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傅宣恒下意识就想拒绝容妙。毕竟现在晋阳实在危险,容妙现在还怀着身孕。倘若萧翊真的不能回来……
傅宣恒下意识就想拒绝容妙。
毕竟现在晋阳实在危险,容妙现在还怀着身孕。倘若萧翊真的不能回来,至少要保护他唯一的血脉。
但触及到容妙眼中的坚定时——
“为什么?”
容妙将瓷瓶收进袖中,拢进了手中的杯子。
温热的牛乳透过杯壁传递着温暖的温度。
容妙的体质偏寒,手脚总是冰冷的,即便是这会儿也是如此。
萧翊离开前,即便对她生气还是忍不住妥协的样子犹在眼前。
即便理智告诉她,这个时候应该老老实实地待在京城好好养胎,哪儿也不要去,但却总是无法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每夜每夜的辗转反侧,从梦中惊醒之后下意识地望向身侧,床边却空无一人。明明只是初秋的季节,却无端感到凛冬的寒意。
容妙的手紧了紧,纤细的指节都用力得泛起了白色,沉默了好一会儿。
“萧翊之前答应过我的。”
她的语气淡淡的,“说要接我一块儿去晋阳。”
傅宣恒也敛去了脸上的神色,转而认真地道:“但现在晋阳是个是非之地,且不说胡人作祟,还有流民作乱。就算他之前答应过你,也不该是在这个时候去。”
“我知道。”容妙抬眸看他,“我只是去晋阳附近的府城,不会抵达晋阳一带。”
傅宣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说实话,他并不理解容妙此举的用意。从本质上来说,他们都是一类人。若是说为了攀上镇国公府,所以才想尽办法笼络萧翊,这他能够理解。
可如今明明已经半只脚踏进镇国公府了,却突然想着冒着生命危险前往晋阳。
“若是你担心镇国公府还是无法接纳你,朕会亲自与萧老夫人谈一谈的。”
“不是因为这个。”容妙打断了他的话。
她将手中的杯子放到桌面上,“陛下曾说过,您向来是个投桃报李的人。若是我能为陛下提供另一条有用的线索,陛下是否恩准我的请求?”
傅宣恒凝视着她的脸庞。
他的目光深沉,他缓缓开口道:“你要知道萧翊是我最看重的弟弟,如今什么都比不过如今他唯一的子嗣重要,所以我不能让你去晋阳。”
傅宣恒的拒绝在她的意料之中。
容妙将手轻轻地盖在小腹上。
虽然此刻这个孩子可能甚至还没成型,却仿佛又与她建立了一种玄而又玄的情感联系。
可是即便如此——
“……我想去找萧翊。”容妙垂下眼眸盯着覆在小腹上的那只手,“就算他真的遭遇了不测,我也想去。”
“总归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
她的声音平缓却又坚决。
光影斑驳下,她低垂的长睫掩住了一半浅褐色的瞳孔,睫羽蒙上了朦胧的金色光晕,眉眼却染上了坚毅之色,周遭流动的空气中仿佛也夹杂了几分难以言明的情绪。
傅宣恒的手掌盖在茶盏上方,氤氲的水汽濡湿了他的掌心。
……
容妙靠着身后柔软的引枕,半抱怨地道:“还是姐姐这儿舒坦些,我在清心阁待得可真是拘束极了。”
王贵妃关心地问道:“怎么了?”
“碧水没什么经验,所以格外的紧张些。就连我有时连站久一会儿都不行,咋咋呼呼的,各种忌讳说得煞有其事,弄得我连手脚怎么放都不知道了。”容妙气恼地鼓了鼓嘴。
王贵妃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你这月份尚浅,谨慎点是好事。不过虽说的确要小心些,但是太医也嘱咐过可以时常走动走动,对胎儿也是有好处的。说起来你那清心阁也没个能顶事的,不如本宫拨一两个有经验的嬷嬷过去?”
容妙将背后的引枕抽出来,抱在怀里。
她微微嘟了嘟嘴,有些纠结地道:“姐姐怀有龙嗣,比起我来可金贵多了。椒房殿的嬷嬷也伺候你伺候惯了,我又怎么好横刀夺爱。”
“这有什么。”王贵妃颇为不以为然,不过是两个嬷嬷罢了。
容妙轻叹了声气,“那可不行。若是因为我导致姐姐有什么不适,我可就罪过大了。更何况陛下如此疼惜姐姐,指不定还得责罚我呢。”
王贵妃忍俊不禁地道:“陛下怎会那么小心眼,你这胎也不能疏忽。”
“姐姐不如拨两个宫女给我吧,虽说没有嬷嬷她们经验老道,但至少伺候姐姐也有一段时间了,也差不了多少。”
“那怎么行。”王贵妃有些不赞成地道。
容妙摇了摇头,“姐姐的月份比我长,临盆也比我早。不如让嬷嬷先全心伺候您,等到姐姐诞下皇子之后,再拨来嬷嬷也不无不可。”
王贵妃沉吟一声,“那好吧。”
如今太后失势,王家也不得不暂时低调起来,她能用的人手还真不多。说实话若真是拨给容妙两个嬷嬷,她也有些不舍得。
“你瞧着想要谁,尽管和本宫说。”她拍了拍胸脯,阔气地道。
容妙抬起头环视了一圈,随手指了两个宫女,“我瞧着那两个平日在殿内做事利索极了,不如就她们吧。”
王贵妃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十分干脆地点头答应了,“好。”
“雪兰、采萍,你们去收拾东西一会儿随着容妙回清心阁吧。”王贵妃嘱咐道,“记得要好好照顾她,若有什么闪失,本宫唯你们是问,知道了吗?”
“是……”
“是。”
容妙在未央宫用过晚膳后,带着雪兰和采萍二人离开了未央宫。
二人安安分分地跟着容妙的轿辇回到了清心阁。
容妙下了轿辇后,缓步走进了殿中,雪兰与采萍跟在她的身后也进了屋。
殿中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坐在主位上,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们。
“回来了?”
“嗯。”容妙淡淡地道。
还没等二人反应过来陛下怎么会在容妙的清心阁中时,左右的侍卫突然出现,立刻将采萍钳制住,直接摁到在地上,第一时间就将她的下巴卸了防止她意图咬舌自尽。
雪兰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跪在地上簌簌发抖。
第92章 “这药能管用吗?”容妙拧着眉举起手中的小瓷瓶,对着光线使劲地瞅着。傅宣恒瞥了眼一旁怠�
“这药能管用吗?”
容妙拧着眉举起手中的小瓷瓶,对着光线使劲地瞅着。
傅宣恒瞥了眼一旁的容妙,“你与其关心这药管不管用,不如想想之后该怎么办吧。”
容妙微微挑了挑眉,将瓷瓶放下。
她拔开塞子,将瓶子里的深褐色的药丸倒在手心里,她仰起头将药丸一下塞进嘴里。
……
诏狱。
傅宣恒迈开脚步走进牢房之中。
王弘译听到门口铁锁铮铮的声音,立刻下意识望了过去,发现来人是傅宣恒后,他收回了视线。
傅宣恒饶有兴味地扬了扬眉梢。
这段时间没再让人提审过王弘译,他的精神相比起前段时间好了不少。甚至他的生存条件都比之前好上许多,尽管牢房里依旧阴森潮湿。
傅宣恒径直迈步往里走去,越过放在地上的空饭盒和药瓶。
王弘译盘腿坐在简易的木板床上,上面铺了一层薄薄的褥子。
傅宣恒站在床边,伸手拨了拨搭在床沿的被角。
“看来你这几日在诏狱中的日子过得还不错。”
王弘译冷笑了声,“全托了陛下的福。”
傅宣恒听见他阴阳怪气的腔调并不气恼,他拨开了被子也不嫌脏,撩起袍子直接坐了下去。
“你不该谢朕,该谢容妙才对。”傅宣恒侧过脸看向他弯唇道,“要不是容妙为你求情,朕也不愿意这般轻饶了你。”
王弘译对此嗤之以鼻,“呵。”
“说起来容妙对你这个旧情人还真是不错。”傅宣恒轻笑道,“要知道之前萧翊因为带回一个青楼女子做外室的事闹得满城风雨,甚至为此还不愿娶妻,镇国公与萧老夫人都为了此事气得七窍生烟。偏偏朕那个表弟执迷不悟,硬是不肯悔改。”
王弘译尽力忽视掉傅宣恒的那句旧情人,他嗤道:“陛下同我说这个做什么,为了一个青楼女子如此色令智昏,只能说萧翊这个所谓的镇国公世子也不过如此。”
“是吗?”傅宣恒意味深长地道,“没想到曾经能让王公子倾心的女子,现下在你口中竟如此不堪了。”
王弘译的眼神沉郁。
傅宣恒像是没瞧见王弘译那阴郁的眼神,兀自从怀中掏出了一只白玉嵌珠翠玉簪。
那只簪子已经断成两截了。
但是王弘译仍是能一眼认出,“这簪子怎么会在你手里?”
“这簪子的用料做工瞧着比起宫里的首饰也不遑多让。”傅宣恒轻啧了一声,“只可惜断了。”
王弘译下意识要伸手夺回。
傅宣恒看着空落落的掌心,眸中笑意一闪而过,施施然收回手搭在膝盖上。
莹润的白玉簪在昏暗的牢房中散发着温润的光泽,玉质触手微凉,像是明月留下的一抹银辉洁白无暇。
这只簪子容妙竟然还留着?
王弘译看着手中断成两截的玉簪,神色是说不出来的复杂晦暗。
傅宣恒也跟着他的视线看着玉簪,“这簪子是容妙让朕转交给你的,你之前送给她的物什估计你也用不上,她帮你置换成银票了,说是你们两清了。”
“两清?”王弘译的语气有些古怪,像是咬着牙说出这两个字。
他死死地盯着手中的簪子,“她伙同萧翊害了我全家,她有什么资格说两清!?”
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外表金絮在外内里却是蛇蝎心肠,简直就是佛口蛇心!
他的胸膛急促地起伏了好几下。
傅宣恒听着他怨毒的语气,挑了挑眉,有些不解地道:“她伙同萧翊?朕怎么不知道有这回事呢?”
王弘译的表情怔忪了一瞬。
傅宣恒没再继续纠结在这件事上,接着说道:“不过也的确算是两清。”
“王茂时害得她家破人亡,还被卖入青楼,如今她还因你而死……”
还没等傅宣恒说完,王弘译急急地打断了他,“你说什么!?”
“什么家破人亡?什么因我而死?”
傅宣恒睨了眼他不复阴翳沉郁的脸,他困惑地道:“你竟然不知道?”
“十年前王茂时为了政绩瞒灾不报,导致百姓流离失所,府城内外几乎就是一片人间炼狱。”傅宣恒的神情也严肃了起来,定定地看着他,“十年前你应该也记事了吧,难道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原本方才写满了闲适的琥珀色眼眸,此刻竟锐利得让王弘译不敢直视。
“作为江宁府人士,当年饥荒的情形你应当比朕清楚吧。”傅宣恒眼中再无一丝笑意,“要知道人到即将要饿死了的时候,什么丧尽人伦的事都敢干。说起来虽然容妙双亲尽失,但是还有大伯一家存活了下来。”
傅宣恒的眼睛紧紧地锁着王弘译,“但你知道他们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王弘译几乎能够猜到他接下来说的一定是他不想知道的事实。
“他们杀了容妙的母亲——”
傅宣恒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要不是容妙长相出众,还能买给青楼换点钱,只怕也早就赴她母亲的后尘了。”
王弘译双手猛地握了起来,断成两截的簪子硌着他的右手掌心,另一只手紧紧地攥着手下的被子。
“她甚至亲眼目睹了那一幕,从此碰到荤腥就反胃地想吐,你以前难道都不曾察觉吗?”
“你们才是她痛苦悲惨的根源。”
王弘译的脸部紧绷,不发一言。
他似乎隐约有过印象,不过那时他并没怎么注意。
“王茂时如今不过是罪有应得,其余王家的人也并不无辜,你身为王家嫡孙,难道一点都不清楚吗?”傅宣恒冷冷地道,“而你却被亲情和仇恨蒙蔽了双眼,为虎作伥——”
“你身为燕国子民,难道就不羞愧吗!?”
王弘译的心头狠狠一跳。
容妙那日的控诉还犹在耳畔——
造成这个结果的不是我,也不是萧翊,是王家自己。
他冷着脸生硬地道:“陛下不必激我,祖父所为的确不妥,但是我是王家儿孙,子不言父之过。”
“呵,好一个子不言父之过,好一个冥顽不灵的王家儿孙。”傅宣恒只觉得可笑,怒气在琥珀色的眼眸中翻腾,“若不是因为燕国和容妙,朕也懒得与你多费口舌。”
傅宣恒气急反笑,起身就准备拂袖而去。
他走到一半,空着的饭盒挡在路中间,傅宣恒直接一脚将它重重踢开。
木质的饭盒发出“砰”的一声。
就在他准备拉开牢门离开时——
“你说容妙因我而死……”王弘译的声音倏地响起,“是什么意思?”
傅宣恒的动作一顿,眸光一深。
他背对着王弘译冷哼了一声,声线冷沉,“呵,你自己同容妙说过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王弘译几乎是瞬间,怔在了原地。
他,与容妙说过什么——
只要你愿意去死,我可以将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
骗人的吧?
容妙那种人怎么可能因为他气急之下一句话就……
他的指骨嶙峋凸起,手中紧攥的簪子狠狠地刺破了他的掌心,已经开始愈合的伤口又添新伤,猩红的颜色顺着掌心的纹路慢慢沁了出来。
王弘译难以置信地道:“她怎么可能——”
傅宣恒转过身来垂眄着坐在床上的王弘译。
“怎么不可能?”
“容妙即便曾经深陷青楼受人冷眼,也远远比你这所谓饱读圣贤书的官宦子弟要深明大义多了。”
王弘译猛地抬起头,直直地望向傅宣恒。
“不可能!我不信!”
“容妙那个毒妇怎么可能轻易赴死!”他的瞳孔剧烈地震动,急促地道,“你一定是故意说谎诈我的!”
第93章 傅宣恒觉得可笑,不屑地道:“说谎诈你?朕身为一国之君,怎会行那小人之举。”“若是……
傅宣恒觉得可笑,不屑地道:“说谎诈你?朕身为一国之君,怎会行那小人之举。”
“若是你不信,大可自己去看一看。”
王弘译蹒跚着走出了诏狱之中,骤亮的光线让他十分不适,刺得他眼泪直流。
过了好久,他才终于适应过来。久违的蓝天白云也让他有些恍惚,诏狱中那股阴寒刺骨的感觉也渐渐褪去。
为了以防万一,他手上的镣铐并没有拆下。
傅宣恒也不准备继续在这儿浪费时间了,他带着王弘译直接前往城西那处小宅中。
大致过了半个时辰,傅宣恒勒紧缰绳停了下来。
他翻身下马,将手中的马鞭扔到一旁的人的怀中。
傅宣恒回头隐晦地看了眼与侍卫同乘的王弘译,旋即抬脚往里走去。
王弘译有些艰难地下了马,虽然这段时间他的状况比起受刑的时候好了不少,但身体的亏空和伤并不能一夕之间就完完全全地痊愈。
他抬起头注视着面前的宅门,片刻后,他撑着仍有些虚弱的身体跟在傅宣恒的身后走了进去。
宅子里积了一层厚厚的落叶,像是许久都没人打理过了,弥漫着的浓重中药味让他的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皱。
傅宣恒轻车熟路地走进屋中,甫一进屋王弘译就听到低低的呜咽声。
他缓缓转过头去。
碧水正跪坐在床前,伏在床上,后背不住地颤抖着。
低声呜咽的声音成了这间房间里唯一存在的声音。
王弘译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往床里望去。
垂在身侧的手倏地抖了抖,连带着拷在腕间的沉重镣铐也发出了铮铮的声响。
容妙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双手甚至还规矩地交叠在小腹前,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王弘译不由自主地一步步往床边走去,铁制的镣铐拖在地上,发出刺耳难听的声音,他却恍若未闻。
傅宣恒跟在他身后三步左右的距离。
碧水这时仿佛察觉到来人了,她抬起头转身看向来人,眼中立刻迸射出愤怒与恨意,“你来做什么!?”
她伸手用力地推了王弘译一把,腾地站了起来护在床前,不肯让他靠近一步。
王弘译被她推得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傅宣恒站在他身后,及时地抵住了王弘译,他抬了抬下颔,“好了,先将她带下去。”
“你们放开我!”碧水眼圈通红,死命挣扎着,“我家姑娘如今已经没了,你们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她——”
“混蛋!放开我——”
隔着一道墙,都能听到碧水的叫骂声。
王弘译站在床边,垂着眼凝视着躺在床上的容妙,心中说不出的烦闷。
“她……真的死了?”
容妙身上并没有什么狰狞的伤口,神情更是平和安静。
“你不信,大可自己验一验。”傅宣恒淡淡地道。
王弘译慢慢地俯下身去,迟疑地探出手指放在她的鼻下。
他的瞳孔猛地颤了颤,呼吸骤然一滞。
没有一点鼻息。
怎么可能——
他像是不相信般快速地伸手摁在容妙的脖颈处,没有任何脉搏,只剩下一点身体的余温。
察觉到这一点的王弘译像是被刺到了一样倏地收回了手。
难道容妙真的死了?
王弘译难以置信地低喃着:“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傅宣恒兀自找了个凳子坐下,气定神闲地说道,“其实你之前有句话说得对,她使萧翊色令智昏。”
“其实即便她今日不死,将来某一日指不定也会如此。你之前不是与永明郡主有过勾结吗?那你应当知道她对萧翊是什么样的心思,也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原本萧翊在京城尚且还能护着容妙。还有镇国公府也是家大业大,未来的世子夫人必定是出身名门,萧老夫人也曾多次来向朕请求给萧翊赐婚,都被他回绝了。”
“说起来,视容妙为眼中钉的人可不少呢。如今萧翊不在了,想要除掉她的人也不在少数。”
傅宣恒提起茶壶,替自己倒了杯茶水。
茶水有些凉了,傅宣恒暗暗皱了皱眉,将杯子放下。
王弘译猛然转过了头,质问道:“那你呢?你是萧翊的表哥啊。”
傅宣恒觉得有些好笑,“朕的确是萧翊的表哥,但是萧老夫人也是朕的外祖母。”
言下之意就是不会为了容妙而去忤逆萧老夫人。
他一开始夹在萧翊与萧老夫人中间,本就十分为难。
“不过朕也确实没想到容妙居然会因为你说的那句话就赴死。”傅宣恒顿了顿,“该说是她太信任你呢,还是对你觉得有些歉疚呢?”
王弘译垂着眼帘,沉默地注视着如同沉睡的容妙。
……
落日余晖透过窗牅温柔地照在容妙平静温和的眉眼上。
傅宣恒坐在凳子上,正在看着前线快马加鞭送回来的情报,手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着桌面。
直到床上发出一声嘤咛。
傅宣恒挑了挑眉,这时才将目光从信件上移开,施施然地看向容妙的方向。
“醒了?”
容妙缓缓睁开眼睛,迷惘地望着床顶的帐幔。
傅宣恒见她半天都没回应,微微拧眉,快步走到床边,“你不会傻了吧?”
难道这药还有后遗症不成?
那他可就不好与萧翊和镇国公府交代了。
容妙这时才转眸看向他,她屈起手臂,用手肘抵着床,慢慢地坐起身来。眼神也逐渐恢复了清明,她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睡醒后的沙哑,“他说了吗?”
傅宣恒见状就知道她没什么大碍,他点了点头,“嗯,他都招供了。”
傅宣恒摩挲着下巴,轻笑了声,“看起来美人计确实比较管用。”
容妙按捺住白他一眼的冲动,翻身下床,“既然他招供,陛下是不是也该兑现承诺了?”
傅宣恒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当真要去?”
容妙没有丝毫迟疑,“当真要去。”
傅宣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既然你去意已决,朕也不再拦你。不过容姑娘最好小心些自己的身子,毕竟你如今肩负着的可不只是一条命——”
他转身走回桌边,屈指叩了叩桌上的信件。
“你执意要去找萧翊,也别说朕亏待你这弟妹,这是前线送来的战报。”
容妙顺着他的动作,快步走到桌边将上面的信件拿了起来,一目十行地看着。
“晋阳大乱,周边的府城也不见得会有多安全。萧翊交给你的那些暗卫远远不够,朕会另外派几队人马确保你的安全。”
容妙闻言,诧异地抬起头看向傅宣恒。
傅宣恒察觉到她眼中的情绪,端起茶杯悠悠地啜了口,“怎么说也是朕这个做伯伯的应该做的。”
第94章 “出城了?”傅宣恒搁下手中的笔,望了眼窗外的天色,看向李学问道。“是。……
“出城了?”
傅宣恒搁下手中的笔,望了眼窗外的天色,看向李学问道。
“是。”
傅宣恒放松了肩背,伏案批阅奏章好几个时辰腰背都有些僵硬了。他将手中批完的奏折往桌面上轻轻一扔,双手枕在脑后,上身往后靠到了椅背上。
“这个时候估摸着才出城不久,再派一队暗卫去暗中保护她的安全。”傅宣恒随口吩咐道。
李学立刻点头应下。
他眺望着远处,瞳孔些许涣散。
尽管现在还不能确定萧翊的生死,但是总归要保证他妻儿的安全。
想到这儿,他不耐地轻啧了一声。
要不是容妙那厮太倔了,有些方面又与他太过相像,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才不会这么轻易地就答应让她出城。
罢了。
他重新挺直腰背坐正身子,话锋一转,“贵妃那儿如何了?”
李学立刻会意,隐晦地答道:“回陛下,都安排妥当了。”
傅宣恒的眸光一沉,不动声色地回道:“知道了。”
王家——
他盯着桌上的奏折,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
……
郊外,一车商队正疾速行驶着。
马车内,容妙阖着眼闭目养神着,手中捏着枚香囊,里面加了薄荷等提神的香料。
她们这次要去的是顺德府城,是距离晋阳城最近的府城之一。
郊外的道路不太平坦,石子硌得马车时不时颠簸几下。
又一次颠簸后。
容妙猛地拧紧了眉头,迅速俯下身去欲呕,压抑着胃里翻腾着的恶心感。她急急地将手中捏着的香囊放在鼻下,清凉的味道顺着鼻腔带来阵阵凉意。
碧水伸手轻抚着她的脊背,眼中满是担忧关切之色。
“姑娘,要不我还是让李卫他们放慢点速度吧。”碧水心疼地道。
过了好一会儿,容妙才缓了过来,她摆了摆手,“不用。”
“可是——”
碧水焦急地看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色。
容妙往后靠去,仰起脖颈盯着车顶,马车仍在不停地晃动。
她冷静地道:“按照这个速度,我们六七日就能抵达顺德府。”
见她决心已定,碧水也不好再劝。碧水只能叹了声气,从桌上拿了一颗橘子将皮拨开,递给容妙。
容妙收回视线接过橘子,她瞥了眼身旁的碧水,迟疑地道:“现在还来得及,若是你改变主意了,现在还可以回去,我让李卫亲自送你。”
她这次本来谁都不想带的,毕竟此去危险重重。但是碧水死活不肯,硬是跟着她一块出来,说是不放心她。
碧水果断地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道:“不要,我要陪在姑娘身边。”
她牢牢地锢住容妙的胳膊不放手,生怕她真的将自己送回去。
容妙也只得作罢。
……
营帐内。
虎王特意为他们寻了大夫医治伤口,这几日这些伤员的状态都好了许多,伤口也在慢慢地愈合。
但萧翊半点也不相信是出自巴尔思口中什么兄弟情谊,这几日据说金王阿勒坦和铁王西日莫都秘密到访,昨日巴尔思甚至还将自己召去与那二人说话。
萧翊眸中精光一闪。
不过怎么说,如今的情况还算对他们有利。
此时,西日莫捏着手中的酒樽,青铜制的酒樽在他蒲扇大的手掌下吱呀作响,脸色铁青,“你们都商量一晚上,还有什么好商量的!”
他拔高了音量,粗着脖子嚷嚷道:“北王那群老头子就是仗着自己兵力强盛,半点都不顾及我们这些人的付出。不给马吃草,还想马儿跑,哪儿来这么便宜的事!”
西日莫将酒樽重重地放在了桌上,发出一声“砰”声,杯中的酒水也跟着洒了出来。
“依我看咱们也别帮他们守着了,直接打道回府算了。”
他胸中怒气难平。
凭什么他们这些人苦哈哈地在外面帮北王他们戒备燕朝军队,他们在城里倒是逍遥快活。
阿勒坦瞥了他一眼,心中暗叹一声,只能先出言安抚:“西日莫,你先别急。这人都还没回来呢,你就先急上了,万一那个人说的是假话呢。”
话虽然这么说,但阿勒坦心里也是有些不安。
他们这些中型部落愿意帮北王他们冲锋陷阵,除了忌惮北王等人的兵力之外,也是为了能够得到更多的钱财,借此帮助部落壮大。
但是如今仗打了,人手也损失了不少,但子儿都一个都没见到,也难怪西日莫会急。
这换谁谁不着急?
但是若是此时撤回去,只怕是会彻底得罪北王他们。四王等人的怒火,可是轻易承受不得的。
这才让他们至今举棋不定。
“是啊,西日莫。”巴尔思也跟着劝道,“再怎么说,攻打燕朝也需要我们的一份力,北王怎么说也应该不会这般糊涂。”
西日莫重重地哼了声,却没再出声反驳。
他心里也清楚得罪四王会有什么下场,方才也不过说的是一时气话。但是若真如同左峰所言——
“那现在你们怎么说!”
阿勒坦深深地吸了口气,“等那海先回来再说。”
营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瞬间吸引了几人的注意力。
“进来。”巴尔思扬声道。
只见那海掀开了门帘大步走了进来,低头朝几位行了个礼。
巴尔思微微颔首。
还没等那海开口说话,西日莫就急不可耐地问道:“那海,晋阳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
那海的神色看起来有些凝重,“回铁王,属下此去晋阳没见到北王,但是见到北部大王子。”
“他说了什么?”
那海沉吟了片刻,“属下问他虎部何时才能不必驻扎城外警惕燕军。他说如今燕朝军队仍然在旁虎视眈眈,虽然之前剿灭了他们三万军队但仍余七万,怕他们会随时反扑,让我们不要着急。让我们暂时驻守城外,也是权宜之计,等到了时机我们就一路南下夺取燕朝。”
“都是些狗屁倒灶的空话!”西日莫听完忍不住怒骂出声。
此时就连阿勒坦的脸色也有些阴晴不定,他出声问道:“那海,你有见到城中是什么样的状况吗?”
那海摇了摇头,“属下没能久待。”
他迟疑了一瞬,隐晦地道:“不过此去,属下发现二王子身边的侍卫穿戴似乎都奢靡了不少……”
第95章 萧翊站在营帐中央。玄色衣袍下的身躯微微紧绷着,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阿勒坦和西日莫分住�
萧翊站在营帐中央。
玄色衣袍下的身躯微微紧绷着,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
阿勒坦和西日莫分坐在两侧,西日莫一脸狐疑地打量着萧翊,眼中赤裸裸的探究质疑之意几乎快要化作实质。而阿勒坦显然就稳重许多,尽管眼神中也带着几分打量的意味,却隐晦多了。
坐在主位的巴尔思反倒是不拘小节地笑了笑,朝萧翊招了招手,豪迈地道:“左兄弟,快入座。”
“多谢大王。”
萧翊闻言朝巴尔思作了个揖,视线不着痕迹地划过阿勒坦和西日莫,随着侍从的指引入座。
“左兄弟,上次你说的那事……”巴尔思胡弄玄虚地停顿了一下,“我派人去晋阳那儿问了问。”
“那海。”巴尔思扬声道,“你和左兄弟说一说。”
那海朝巴尔思点了点头,转身看向萧翊,沉吟了一瞬,“左兄弟,事情是这样的——”
萧翊黑沉的眸光微微闪动。
……
马车越朝晋阳方向行驶,容妙等人的神色就越发严峻。
路边的流民逐渐增多,黄土覆盖着尸骨。容妙撩起帘子往外看去,不远处甚至有三四个流民正围成一圈埋着头似乎在大快朵颐着,脚边残留的生物组织让碧水瞬间瞪大了眼睛,“这、这——”
还不等她说完就急急撇开眼睛,紧紧地捂着嘴欲呕。
容妙的右手捏着帘子,指节发白。
李卫从前方调转马头走到车旁,一边警惕地看着路边的流民,一边说道:“姑娘,前方流民更多,要是再往前去就不安全了,咱们还是暂时先进城吧。”
他们这一队人马看着就是富贵人家的马车,平时自然没人敢拦。可若是饿急眼了,那就不一定了。
容妙也已经看到了路边的有几个流民眼睛发绿地看着他们,若不是忌惮护送车队的人都人高马大、装备精良,俨然一副训练有素的模样,恐怕下一秒就要扑上来。
容妙点了点头,“好。”
再往前确实有些不明智了,不说这遍地的流民,还有那胡人也随时可能出现。
容妙正准备放下帘子,就见路边一个妇女猛地一把扑向马车,李卫眼疾手快地将她挡开。
那中年女子一个踉跄,怀中的孩子受到惊吓发出了细小哭声。
“姑娘!姑娘!行行好吧——”那中年女子半跪在地上,迫切地仰起头喊道,“给口吃的吧,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要、要不行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怀中的孩子举起来,祈求得到容妙片刻的心软。
那孩子瘦弱得像只小猫,此刻正紧闭着双眼,就连发出的哭声都断断续续的,细如蚊呐。
容妙的右手一顿。
“姑娘……”碧水才从刚刚那一幕缓过劲来,看到这一幕有些不忍,下意识看向容妙。
容妙面不改色,甚至就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半刻都不停顿地放下了帘子。
她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地传出车去。
“走吧。”
李卫目光冰冷地瞥了眼跪在地上一脸难以置信的女子,将手搭在了腰间佩剑的剑柄上,“是。”
这女子怀中幼儿骨瘦如柴,就连嘴唇都干得起皮了,可见已经长时间未曾进食饮水了。可这妇人除了衣衫破旧、灰头土脸,刚刚的那声音可谓是中气十足。
她拦下马车后,周遭分散着三三两两的流民都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悄悄转移到了这边,虎视眈眈地盯着马车。
那妇人望着李卫冰冷的面容和紧握剑柄的手,眼瞳震了震,悻悻地抱着孩子慢慢往后退。
……
“如何了?”
容妙见李卫从军营回来,连忙迎了上去,急切地问道。
如今萧翊身为主帅下落不明,而晋阳也被胡人侵占,萧家军自然不可能继续驻扎在那儿了,已经退守在顺德府中。
李卫的面色沉重,“军中也没有世子的消息。”
闻言,容妙不禁咬住下唇,眼中的失落与担忧之色几乎要凝作实质。
“还有——”
李卫有些迟疑地抬头看了容妙一眼,吞吞吐吐道。
“还有什么?”容妙追问道。
“当日一战,世子下落不明,身旁的副将也在战中殒命,所以如今暂代军中一概事务的是张将军。”李卫的神色阴晦,“世子多日不见踪迹,军中流言甚嚣尘上,均言世子早已遭遇不测。”
“张将军如今已经中止了搜寻,而且还准备撤军——”
那位张将军与世子关系不大好,总是以为世子年纪轻轻便能有如今的赫赫战功都是凭借着镇国公世子与圣上表弟的身份。他自诩怀才不遇,年近四十也只能在偏僻之地驻守,胸中郁气难平。
“撤军!?”容妙倏然瞪大了杏眸。
倘若真的撤军,萧翊当真没有半分活路了。
“姑娘!”
容妙捂着心口,不由得后退两步,后腰撞上坚硬的桌角,却仿佛察觉不到疼痛。
碧水急忙上前把住她的手臂。
容妙的薄唇紧抿成一道直线,一向清澈温和的眼眸此刻沉郁非常。她一手扶住桌角,指节渐渐泛白。
室内的气氛一时沉重起来。
过了许久,容妙才哑着嗓音开口,“李卫,你——你在世子身边多久了?”
“下属在世子身边已经十年了。”
容妙缓缓抬起眼眸望向李卫,“十年?确实是已经很久了,想必平日里世子出门打仗,你也一直跟在身边吧?”
李卫点头,“是。”
“……那好。”
容妙慢慢站直了身子,深吸了一口气,拢在宽大袖子下的右手渐渐握紧,手心里冷硬的质感沉甸甸的。
“既然如此,那今日我们就去一趟军营吧。”
……
军帐中众人肃穆,甚至空气里还流通着几分剑拔弩张的意味。
“荒唐!你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儿,你说不撤军就不撤军!?开什么玩笑!”张将军怒目圆瞪,一只大掌将桌案拍得砰砰直响,“这是军营!你当是过家家呢!?”
“你有什么资格命令老子!?就凭一张空口白牙?简直是让人贻笑大方!”
张博嗤之以鼻地看着对面站着的李卫。
不过是萧翊身边的一个小小侍从,竟也敢命令他?
简直就是荒唐至极!
“他为何没有资格?”
这时,一道女声突然响了出来,声线清婉,却锋锐十足。
容妙掀起帐帘,冷眼看向上首的张博。温柔婉约的眉眼此刻冷若冰霜,柔和的脸部线条也紧绷起来。
第96章 “你是何人?竟敢擅闯军营!”张博狐疑地看着正缓步走进来的容妙,压下眼中的惊艳之……
“你是何人?竟敢擅闯军营!”
张博狐疑地看着正缓步走进来的容妙,压下眼中的惊艳之色,紧紧地皱着眉头。下一刻他又目如利箭,朝李卫射去。
定是这个毛头小儿混不吝的,居然将女子带入军营,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萧家军本就是先帝准许镇国公所设的私军,张将军受命驻守顺德府,可也未曾闻得陛下下旨允其代掌萧家军。”容妙站定,目光如炬地看向张博。
“李卫身为萧翊心腹,萧翊如今下落不明,他为何不可代掌萧家军?”
营帐中的人大多都是萧家军的人。
张博先是一怔,随后勃然大怒,义正言辞道:“你是哪里来的无知女子!?竟敢胡言乱语!什么私军,什么心腹!如今胡人四处作祟,哪怕是萧家私军也该为国效力!你今日在此妖言惑众,是何居心!”
“胡人尚且还在晋阳城中,随时都有可能进攻,流民也日渐增多。张将军就想先行撤离,置顺德府与邻近郡县的百姓的性命于何地?”
张博怒指着她,粗着脖子喊道:“本将自有考量,轮得到你区区一介妇人置喙!?你擅闯军营,本将看你是敌军派来窃取军机、搅乱民心的探子吧!”
“来人,将这妖妇拿下!”
容妙目光愈寒。
李卫立刻挡在她身前,喝道:“这是世子夫人,谁敢!”
容妙的神色微滞,旋即当机立断将一早就握在手中的东西拿出来。
是一块玄色的令牌。
是萧翊临走前交给她的令牌,让她可以用此调遣暗卫。
只是没想到居然会将它用在此处。
容妙抬眼定定地看着张博,语气平缓又坚定地说道:“世子临行前曾将令牌交予我手,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她面不改色地道:“世子曾嘱托过,若是他与副将皆逢不幸,便由心腹李卫代掌军务。”
挡在她身前的李卫也诧异地回头瞥了一眼。
张博惊疑交加地看着她,“我怎从未听闻镇国公世子娶妻了?你光凭一张嘴,和一个来路不明的令牌就想让本将相信?简直可笑!”
“是不是来路不明,一验便知。”容妙环视了一眼营帐中的人,“帐中定有世子麾下之人识得这块令牌。”
“那也不作数!谁知道是不是你胡编乱造的!”张博猛地一挥手,蛮横无礼地打断了她的话。
“我能作假,这令牌可做不得假。”容妙不由得嗤笑一声,也不再将目光放在张博身上了,而是转了视线看向营帐中的众人,“诸位将领大抵皆为世子麾下,是真还是伪,应当已有决断。”
营中众人闻言面面相觑。
之后,其中一人走了出来,言语间颇为慎重,“还请……夫人可否将令牌交予臣查验?”
容妙缓和了神色,“自然。”
她将手中的令牌递了出去,由那人将令牌再三查验后,才抬起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将令牌还给她,随后转过身朝众人点了点头。
容妙紧绷的内心终于稍稍松了口气。
萧翊将这块令牌交给她,让她可以调遣京中暗卫。其实她也不知道营帐这些人会不会认这块令牌,也不过是赌一把罢了。
好在,她赌对了。
萧翊恐怕也不会想到,她竟会从京城跑到这儿来,借这枚令牌来谋得军权。
张博见状便觉得形势不妙,“难不成你们真信了这个女人说的话?她是骗你们的!”
他们却不为所动,“夫人确有令牌,我等定是遵从世子之命。”
张博一时语塞,“你们、你们!”
容妙反手将令牌收了起来,她的唇角扯起一抹清浅的弧度,眼中却无半分笑意,藏着几分嘲讽之色。
“张将军,如今这营帐中皆是萧家军的人,张将军一个外人在这儿,恐怕有些不妥吧?”容妙顿了顿,“万一被人认成敌军探子可如何是好?”
李卫也跟着伸臂道:“请吧。”
“你、你们!”张博气得指着她们鼻子的手指都在颤抖,“听信妇人之言,你们简直就是荒唐至极!本将定要将此事上报给陛下,让他知道你们做了什么!”
“来人——”容妙的唇角压平,神色愈发冰冷,“我好心给张将军留几分体面,不过既然张将军不愿自己走出军营,那边让人架你出去吧。”
两边的侍卫一把将张博架了起来将往外走,张博奋力挣扎着却始终挣脱不了钳制。即便已经被拖出去好一段距离了,叫骂声却依旧不绝于耳。
……
“夫人,世子当真下了命令,让我暂代主将之职?”
李卫这会儿终于寻得个无人之际,忍不住开口问道。
他怎么都不知道有这事?
容妙坐在椅子上瞥了他一眼,将袖中的令牌掏出来放到桌上,她的神色也有几分沉郁,“怎么可能——”
“我那是唬他们的。”
不过既然都轮到这张博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了,看来军中这会儿确实没有什么顶得上的人物了。
李卫顿时瞪大了双目,不由得语塞道:“那、那这不是……”
这不是骗人吗。
居然还真让那张博说准了!
容妙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或者你有什么好办法?”
如今张博已经准备撤军了,若是真的撤军,不说萧翊的生死,没有这几万重兵威慑,只怕下一刻胡人就要进犯,这一带也会变成人间炼狱。
途中那些情形,仿佛十年前的那场旱灾,她仍历历在目。
“可……若是让圣上和镇国公知道此事了该怎么办?”
李卫此刻的心情可谓是心如死灰,世子将他留在京中就是为了照看好容姑娘,结果没想到照看不成,居然还跑到顺德府摇身一变成了主将。
更何况容姑娘腹中是世子如今唯一的骨肉了,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他真的是万死难辞其咎!
“我会一人承担此事,你不必担心。这会儿天高皇帝远,他们也没法立刻处置我。”容妙一时也有些心烦意乱,“不过咱们现在的当务之急也不是这个。”
是要考虑如何遏制胡人行动、安置流民,并且搜寻萧翊行踪。
……
萧翊垂下眼帘睨着手上纵横的伤口已经结痂。
如今他们一行人的伤势大多都得到了妥善的照料,只是——
他抬起头望向帐帘,帐外的几道人影隐隐绰绰地印在帘上。
巴尔思说是担心北王等人对他们不利,所以特意派人保护他们,但实际上却是行软禁之事。
不能再拖下去了——
这段时间巴尔思一直在试探他晋王藏匿的财物何处以及言语之间时常提起的晋王旧部。若是真让他寻到了晋王的人,只怕下一刻就会露馅。
萧翊的眸色深沉。
哪怕拼个身死,也要止住胡人进犯的脚步!
第97章 夜露深重,一座小院中却还燃着灯火。容妙身为女子,住在军营多有不便,便在城中租了一座小院落脚。
……
夜露深重,一座小院中却还燃着灯火。
容妙身为女子,住在军营多有不便,便在城中租了一座小院落脚。
她身着单衣,鸦睫低垂,披在肩上的披风从她削瘦单薄的肩头滑落也视若无睹。
“姑娘,这么晚了……”一旁的碧水担忧地小声说道,“早些歇息,你如今身子重,又一路颠簸——”
这会儿都快三更了。
容妙右手抵额,目光停留在摊开在桌前的地图上半点都不曾偏移,她淡淡道:“没事,我还撑得住。”
说着她将一旁的笔拿了过来,抽出空瞥了眼碧水,“碧水你若是困了就先去睡了,不用一直守着我,我没事的。”
“可是——”
碧水拧紧了眉头,看到容妙此刻的神情又不得不将嘴边的话咽下。姑娘向来性子倔,若是下了决定,任凭谁都无法劝阻,碧水只能继续安安静静地守在她的身边。
容妙握着手中的朱笔,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地图。
如今她不仅为了萧翊奔赴前线,甚至还私传军令。若是此事败露,哪怕她怀着萧翊的遗腹子恐怕都无法全身而退,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去母留子。
容妙在心中不由得自嘲一笑。
她的视线上移,落在那块玄色的令牌上。
原本萧翊将这块令牌交给她,是为了让她自保的,没想到居然会在她手中发挥这样的作用。
她一路往晋阳来,在路上也听到了不少关于胡人的消息。此番进了军营后,也得到了不少前线的消息。
当日晋阳诈降,将萧翊骗去,又与胡人里应外合,才导致整整三万大军溃败,萧翊下落不明。
可是当时有足足十万萧家军驻守,晋阳城更是被围困得连只蚊子都飞不出来,几近弹尽粮绝。这么多胡军是如何出现在晋阳城外的?
军中一定有叛徒。
容妙的脑中第一时间浮现出了这句话。
哪怕有永明郡主在京中偷偷往外传递消息,军中也一定有叛徒。否则被重重围困的晋阳城又是如何能与外界传递消息,甚至默契地围攻呢。
如今胡军入主晋阳,附近的府城也是人人自危,生怕成为下一个入侵对象,她来的路上都是百姓拖家带口地逃跑。张博上位后,也并未继续派人安置流民、安抚百姓,这才导致了容妙一路过来流民愈发地多了起来。
晋阳被破后,原本驻在草原附近以便于震慑胡人的军队也撤退回缩了,以防再次被袭。
张博上位后,也并未继续派人安置流民,这才导致了容妙一路过来流民愈发地多了起来。
过去了这么久了,萧翊还会活着吗?
容妙的眸色加深,此刻小腹也开始隐隐抽痛,面上却仍是一派平静。
……
“如今胡军分两拨,一部分入住晋阳城,一部分驻扎城外,城中的是四王。”
“四王?”
听到这儿,容妙也有些疑惑。
负责汇报的人点了点头,隐晦地瞥了眼容妙,接着说道:“是的,胡人与我朝不同,胡人其实由不同大大小小的部族组成,其中以四王,也就是东西南北四王为首,北王率领的部族是最为强大的,麾下的白狼军更是凶猛无比。”
容妙眸光微凝。
“那驻在城外的呢?”坐在一旁的李卫问道。
“城外的则是以中型或小型部落为主,负责守卫,其中又以虎王巴尔思,金王阿勒坦和铁王西日莫的部落最为壮大。”
如今胡军占领了晋阳城之后再无下文,也是令容妙等人十分不解的。
关于此事,汇报之人也给出了解释,“或许是因为那日围困之时也消耗了胡人不少兵力,才让他们此刻无法妄动。”
“只是,萧将军却——”他的语气瞬间低落了下来。
容妙抬眼看着他,见他满脸悲恸,心中也不由得生出悲痛之情。
她苍白的脸上流露出悲伤之色,语气更是带着几分哽咽,“如今暂未发现萧翊的尸骸,还不能确定他的生死,说不定、说不定他还没死呢——”
“是啊。”他深吸了一口气,“萧将军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他抹了把脸,“抱歉夫人,让你见笑了。属下是草莽出身,全凭将军栽培,才能有如今。将军如我,有再造之恩。”
他抬起头诚恳地看向容妙,“若是夫人今后有什么事,大可吩咐小人。”
容妙点了点头,“好,多谢大人了。”
“夫人真是折煞小人了!属下名叫马腾,在家行四,夫人也可以直接叫我马四。”马四说道。
这个马腾就是昨日在帐中查验她的令牌之人,在军中的地位也不低,否则当日也入不了营帐。
容妙短暂地顿了顿,也不推辞,“好。”
她坐在椅子上,不再说话了。
“虽然如今晋阳被胡人占据,但也要安排人尽力安抚附近百姓收拢流民,否则内忧外患。”李卫缓缓说道。
马腾闻言苦笑一声,“话虽如此,但是这也没办法,如今胡军弄得人心惶惶,流民多了,趁乱作祟的人也不少,所以许多府城都不愿意接收流民。之前将军在时还能镇压一二,命令府城接纳流民,可如今……”
张博的不作为是一说,当地的官员和百姓不乐意也是一说。
李卫和容妙也沉默了下来。
确实,他们来的路上便遇到了流民想要杀人越货的情况,也不能怪附近的府城不愿意接收流民了。
他们从马腾口中得知了具体的情况,如今的情势的确严峻,但是好在萧翊他们还是给自己人留下一丝喘息的余地。
李卫看向容妙,没有说话。
原本他是想着到了便将夫人安置在城中安全的地方,没想到她昨日执意要和他一起入军营,然后自己又稀里糊涂当上了代理主帅。
他心中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这下可不好收场了。
“你打算怎么做?”容妙也看向李卫,缓缓说道。
方才脸上的悲痛之色尽数收敛,只余沉静。
李卫仿佛会错了意,“我会向朝中上报,此事是我一力谋划,与夫人无关,请陛下降罪,再派一位得力主帅立刻接任。”
容妙真是满脸黑线。
我冒着这么大的罪将你推上代理主帅之职,就是让你请旨谢罪的?
她冷静说道:“假传军令是死罪,哪怕你请旨谢罪也难逃一死,还不如趁这段时间做些什么。”
她顿了顿,“实在不行,我也不会让你去送死,这事是我做的决定,要杀也该杀我。与其考虑这些,还不如想想如何将功折罪,至少还能留下一条命。”
当然,还有一种最好的情况——
就是萧翊还活着,萧翊亲口承认是他下的命令让李卫接任代理主帅之职,他们便不算是假传军令。
但萧翊如今失踪这么久了,真的还活着吗。
容妙的心不由得沉了下来。
“你现在下令,让麾下部分兵卒去安置流民,将流民打散分批安排进周边府城,入城后分发粮食。记得要将流民的籍贯宗亲等都登记在册,只有登记了的流民才能分发粮食。”
李卫皱紧了眉头,“可是附近府城会愿意接收流民吗?”
“为何不愿意?”容妙轻笑一声,“纵然是流民,也是我朝的百姓。更何况当初圣上就下旨要周围的府城配合萧翊及萧家军,难道他们不是我朝的府城吗?”
“如今胡军虎视眈眈,若是他们不愿意,便不是我朝的府城,萧家军又为何要保护他们呢?”
声音虽轻,话中的意味却十分耐人寻味。
李卫有些迟疑,“这、这么做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与其受内忧外患,还是要先平复内乱才可腾出手对付胡人。”
“若是流民在城中作祟呢?”
容妙搭在扶手上的素手猛地攥紧了,眸中寒光乍现,平日里听起来温柔婉转的嗓音在此刻竟显得肃杀无比,“那就杀。”
“一人作乱,便诛其亲眷宗族,杀到他们肯安分为止!”
第98章 容妙往车窗外看去。看来军令还是管用的,城中已经开始接纳流民了。街边还有士兵巡逻守……
容妙往车窗外看去。
看来军令还是管用的,城中已经开始接纳流民了。街边还有士兵巡逻守卫,防止有人趁机闹事。
路边已经开设粥铺放粮,在衙役的督促下众人还算是井然有序。
很快这份平静就被打破了。
“快点——”
队列中的一名中年男子猛地往前推搡,前方面容枯槁的老妇人饿了数日,两眼发晕,伸出的双手都颤颤巍巍的。才刚刚拿到手的一碗白粥,一下子打翻在地。
“我、我的粥……”
那老人重重摔倒在地,却全然不顾身上的疼痛,扑到已经泼洒的粥上,双手颤抖着想从地面上将残留的米粒捡回碗里。
可惜却也已经无济于事了。
“混蛋!”碧水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怒骂出声。
竟连老人家都欺负!
简直是畜生不如!
只见那中年男子竟还嫌老人碍事,伸腿想将她踢到一边。
碧水实在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惊怒,一把撩开车帘钻了出去,“住手!你这个混蛋要做什么!?”
“啧,这是哪儿来的小妞啊?长得还挺水灵。”那中年男子顺着娇喝声望去,“老子做什么关你屁事!”
说完,他挑衅般往那老人身上踹了一脚,他yin邪般的目光甚至还在碧水身上打转着。
碧水见这家伙不知收敛,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嚣张,不由得气结。那恶心的目光更是令人作呕。
“你——”
“碧水。”
轻飘飘的声音从车中飘出。
碧水这时才稍稍冷静了下来,她回头看去,忿忿不平道:“姑娘——”
车窗半开,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容妙的身影。
“苏大人,我记得昨日李将军刚下了军令是吗?”容妙琥珀般的眼眸反射的光泽不含丝毫温度,她的的目光没有任何情绪地扫过不远处的中年男子,旋即轻声道,“若是在城中作乱,需得严惩。”
被特意派来保护容妙的苏明听到她婉转的声音,立刻回道:“是,夫人。”
“我虽并非军中将领,也知道军令之重要。”容妙温声细语地说道,“若是不能好好约束入城的流民,反而造成了府城内骚乱,岂不是违背李将军一开始的初衷?”
苏明心中一凛,“是,属下明白。”
“来人!此人违反军纪,按军令处置,鞭刑三十,供粮减半!”
一时间周围噤若寒蝉。
容妙坐在车内听着车外行刑的声音,眼中带着几分笑意看向紧攥着衣角的碧水,“怎么了?还不解气?要不我和苏大人说一声让你去亲自行刑?”
碧水猛地抬起头,她微微撅着嘴,嗔道:“姑娘!”
她小声道:“我、我就是担心刚刚是不是给您惹事了……”
当时脑子一热,虽然现在也仍不后悔,但是还是有些后怕。
容妙却并不在意,“有苏明他们保护着,能有什么事。”
她抬了抬下颔,“知道你心善,桌上的糕点和茶水,你拿去给刚刚那位老人家吧。”
容妙顿了顿,改了主意道:“算了,瞧方才那模样,恐怕那位老人家已经许久没有进食了,刚刚又挨了一脚,糕点也不好克化。既然做好人,那便做到底。你把那位老人家接到车上吧,顺道送他去医馆看看伤。”
她向来不是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
只是……
虽然她向来不怎么信奉虚无缥缈的神佛,但是也算是给萧翊积福吧。
“好!”碧水迅速地应道,立刻下了车去搀扶刚刚那位老人家。
碧水将那老妇人小心翼翼地搀扶上车,那老妇人见状就要朝容妙拜去,被容妙赶忙起身阻止,“老人家,快请坐!”
容妙看着那位老人家干涸的嘴唇,恐怕不止数日未曾进食,估计就连水也不曾喝过了。她暗暗皱了皱眉,伸手倒了杯温热的茶水递给了她。
老妇人接过茶杯,手颤抖地厉害,杯中的茶水都溅了出来。
容妙轻声问道:“老人家身上可有哪儿疼得厉害?医馆一会儿就到了。”
老妇人眼含热泪,“两位姑娘真是活菩萨,多谢两位姑娘,我没什么事……”
情绪激动之下,她仿佛牵扯到身上的伤处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
惹得碧水又是气愤不已。
“老人家你先别动,医馆马上就要到了。”
老妇人叹了口气,“这位姑娘别担心,老婆子就是摔了一跤,没什么大事,之前胡贼来时可比这人凶恶多了。”
容妙闻言不由得开口问道:“老人家,你是哪里人?”
“我是住在晋阳城外的黄家村里,可是前不久胡贼进村杀人劫掠,好多人都死了,大家都不得不纷纷逃难……”
那老妇人面如死灰,“逃难路上还有许多山匪强盗,我的、我的儿子和孙子……”
这会儿不止是双手颤抖,就连粗哑的嗓音也开始颤抖了起来,身体也仿佛被无法名状的悲伤笼罩着。
“其实以前胡人每年也会来村子里抢劫些财物,不过很少会伤人性命,但是没想到他们这次竟会杀人……”
容妙的眉心微不可察的皱了皱,“以往的时候他们来抢劫的时候,这边的人都不管吗?”
那老人摇了摇头,“他们不管的,之前隔壁村子也有人告到晋阳府城去。可是胡贼还是继续来抢劫,那人却消失不见了,隔壁整个村子都被胡贼屠了……”
“我之前同村的有个外甥就在晋阳城中当兵,听说是晋王和胡人有勾结。出了这事之后,就没人敢在告官了。好在那些胡人之后在村子里也只是抢劫些财物,也就几拨胡贼,许多人就当是花钱消灾了。”
看来晋王很早就和那些胡人沆瀣一气了。
“几拨胡贼?”容妙疑惑道。
老妇人点了点头,“是啊,听说那些胡贼有好几个不同的部落。出了那件事之后大家也不敢反抗,好生供奉了几次之后,就知道了其实抢劫的也就那几个部落的,都是轮番来的。其实这些胡人在草原的日子也不好过,所以也不敢做得太过分,若是逼得急了,大家都搬走了他们就没人可以抢了,总不能真的攻进府城里抢劫。”
“结果没想到这次……”她长叹一声。
容妙若有所思。
第99章 “啧,那萧家军已经好久没有动静了,北王他们到底要让我们守多久?”西日莫郁闷地锤痢�
“啧,那萧家军已经好久没有动静了,北王他们到底要让我们守多久?”
西日莫郁闷地锤了下桌子,桌上的器具也跟着跳动。
他们在城里吃好喝好穿金戴银的,自己却只能在这儿风餐露宿。
在从萧翊口中得到更多消息之后,这种不满的情绪也愈发壮大。
阿勒坦虽然心中也有些不耐,却仍说道:“着什么急,听说前几日萧家军刚换了主帅,这段时间还是小心为好。北王那边也是这个意思。”
“这新来的主帅什么来头啊?怎么突然冒出来了,我以前怎么从来都没听过。”西日莫不解道。
阿勒坦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只听说是姓李的,好像曾是萧翊的心腹。”
若是之前的张博自然是不足为惧,可是这新上任的主帅他们了解不多,反而让他们有些举棋不定了。再加上之前那场大战,他们几个部族都损耗巨大,却没得到足够的好处。若是再让他们打前锋,他们恐怕都要再斟酌一二了。
“巴尔思,要不派人问问那左峰知不知道这新来的主帅到底是什么人。”
他们也纳闷得很。
李卫?
萧翊瞳孔微缩。
他不是在京城吗?怎么会来晋阳?
尽管萧翊心中震惊,面上却丝毫不显,他故作迟疑道:“回禀大王,属下曾隐约听晋王殿下提起过萧翊身边有个贴身护卫及心腹是姓李的,不过是不是就是这个李卫,属下不太清楚。”
“一个护卫也能当主帅?”西日莫并不相信。
“这可不好说。”巴尔思说道,“听说这个李卫是持着萧翊亲赐的令牌上任的,当日就赶走了之前的主帅张博。”
萧翊的眼眸一暗,军帐之中的事,胡人却能立刻得知,尽管之前就猜测军中存在叛徒,此刻也仍是觉得心寒。
李卫手中的那块令牌,应该是当初他交给容妙的那块吧。
“无论是真是假,咱们先按兵不动,等那边打探清楚之后再做决定也不迟!”巴尔思说道。
“对了,左兄弟。你当日说的晋王留下的东西……”
……
“军中有叛徒!?”李卫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道。
容妙坐在凳子上,心中也暗叹了一口气,仰起头去看他。
“夫人你可确定?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我也只是猜测而已。”容妙紧锁眉关,“至于是与不是,还得再看看。”
李卫扶着桌沿慢慢坐下来,迟疑地道:“如今世子失踪,军中军心动荡。若是再出一个叛徒……”
“就算真有叛徒,恐怕没那么容易能揪出来,重要的是先别打草惊蛇。”容妙冷静道。
“好。”李卫点头,“这段时间附近的府城都在接收流民,同时作乱违反者军纪严惩,流民的势头算是暂时遏制住了。”
“可是这样的情况恐怕只能维持一段时间。救济灾民的粮食大部分是出自军中,小部分是出自各个府城,这样下去军粮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了。”
李卫十分苦恼。
若是继续救济百姓,军粮就不够了,可不救济百姓导致民不聊生更加糟糕,如今许多山匪就是流民为寇。
容妙也跟着叹了口气。
河南旱灾,今年朝廷粮食产量本就不丰,如今更是捉襟见肘。这么多张嘴都要吃饭,他们上哪儿弄出这么多粮食啊。
可是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容妙的目光下落,望向平摊在桌面上的地图,上面用朱笔圈圈点点了几处。
……
“夫人这是要回去了?”苏明走在容妙身旁关切地问道。
容妙牵强地扯起一抹笑,“嗯,有劳苏大人了……”
“不妨事。”
正当容妙等人往军营外走去时,迎面走来一壮汉。
他看到容妙时,皱紧了眉头,下一刻扭头看向了苏明,用粗犷的嗓音说道:“军机重地,闲人免进。苏明,你难道不知道规矩吗?”
苏明有些尴尬地道:“单副将,这位是萧将军的夫人,怎么能算闲人呢。”
“萧将军不是还未成婚吗?哪来的夫人?”单宇却油盐不进。
一时间弄得众人尴尬不已。
“老单!”
马腾从旁边赶过来,一把拍了拍单宇的肩膀,“你今天这么早就回营了?刚好,今日几个兄弟都想凑一块儿喝酒呢,正想找你呢。”
单宇抖了抖肩,将他的手抖下来马腾也不在意。
“好了好了,这里我来处理,你快去吧。”
单宇瞥了容妙一眼,不再说话转身离开。
马腾看着单宇离去的背影,无奈地转过头和容妙说道:“夫人,老单那家伙就是这个臭脾气,脾气倔得很转不过弯,夫人千万别在意。”
“无妨。”容妙微微摇了摇头。
马腾说道:“不过军营都是男子,有的时候也乱得很,怕冲突了夫人,如果有什么事的话,夫人不妨让苏明去办?若是有什么事要吩咐的,也可以让苏明转达。免得被单宇瞧见,又冒犯了夫人。”
容妙抿了抿唇,沉默了片刻,轻声道:“……好,我只是来问问有没有萧翊的消息。”
她下垂的眼睫微微颤抖着,像是颤动的脆弱蝶翼。
马腾怔了怔,顿了顿旋即笑道:“夫人放心,我们也一定会尽全力搜寻到将军的行踪,一旦有了任何消息,一定会第一时间告知您的。”
容妙抬起头直直地望向他,眼睛里满是恳求,“那就有劳马副将了。”
马腾躬身。
……
回程途中,碧水坐在车厢里气鼓鼓地道:“姑娘,那个什么单宇也太过分了!人家李卫是主帅,都没说什么呢,他凭什么插上一嘴,还嘲讽姑娘。要不是马腾将军出来帮忙解围,否则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容妙闭着眼睛假憩,笑了笑,她缓缓睁开眼睛,“我既非兵士,又无官职,人家说咱们是闲人倒也不算是错,更何况我也确实并非萧翊明媒正娶的正室妻子。大不了今后让人传消息给李卫,或者让李卫回城中商讨,不算什么大事,就是麻烦了些。”
单宇吗……
第100章 “当真!?”“当真!”众人面面相觑,觉得荒唐极了。东王顿省�
“当真!?”
“当真!”
众人面面相觑,觉得荒唐极了。
东王顿时眼冒精光,忍不住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
“中原话有句是什么来着?”东王皱着眉思索了片刻,咬文嚼字道,“……终日打雁,一朝被雁啄眼!傅宣恒那小子是怎么也没想到有一日居然栽在一个女人手里!”
偌大一个萧家军居然掌握在一个女人手里!
这不是荒唐是什么?
“看来这是天助我们,明日咱们挥师进攻,这萧家军也不足为惧。”
北王坐在上首,手指在扶手上轻叩几下,神色阴晴不定,他平淡道:“苏赫巴鲁,你觉得呢?”
东王收敛了笑意,顺着北王的视线望去。
一名小麦色肤色的俊朗青年坐在下首,懒散地靠在椅背上,像是蛰伏的雄狮,懒散的神态却掩不住英气。听到北王的话后,他才稍稍坐正了身子,挺阔的脊背缓缓直了起来。
“义父,我觉得此事有些可疑。”
乍一听就觉得荒谬至极,一个女人毫无根基如何能够掌握萧家军。
东王深深地看了苏赫巴鲁一眼,没有说话。
站在中央的苏明连忙道:“此事是属下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那容妙其实并未出面,明面上掌权的是李卫,她只是私底下和李卫传达命令,一开始属下也不知道这事,只当她是心系萧翊才跟来的,没想到这女子的胆子竟然这么大!”
“直到前几日,她与李卫在军营会面完离开的时候,正巧碰见了单宇。单宇对她出言不逊,颇为不敬。那容妙便低调了许多,之后再没进过军营了,但是却派人请了李卫好几次,属下一开始以为她是询问萧翊的下落。”
“他们交谈时,格外谨慎。我跟在容妙身边就觉得奇怪,若是寻常询问,何须如此小心翼翼。便找了个机会偷听到了,没想到她居然是在和李卫交代军务!”
苏赫巴鲁挑了眉,问道:“这军中就没人疑心这李卫是怎么突然冒出来的?”
“这李卫是萧翊的贴身侍卫,又是心腹。常跟着萧翊走动,萧家军不少将领其实都认识他。那日他和容妙又持着萧翊的令牌,再加上张博在军中确实不得人心,所以也无人质疑。”
“再加上这段时间李卫只是下令安排人安置流民,只除了容妙常来军营这点之外,确实没什么可疑之处,属下也是无意间才发现的,这才立刻来向大王禀报。”苏明不忘邀功道。
苏赫巴鲁摸了摸下巴,眼皮微垂。
二王子牧仁瞥了苏赫巴鲁一眼,旋即看向苏明抢先问道:“照你这么说,这李卫也是萧翊的心腹,怎么会和容妙这女子一起合谋,还瞒过了这数万的将士?”
“难不成这齐国人都是傻子不成?”
他的语气格外讥讽,这咄咄逼人的模样反倒叫苏明出了满脑门的汗。
“行了。”北王不咸不淡地打断了他,“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还有待商榷。不过苏明,你探听到了这么重要的消息,的确是大功一件。”
说着,北王挥了挥手,身后立刻就有侍从捧着一把匕首上前,他朝苏明招了招手。
苏明心中莫名咯噔一下,他低着头小心翼翼地上前。
北王从侍从手中拿过匕首递给苏明,镶满黄金宝石的匕首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苏明连忙接过,北王重重地拍了下他的肩膀,“你如今身在容妙身边,若是赏赐你金银珠宝有些显眼,你的功劳暂且先记着。这把匕首是本王随身使的,便赐给你。”
“不过这容妙和李卫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需探听清楚。等到你查清楚了,本王便连着今日这功一同厚赏你!”
苏明立刻跪下,喊道:“多谢大王!”
……
“苏赫巴鲁!”牧仁从屋内走出来,看见前方的背影,眯了眯眼,朗声喊道。
走在前方的苏赫巴鲁听到身后的呼唤,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牧仁快步赶到他的身边,自顾自地说道:“走这么快做什么?”
两人并肩走着,牧仁问道:“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苏赫巴鲁挑了挑嘴角,漫不经心地道:“我与殿下想法一样。”
“呵,是吗?”牧仁轻嗤一声。
苏赫巴鲁是他父王收的义子,颇受看重,如今已经是白狼军的主帅了,就连他这个亲生儿子都赶不上。
牧仁心中越发不平。
苏赫巴鲁十分干脆利落地道:“我还得去操练兵士,就不和殿下多说了,告辞。”
牧仁停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眼中阴翳愈深。
“牧仁,你在这儿做什么?”
大王子苏德才刚从屋内出来,他刚才在和北王汇报内务,看着停在原地的牧仁,疑惑问道。
“大哥。”牧仁收起眼中的神色回身看去,轻描淡写地道,“没什么。”
大王子笑了笑,神情温和。北王和牧仁的长相都偏阳刚粗犷,大王子却生得文弱了些,性格也温吞,不如牧仁争强好胜,所以平日都是处理些内务的琐事。
“父王刚刚和我嘱咐了,让我们这段时间低调些。毕竟巴尔思他们如今还驻扎在城外,难免心中不平。”
牧仁撇了撇嘴,心中不屑,“知道了。”
依他看,这些部落就是欠收拾。
牧仁突然说道,“大哥,之前我在晋王府看到一个美人——”
苏德皱眉道:“那是晋王的妃嫔。”
“有什么关系。”牧仁不以为然道,“反正傅宣朗估计都活不成了,不过一个女人而已。傅宣朗空腹高心,眼光却不错。大哥,反正你不说我不说,父王又不会知道。”
“总之你先帮我瞒着,我改日再谢你!”
……
“苏明。”容妙将写好的宣纸塞进信封中,走到苏明身前,“这封信麻烦你帮我送给李将军。”
苏明看着容妙递过来的信封,立刻接过应道:“好,属下这就去。”
容妙点了点头。
苏明将信揣在怀中,转身离去。
“等等!”
还没等他走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女声。
只见碧水拎着篮子小跑过来,额上冒着细汗,喘着气道:“苏明,这些点心麻烦你能顺道帮我送给李卫吗?”
她的眼中满是希冀。
苏明笑道:“好。”
碧水顿时双手合十,眼睛亮晶晶的,声音里充满了喜意,“真是谢谢你了!”
“不客气。不过——”苏明拉长了声调,调笑道,“碧水妹妹,平日里我也帮了你不少忙,怎么也没见你给我送过糕点。看来,还是李将军有魅力。”
碧水顿时脸红,像是被人戳破了心事,跺了跺脚羞赧道:“臭苏明,胡说什么呢!”
苏明见碧水快恼羞成怒了,连忙快步往外走去,“碧水妹妹放心,我会帮你把这糕点完、完、整、整地转交给李将军的!”
他咬着字眼道,惹得碧水又是羞恼不已。
苏明的脸上带着揶揄的笑意走出了院子,下一刻便走进旁边的转角,脸上的笑意尽数收敛。
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掏怀中的信件,而是打开了篮子将里面的糕点拿了出来,在篮子底部仔细摩挲着。
过了一会儿,他的眼睛微眯。
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