说,你这样躲着他,可不是个好办法。”
冯又又不说话了,在踢床。
冯老师摇着头走开。
冯又又一会儿和床过不去,一会儿和枕头过不去,最终还是和她自己过不去。
被子里太闷啦,她坐起来,头发凌乱,脸闷的很红。
手机屏幕亮着,是贺不疑的绯闻照片,以及一些网友吃瓜、点评、加料等等。她看了有一会儿了。
总算让她亲眼看见,那张盯胸图。
灯光暧昧,像素模糊,贺不疑懒懒靠在椅子后背上,一只手夹着烟,没点,英俊的眉眼微低,侧过头望旁边。
旁边是一位身材样貌姣好、穿着清凉的年轻女郎,胸脯十分傲人。
这照片拍得张力十足,贺不疑身上有种上位者的凉薄和风流,甚至有网友大叫着“爹地看看我”。
添油加醋的描述贺不疑的私生活,似乎是一种流量密码,而参演贺不疑的绯闻,则突然成了网红们的时尚单品,不挂上一个显得不够时髦似的。
好几个“知情人士”在评论区底下描述了与贺不疑在社交场上“过招”的二三事,说的有模有样还有合照。
网友对此辣评:
“有钱有颜的生活你想象不到,根本不用追,有的是人往身上扑,谁羡慕哭了我不说。”
“高富帅身边的世界叫花花世界,我等普通人身边的世界叫动物世界,全是牛马和鸡鸭。”
冯又又再次揍了枕头一拳。
胸口闷闷的,就算撇开被子,大口呼吸,也觉得房间里的氧气不够,不能疏通胸口的淤堵。
冯又又把被揍的瘪瘪的枕头抱起来,双手环着,下巴搁在上面。
这么好的花花世界,他……他又来迁就她干嘛呢
她不生气,谁因为不知道的事情生气。
她是……知道了。
完全,完全的知道了。
通过那来往的数封邮件。
也许有人在这个时候还可以控制住自己,但她不行,看见邮件弹窗的第一秒钟,她已经没有办法挪开眼睛。
贺不疑和宁长舒之间长达数月的信件往来,将有关于她的事情说的清清楚楚。
他记录她的每时每刻,分析她的一举一动。
不仅详细,还很唠叨。
她感到难堪,几乎想找个洞钻进去。
怎么会自大到认为他喜欢他,怎么会主动提出要在一起,还认为是一种“成全”。
还有该死的贺不疑,骗她很好玩吗看她自恋的样子、看她窘窘的在人群里冒烟很好玩吗她心中冒出这种生气的想法。
可其实,她也清楚,这不好玩。
在巨大的工作压力之外,做她的二十四小时陪护并不好玩,阅读学习宁长舒给出的心理学书单并不好玩,那些东西枯燥乏味、不讲人话,在暗处观察她、将她的一举一动都分析下来,反复回想,这样消耗心力的事情,也并不好玩。
她不是绚烂美丽的花花世界,她这里是一潭常年不干的积水、是动辄垮塌的残垣断墙。
她的焦虑抑郁积而不发、黑色的横线双瞳藏在起伏的线条后,阴仄仄的等待着时机。
她花了二十几年,尚不能与自己好好相处,但他却偏要来,瞒着她、蒙着面,带着一张旧地图,这样闯了进来。
他的自作主张、他是顺水推舟,让她觉得窘,觉得难堪,脚趾快把鞋子扣出洞来。
但是她……她一点都不觉得讨厌。
为什么呢,一点讨厌的心都生不起来。
冯又又将脸埋在手掌中,掌心渐渐湿润。
……
过了很久,她的手机铃声叮叮当当的响起,对方执着的非要把她从她的世界里拉出来。
是周佳佳,声音比平时高八个度:“快点看,我给你发的链接!”
冯又又揉了揉眼睛,用袖子擦掉湿漉漉的痕迹,迷茫的点开聊天框去看。
是……一封律师函
以贺不疑本人身份,委托律师事务所,迅速拟出一份律师函,律师函中白纸黑字的道明“盯胸照”的原委,同席的人也出来澄清,说明确无其事。
律师函中致告无事生非的营销号,请他们不要再制造并不存在的谣言,他与女友感情稳定,两人之间容不下其他,也请公众将目光从他私生活移开,尊重他的个人隐私。
律师函由独角兽的官博发出,再经贺不疑账号转发,他自己也加了一段话:
相识三载余,从无人知晓走到人声鼎沸,无论低谷与山巅,我的身边,自始至终只有那一个她。
人生际遇殊难料,今后或许还会面对许多艰难困苦,不到最后,不知输赢。
但有她与我同舟,纵然路遥浪急,我心安矣。
“”冯又又愣愣的捧着手机。
眼前仿佛出现了贺不疑的脸,他俯身向她,抚摸她的脸颊,一字一句的与她说这些话,再将她抱紧。
这是他会说的话、会做的事。
当她迟疑,他会给出万分的肯定;当她退缩,他会奔向她。
他是这样的人。
他是太阳一样的人。
独角兽的官网进行了更新,原本简洁的灰白两色变为温馨淡雅的鹅黄色,点进去后,会弹出一个动画。
是一个岩石累成的洞穴,洞口有一只毛茸茸但很威风的狮子,狮子的大尾巴扫啊扫,时不时的,有一颗小蘑菇会从洞里冒出头来。
狮子恪尽职守,一直蹲在原处,不知道是蹲守蘑菇,还是为她抵御外敌。
他知道。
他知道她会把自己想象成蘑菇,蘑菇是不会疼痛的植物,蘑菇是长在暗处的植物,不和任何人交流,自己生出孢子,菌丝在地底蔓延。
在动画中捕捉到小蘑菇进行点击,便会出现一张张简笔图片。
有两个人坐在屋顶看星星、分一碗泡面、一起看雪、一起看雨,苦大仇深的盯着同一台电脑……
“冯又又,你是不是傻,这种观测条件下裸眼是看不到天马座流星的。”
“什么朋友,你小学生吗,我是你老板,朋友有一堆,老板只有一个懂不懂。”
“人有什么好怕的又不会咬你,喂,你跑哪儿去。”
冬雾独家
“冯又又,我这里有一碗是豪华加蛋老坛酸菜,一碗是爆辣牛肉面,你猜中哪个吃哪个。”
“一条破链子,用了优惠券没几个钱,别问了,生日还过不过了。”
“以后我们会有钱的,你想买什么都可以。”
“等去纳斯达克,我让你来按键,我站你旁边。”
“这封辞职信我就当没看见,你出去吧。”
“”
屏幕黑了,照出她稀里哗啦的一张脸。
又亮起,贺不疑的名字霸道的突显出来。
接通电话,只有呼吸声,谁也不说话。
“冯又又,”他终于叫她名字,清晰、认真,“看到了吗”
“……嗯。”
她嗡声,极力掩饰,但鼻音泄露了此时的状态。
“为什么哭,讨厌我这样做吗什么都不和你商量,自作主张、公之于众。”
“我那么霸道、专制,不给你一点拒绝的可能、一点反悔的机会,我让你陷进是与否的抉择境地,不留下躲避的空间。”
“我这样,你是讨厌,”贺不疑问,“还是,喜欢”
冯又又抓着电话,手指攥紧,因为太用力,指尖泛白。
他再问了一遍:“是讨厌,还是喜欢”
就事论事当然是很讨厌的,这比在女生宿舍楼下唱歌送花还要夸张,可是……可是……
冯又又说不出来。
贺不疑说:“回答不出来的话,你问问我。”
“问……你什么”
“问我,对你是讨厌,还是喜欢。”
冯又又微愣。
“当然是喜欢他自问自答。
砰。
砰砰砰。
心脏跳动的太快,几乎有踩在悬崖上的错觉。
冯又又揪住胸口,整个人都发烫:“你喜欢……我”
“是。宝宝,我想见你,”贺不疑说,“可以吗”
冯又又的心很乱,汹涌的潮水将她卷起来,她分不清东南西北。
她的身体比她的脑子管用,先说:“好。”
贺不疑立即推开车门,阔步走出去。
气温回暖,风卷起他的衣角,他走的那样快,他迫不及待。
冯又又坐在原地,过了会儿,穿上鞋子,跑去阳台。
风吹不散热度,她的脸上布满红晕。
她望着路灯、望着小道,心忐忑不已,充满期待。
她明白,自己到底有多么想要见到他。
她的躲避,是一种退缩和拖延。
她害怕听见不想听的答案,她不想要再回到以前。
她想要更多。
“贺总!”
助理举着手机狂奔,两条腿抡的飞快,几乎用尽毕生力气。
他牵绊住贺不疑的脚步,追到了贺不疑身边。
“您、您家里的消息,”助理气喘吁吁,“很急、很急。”
贺不疑皱眉,目光从他脸上挪开,落在电话上。
他接了过来。
他表情急剧变化。
手机滑落在地,屏幕因碎石子裂出一片蛛网。
第59章 第59章
意外来时,往往猝不及防。
贺新诚于瑞士当地时间凌晨三点脑溢血亡故,妻子徐思澜不知所踪。
贺不疑乘坐私人飞机第一时间飞往瑞士,冯又又听到消息后,在机场追上他,与他同行。
长达十几小时的飞行后,他们在太平间接收贺新诚的遗体。
一切都像被加速的黑白默片,在家族律师的帮助下,办理各种各样的手续、签署数不清的文件,政策法规的缘故,贺新诚只能在当地火化,他们只好在当地完成,再运送骨灰回到国内。
七十二小时,天翻地覆。
天空灰霾,飞机横穿欧亚大陆板块,珠穆朗玛峰于云层冒出顶来,人类工业文明所制造的建筑变得万分渺小、生命也微不足道。
机舱内黢黑,连夜灯都未亮起,穿过颠簸气流,轰隆隆的噪声中,冯又又睁开眼,于昏暗中转头看过道左侧的贺不疑。
他闭着双眼,脊背挺直的像旗杆,维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很久。在他内侧靠窗的座位上,是一个笨重方正的匣子。
咔哒轻响,安全带被解开。
手指停留在座椅边缘,顿了两秒,冯又又站起来,她穿过狭窄过道,到贺不疑面前。
她伸出手,触碰他脸颊。
贺不疑的脸颊肌肉绷的很紧,像一把碰了会断的弦。
冯又又注视他片刻,感到一种心酸。
一种无力感传递到了她身上,她慢慢蹲下来,将脑袋搁在他的膝盖上,长发铺开,遮住半边雪白秀美的脸颊。
过道的夜灯因为她亮起来,微弱刺目的白光黯淡的照着,笼罩两人,身影一高一低。
贺不疑睁开眼,垂眸。
片刻,大手抚摸她的头发、耳朵,拇指摩挲她的脸颊。
冯又又抬起头来,与他对望。
……
天边乌云沉沉,风雨,迟迟不落。
清晨,飞机落地海城,十八辆全黑的汽车严阵以待的守在出口,贺不疑二人坐上一辆加长林肯,于车流中央,环绕海城半周。途径港口、码头,船只在熹微晨光中静止,船上人员站立甲板之上,低头默哀。
进入城内,开上半山,至已设好的贺家灵堂中。
两侧俱是着黑衣的宾客,乌压压的,分立在道路边、大门前。
冯又又至此止步,由贺不疑抱盒入内,将之方方正正的安置在灵牌之下、贺家绵延百年的门第之中。
穿堂风将白幡吹得呼呼作响,深色横梁和瓷质相下,贺不疑转过身来,神色平静,向着吊唁宾客致谢。
四下很静,宾客们心思纷转,暗自打量着他。
每个人都清楚,贺氏变天了。
丧仪三日,来往祭奠的宾客如流,直到最后一天,送灵出殡后,人流才消减下来。
从公墓回来,人尽散了,贺不疑屏退所有人,独自穿过偌大灵堂,静静的在里面呆了很久。
夕阳西下,稀薄的日光散去。
贺不疑连日未眠,脸瘦了一圈,棱角越发锋利,疲惫至极,他在灵堂后的一隅闭目休息。
人坐在一张笔直的木椅子上,眼睛闭上,陷入浅眠。
找到他后,老管家拿来毯子,冯又又比了个“嘘”的手势,伸手接过,给贺不疑盖上,动作极轻。
老管家有事,动了动唇,冯又又抬抬手,示意出去说。
两人走到外面,独角兽的两位高管同事正在那里等。
冯又又微愣一下,旋即走上前,“公司有事吗”
二人对视一眼,低声道来。
冯又又静了数秒,随后说:“拜托你们二位处理好,原则是不要影响公司上市,需要时,我也可以出面,但你们不要把这些事拿去烦贺不疑。”
“……是。”
“贺总还好吗”
“几天没合眼,现在终于睡了。”
徐思澜一直没有找到,贺新诚死的不明不白,事情已成一片疑谭,引起行内诸多猜测。
贺新诚生前着手梳理的贺氏财务问题悬而未决,资金链条上数不清的蚂蚱正在跳脚。
贺不疑是贺新诚独子,遗产的唯一继承人,与父亲决裂三年,关系终止于这场死亡。
没人能想象,贺不疑在承担什么样的压力。
两位高管相互望望,也打算还是不要拿这些小……不大不小的事情来烦他了。
他们说话声音很低,动作也轻,但贺不疑睡得太浅,不免还是被吵醒,在他们商议时走了出来。
几人都是立刻消声,同时望向他。冯又又反应很快,去拉住他的手,摸摸他的额头:“你才睡了半小时,可以再休息一会儿。”
“没事,醒了贺不疑将她手攥进手心,目光扫过独角兽两名高管。
“您还好吧”一名高管开口,神色中只有对他的纯纯担忧,“我们放心不下,来看看您。公司一切都好,您不用记挂,同事们都惦记您。”
贺不疑点头:“多谢。”
他眼底挂着乌青,短短几日,人瘦了许多,眼神中的意气风发被沉重、肃穆取代。
两人暗暗叹气。
正要继续寒暄,外间突然传来喧闹声。
贺不疑抬眸,皱皱眉头。
红色警灯在车顶转动,警车停在门前空地,数名身着制服的人走了下来。
贺不疑一行迎上前去,询问来意。
警察向他展示文书,客气但强硬的请他上车。
风雨落下了。
当夜,海城公安同时发出两封警情通报、红色通缉令,徐思澜榜上有名,涉及罪名有合同诈骗、非法吸收公众存款、洗钱等。
贺氏因涉嫌单位犯罪而被查封了财务室,警察突入贺家的同时,另一支进入集团总部,将所有财务票据全部封存原地,等待审计。
贺不疑作为密切关系人,被带走接受调查,二十四小时后,检方的通知送达,他被解除人身羁押,回到居所地进行监视居住。
石破天惊,行内外沸沸扬扬。
贺氏股价一夜暴跌。
牵一发而动全身,独角兽海外上市计划被迫叫停。
风雨飘摇之际,冯又又低调乘车来往于海城公安办案中心与贺不疑的住处,但仍然被许多镜头对准,拍下了数张照片,发布在各种媒介平台上。
她也成了风暴中心的人物。
记者堵在办公楼下、小区门口等必经之路上,纠缠着问她问题,关于独角兽、贺氏、贺不疑以及她的私生活。
在一些很官方的商业名词之外,有记者另辟蹊径,刁钻的探究她和多名男性之间的关系,虽然显得格格不入,却也让不少人都竖起耳朵来。
冯又又全都闭口不谈,在保镖的护送下沉默的穿梭于长枪短炮之中,一片片鳞甲从肌肤里钻出,疼痛但坚实。
真正让她蓦然回头、停下脚步的,是一名长相青涩、挤的满头是汗的实习记者。
这个初出茅庐的菜鸟问她说:“据说您从小受到自闭症困扰,没办法和陌生人打交道,研发天马的初心是让ai代替您与外人交流并做出独立决策,之前提到的几名男性的暧昧关系实际都是天马所为,是否属实”
“天马面世至今,闻名的都是数据处理和文字编辑方面特长,似乎尚未听说在提高实际生产力中有所应用,相反,ai可能带来侵权法律风险、失业风险,引发的道德危机倒是已经露出一隅,对此,您和独角兽又有什么看法呢”
年轻的嘴唇一张一合,时常偷看一眼手中卡纸草稿,丢下了他自己都不知道有多么爆炸的问题。
冯又又脑中轰然一声。
草蛇灰线,原来如此。
舆论的线,从贺不疑一张照片莫名其妙上网开始,贺不疑强势回应引起网友热议,之后轮到冯又又进入公众视野。那天高管们到灵堂来请示她,说网上又翻出了她和那几个相亲男的旧帖子,重新对号入座,用低过下限的词汇进行描述,塑造出一个截然不同的她来。
她请他们妥善处理,只要不这节骨眼上对公司产生影响即可。
但原来,这不是终局状态,惊雷最后落在这里。
公关陈经理阔步从建筑内走出:
“‘据闻’不是诽谤的免罪金牌,提问式的虚构不能在法庭上成为你的辩护理由,记者是公众喉舌,每个字都有份量,道听途说的东西最好谨慎开口!”
这位老道醇厚的职场精英疾言厉色,掷地有声,“你听清楚了吗!”
年轻实习生面色涨红,呐呐不敢言。
周遭一众同行握住录音笔,心中暗暗称了称。
“不仅对他,还有所有人,”陈经理呵斥,“我们会对每一份不实报道追究到底!看看到底是你们报社嘴巴硬,还是我们独角兽的法律团队拳头硬!”
他单手虚挡在冯又又身侧,护送她离开人群,进入建筑之中。
冯又又的背影消失在了大众眼中-
“是温水,您压压惊。”
经理将玻璃杯放到桌上,看向面色苍白的冯又又。
他心中不免生出几分于心不忍来。
贺不疑平时将冯又又护的严严实实,独角兽一应对外事项、麻烦的不麻烦的,都是他带人处理。冯又又是罩在玻璃底下的花、温室里的鸟,她的羽毛不沾一点风霜尘土。
外界风雨来势汹汹,他们这些老江湖都觉头疼,更何况是她。
“贺总还不能恢复通讯吗”他还是希望贺不疑能主持大局,“他状态怎么样我申请去看看……”
“陈经理,”平静温和的女声低低的响起,“贺不疑的会客室我能用吧钥匙在哪里。”
陈经理的话音戛然而止。
……
跑车肆无忌惮的停在独角兽楼下,一老、一青两名男性,并带一名西装革履的社畜一同走入独角兽。
他们在独角兽漫步,眼神贪婪的四处端详,嘴角的笑意挥之不去。
“周总,小周总陈经理走出来,面无表情的与二人问好。
二人是理数传媒的东家与少东家,理数传媒是一家把持百分之五十以上海系媒体的大集团,在该行内有着极大的影响力。
年轻的这位少东家曾是天马石榴裙下客,挨过贺不疑一顿揍。
陈经理给两人带路,到会客室里。
冯又又坐在里面等,神色殊静。
约半小时后,谈话结束,两个周被请走。
走出几步,小周忽然轻笑一声,脚步调转,弯腰靠近冯又又。
隔着桌子,冯又又抬起头,直直看着他。
“又又,”小周笑道,“我有个提议。”
“你和你妹妹一起陪我几晚,价格我再往上抬一个点。”
“亏是亏多了点,不过双胞胎,我还没玩过呢——”
啪。
火辣的一巴掌甩到他脸上,将他脑袋打偏过去。
被贺不疑拖着打这个球那个球,冯又又的臂力见长。
小周维持那个偏头的姿势,僵硬了几秒,脸上涨起怒意。
他狠狠吐出一口唾沫,指着冯又又鼻子骂道:“臭婆娘,给脸不要脸,等着老子把你踢出公司!”
高管已听见动静,一拥而上,拖着他的胳膊、按着他的脑袋,把他弄去一边。
冯又又仍坐在原处。
直到动静变得微弱,室内剩下她。
图穷匕见。
是理数集团在围猎他们的独角兽。
在预上市公司的上市前夕,制造有影响力的舆情,胁迫公司低价出售一部分股票给他们,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是不择手段、引人不耻的所谓商战。
他们像在岩石后方伺机的秃鹫,阴仄仄的等待着。
今日贺氏高楼坍塌、贺不疑缺席,秃鹫瞄准时机,飞扑而下,亮出爪牙。
冯又又轻轻的吐出胸口浊气。
咔哒轻响,高挑的女人从内室推门而出。
“都录到了吗”冯又又抬眸。
关辛羽颔首,把录音笔检查一遍,插进胸前口袋。
之后,她倾身过来,隔着桌子与冯又又握手。
“非常精彩,”她说,“感谢您。”
第60章 第60章
以独角兽为角力点,传媒业两大派系开始斗法。
遍地可见关于天马、关于独角兽的讨论,往往今日危言耸听的确认替身传闻、声讨AI之危害,明日又画风一变,说某些人真是什么都编的出来,这样明显的针对内资高科技企业,是不是有五十万下场。
bbs、微博、大小博主,全都下场,赶进这场喋喋不休的热闹里。
他们讨论AI、天马,讨论科技的现在与未来。
目光如炬者,则在追踪、分析这场没有硝烟的商业战争。
谁都知道,贺不疑因案件缠身,正在住所监居,独角兽重要决策一应由另一位女性创始人冯又又过手。
预期中的温和、拖延没有发生,她在公关策略中展示出极其坚定、极富有原则的一面,绝不接受任何折中妥协的方案,相反不断加注,有种势要一决生死的悍勇。
贺不疑在科技公司内大量雇用金融财商类人才的优势此时显现出来,他们比行内任何其他科技公司、互联网公司都更加机灵老辣,明白如何对这场危机进行应对。独角兽势单力薄,但先前几轮融资的股东们没有一个吃素的,此时不拉他们下水更待何时
高管层组队连夜飞向四小龙国家,拜访几大资本财团,他们让股东们相信,这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买卖,这波独角兽要是上不市,机构股东的钱都打水漂去吧。
新的注资如强心剂,周转入场后,开始形成优势。
财力拼不过,说话声音就大不起来,理数集团的股东对周总这次决策提出异议,怀疑自己的钱被填进了无底洞里,更引人担心的,是与对方派系连年平衡之后,突然发生这样大的比拼,一旦输了,后果不堪设想。
老周把持集团有些年头,说话还算有用,短暂的力排众议,增加更多人力物力投入其中。
他赌的,是独角兽在花别人的钱,很快会花到金主爸爸肉疼,割肉止损。
他赌的,是贺氏集团无法处理烂账烂案,贺不疑信用跌底,无力回天。
他的确有信心,因为贺氏的问题比想的要严重,初次审计后资金漏洞竟然达到百亿,资金问题集中在几个投资子公司上,不久前,贺新诚正是提案要将这些公司给贺不疑继承,贺不疑因此更加被严格监视,无法与外界通讯。
在这场战争之中,时间变成决定性的因素,时间将揭开面纱,看谁笑到最后。
冯又又有一整个月都没有见到贺不疑,在各种事情的干扰下,她的高敏人格终于爆发,数次,她因焦虑发作而突然从会面场合消失,躲入黑暗的休息室里,长夜漫漫,她不再回家,但父亲、妹妹会来看她,呆在她的身边。
宁长舒在这时回到海城,来到冯又又面前。
经年未见,她的人生导师依然温煦如初见。
温声细语的疏导长谈后,宁长舒把一份长长的文档交到冯又又的手上,那是贺不疑记录下的关于她的点滴小事,长达八万余字。
她笑了、哭了、睡了几个小时、与人说了几句话,字字朴实,字字关心。
那是爱的来信,绵密的春风吹入心中,腐植在地底的根系土崩瓦解,墙壁轰然坍塌,密不透风的藤蔓在日光之中挥舞、消解,化成一场大雨落下。
连日阴雨后,晴朗了一日,徐思澜的行踪有了讯息,港岛警方在一起特大地下钱庄案件的破获中抓到了徐思澜,并拦截大量资金,海城公安即刻去办手续接人,当日凌晨,押人回办案中心。
冯又又闻讯,匆匆赶去。
这时贺不疑已经完成笔录、会见过了徐思澜。
真相基本查明,是徐思澜从集团转走大量款项,用作对她以及她弟弟经营的公司亏空进行填补。
贺新诚要收回公司、整顿交给贺不疑,她表面同意,实则迅速安排转移资金,老鼠洞打穿贺氏集团的财库,搬走座座金山。
在滨州,他们还使用贺氏的公章,大量签署合同、向不特定群众吸收资金,承诺返利,涉案有上千人次,资金几十亿。
洞虚真人
贺新诚之死,实际就是他发现徐思澜以瑞士度假为名,实则要行金蝉脱壳,他无法接受,发生脑溢血。他在异国他乡的门廊前倒下时,徐思澜正跨上来接她的车,一次也没回头。
事情水落石出,更多的证人证词显示,贺不疑与此案并无关系。
他的监居措施被第一时间解除,律师鞍前马后,为他办理手续。
贺不疑靠在墙边,梅雨季,墙皮剥脱,他一身黑衣,睫毛垂着,侧脸藏在阴影之中,笔挺的鼻梁下,是薄而紧抿的唇,整个人淡漠沉静,好似从场景之中抽离了出去。
脚步声令他眼眸转动,微微侧头。
对视的一瞬间,冯又又立马红了眼眶。
贺不疑张开手臂,接住跌撞奔他而来的人,把她结结实实抱在怀里。
空了很久的胸膛,被填了起来。
薄荷味的剃须水、淡淡的烟草气,扑入冯又又的鼻尖,她把眼泪擦在他的外套上,这件外套被贺不疑脱下来,裹在她只着单衣的身上,拉链拉到最上方,卡着下巴。
他低头仔细端详冯又又的脸,拇指在她脸颊摩挲,“怎么还长肉了。”
冯又又一边掉金豆豆一边用拳头锤他,“会不会说话,你乱说!”
贺不疑闷笑,揩掉她脸上湿漉漉的痕迹,哑声说:“还和我梦里一样好看。”
于是越擦越多,一发不可收拾。
贺不疑把她的头按在颈窝,抬起下巴,感受胸腔的跳动。
冬雾独家
他长长舒出一口气。
两人从办案中心走出,已经是早晨。
街口的早点摊已经支了起来,冯又又和贺不疑在这里吃了热乎乎的一碗虾米馄饨。
从来没有以这个角度观察过清晨的居民区,老人提着扇子出门打太极,学生顶着鸡窝头骑自行车上早课,狸花猫被大黄狗追咬,喵的一声蹿上屋顶,妇人推开窗户,在绳子上晾出几件衣物……
鸽子飞过天空,路过人间。
时间紧任务重,两人回贺家的保险柜取东西,乘车上了半山别墅。
老管家准备好火盆和艾叶,给贺不疑去晦气。
大屋子已经打扫的干干净净,不见葬礼时的痕迹,佣工们都在原本的位置上,只有男女主人都已经缺位。
并未多言,贺不疑独自上楼,进入书房,打开保险柜。
保险柜中,除了银行仓库钥匙、重要证件文件以外,还有一张老照片。
照片里是一家三口,男的高大英俊,女的秀美清雅,中间站着小男孩,他实在神气的很,对镜头昂着头。
照片背后写:庚辰年,吾妻笒讲演于母校礼堂,携子同听。
底下落着更小一行字,无人唤我贺总,倒是叫起了师公,哈哈,新鲜。
角落画了一个猪头。
贺不疑神色不明,捏着照片边缘,站立许久。
律师在外面等他,老管家过来送茶,说了几句话,低低的谈话声令贺不疑回神。
转身,他将照片放到书桌上,只抱起需要的文件等,慢步从书房走出去。
两人向他问好,他点点头,脸上没有特殊表情。
身后,风吹起,窗帘鼓动,岑笒去世那年种下的法国梧桐已经很高,枝繁叶茂,树叶沙沙作响,光斑在地面变换,如岁月鎏金。照片随风而起,卷动着向室外,与树叶一起,飞向远处。
冯又又站在空地里,若有所察,抬起头来,依稀看见什么。
但很快,风铃叮当,贺不疑从门内出来,她马上收回视线,迎上去。
贺不疑低头与她说话,揉了揉她的脑袋。
两人穿过树影走向远处。
逝者不追。
拿到文件去往银行,一批一批的账户被解冻,庞大的资金流动起来,集团会计几乎要把办公场所搬到银行。
账目上的洞太大了,贺氏的庞大身躯上已有太多腐烂痕迹,挖去烂肉,血流不止。
贺新诚在去瑞士前就已经心知肚明,他隔离出了一些优质资产,尽数转移出来,留给儿子。
徐思澜有金蝉脱壳,他又何尝没有独善其身的法门呢。
但子不肖父,贺不疑打开这个账户,从哪儿来回哪儿去的将之用回在集团身上。
还是不够。
他还得把贺氏一些资产打包卖出去,得把自己的跑车、市中心的大平层、哪个岛上的悬崖别墅……等等等都给卖掉。
与家族律师捋财产,捋到一半,服务员过来给他们点雪茄,问他要不要,贺不疑指指,示意都出去抽。
都出去了,留冯又又坐在他旁边的凳子上,上半身前倾,胸脯靠着桌子,脑袋快栽进那堆东西里。
贺不疑用手指点着她额头,把她推起来,冯又又双手抱他的手,眼睛震惊到浑圆。
他挑眉:“嗯”
“卡利雅娜岛悬崖的别墅是那个动漫里的吗”
“是。”
冯又又吞了吞口水。
“要卖多少钱”冯又又道,“我买你的可以吗”
“你要这个干嘛,每年维护费就二百多万,我早就想卖了,是我妈妈旅行的时候看上的,非要买,海浪吵的要命,到处湿漉漉的,还有老鼠蟑螂……”
“啊你别说了!”不要破坏她的幻想!
贺不疑看她表情,道:“那这个不卖了”
不卖拿什么填债,看着滨州的员工去跳楼冯又又忍痛割爱,虽然那压根也不是她的东西:“卖卖卖。”
贺不疑把房产证抽了出来,放去一边,“不卖了。”
“你不要开玩笑了。”
“不开玩笑,留这个,卖掉我住那套房子好了,我搬去你家住,你有两个房间,我们一人一个,我不嫌挤,可以吗”
冯又又想了一会儿,点点头,认真的表示同意:“好。”
“……”
“你笑什么!”
贺不疑实在忍俊不禁。
连日郁结沉闷之色从他脸上扫开,他笑着叹气。
“这么多天我不在,你非但没有被骗、还干的这么好,真是辛苦你了。”
冯又又瞪他,片刻,转开脸,有些鼻酸。
贺不疑捧起她的脸,轻轻碰了碰。
律师抽完雪茄进来,踏进半只脚,圆滑的转半个圈,背对走出去。
又过了半小时,才进来,继续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