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你每一次出的都是馊主意。”
英俊了大半辈子,最近三百年忽然长残了的段长老一拍大腿,痛心疾首。
“所以我一直以来都在偷偷练习木雕手艺,准备给自己重新换一个头!”他兴致勃勃的凑上前去,“我苦练三百余年,最近刚刚觉得小有所成。”
段长老反手掏出一块凹凸不平的木头,自豪的向晏青棠和连亭介绍他伟大的作品:“看!是不是栩栩如生!”
晏青棠和连亭看着那一坨奇形怪状的玩意,不约而同的默了一息。
“……呃。”晏青棠实在不知道该作出各种评价,但她是一个有礼貌的年轻人,本着对段长老的尊敬之情,她又仔仔细细的分辨了一下,勉为其难的夸赞道,“您雕的这是……老鼠?看上去是挺贼眉鼠眼的。”
既然晏青棠都开口了,那连亭也就只能勉为其难的说服自己睁着眼说瞎话:“嗯,是,确实是抓住了动物最细微之处的特征。”
段长老:“……”
段长老大怒。
“什么老鼠!”他把那块丑木头怼到晏青棠和连亭面前,“这是容潋!容潋!”
晏青棠和连亭:“?”
晏青棠紧急撤回一句贼眉鼠眼。
连她师父这般英俊潇洒的美男子都能雕出一股子偷味,按段长老苦练三百年的这等高超手艺,等他给自己换头之后,不用套他那个布袋,就是一个行走的匪徒。
“段长老。”晏青棠语重心长的规劝,“答应我,为了我们青山宗的形象,放弃你换头的打算。”
她昧着良心胡说八道:“谁说我们段长老大小眼了?这叫独属于您的个人特色!别人想模仿都模仿不来——你就说有哪个人能随随便便把头拧下来当球踢?累了还能摘下来当凳子坐?”
段长老陷入沉思:“……有点道理?”
附身在容潋身上的天道见此情形极度震撼。
这世上为什么会有人义正言辞的说出这种鬼话?
一具无头尸体屁股下面坐着自己的头——
有没有人为可能路过的路人们发声?
它忽然觉得自己错了。
将一界之安危交到晏青棠的手上,恐怕是它自诞生以来犯下的最大的错误。
它愧对众生。
这丝羞愧持续到众生之一的段长老鬼头鬼脑的看了一圈。
虽然名义上他们所在的地方是“藏经阁第七层”,但实际上第七层只是一道门,连通着门后的这片天道空间。
“我觉得这里真是个风水宝地,空间大通风好,非常适合点火,不怕烧。”段长老竖起大拇指,明显早有预谋的撺掇道,“其实我方才在林间漫步时,不小心捡到了几只鸡。”
他眨了眨眼,满脸都写着“此时不烤更待何时”。
天道:“?”
我请你来我家做客,你却要在我房间里面点火?
这届众生有点叛逆。
果然。
还是毁灭算了。
它转身就走,不带一丝迟疑。
于是附着于容潋身躯之上的大道韵律悄然散去,空气中那股沉重的威压也逐渐消弭。
岁月书重归原位,继续充当这暗淡虚空中唯一的一点光亮。
等容潋重新掌握身体的自主权时,迎面就扑过来一只乱飞的鸡,他哭笑不得的拎住鸡翅膀。
迎着段长老和晏青棠眼巴巴的目光,容潋默了默,终归是纵容了晏青棠这天道头上动火的行为。
自伏稷现身,虫傀动乱,他们就一直奔行于各处,忙的脚不沾地。
而如今在这仿佛偷来的片刻空闲里,有温暖的火光跳跃,浓郁的香气四溢,扑入鼻间。
容潋垂眸,看着晏青棠和段长老围着篝火盘膝而坐,争论着烧鸡到底要不要抹蜂蜜。
他的目光复又落在了连亭身上。
“将你带回青山宗,确实是天道予我的指令。”
连亭的魔丹太重要了。
所以他必须要保证在连亭未恢复记忆的这段时间里绝对安全。
这是一切的起因。
他恍然间又想起了那一日——
被妖兽袭击的村镇中,满身是血的少年人牢牢的挡在了村民身前,明明自己都快要死了,却还是拼尽全力杀死了扑咬而来的妖兽。
隔着令人作呕的血气,他看见了一双明亮灼人的眼。
于绝境中不低头,哪怕坠于污泥之中,却依旧秉持着本心。
容潋忍不住弯了弯唇:“我那时就觉得,你一定是个极好的孩子。”
“我为你取名‘阿朝’,是闻道于朝夕的‘朝’,也是朝阳的朝。”
“魔渊很黑,你前二十几年里所遭遇的也并不光明,但我却希望从我遇见你的那一刻,每一日都能叫你看见一点点的阳光。”
容潋目光温和的看着这个已经和自己一般高,不再是少年模样的弟子,却依旧抬高了手,摸了摸他的头。
他一字一句:“带你回来,是我自愿之举。”
或许最初是因为天道授意,可自见到连亭的那一刻,就只是他自己想去做。
与天道无关。
与连亭是人是魔都无干系,也不重要。
连亭喉间一滞。
幼时曾经缺失的的那部分感情却在此刻迟来的被填满。
他动了动唇。
“师父。”
他的话与晏青棠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师父!连亭!”她一双笑眼倒映着火光,远远的朝他们挥了挥手,“快过来啊——”
她叫完连亭和容潋,偏头看着狼吞虎咽的段长老:“你一块木头,能尝出味道吗?”
段长老抹了一把泪。
“尝不出。”他哭出了声,手里动作迅速的开抢,“我都这么惨了,这些鸡全是我的很正常吧?”
晏青棠:“……段长老!”
好在容潋及时制止了段长老的抢劫行为,没让晏青棠这个弟子以下犯上殴打长老,这场由几只烧鸡引起的争端消弭于无形。
段长老闷头啃了一口肉,咂了咂嘴巴。
确实尝不出味道。
可人不都是要进食的吗?
也只有这个时候,才能让他找到一丝自己还“活着”的证据。
段长老乐呵呵的凑到容潋面前,仗着自己辈分大脸皮厚,明目张胆又偷偷摸摸的撕下了一只鸡腿。
容潋:“……”
一顿饭吃的鸡飞狗跳,火虽然没把天道家给烧了,但晏青棠和段长老却差点把它家给拆了。
——如果不是岁月书忽然飞过来,一下子把段长老又拍飞了的话。
晏青棠霎时安静如鸡,规规矩矩的坐在地上,双手交叠于腹部,礼貌微笑。
“那现在就让我们来想一想如何阻止伏稷吧。”
虽知道了伏稷的目的,但如何阻止他却是个大问题。
他很谨慎,也很看得清局势。
就像是在北境那次一般,知道自己直面连亭三人毫无胜算,就果断的选择自爆逃脱。
修真界庞大无比,伏稷若铁了心的当一个缩头乌龟,他们一时半会儿还真的寻不到他的踪迹。
晏青棠叹了口气。
按岁月书的推演,伏稷会指使贺尧风去偷袭连亭,挖取他的魔丹——这也是伏稷恢复实力的契机。
可现在,原本的世界线被她搅乱,贺尧风没有按正常轨迹破境,如今也不过是个化神境,这种境界对上连亭无异于自寻死路,更何况他又被她断去一臂,基本成了个废人。
可伏稷若还是妄想开天门飞升,那就必不可少的要先重回合道境。
这看上去像是个死循环。
除非……伏稷有其他恢复实力的手段。
几乎烧尽了的木炭只剩下了微微的红光,晏青棠盯着那点光发呆,恍惚间好像听见了连亭的声音。
“灵根。”
晏青棠骤然回神。
“伏稷若想跨过天门,有必不可少的两个条件。”连亭解释,“足以飞升的实力,与一副活着的躯体。”
“所以我猜,不管是在现在,还是在原本的轨迹里,伏稷都为自己准备好了一具身躯。”
晏青棠骤然扬起了眉头,几乎没怎么犹豫的开口:“贺尧风。”
所以在贺家蒙难之时,他不惜暴露自己的存在,也要救走、也只救走了贺尧风。
纵使贺尧风人品不行,可晏青棠不得不承认,他的实力并不弱。
他是贺家嫡系。
有着一具自小便被各类天材地宝滋养的身躯,根基牢固,是最适合不过的夺舍人选。
连亭微微颔首。
“可贺尧风本身的天赋并不差,即使是在换上杜星原的天生剑骨之前,他也是很快的便入了结丹之境。”他丝毫不在意的说起往事,“我是贺绥眼中的污点,但即便如此,他们却依旧留下了我,要将我的灵根换给他。”
连亭视线垂落,指尖虚虚点在了晏青棠灵府之上,忽然笑了一下:“我其实和你一样。”
晏青棠一怔,下意识顺着连亭手指的方向看去。
“灵根。”她愕然,“和我一样。”
她是双生灵根。
她的灵根很特殊。
碧华宗时,蜡鬼曾向她身体之中打入了一道魔元,那般庞大的魔气进入她的身体之中,却尽数被她的灵根所吞噬,并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威胁。
也就在晏青棠怔愣的片刻里,偷偷围观的天道蓦地出声。
“没错。”浩大的声音瞬间响彻,没了容潋这个代行者躯体的阻隔,可怜的小修士晏青棠面色瞬间又是一白,识海中传来细细密密的刺痛,却叫晏青棠的神思更清明了几分。
她听见天道说:“双生灵根并不准确,或许该叫它混沌灵根。”
天生混沌,划分清浊。
浊沉入魔渊,便为魔气,清入人界,便叫灵气。
可归根结底,都是混沌的力量。
所以她经魔元入体而不死,因为她本身就能同时容纳这两种力量。
晏青棠猛然间想起被她忽略许久的一个问题。
连亭。
他魔气散失,只做阿朝时,也能动用灵力。
她当时便疑惑为何一个魔能使用灵气,只不过想不通缘由,便将这个问题抛到了脑后。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
原来竟是因为……连亭也是混沌灵根。
晏青棠恍然般的吐出一口气。
她摸了摸下巴,忽然开口。
“我好像知道伏稷是什么打算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突然又有了个主意。”
再一次跑回来的段长老正好听见这一声。
“你有主意?”他嫌弃的噫了一声,“你每一次出的都是馊主意。”
第102章 【修】他的气息骤然逼近
短暂回来了一会儿的段长老又被天道挥舞着岁月书迎头砸了出去。
这一次力道没掌握好,用力过猛一不小心打掉了他的头,于是飞出去的只有一具无头身躯。
“段长老怎么又飞出去了?”青山宗人见怪不怪的抬起头,“他是在练习什么绝世神功吗?”
众人说着话定睛一看。
下一刻,纷纷发出尖锐的爆鸣。
“头呢!”弟子们揪着头发大惊失色,“段长老的头怎么不见了!”
而此时,段长老的头安静如鸡,老老实实躺在地上,被天道附体的岁月书当板凳骑。
真——骑在头上。
晏青棠努力按下幸灾乐祸的嘴脸,故作一本正经的轻咳一声。
“你还记得那几块灵石吗?”她偏过头,看向连亭,“你那时就猜到了吧。”
连亭垂眸,没有否认。
虫傀事变的那一夜,他曾挑落过几块灵石。
嗅闻到灵石气息的那一刻,那些被斩断的魔蛊触须顷刻间便前赴后继的奔了过去,不过瞬息时间,便将灵石中的灵气吞了个一干二净。
“灵根为大道投影的虚影,寻常压根无法触碰,而魔蛊却可以轻易的触碰并剜下灵根——这番能力太过骇人听闻,以至于我们只将目光落在了这点之上,不约而同的忽视了它原本的作用。”
连亭和晏青棠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吞噬灵气。”
魔蛊的前身为‘邪蛊’,是三百年前的蛊门余孽为了寻求自身突破,以阴煞怨气为引所炼制的蛊虫,驱使蛊虫侵入人得身体,可吞噬修士灵力,通过母蛊之体反哺蛊主,以供他修行。
即使伏稷得到蛊虫炼制之法后加以改动,将其中怨气换成了更加霸道暴烈的魔气,但是它吞噬灵气的作用并没有消失。
晏青棠探入贺西风体内的灵气就曾被那些触须吞噬,落在虫傀身上的术法攻击,其中灵力也被吞了大半致使攻击力骤减,乃至那几块灵石,它们都来者不拒。
晏青棠笃定道:“魔蛊每同化一个人,甚至于他们的触须每侵入一个人,便会有更多的灵气会被吞噬,反哺到母蛊,也就是伏稷的身上。”
但这便又牵扯到了一个问题。
伏稷是魔修。
就算他用着人躯,但他的力量乃至元神都是以魔族功法淬炼而成。
他想这些将偷来的灵气化为己用去填补自己的修为,那就有一个必要的条件。
混沌灵根。
他的第一个目标,是连亭。
所以他才利用贺绥囚禁连亭,预备将连亭的混沌灵根换到一个自己满意的“备用身躯”之上。
数年后,符合他要求的完美身躯贺尧风诞生,连亭这个灵根容器的路也走到了尽头。
只可惜,连亭没有让他们得逞。
他亲手毁去了自己的灵根,拼着一口气逃了出去,直到十几年后,以渡劫之身重现世间。
这也让伏稷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魔气同源,剜去连亭的魔丹,可以更迅速、更直接的恢复他的力量。
和贺绥联手袭击连亭的那一次,多半就是出于这个目的。
可惜那一次功败垂成,这才有了未来时间线上,再一次指使贺尧风偷袭连亭之事。
若真有《道途》这本书的存在,那它的别称一定是叫《连亭被迫害的一生》。
天下羊毛千千万,就逮着她家可怜的连小亭一只薅。
直到她被天道带到了这个世界上,也有了混沌灵根。
在连亭逃脱了伏稷和贺绥的追杀,不知所踪,事情看似走到绝路的时候,她却在梵音山上连吞两颗菩提果,仍旧活蹦乱跳。
从那个时候,自己怕是就被他们盯上了,理所应当的就成为了——
羊毛二号。
于是有江玄微和蜡鬼的两次试探,有了他们截下的江玄微和贺长老的通讯里,贺长老的那句“晏青棠是尊主点名要的人”。
能得到连亭的魔丹是上上策,但若失败,“混沌灵根”就是伏稷的退路。
甚至此次,众多虫傀径自南下,直奔天衔城,说不定就是存了将她引出青山宗,抓了她剜灵根的心思。
况且若是真将这城攻了下来,还能打开一天通往荒神之域的坦途。
一举两得。
“伏稷可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晏青棠冷冷的挑唇,“好处都让他占尽了。”
他要献祭苍生以开天门,寻一个自己的飞升之机。
他问过苍生了吗?
苍生同意了吗?
凭什么要让苍生为他的一己私欲去死?
更何况——
不该有施害者踩着被害人的尸骨功成名就。
“伏稷在北境自爆,此刻兴许已经换上了贺尧风的身躯,以贺尧风的天资根骨,现在每耽误一刻,伏稷的实力就会恢复一分。”
纵使他仍未得到她的灵根,可虫傀的杀戮却是无止尽的。
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死在魔蛊手上,满身灵气化成伏稷登天路上的垫脚石。
容潋眉头微皱,显然对如今形势也不太乐观:“他手中还捏着一只母蛊,三百多年来不知道积攒了多少灵气,就算伏稷本身尚且无法容纳这些灵气,可他是母蛊之主,操纵母蛊不在话下。”
伏稷是诞生在魔渊浊气里的第一批魔族,天生魔体,活了千万年,就算当初的段戌也只能以自爆这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方式拉着他一同去死。
就算如今被限制在渡劫境中,用着那具死去的身躯,尚且要他和连亭段长老三人联手,才能勉强压制住他。
“若他已经夺舍了贺尧风,处于‘完全复生’的状态下,那恐怕他的真实战力已然直逼合道,若没有绝对的实力能压制他、压制母蛊,冒然对伏稷动手,无异于自寻死路。”
兢兢业业当一个合格的好板凳的段长老听到这里,忍不住开口。
“所以,”他被压的动弹不得,只能努力斜着眼看向晏青棠,努力吹开捂着他嘴巴的书页,声音显得有些瓮声瓮气,“请说出你的馊主意。”
晏青棠:“……”
“我其实偶尔也是可以靠谱一下的,”她努力为自己正名,“这真的是我经过深思熟虑,才想出来的绝世好主意。”
晏青棠目光一转,好似透过岁月书落在了附着于其上地天道身上般:“它未必没有这个意思。”
岁月书书页轻震,却没有出声反驳。
“如今灵魔二气衰微,既然单凭灵气或者魔气都不足以支撑一个合道的诞生——那两者合一呢?”晏青棠勾起唇,“伏稷不就是想利用灵气恢复他合道境的实力吗?可灵根还在我身上,他能利用灵气,我就能利用魔气。”
她要走伏稷的路,让他无路可走。
晏青棠抬起眼。
神识铺展的尽头,她看见了无数不顾生死的修士。
无论何宗何派,亦或是天地为家的散修,每一个人都在为这个濒临破碎的世界而努力*。
面对如潮水般袭来的虫傀们,纵使有恐惧,却依旧选择尽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原本轨迹上的连亭想必也是如此。
在那个时间线上,五宗真传大半死于小须弥境,元气大伤,唯独贺家一家独大,举世再无人可掣肘。
所以他只能赌一把。
强入合道。
因为他是唯一一个可以同时容纳灵魔二气之人。
只是他的灵根已毁,就算引来灵气,也只是靠境界强行拘在体内。
他的经脉会被肆虐的庞大灵气冲碎,每呼吸一次都要承受莫大的痛苦。
可他还是做了。
为了给这个世界谋求一个生存下来的机会。
贺尧风干扰他的雷劫,根本就是让他伤上加伤。
故而杀他之时,才会那般轻易。
晏青棠垂下眼。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也在这里。
她不会让推演中的未来发生。
世界的未来该由她重新写就。
晏青棠轻笑一声。
她的声音不大,但在这空荡沉寂的天道空间中却显得格外瞩目。
“如果只有合道境才能对抗伏稷。”她昂起头,一字一顿的说,“那么,我要合道。”
这轻飘飘的四个字若真要做到不亚于登天之艰难。
魔族之修行,需经由魔气冲击,能在这其中活下来的才可登就大道。
晏青棠若想引魔气入体,便代表着她要和魔族一样走上这一遭。
“只是——”她弯起眼,“在这之前,我们还有一件事要做。”
伏稷无异于一个定时炸弹。
在她破境消失的这段时间中,得想个办法稳住他。
晏青棠视线巡觑一圈,落在了段长老头上。
“长老,你总说我爱出馊主意,我现在真有一个馊主意,你听不听?”
段长老心中浮现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但他不听好像也不行。
毕竟头被压着,动弹不了,跑不掉。
……
出完馊主意的晏青棠骤然被天道拉走,瞬息之间已至魔渊。
风击打岩壁的哭嚎声声声入耳,头顶阴沉的雾气遮蔽了阳光。
漆黑的渊底,不知何时跟上来的连亭牵起了她的手。
暴戾的魔气被他隔绝在外,连厚重的罡风都未落在晏青棠身上。
晏青棠哭笑不得:“早晚都要经这一遭。”
连亭也笑:“我以为你最怕痛。”
她有时破一层皮都要哭半天,有时却又像是铁做的一般。
连亭垂眸,掩下眼底神色,牵着她一同踏入了魔族最深处。
这里涌动着最深重浓稠的黑暗,百里之内毫无人息,纵横的魔气几乎化成实质般,冲撞的石壁都化成了碎屑。
呼啸的风声中,晏青棠取出了他的魔丹。
“它不太适合在放在我手中了。”晏青棠拉起连亭的手,将那枚珠子放进了他的掌心。
此行危险,魔丹要继续待在她灵府里,难免会受损伤,殃及连亭。
连亭低眸,目光垂落在那颗圆润的珠子上,忽的就势扣住了她的手,光滑的珠子便硌在了她的掌心,晏青棠讶异抬眸,触及到他缱绻目光的那刻,脑海中瞬间警铃大作。
她大惊失色:“停!”
“你不要告诉我你要把魔丹给我,然后上演一出见鬼的生离死别。”她瞪着连亭,看上去随时都能一巴掌把他拍飞的样子,“这里不是虐文——我可不想从年下狠狠爱变成亡夫回忆录。”
她凶他:“塞你肚子里!”
连亭:“……”
连亭抓住了重点:“亡夫,夫?”
晏青棠哽住。
“是。”片刻后,她重新找回气势,叉着腰,“你把魔丹给了我,我还能找八个夫——我回头就去沧渊宗看师兄师弟们火炉前打铁!”
连亭:“?”
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把自己气的倒仰,对着理直气壮的晏青棠偏偏又无可奈何。
晏青棠盯着他把魔丹收进体内,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她闭目盘膝,静下心神,试探性的牵引了一丝魔气。
未经炼化的魔气暴烈异常,甫一入体,细密的刺痛霎时泛开,绞入她的骨骼血肉里。
晏青棠闷哼一声。
她霎时便调动起灵根之力,狠狠的向那缕魔气镇压而去。
即便如此,也仅仅只桎梏了它一息,野性难驯的魔气顷刻间便挣脱束缚,再次冲撞开来。
晏青棠意识到,这和蜡鬼打入过她体内的已经被驯化的魔元并不一样,并不能直接吞噬。
她需要先炼化它,就像炼化灵气那般,将它纳入经脉之中,一遍一遍的淬炼。
这个过程堪称折磨。
两股相斥的力量几乎要将她撕碎,甚至皮肤都在这股力量之下龟裂开来,染红了她的衣衫。
晏青棠蓦地呕出一口血。
她捂着隐隐作痛的伤口,这才明白连亭欲将自己的魔丹给她的原因。
尽管她是混沌灵根,可以容纳灵魔二气,可炼化魔气实在太困难了。
古往今来,能成功入道的魔族不过十之二三。
连亭蹙起眉心,盯着她唇角那点刺目的红,心头发闷。
晏青棠此刻走的路他都走过,他清楚的知道这一过程有多痛苦。
连亭顿了顿,忽然道:“我还有一个办法。”
他的气息骤然逼近,吻去了她唇角血痕。
“这样。”连亭含糊不清的说,“要试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