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城真切身实际地忙碌了起来。
搬入加茂家以后,她的学籍被好好地转进了京都咒术高专这里。然而她却没有再像以前那样,每天维持着规律的打卡出勤状况,而是频繁地来往于日本和欧洲各地。
禅城真同时在两所学校里读书,咒术高专对外宣称是宗教性质的专门学校,而时钟塔对外宣称是一所伦敦的老牌大学。
魔术的最高学府对学生的限制非常松散,至少不存在考勤制度一说,而在咒术高专,有条件的人会有相当大的自由,加茂家为她打开方便之门,即便禅城真长期旷课也不会有任何干碍。
就像安倍有行告诉她的话,这群人果真她做什么都不会干扰他。
如果将禅院的气氛比作外表美丽内里却腐烂了的果实,那么加茂家俨然就像是凝结成一块的池塘,死气沉沉没有任何活力的死物。
禅城真经常出入这里,他们对她究竟在做什么事,根本不过问,也压根不生出多余的关心。
假使加茂芽吹向步履匆匆的禅城真打了一个不合时宜的招呼,旁边有眼力的仆人就会编出一些借口,让两人的对话只停留在寒暄。
分寸感,这个大家族的所有人都很有分寸感。
不知道是安倍有行的引荐信里写了什么样的特殊叮嘱,还是加茂家的底色便是如此。
有时候夜间从外面归来,步行在走廊上的时候,她总觉得这个空洞洞、阴沉沉的家族里潜藏着一个噬人的阴谋,但出于某种投桃报李的礼节,禅城真并不打算主动探究。
百目鬼在这段时间里又有了许多漂亮的眼睛,蓝色的、绿色的、青色的,烁烁发光如同珍贵的宝石。
与之相应的,禅城真在咒术方面的进步速度可谓一日千里。
咒术师的记忆中自然包含了他们数年以来所积攒的经验——「反转术式」,「黑闪」,新·阴流的「简易领域」……
无论是与生俱来的术式,还是后天习得的技巧;无论是自己秘而不宣的诀窍,还是累日磨砺出来的身体本能。
这一切都在第三方的视角下一览无余,而禅城真的主要工作便是将它们提取出来,客观地就其可行性进行分析。
随着样本的增加,被称作不可能后天获取的生得术式的奥秘在她眼里逐渐冰消瓦解。
掌握反转术式以后,禅城真开始尝试着自己搭建生得术式,一条又一条地构筑起脉络,在身体里形成纷繁复杂的大网。
对□□和大脑的改造不可避免地唤醒了熟悉的剧痛,可那过程不再像童年时期那样令人痛苦……
‘结果可以预期,因为掌握命运轨迹的人是我。’
她在难以忍耐的时候翻来覆去对自己重复这句话。
最终禅城真成功了,她设计的第一个生得术式的效果是「翻转」,发动术式的时候,她能调转视野里事物移动的方向,乃至于翻转他人攻击的轨迹。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术式,以魔术的标准判断,充其量不过是一工程(singleaction)的程度,但已经足以证明禅城真的计划完全可行。
她还没有解剖过名门咒术师的尸体,却也能够猜到,越是复杂的术式,设计越是严密精巧。那些名门所依仗的祖传术式,是一代又一代人演化出来的结果,不是她匆匆拼凑便能胜过的技巧。
禅城真仍旧雇佣伏黑甚尔替自己做事,术式杀手的态度有些轻浮,但是业务能力却没得说。
他乐于接这个新雇主的单子,因为禅城真的狩猎对象基本上凶名在外的诅咒师,伏黑甚尔稍稍沟通,便能劝说她将目标换成黑市上有高额赏金的家伙。
禅城真的百目鬼顶多会拿走一只眼睛,一点小小的研究不会太损害尸体的品相。
伏黑甚尔拿去废物利用一番,又可以换取一笔资金拿去赌马。
不猎杀诅咒师的时候,他又拓展了一项猎杀魔术师的新业务,伏黑甚尔本来不想牵扯进这群外国佬的麻烦事件里——可禅城真开出的价格很丰厚,而这群魔术师又像是湖边的野鸭子一样好上当得不行。
和禅院家那个上了年纪还在叨叨24fps帧率的老头不一样,伏黑甚尔有理有据地怀疑这群人可能连智能手机都玩得没有五十岁老人清楚。
他们对战斗的理解恐怕还留在蒸汽机的那个时代,在战场上大家拿着燧发火/枪整齐列队相互枪毙。
无论再怎么有备而来,直接爆破掉这群魔术师的住所这群家伙就直接抓瞎,亦或者在安检的时候在他们包里放点违禁物品,就足以让他们被普通人弄得心烦意乱失去判断。
有的时候伏黑甚尔甚至犯不着出手战斗,规划好路线架起枪就可以直接收钱。
——赚这群人的钱可比赚诅咒师的钱要方便一点。
可伏黑甚尔还是要装作因为她是大客户,才肯接这方面的生意,这样才方便朝禅城真开口多要10%的钱。
至于这姑娘会不会觉得这是在坐地起价,他才无所谓,天与暴君的招牌仅此一家。
伏黑甚尔有时候觉得禅城真知道他在敲诈,不过她却一点都不在乎,在这方面,有钱人的高傲简直展现得淋漓尽致,所以他在私底下直接将这人称呼为‘大小姐’。
大小姐在魔术师方面的素材要求和咒术师的要求并不相同。
她只要眼睛,不要尸体,并且告诉他每次杀完人以后,可以将他们随手抛在不起眼的地方,然后自然有人帮他处理。
“这些都是被魔术协会指定封印的魔术师,战斗力不高,因为制造了一些骇人听闻的恶性事件破坏神秘,才引来了代行者。只要魔术刻印不受损,他们的死亡根本没人在乎。”
况且魔术师的发展方向远比咒术师要学术。
倘若将咒力比作电力,术式比作机器,有的咒术师虽然精通机器的使用,却究其一生也弄不懂、更不想探究,自己身体里的咒力和术式究竟相互之间发生了什么样的反应。
而将魔术师们代代相传的魔术刻印比作汽车,有的人天生便能从先祖那里继承一辆越野,有的人要从发动机开始造车。
可大家的目的都不是要比较谁能在地球上跑得更快更远,他们想要在先祖的基础上脱离地球去登月——
仅仅凭借汽车方面的知识,妄图将其改造成登月的工具,那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魔术师们的事业就是这样异想天开的奢望。
但这也导致他们每一代人都会兢兢业业去搞懂汽车里的每一处构造和作用原理。
他们对自己的魔术刻印绝对了解,禅城真由此捡了个大大的便宜。
研究别人刻印的事情毕竟太过骇人听闻,保不齐魔术协会的人会从尸体的研究痕迹中推断出什么讯息。
禅城真当然筛选过她的下手对象。
为了躲避仇家而流落到极东之地的魔术师是极好的目标,倘若拥有魔眼最好,可以将袭击事故伪装成对其魔眼的见财起意。
在对待诅咒师时那么肆无忌惮,排除咒术师们对天赋的‘与生俱来论’普遍自信,此外则是因为正统咒术师在遇见诅咒师时普遍有出手的义务……
虽然在行动中难免有一些出格的行为,但咒术界的高层有一大半是自己人,她都已经加入烂橘子了,烂橘子和烂橘子之间当然会相互掩护!
闲暇的时候,禅城真还是难免想起和五条悟的道别。
哪怕已经下了决定,可她还是从日本直接逃到了时钟塔,最后才有勇气同这个人打电话。
漫长的回铃音只响了两声,就被对方接通,对方清爽又充满元气的声音让她心跳都慢了半拍:“小真——怎么样?在家里过得开心吗,要不要我来接你?”
五条悟的存在第一次在禅城真的心里如此有压迫力,她几乎都能想象出对方在电话另一端如同猫咪一般可爱的撒娇表情了,但这想象出来的场面却无端让她额头出汗,手心出汗,握着电话的手指都在发麻。
“你这家伙真是油盐不进。回去这么久连条消息都不主动发过来,在这样下去,杰和硝子都要担心我们俩吵架了。如果你不喜欢冲绳,那我们下次去北海道好了……”
毛团一样的猫咪热乎乎地凑过来,却不知道坏蛋主人已经谋划好了如何将它给丢掉!
禅城真已经当定了坏心肠的女人,她勉强镇定了一下心神:“satoru……”
“嗯?”
“对不起。”
“除却把我的游戏存档覆盖之外的事情全部原谅你。”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啦!那样的话就太过分了,”禅城真小声地补充道,“当然,我现在做的事也很过分。”
“我骗了你,在很多方面都骗了你,如果你知道以后肯定会生气……总而言之,你还是不要再接我的电话了。”
五条悟的反应倒很出人意料,他只说了一句‘等一下’,语调里听不出什么情绪。电话里立马只剩下被挂断后的忙音,几乎是下一秒,他的电话又重新拨了进来。
“刚才的信号不好——小真,有什么事我们见面再说吧?”
“我和烂橘子们是一伙的,”禅城真说,“我骗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