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不是小黑
压垮陈陌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是接下来发生的事。
这天他离开异端管理局,驱车回家的路上,敏锐地觉察到有什么人一直在跟着他。
他选了个僻静之处停车, 推开车门走了出来。
隐匿在暗处的黑袍人影几乎融入了夜色。
熟悉的气息让陈陌瞬间绷紧了神经,心头警觉。
但对方并未急于靠近, 似乎对这场会面成竹在胸。
而陈陌的脚步果然迟疑了, 最终还是主动朝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他扫视一眼四周,确定无人注意到此处,才低声问道:“你们找我?”
跟踪者是上次在丽城海边遇到的,那个灵息会的人。
对方微微躬身, 表情看起和煦,实则眼中带着一丝冰冷:“你不必紧张, 我这次带了一位故人过来,你不妨听听他要说些什么。”
说完, 黑袍人侧了侧身子, 一个年迈的老人从他身后缓缓走出。
陈陌一眼认出,那是上次在噬梦藤山谷中见过的圣裔族大巫。
老人步履蹒跚, 脸上刻满岁月的痕迹, 眼中布满了沧桑和苦涩。
那一刻,陈陌心里没来由地紧绷起来。
大巫走到陈陌面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轻轻叹了口气:“你还记得我吗, 年轻人?”
陈陌微微皱眉,沉声道:“当然记得。”
“每个圣裔族的年轻人觉醒的传承记忆都有细微的区别, 这源于给我们血脉的祖辈给我们留下了什么。”大巫缓缓说道, 声音中透着沧桑和悲苦,“我不清楚你的传承记忆是否告诉了你, 我们一族的血脉有多么珍贵?事实上,我们是世上仅存的白泽后裔,我们的族人早已所剩无几。”
陈陌虽与圣裔族没有深厚的情感,但血脉深处那属于远古神兽的一部分,却让他天然地对自身的传承有一种关注和敬畏。
大巫的话,并非完全没有打动他。
陈陌的神情略微放松,声音也柔和了几分:“对此,我感到十分惋惜。”
然而,也就仅此而已。
除了遗憾,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这些人总不能指望他来繁衍生息,延续血脉。
他不喜欢女子,自己也没有生育的功能。
如果今天,大巫是独自前来,他或许会更热情些。
不过,他既然选择跟灵息会的人一道,自己就无法表现出任何的亲近之意。
这些天,陈陌在管理局查阅了大量机密档案,其实不止对沈君尧有了更多的认识,对灵息会这个组织的本质也了解得七七八八。
这实在是一个名副其实、臭名昭著的组织。
虽说异端管理局跟灵息会彼此对立,难免会在描述中带有立场偏见,但对于种种客观事实的记录,陈陌有着自己的判断。
灵息会为了成员的利益,实在做了太多伤天害理之事。
不论沈君尧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他们之间是否会决裂,陈陌都不会和灵息会为伍,这一点毫无疑问。
察觉到陈陌态度的冷淡,黑袍人冷哼一声,语气中透出几分不耐:“我们不是来拉拢你,而是让你认清真相的。年轻人,你可以对族人无情,但你却不该对敌人太过仁慈。”
“敌人?”陈陌立即联想到灵息会跟沈君尧的敌对关系,心中一沉。
他固然警惕灵息会的立场,黑袍人的话却依旧在他心中搅动起一丝波澜。
他甚至有些本能地抗拒这场对话,心中有强烈的冲动想要立即离开,但最终还是按捺住了情绪。
他冷冷地问:“你想说什么?”
黑袍人却不再开口,只是看了身侧的大巫一眼。
大巫则目光微微闪动,脸上浮现出某种悲悯的表情。
“我也是后来才得知,你和异端管理局的那位结婚了。”大巫望向陈陌,眼中有哀伤和同情之色:“那位,其实是只藏在人群中的饕餮……这件事,你知道吗?
陈陌其实对两人的来意早有预判,并没有表露出太多情绪波动,面色依旧沉静。
但不可否认,亲耳听到这话时,仍然令他心头发紧。
他冷静地问:“你们既然这么说,是有什么证据吗?”
大巫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伸出布满皱纹的手,从怀中摸出一块古朴的石头,将它递到陈陌面前。
“这是留影石,”大巫低声说道,语调里带着一丝复杂的哀伤,“这里面保存了一段,你或许不愿看到的记忆。不过,作为白泽后裔,我想,你有义务了解真相。”
陈陌微微怔住,视线停留在那块石头上,内心掠过一丝不安。
他不想从灵息会手中接过任何东西,也不想轻信这些人提供的所谓“证据”。
况且,这一切都很可能指向一个他极力回避的真相。
然而,内心深处却有一种近乎本能的动力在驱使着他,让他无法抗拒地伸出手,接过了那块留影石。
他的指尖触碰到留影石的瞬间,石头表面泛起淡淡的微光。
大巫低声咏诵着古老的咒语,声音低沉而苍凉。伴随着咒语,蓝光逐渐变得明亮,化作一道影像投射半空,一幅古老的画卷在空中缓缓展开。
画面渐渐清晰,映入陈陌眼帘的是一片幽深的山谷,四周崖壁高耸,隔绝了外界喧嚣。
陈陌几乎立即就认出来,那是白泽后裔世世代代生活过的云泽谷。
夜幕如巨大的黑色帷幔,山谷的天空却映出熊熊火光,炽烈的火焰撕裂了夜的宁静,房舍在火焰中扭曲挣扎,映照得整个山谷犹如地狱。
熊熊烈焰浓重的烟雾中,几名圣裔族长老倒在地上,面容僵硬,生死不明。
这片混乱之中,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逼近。
那是沈君尧。
或者说,是一个与沈君尧长相极为相似的男人。
男人的神情冷酷而暴戾,眼中泛着诡异的深紫色光芒,周身缠绕着浓重的黑雾。
那黑雾像是活物般蠕动,源源不断地从他体内涌出,又与他的身形融为一体,吞噬着四周的一切。所过之处,飞沙走石、蛇虫蚁兽,全都被那黑雾席卷吞没,消失在那片浓黑之中。
陈陌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影像中的男人,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剧烈地跳动着。
紧接着,男人的身形开始发生变化。
那些黑雾仿佛有生命般在他身上聚集、凝结,逐渐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异兽轮廓。
那猛兽生得狰狞异常,头上长着锋利的犄角,四肢粗壮如柱,覆盖着厚重的黑色鳞片,泛着暗沉的光泽。巨口微张,锋利的牙齿如同利刃一般闪着寒光。黑雾从它的口中涌出,仿佛是从深渊最深处汲取的浓雾,带着吞噬一切的力量。
那根本不是小黑!
那是饕餮。
陈陌从未亲眼目睹,但在传承记忆中却无比熟悉的天敌。那传说中吞噬一切生灵,以白泽后裔为至上美味的猛兽——饕餮。
影像中的巨兽继续前行,每一步都带着摄人心魄的杀气。
黑雾化作漩涡,吞噬着地上的枯叶、断枝,甚至连石块都不放过。
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画面中有几个族人试图逃跑,黑雾迅速将他们笼罩,他们挣扎的动作逐渐迟缓,最终在黑雾中化作一抹流光,被那巨兽毫不留情地吞噬。
留影石的影像没有声音,陈陌却似乎能听见他们临死前的惨叫,让他浑身冰冷。
陈陌再也无法保持平静,心头的震惊和寒意几乎令他窒息。
他的拳头紧攥着,因用力过度而微微发抖。
“怎么样,看清楚了吗?这才是你的丈夫,这就是他的真实面目。知道这一切之后,你还能安心跟他一起生活吗?”黑袍人冷冷地开口,语气带着明显的讥讽。
陈陌没有回答他,视线依旧停留在那逐渐淡去的影像方向,眼神分明开始动摇。
大巫缓缓收回留影石,目光里浮现深沉的哀痛。
“我们圣裔族人这些年颠沛流离,一切,皆因他而起。饕餮的天性便是如此,冷酷、无情。白泽一族和饕餮生来便是宿敌,而你竟然……真是阴差阳错、造化弄人呐!”
老人叹息道:“我们不会强迫你选择什么,但你要记得,你的身上流淌着白泽的血脉。你对饕餮的仁慈,便是对我们所有族人的残忍。”
陈陌喉咙干涩,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的理智提醒自己,不能轻信灵息会提供的证据;心中的不安与怀疑却在影像的刺激下不断扩大,完全取代了他对沈君尧的信任。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住冷静,低声道:“我会查清楚的。”
大巫叹息着点了点头。
黑袍人则勾起了唇角,不论能否拉拢这位加入自己的组织,能叫他与沈君尧决裂,此行的目的便已达成一半。
黑袍人淡淡一笑,用一种胜券在握的姿态说道:“我们不求你立即表态,只希望你记住今天看到的这一切就好。”
陈陌没有回应,只是沉默地看了他一眼。
他依然不想相信看到的一切。
毕竟,留影石内的画面或许可以造假。
但他还有一种更直接的验证方式,不是吗?
那就是他自己。
第72章 蛊惑沉溺
陈陌回家了, 他跟沈君尧的婚房。
最近,他又回到这边住了。
起初,他觉得住在父母家里可以让自己暂时逃避, 但细想想,这不是一个负责任的做法。
万一他真的跟沈君尧决裂, 造成什么不可收拾的后果, 岂不是牵累家人。
宁愿自己独自应对。
所以,他恢复了跟沈君尧的同居生活。
沈君尧对他最近的警惕肯定是心知肚明的,现在两人就差一层窗户纸而已。
陈陌是这么想的,毕竟从丽城回来之后, 他们每晚都同床共枕,却从未真正亲近过。
可以说把同床异梦四个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陈陌不得不承认, 自己某些时候的心情是惆怅的。
跟沈君尧结婚的时候,他是抱着余生都幸福的念头走向对方, 走进这栋房子的。
没想到事实会是这样。
陈陌站在厨房, 看着窗外渐渐沉下去的暮色,深吸了一口气。
他下定决心, 打算亲自试探一下沈君尧。
他拨通了对方的电话, 低声说:“今晚,一起在家吃饭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紧接着传来沈君尧的回答, 带着明显的喜悦口吻:“好啊, 你等我。”
陈陌不知道,这份喜悦有几分真实, 是不是装出来的。
他拿出刀架上的一把水果刀, 放在手中观察。
这是一把好刀,由精钢锻造, 刀刃纤薄而锋利,泛着冷冽的寒芒。刀身经过精细的抛光,刀柄与手心完美贴合,拿在手中带着一种近乎舒适的沉重。
陈陌用它来削一只苹果。
刀刃贴着果肉轻轻滑过,毫不费力地带出一段长长的果皮,薄而透明,卷曲成螺旋状坠落到台面,没有一点声音-
沈君尧被陈陌冷落了许久,几乎已经习惯了新婚丈夫的疏离,心里也做好了继续被冷淡对待的准备。
骤然接到陈陌主动邀他回家吃饭的电话,好像带着和解的意味,他难掩心头的欣喜。
然而很快,他的笑容变得复杂。
沈君尧知道陈陌最近一直在调查他,却并未阻止他这么做。
他对管理局的档案记录了那些事情非常清楚,也想过要不要隐藏一部分材料,最终没有那么做。
他清楚,陈陌看到那些档案之后,对他的怀疑只会增加不会减少。
沈君尧最近的日子,就像是站在绞刑架下被绳索套进脖颈,一直提心吊胆地等着脚下的木板什么时候被抽离的一刻。
事实上他等得有点太久了,久到甚至生出了一些类似惊弓之鸟的心情。
而这个当下,灵息会的人竟然再次找上了陈陌。
他暂时找到了情绪的宣泄口。
在处理完那群黑袍人之后,却接到了陈陌的电话。
灵息会的人肯定又对他说了什么,他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想要和解呢,一定是更生气了才对。
所以,这次的邀请,会是又一轮的试探,还是一场为他精心设计的鸿门宴?
抱着沉重的心情,沈君尧推开家门。
却发现陈陌真的在厨房做饭。
他们平时很少做饭,多数在外面吃,厨房做了开放式的,更多只是摆个样子。
岛台上,陈陌正低头切草莓。
旁边放着一盒酸奶和坚果,看起来是想做草莓酸奶?
细碎的阳光从窗外洒在他身上,衬得他整个人柔和了不少,和最近警惕又疏离的模样大相径庭。沈君尧靠在门框上,看着这一幕,心情微微松动。
他忍不住期待起来,或许,他们真的有机会恢复从前的亲密关系……
而今天的这顿晚餐就是一个重新开始的信号。
正出神间,突然听到陈陌一声轻呼。
沈君尧立刻紧张地跑过去,问他:“怎么了?”
“不小心切到手了。”陈陌皱着眉,把自己被刀划破的食指指尖举给他看。
鲜红的血珠冒了出来,伴随甜腻的血液香气。
沈君尧垂了垂眼睛,转身说:“我去找医药箱。”
“没事,只是一个小伤口而已。”陈陌轻描淡写地说着,用完好的右手将他扯回来,视线紧紧地盯住他。
他将受伤的手指举得更高一些,方便让沈君尧看得更清楚些。
随着他的动作,血流得更多,顺着他白皙的手指淌到他的手心里,蜿蜒的形状勾勒,显得他的手型格外漂亮。
沈君尧喉头微微一动,声音变得有些低哑:“还是小心点,用个创可贴贴上。”
陈陌看着他,笑了笑说:“这么小的伤口,哪里需要这么麻烦?我听说手指受伤了,放在嘴巴里含一含就好了,因为口水能愈合伤口。”
说着,他把流着血的手指送到沈君尧的嘴边,低声说:“你能帮我吗?”
沈君尧愣了一瞬,眼神微微一沉。
他低头,缓缓握住了陈陌的手指,将那染血的手指含入口中。
陈陌紧张地看着他,感觉手指被一阵温热湿润的触感包裹,沈君尧的舌尖在他的伤口处轻轻舔了一下,带走了上面的血珠。
他眸色很深很深,在很近的距离盯着他。
空气仿佛也凝固了,陈陌的呼吸微微一滞,感觉到对方舌尖的轻柔摩挲,像是暧昧的暗示,又像是隐秘的克制。
陈陌有些迷惑了。
他,有点分不清。
他能确定的是,沈君尧此刻对他是有某种欲望的,但究竟是食欲,还是别的?
他的眼神一瞬也不敢放松地盯着沈君尧,心跳有些失控。
但沈君尧全程只是轻柔地舔舐着他的伤口,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那双眸子深邃,看得他心慌。
过了好一会儿,沈君尧才张开嘴巴,松开陈陌的手指。
他低头看了看他的指尖,目光柔和,嗓音带着一丝暗哑:“好了,不会再流血了。”
陈陌这才从方才那股微妙的感觉中回神,沈君尧却忽然靠近了些,抬起了他的下巴,轻轻地吻住了他的唇。
陈陌被抵在身后的岛台上动弹不得,沈君尧的亲吻很温柔,拥抱却霸道,他根本无处可退,只能仰着头承受。
而事实上,唇齿相触的瞬间,他甚至有点没反应过来。
因为那实在太理所当然了,陈陌甚至非常自然地伸手攀住了沈君尧的脖子。
这个动作令原本温柔的吻变得失控了。
沈君尧猛地将他搂紧,急切的力道让陈陌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陈陌感到胸口一阵发慌,明明应该推开的,却又忍不住沉溺。
那一刻他甚至忘了最初试探的用意,整个人陷在沈君尧的气息包围中,溶解在这令人眩晕的吻里。
他用一种近乎献祭的心情,自暴自弃地想着。
不管了,就当作撕破脸之前的最后一次吧,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亲密接触过了,那种熟悉又想念的感觉让陈陌有些晕眩。
他真的很想他,真的很爱他,如果他真的是小黑该多好。
岛台上的水果刀被他们不经意地碰落,掉在地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打破了厨房的寂静,却没有打断他们。
反而令陈陌的呼吸更急促了几分。
他的指尖不自觉地在沈君尧的肩背上抓紧,想稳住自己那颗愈跳愈快的心脏。
沈君尧的唇从他的唇角缓缓滑下,像是带着些惩罚般的意味,在他的下巴和脖颈间游走。
陈陌被逼得微微仰起头,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眼神迷离地望着天花板,思绪逐渐模糊,身体在他的触碰下渐渐软化。
下一刻,沈君尧一把将他抱起,缓缓放倒在客厅的沙发上。
他覆上来的动作温柔却坚定,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陈陌的身子轻轻颤抖,心底尚存的那丝理智,在沈君尧贴近耳畔的请求中土崩瓦解。
他努力分辨着沈君尧眼中的情绪,那双深邃的眸子黑沉黑沉的,里面的内容究竟是什么,陈陌不敢下任何定论。
只是他在那种毫无保留的滚烫视线中,是无论如何也无法保持足够的理智的。
陈陌被彻底蛊惑了。
他默许了沈君尧的亲吻,两人的呼吸交缠,炙热而沉醉。
接下来的事情就全然不在他的掌控了。
他的手指在沈君尧的发间轻轻收紧,整个人被包裹在对方的怀抱中,渐渐迷失了方向。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唯有身旁这个人,成为他唯一的锚点。
他们从沙发上相拥着跌落,沈君尧将他抱起,朝浴室走去。
水声哗啦啦地响起,蒸腾的雾气在他们身边缓缓升起,温暖而朦胧。陈陌半倚在沈君尧怀里,感受着温热的水流没过身体。
沈君尧把下巴轻轻搁在他的肩上,双臂将他牢牢圈住,手指不经意地在他的皮肤上轻抚,带来一阵阵悸动。
陈陌扭过头跟他亲吻,之后身体也转过去。
沈君尧的吻轻轻落在他的眉间、眼角、唇畔,带着细腻入骨的温柔,像是在描绘、在珍藏。
陈陌闭上了眼,放任自己沉溺在这一刻。
他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身体在沈君尧的触碰下敏感地颤抖,无法抑制地向往着、期待着。
这个夜晚变得无比漫长,像是一场无尽的梦境。
以至于他醒来时依然有些恍惚。
明明是为了试探对方的,为什么结果滚到床上去,还滚了那么多次?
第73章 温柔漩涡
陈陌醒来后, 发现他和沈君尧之间的关系似乎莫名其妙地破冰了。
本来他是抱着决裂的心情准备做最后的试探,不惜划破自己的手指去测试沈君尧的反应,结果却反倒把自己送上了对方的床上。
好端端的冷战搞成这样, 之后他再想拉着个脸,好像就没那么简单了。
因为沈君尧变得有点难缠。
陈陌刚醒来那会儿, 第一个念头是赶紧离开, 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
他悄悄动了动,竟然一时没能成功起身。
因为他被沈君尧牢牢圈在怀里。
沈君尧的手脚将他整个人缠得紧紧的,抱着他的怀抱又暖又沉,像是知道他可能会逃跑那样预先防备着。
陈陌试图轻轻挣开, 后者却在半梦半醒间下意识地收紧了臂膀,将他往怀里又带了带。
被子底下, 两人肌肤相贴,全无阻碍。
肢体交缠, 是再亲密不过的姿态。
陈陌僵了片刻, 心里浮现微妙的别扭和无奈。
他近来也是很心累。
自从觉醒传承记忆之后,他睡觉都要睁着半只眼, 时刻保持警惕, 生怕某个不留神,就被当成了一顿美美的盘中餐。
可其实闹了老半天,他发现除了自己似乎知道了某些不为人知的真相, 其他什么也没改变。
沈君尧既没有伤害他, 也没有吃了他。
他看起来还是那个很爱他的新婚丈夫,如果他只是在假装的话, 他目前依然很好的假装着, 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这让陈陌对现实世界和自己的认知都生出了一种微妙的不真实感。
他闭上眼,感觉有些昏昏欲睡。
自从觉醒了传承记忆, 陈陌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境界有了大幅提升,脑海中平白增加了许多的知识和阅历,让他感觉自己某种程度好像确实比以前更加沉稳、智慧、冷静和睿智。
可当他暂时放弃了抵抗,投入沈君尧的怀抱,只是这么躺着,又觉得自己好像重新变成了原先的自己。
没那么强大,也没那么多理性。
甚至开始觉得,有什么好试探的?
就算什么也不知道,又怎么样呢?
就这么过下去又有什么不好?
他这段时间晚上不睡觉,闭目养神的时候努力消化传承记忆,已经将分裂出来的两道自我意识融合得差不多。
又或者是因为,他已经完全偏向了不信任沈君尧的那一面。
导致两道意念极少出现分歧,他们已经很少在自己脑海中争吵了。
而此时此刻,他们又有重新分裂的迹象。
一半的自我在耳边不停低语,催促着他:“快起来,别忘了你还需要确认他究竟是谁。”
但另一半的自我却十分疲惫:“如果他真的是天敌,为什么什么也不做?我都把流着血的手指塞进他嘴巴里了,可他什么也没做。”
两个不同的意念在心中无声地拔河。
一方面,他仍有无数的疑问未解,仍想继续试探、考验对方,想知道怎么样才能确认对方的真面目;可另一方面,昨夜的温存也让他生出某种荒谬的安慰。
如果眼前这个人真的是饕餮,又为何始终对他那么温柔,甚至承受住了血液的诱惑?
可是接着,陈陌又忍不住想到,只是手指头流血而已,是不是诱惑不够大?
毕竟他们一起并肩战斗,偶尔自己也会受伤流血,从前沈君尧除了关切都没有太大的反应,是不是阈值被拔高了?
陈陌躺在沈君尧的怀里,脑海中不自觉地回想起一些细节。
其实,无论是从前的小黑,还是现在的沈君尧,在与他亲近时,确实有些特殊的癖好。
比如每当沈君尧亲吻他颈侧时,总会停留得格外久。
那里有他的大动脉,他总会用舌尖细致地舔舐,用齿面轻轻地啃咬,除了没有真正的伤害他,没有把他真正吃到肚子里去,跟享用舍不得吃的食物真的很像。
从前他只觉得这种行为有点色情,现在却克制不住的联想,是不是因为,那层皮肉之下,有他奔涌的鲜血?
陈陌正想着,身后的沈君尧忽然动了动,手臂微微收紧,将他紧扣在怀里。
他的心微微一颤,意识到沈君尧应该是醒了。
他僵了一下,身体不由得绷紧。
沈君尧却像他们没有冷战之前那样,亲昵地将头埋在他的颈窝,他的唇贴上了陈陌的颈动脉,轻轻吻了吻,并深深嗅了一口他的气息。
接着,像是验证陈陌才浮上心头的念头,他张口咬住了他。
沈君尧的牙齿隔着一层纤薄的皮肉,缓缓地在他颈动脉上轻轻刮过,温热的舌尖随即跟上,带着酥麻的湿热。这么做的时候,双眸微抬,自下而上的观察着他,像是在试探他的反应。
陈陌浑身的肌肉在这微妙的触碰下不自觉地绷紧,心脏重重地跳动着。
陈陌没有跟别人做过的经验,从未觉得这样过分的亲近有什么不妥,直至此刻才后知后觉,那也许,是某种被压抑的食欲。
这个猜想让他不寒而栗,可紧接着他的脑海中浮现一个疯狂的念头,越想压下去,却又越忍不住想要试一试。
他控制不住地想知道,沈君尧为了掩饰自己的目的,又或是无法真正对他下口,到底能压抑到什么程度。
两个意识又在脑海中吵闹起来。
一个自我说:“那简直胡闹,万一真的出事了呢?”
一个说:“我只是试试,只要我保持提防和警惕,一定可以在发生危险的时候及时脱身。”
这可是他的枕边人,如果不彻底搞清楚对方究竟是什么样的。难道余生,他都得继续这么提防下去吗?
这个念头升起的时候,陈陌竟然完全忘了自己可以选择离开对方的选项。
他缓缓地转过身去,略微推开沈君尧的动作,抬眼看着他,轻声说:“好舒服。”
沈君尧愣了一下,抬头看向陈陌,眼底掠过一丝惊讶。
“什么?”他喑声问。
陈陌喉头微动,伸手摸了摸脖子上被他轻轻咬过的地方,沈君尧的力度把握得确实很好,能让他酥,让他麻,却不让他痛。
陈陌从前就被伺候得很好,却不好意思说。
此刻抱着试探的心思,似乎也变得更诚实一些。
“被你咬得很舒服,想要更多。”他说。
沈君尧的眼眸瞬间暗了下来。
他翻身将他抵在身下,眼眸沉沉地盯着他。
那一刻,陈陌感觉,自己真的被一头猛兽盯上了。
就是在圣裔族大巫的留影石中见过的,那头冷酷而危险的掠食者。
他的心猛然一紧,意识到自己多半是被冲昏头脑了,怎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陈陌喉头发紧,冷汗渗出,不禁怀疑起自己的笃定。
他真的能够全身而退吗?
“真的?”沈君尧似乎觉察到他眼眸中的闪烁与后悔,低声确认。
陈陌咽了咽口水,屏息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沈君尧于是低下头来,他的吻落在陈陌的锁骨上。
一开始是轻轻地吮吸、舔舐,细致得仿佛正在品尝某种鲜美的汁液,温柔却又带着某种压抑的吞噬欲。
陈陌有些压抑地喘息了下,按了下他的颈后,像是提醒,又像是催促。
沈君尧于是张口,在那块脆弱的骨头上,轻轻咬了一下。
刺痛。
很微弱的刺痛。
陈陌垂眸看过去,沈君尧的黑发挡住了他的视线。
不过,应该没有出血,他也没有皮肤被咬破的感觉。
陈陌微微颤抖,感受着沈君尧低头慢慢的啃咬,力道并不重,缱绻而缓慢。
那不是进食,只是,极致的亲密而已,他努力判断着。
慢慢的,那温热的啃噬蔓延,说不清的酥麻和细微的痛意,伴着沈君尧的触碰从脖颈一路向下蔓延。他确实在噬咬着他,但每一下都带着细腻的控制力,像是把他一寸一寸拆解,用舌尖将那些细碎的感官一一拾起、品味。
陈陌努力保持着警惕,却在这种极致的体验中渐次沦陷。他的理智渐渐模糊,指尖将被单攥得发皱,身体克制不住的颤栗着。
他被品尝得很彻底,每一根手指都被沈君尧用牙齿缓缓地刮过。
那双黑沉的眸子始终注视着陈陌,眼神深得像无底的深渊。陈陌在这种注视下,感到一阵又一阵的眩晕,他呼吸紊乱,指尖在那微弱的刺痛中不由自主地蜷缩。
他曾经以为自己跟沈君尧已经足够亲密,还能再怎么亲近呢?
然而,在这个本意要试探对方的夜晚,他才真正明白,没有一种亲密比他们现在这样更加彻底了。
沈君尧好像真的把他吃了一遍,一寸寸吞咽。
而他自己,也好像被对方消化了,融入他的血肉,成为沈君尧身体的一部分。
这种侵占令他无所遁形,又无从抗拒,就像被一层层剥开,他的一切,毫无保留,完全被对方占有,并吞噬了。
陈陌缓缓闭上眼,任由自己沉入这片无边的温柔漩涡,疑惑和恐惧代替血肉被一点点吞噬,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恍惚的安心。
他不知道这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此时此刻,他无力思考,只能任自己沉沦。
第74章 西北边陲
陈陌醒来时, 沈君尧还在他的身侧沉睡,呼吸温热而绵长,手臂自然而然地环绕在他腰间, 就跟从前每个温存之后的清晨一样。
陈陌静静地凝视着他的睡颜,心中却涌起一阵复杂难言的情绪。
昨夜的缠绵令他沉沦, 可那份抵死的亲密非但不能让他安心享受, 反而令他陷入了某种更加难以摆脱的矛盾与挣扎。
他既控制不住自己沉溺其中,又忍不住心生抗拒,灵魂被一点一点撕扯,分裂极了。
陈陌忽然有种强烈的逃离欲望。
他觉得可能只有远离这个人, 才能呼吸畅快。
他轻轻拨开沈君尧的手臂,悄无声息地从床上起身, 换好衣服,离开了他们的新居。
陈陌走得很快, 没有回头。
也就没有看见, 沈君尧在他起身之后便睁开了眼,盯着他离去背影的眼底没有丝毫困倦, 眸光沉沉。
陈陌驱车来到异端管理局, 直奔重力训练室。
这会儿时间还早,基地里空荡安静,训练室内更是无人。他设置了十倍重力, 穿上装备, 启动装置,开始疯狂地投入训练。
强大的重力像是要将他的每一寸肌肉碾碎, 陈陌却只是一遍遍地重复着动作, 咬紧牙关,任由汗水顺着脸颊滑下, 浸透了训练服。
他想将心中所有无处安放的情绪,都在这机械而痛苦的动作中尽数发泄出来。
两个多小时后,陈陌的体力渐渐接近极限,膝盖微微发颤,手臂隐隐作痛,最终不得不停下。
他靠在休息椅上,喘着粗气,神情涣散地望着天花板,脑海中却不断浮现昨夜的记忆。沈君尧细致的啃咬、温柔的凝视,以及他自己内心深处那种不愿承认的满足和贪恋。
这一切让他迷惘又痛苦。
他曾发誓要弄清楚真相,可面临这样的沈君尧,他却忍不住退缩。
短暂休息后,陈陌恢复了些许力气,却懒懒不想再动弹。
他拿起通讯器,随意地翻看异端管理局的APP。
手指滑动间切入了任务大厅,一则新的任务公告吸引了陈陌的注意。
他不禁凝神细看,APP界面显示着详细的任务说明——
「公益任务:清理沙虫
任务地点:昌特县(古特拉尔沙漠东部边缘)
任务内容:沙漠边缘地带发现成群沙虫活动,它们以吸取地表水分为生,导致大面积土地沙化,严重威胁生态环境。现征集一批超能者前往任务地点进行清理,控制沙虫数量,防止沙漠进一步扩张。
任务难度:中等。需进行长途奔波,在艰苦条件下作业,适合耐力强、野外生存技能较高的人员。
任务奖励:5000积分」
异端管理局定期、不定期会发布类似的公益任务,陈陌之前也接过几次,但没有哪次的任务这么远。
沙漠。
昌特县。
陈陌没听过这个地方,拿手机打开高德地图搜了一下。
昌特县位于祖国西北边陲,紧邻沙漠地带,距离申城超过四千公里,最快路线也要耗时四十多个小时。
他心里一动,点开任务详情继续阅读。
沙虫从幼虫到成虫经历多个阶段。幼虫期,沙虫通过吸收周围的水分生长,一旦破壳,它们便会迅速消耗地表水分,导致植被枯萎、土壤沙化。而成虫则在沙漠地表下活动,进一步破坏土壤结构,使土地彻底沙化。
沙虫繁殖力极强,每次产卵成千上万,幼虫阶段便会大规模扩散,侵蚀周边区域。每一只成虫都可能成为新一片沙漠的源头。
沙虫从幼虫到成虫的周期虽长达四五十年,可一旦出现在某地,该区域迟早会被沙化。沙虫的存在并不直接危害人类,但它们对生态系统、农业用地、甚至整个村庄和城镇都构成了巨大威胁。随着土地逐渐被沙化,植被逐渐消失,水资源变得极为稀缺,这些地区的居民都不得不迁徙。
沙虫虽然属于异端生物,但等级较低,几乎不产出晶石,也没有任何有价值的材料。除了异端管理局象征性提供的少量补贴外,任务本身没有任何产出,加上地点偏远、环境恶劣,几乎无人问津。
但对此刻的陈陌来说,这却再合适不过。
他的指尖悬在“申请任务”按钮上,心中依然挣扎着。
他知道,这不过是变相的逃避,但眼下的他,确实需要一份正式的理由远离此地。
迟疑片刻,陈陌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按下了按钮,提交了申请-
陈陌的申请很快得到批复,当天下午就收到了同意执行的通知。
这项任务在系统大厅里已经挂了相当一段时间了,一直无人问津,审批流程自然也没什么阻碍。
陈陌甚至连家也没回,直接去了物资部门领取适合沙漠环境的武器装备,带上补给后立即出发。
光是天上的航程就有六个小时,真真的穿越千山万水。飞机将他送到距离昌特县最近的一个大城市。
此后,他又换乘了几趟车,历经数小时的颠簸,终于抵达了任务地点,一个位于沙漠边缘的小县城。
一路上都是砂石遍布的沙地。
同乘的本地人告诉他,这里过去是生机勃勃的草原,而如今却只剩下干枯的植物和裸露的荒地。
陈陌下车时,脚下的土地干裂而松散,踩上去似乎就要随风而散。空气中弥漫着燥热的沙尘,灼人的风吹得他微微眯起了眼。
车子开到县城的汽车站,一位身穿深色工装的中年男人站在车站外,朝陈陌走了过来。
“是小陈同志吗?”男人的脸上透着些许风霜之色,他一眼就把陈陌认出来了。因为眼前这个年轻人干净、白皙又挺拔,眉宇间虽然有些郁色,但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勃勃的生机,跟这片西北大地的粗粝苍凉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
“是我。”陈陌猜测对方是当地部门派来接待的工作人员,便上前握了握手。
果然,男人紧接着做了自我介绍:“我叫王克明,是县林草局的,上面安排我来接待你。”
陈陌跟他问好,王克明笑了笑,紧接着提议道:“你大老远过来一趟,路上饿了吧?我先带你去吃个饭吧。”
陈陌连忙婉拒:“不用了,我在路上吃过了。劳烦你,直接带我去沙漠化最严重的地带看看情况吧。”
王克明上下打量了一下陈陌,意外这个年轻人的干劲这么足。他看了一眼陈陌背着的装备,有些迟疑的说:“要不咱们先去招待所把行李放下?咱们这次只是考察,带那么多东西在手里怕是有点沉吧?”
陈陌笑了笑,没多解释,随口应道:“没关系,习惯了,东西不多。”
王克明只得点点头:“那行,咱们就走吧,我带你去最严重的区域看看。”
王克明开车来的,带着陈陌围着汽车站绕了个大圈子,掉头又出了县城。
他一边开车,一边给陈陌介绍情况:“以前啊,这一片都是草原,一到春天就绿油油的,牛羊成群。可现在,全都荒了,地也种不出东西来。村里好多人家都搬走了,留下的都是舍不得老家的老人。”
车在沙漠边缘的土路上颠簸了几十公里,视野所及之处一片苍凉,干裂的土地间偶尔见到几株枯黄的植物,艰难地在风沙中生存,是这片土地曾经的生机仅存的证据。
王克明带着陈陌下车,抬手指向远处一片灰黄色的荒地,叹了口气道:“以前这地儿到处是绿的,现在风一吹满地都是沙子,连水井里的水也快干了。原先这里的水位高,地里只要浇上几次水就能有好收成,现在倒好,井打得越来越深,水却越来越少。”
陈陌默默看着眼前荒芜的景象,心情不由得沉重起来。
作为异端管理局的成员,他知道这里的沙漠化是“沙虫”造成的,但对于当地的普通人来说,这一切只是无法抗拒的自然灾害。
村民们甚至根本就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在吞噬他们的土地。
他转头问道:“村里最近的生活怎么样?大家还能种地吗?”
王克明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哪儿还有地种啊?前两年还勉强种点耐旱的作物,现在连那些也长不出来了。庄稼种下去没几天,根就干了,土也松得一挖就散。村里的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留下的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守着老房子不肯走。”
随后,王克明带着陈陌走访了几户人家。
一个老太太拄着拐杖,听到有干部来视察,絮絮叨叨地抱怨起生活的艰难:“我那几个儿子全都去城里打工了,地里没啥收成,水也贵。以前家里种的菜能卖出好价钱,现在地里荒得连草都不长。”
她指着远处一片干裂的田地,神情哀伤,“这一辈子啊,就想守着这几亩地,没想到眼看都要变成沙漠了。”
陈陌沉默地听着,看着村民们愁苦的脸,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接下这个任务本是为了逃避现实,想远离沈君尧,找个地方整理情绪。
然而,亲眼目睹这些人的困境后,那些原本逃避的心思忽然变成了一种沉重的责任感。
他意识到,这不再只是一个微薄的积分任务,而是关乎许多村民的生计和未来。身为异端管理局的一员,他肩上承担的责任,比自己想象的要重得多。
这天,王克明带着陈陌走访了几户人家,听取了不少村民的情况反映。陈陌一路上默默整理着村民们提供的信息,心中暗自分析。天色渐暗,王克明开车将他送回县城,安排入住县招待所。
“小陈同志,这边条件简陋,还请多担待。”王克明带着些歉意地说,“晚上还有个接待宴,我已经安排好了。”
陈陌微微一笑,摆摆手道:“不用了,王科长,今天实在有些累了,想早点休息。”
王克明于是点点头,也没多想,叮嘱道:“那好,你早点休息,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我。”
陈陌点头应下,目送王克明离开。
回到房间后,他简单整理了一下装备,换上便装,坐在床边静静等待。直到夜色完全笼罩大地、四周静谧无声,他才悄无声息地离开招待所,独自朝村口方向走去,准备开始自己的行动。
第75章 贪吃蛇大战
夜晚的沙漠边缘说不上特别安静,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空旷而悠远。
陈陌的脚踩在松散的沙土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是这片荒凉之地里唯一的活物动静。
他独自行走在这片半沙化的土地上,凝神观察。
月光下, 地表上遍布着一条条细长的裂痕, 像是大地上未能愈合的暗伤疮疤,蜿蜒破碎。
他蹲下身,指尖轻轻拨了拨这些裂痕附近的沙土。
土壤还保留着原本的黑褐色,但都变得很干燥, 已经丧失了原本的生机,不含一点水分, 有了沙化的迹象。
陈陌皱了皱眉,起身沿着这些干裂的痕迹继续前行。
干燥的风吹进鼻腔, 喉咙像是被灌进了不少沙子, 磨得他很不舒服。
没过多久,他来到了一个疑似沙虫幼虫留下的洞穴入口。
洞口黑黝黝的, 散发出一股腐败潮湿的气味。
是这一路走来很难得的湿润感, 在这片黄沙遍地的干燥荒漠显得格外诡异。
陈陌立即意识到,这里曾经是一处陷阱。
之后他在更深处发现地面上散落着几具干瘪的动物骨骸,证实了他的猜测。
可以判断, 有不少小动物被这片湿气诱惑误入这片区域, 试图找到水源,却在洞中被沙虫吸干了生命力, 成了一具具空壳, 永远地留在了这片荒凉的土地上。
陈陌微微皱眉,屏住呼吸, 心中对沙虫的破坏力有了更深的体会。
他绕着洞口仔细观察,注意到洞穴周围的沙粒极为松散,土壤看似完好却早已失去了活力,完全不适合任何植物扎根生长。
这些沙虫看似只是吞噬了附近的水分,其实已经完全剥夺了整片土地的生机。
突然,陈陌感觉到脚下的地面微微震动起来。
他下意识地停住脚步,侧耳倾听。
那震动由远及近,地下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正迅速逼近他的方向。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沙地轰然破裂,一股猛烈的风沙扑面而来,一条庞然大物从地底猛地钻出,直立在他面前。
那是一只巨大的沙虫,外形类似一条放大了无数倍的蚯蚓,通体覆盖着暗黄而粗糙的外壳,外壳是环状的,一节一节之间嵌满了细小的沙砾,随着它的运动轻轻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
沙虫缓缓张开位于顶端的巨大嘴巴,里头有密密麻麻的细小锋利的牙齿,层层叠叠地排列着,像是某种精密设计的工业装置,闪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冷光。
每一次开合,那些锋利的牙齿都能轻松啃噬沙土,让它在沙漠中畅通无阻地穿行。
陈陌屏住呼吸,双眼紧紧地盯着眼前的巨兽。它的体型约有一辆集装箱卡车那么高,长度大概二三十米,看似庞大,其实却只是一只刚刚由幼虫阶段成长为成虫的沙虫。
真正成熟的沙虫要比这更庞大,更具破坏力。
沙虫的成长过程独特而残酷。
每一批幼虫的数量都很庞大,动辄成千上万。当它们成长到成虫阶段时,便会开始互相吞噬、融合,最终成长为少数几只巨型沙虫。
眼前这只,体型虽然已经不小,但显然还在不断吞噬同类的过程中,距离完全成熟尚有一段距离。
陈陌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这头沙虫。
沙虫没有眼睛,却显然已经觉察到了陈陌的存在。
它在他身边绕了一圈,身体表面黏附着层层沙土,粗糙的外壳一节接一节地扭动着,随着动作那些沙土簌簌地落在地上。
它似乎在评估眼前这个人类的威胁。
陈陌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既没有表现出攻击意图,也没有后退。
沙虫缓缓地张开满是利齿的嘴巴,朝空中摆动了几下,似乎在嗅探或警告。片刻之后,它猛然缩回那张巨口,沉默地钻入地面,只留下层层塌陷的沙土。
地底传来沉闷的摩擦声,沙虫用它那庞大的身体在地底快速的钻动、前行,带动地面微微震动。
陈陌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他注意到,沙虫在地底缓缓移动时,地表的沙层便随之轻轻起伏,仿佛一道缓慢推进的波纹,朝着沙漠深处延展。
直至此刻,他才明白,之前一路追踪时看到的那些干燥裂痕,正是这样一点点被沙虫“镌刻”在大地上的。
这样的庞然大物竟然能在地底如此自由地穿行,所到之处,沙土被层层挤压、塌陷,高效而精确地挖掘前行。
“简直像一头活体盾构机……”陈陌不禁暗叹。
他决定跟上去,看看这沙虫究竟要去往何处。
陈陌保持着安全距离,踩在松软的沙地上,尽量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紧随其后。沙虫在地底快速地游走,偶尔在干枯的植株附近停留片刻,似乎是在寻找残余的水分,片刻后又挤压沙土,缓缓地向着沙漠更深处推进。
夜晚的沙漠寒冷而寂静,空旷的风声裹挟着细碎的沙粒打在他的靴子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陈陌一路跟踪着,目光紧锁在地面上那条缓缓起伏的沙痕。
他逐渐意识到,这沙虫的行进似乎并非毫无目的,而是朝着某个特定的方向前进。
他不禁加快了步伐,视线紧随其后,心中隐隐生出几分疑惑和好奇。
终于,翻过一道沙丘之后,眼前的景象让他微微一怔。
这条沙虫最终停在了一片开阔的沙地上,而这片沙地并不平静。月光下,地面上涌动着数条相似的沙痕,如同潜伏在沙下的暗流,缓缓蠕动。
他凝神观察,发现这里不仅有一条沙虫,而是聚集了好几条,它们像是被某种本能吸引,彼此纠缠、吞噬,在沙下演绎着一场无声的角斗。
细碎的沙粒随之滑落,似乎有无数细微的震颤在沙地上蔓延开来,整个场景犹如一张绵延的沙虫巢穴,弥漫着诡异而压迫的气息。
陈陌感到一丝难以言喻的震撼和寒意。
这就是沙虫的生存法则,它们被彼此的气息互相吸引、聚集,互相决斗、吞噬,直到最后只剩下一条最强的掠食者。
陈陌追踪的这条沙虫,并不是唯一赶往此处的沙虫。
事实上,就在那片沙地中央,他看到越来越多的沙虫正从四面八方赶过来。
那些沙虫的体型不一,大的有几十米长,小的不过数米,在地表蠕动着,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召唤来到此地。
它们的身体相互缠绕,用满是利齿的嘴巴撕咬周围的同类。
每当一只沙虫咬住另一只的身体,它们便开始猛烈撕扯,被咬中的沙虫剧烈挣扎,但很快便失去了抵抗力,逐渐被对方吞噬殆尽,化为对方身体的一部分。
陈陌看得心惊,渐渐分不清哪一条才是他一路跟踪过来的那条。
这些沙虫互相吞噬,每吞下一段同类的身体,吞噬者的身躯就会更长一截。胜利者的体型在吞噬的过程中逐渐增长,外壳的色泽也变得深沉而厚重,变得越来越庞大,越来越强壮。
在接下来的战斗中,越来越占尽优势。
眼前的场景让陈陌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这不就是他小时候常玩的经典游戏“贪吃蛇”吗?
这些沙虫就像他操纵的贪吃蛇,大蛇吃小蛇,每吞下一段,自己就会变得更长、更强大。
真正的贪吃蛇大战就在自己眼前上演!
陈陌见猎心喜,带着几分惊讶和好玩的心思看了许久,觉得这场景实在是有趣。
但渐渐的,他的心情变得微妙。
这些沙虫通过彼此掠食、吞噬同类的方式来提升自己。
那种天生的吞噬本能,何其熟悉。
饕餮,不也是如此?
这种传说中以吞噬为天性的异兽,依靠掠食他者来不断强大自己,跟眼前的沙虫在本质上又有什么不同?
只不过沙虫吞噬的是同类,而饕餮掠食的是其他生物,比如白泽的后裔,比如他。
物竞天择,都是生存的本能。
可这种生存本能,何其残酷。
意识到这一点,陈陌的神情不禁变得复杂起来。
他看着那些沙虫在月光下相互撕扯、吞噬,彼此融合成新的形态,心中竟莫名生出一丝寒意。
他紧了紧手中的武器,将飘远的思绪拉回,重新聚焦到眼前的任务上。
虽然说他的来意是清理这些沙虫,但眼前的数量实在太多了,要一只只地消灭,效率太低。
看上去,它们还会不断地自我淘汰、融合,直到只剩下最强的个体。陈陌于是不急着动手,索性找了个地势稍高的沙丘,坐下来静静地观察着这群沙虫的混战,打算等到它们最终决出胜者再出手。
沙漠的夜晚,风有些微凉。
卷起的细沙拍打在人身上,带着轻微的刺痛。
陈陌坐在沙丘高处,顺手地从空间戒指中取出几块干粮,一口一口慢慢咀嚼着。
沙漠广袤而空旷,沙丘投下的阴影在月光下显得柔和却冰冷。
不远处,那些沙虫依旧在互相撕咬厮杀,沙地被翻搅得尘土飞扬。
陈陌默默注视着混战的情况,估计距离结束还需要一段时间,打算趁机小憩片刻。
他再次伸手,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一个露营帐篷,正准备搭建时,忽然停了下来。
他的视线落在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上。
银白色的戒圈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芒,简单的设计,却透出一种精巧的质感。
这是沈君尧送给他的求婚礼物。
这枚戒指连接着沈君尧的空间,里面存放着许多有用的物资,让他在执行任务时可以随时取用。
自从得到这枚戒指之后,他早已习惯了这份便利,几乎不曾想起它的来历。然而此刻,看着戒身泛起的冷光,他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他曾以为,离开了申城,离开被沈君尧的视线,自己就能冷静下来,把那些复杂的情绪一层层剥离,理出清晰的头绪。
但事实证明,无论他走得多远,都总能通过各种细节联想到对方。
对方的身影似乎已经根植在他的脑海里,无法摆脱,无法割舍。
此刻,置身在这无垠的沙漠中,耳边只有寒风呼啸,他愈发清楚地意识到,根本没办法做到。
陈陌抬起头,望向远处。
那些沙虫们依旧在疯狂地撕咬、吞噬,锋利的口器嵌入同类的身体,残破的沙地被翻得支离破碎,空气中弥漫着腥甜的血气。夜色下,断断续续传来血肉被撕裂的声音,冷酷而残忍,渗透进这荒凉的黑暗中。
这血腥的场景,就像他内心的挣扎,层层撕扯着他的理智,令他难以喘息。
月光下,沙虫的身影被拉得细长,扭曲着交织在一起,就像一幅怪异而狰狞的画卷。每一个扭动的身影都像一抹粘稠的阴影,侵蚀着这片荒漠,逐渐吞噬着周围的一切生机。
就在这时,一丝几乎察觉不到的危险气息随夜风悄然而至,带着一种隐秘的杀意,直逼他的背后。
陈陌眉头微皱,手指缓缓收紧,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神色凝重。
第76章 王虫现世
陈陌在沙漠中潜伏了数日, 耐心等待这群沙虫决出最后的胜利者。
黄沙满天,日出日落,时间在炙热和寒冷的交替中悄然流逝, 而那些沙虫们的厮杀却一刻也没有停止。
不时有新的沙虫从四面八方游动过来。
它们的体型随着彼此吞噬而不断增长,体表颜色渐渐从浅黄转为深褐, 与沙地融为一体, 远远望去像是地面上诡异扭动的沙流。
夜晚的沙漠显得格外宁静,月光照在沙地上,泛出一层淡淡的冷光。
陈陌静静地站在高处,观察着下方的战况。
忽然, 他扭过头来,感觉到一丝与平常不同的气息。
沙漠的风中带着某种冷冽的杀意。
他皱了皱眉, 这几天他时不时就能感觉到某种异样,但每次目光扫过周围的沙丘, 试图找出异常的来源, 却都一无所获。
四周除了起伏的沙地,什么也没有。
可能有什么东西一直在跟着自己, 但既然对方始终不露面, 他也只好以静制动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从四周赶来的沙虫变少了,沙地中央剩下的沙虫体型则越来越大, 每次的撕咬和吞噬耗时更长, 场面也更加惨烈。
这些沙虫虽然不会主动攻击其他生物,但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灾难。随着这些沙虫的聚集和战斗, 附近的地面已经完全被沙化, 化作一片荒芜的沙漠。
陈陌来之前了解过,这种沙化的过程是不可逆转的, 一旦形成规模,可能需要数代人的努力才能恢复这片土地的青绿。
他暗下决心,一定要在王虫胜出的第一时间将它杀死,否则任它在这片土地上自由生存,不用过多久,昌特县可能就会从地图上彻底消失。
说到这个,这段时间的观察,陈陌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现象:每当这些沙虫吞噬彼此的残骸时,地面上某些细微的沙化就会出现了短暂的逆转现象。被吞噬的沙虫身上会簌簌掉落某种固态的物质,远远看着像沙子,但颜色是金黄色的,那些金黄色的固态物质洒落在沙地里,会令地面暂时恢复成板结的土壤,甚至带些湿润的感觉。
不过那些土壤维持得时间很短,因为胜利者在里头打滚一趟,就会再度将它们沙化。
陈陌觉得这个细节值得注意,打算消灭王虫的时候验证一下他的猜想。他认为,也许那些沙虫身上掉落的金黄色物质,可能可以用来扭转沙漠化。
终于,经过漫长的等待和观察,沙地中央仅剩下三条最为庞大和强壮的沙虫。
它们此刻变得有几层楼房那么高,粗长的身体在沙地上缓缓移动,深褐色的甲壳如同钢铁般覆盖在表皮上,反射着月光中的微弱冷光。
那是它们经过无数次吞噬、进化后的形态,看起来无坚不摧。而现在,这三条巨兽将开始最后的厮杀。
这也意味着,王虫诞生的那一刻到来了。
陈陌屏住呼吸,站在沙丘上,紧紧盯着这场决战。
三条沙虫势均力敌,组成一个扭曲的三角,彼此间相互戒备。
它们身下的沙地在沙虫庞大的身体碾压下不断的崩塌陷落,风吹过,卷起阵阵扬尘。
忽然,左侧的一条沙虫猛地扬起身躯,朝离它最近的另一条沙虫扑了过去。它巨大的口器张开,里面层层叠叠的利齿闪着寒光,狠狠咬向对方的中段。两条沙虫瞬间缠绕在一起,发出低沉而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声,就像两块巨大的金属对撞,震得空气都在微微颤动。
陈陌目不转睛地盯着它们,这两条沙虫扭成一团,庞大的身体在地面上翻滚,咬合处的甲壳碎裂出一层细密的裂纹。
随着它们的撕咬和碰撞,受伤沙虫的甲壳上簌簌地掉落出金黄色的固态物质,像是细碎的晶粒,洒落在沙地上。
陈陌的目光立即被那些金黄色的碎屑吸引住了。这些晶体状的物质刚一落地,沙地表面如他这几天所观察的那样发生了变化。
原本干燥松散的黄沙变得凝聚,像是被注入了某种奇特的生命力,瞬间变成了暗色的土壤。虽然下一秒,沙虫的身体从那土壤上碾过,又恢复成了原本的沙化状态,但这细微的变化并未逃过陈陌的眼睛。
果然,他的猜测是对的。
这些沙虫体内蕴含着一种能够逆转沙漠化的成分,而这金黄色的固态物质正是关键。也许,只要获得足够多的这些物质,就可以缓解甚至逆转这片土地的沙化。
他一边观察,一边记下这一现象,心中隐隐燃起了一丝希望。
第三条沙虫并未立即加入战斗,似乎在等待最好的时机。
它缓缓扭动着庞大的身躯,巨大的口器微微张开,露出森然的利齿,仿佛一台随时准备启动的绞肉机。它静静地观察着,狡猾地等待着两名对手露出破绽。
撕咬中的两条沙虫彼此消耗,渐渐显露出疲态。就在这一刻,第三条沙虫猛地扑了上去,它的尾部狠狠缠住了其中一只沙虫的下半身,而口器则如闪电般刺向另一只的头部,一口咬了下去。
伴随“咔嚓”一声巨大的脆响,被攻击的沙虫头部瞬间被咬穿,随之而来的,是一片如金砂般的晶体碎屑从伤口中洒落,瞬间铺满了地面。
陈陌密切关注,发现地表的沙子果然又被这些金色碎屑的凝结,重新焕发了生机。但随着沙虫的尸体被吞噬殆尽,那片土壤般的痕迹很快消失,重新化为干燥的黄沙。
或许,沙虫本身也是需要这种物质的,所以在吞噬的过程中并无丝毫遗漏。陈陌这么猜测。
经过几轮激烈的搏斗,终于,两条互相撕咬的沙虫之间率先分出了胜负。
败者剧烈地扭曲着,庞大的身躯在胜利者的撕咬下逐渐瘫软。
幸存的沙虫迅速咬住对手的头部,疯狂地吞噬着,啃咬着,直至将对方整个身体全部吞下。
随着一条沙虫身形的消失,战场上只剩下两条幸存者。
而此刻,它们也都已是遍体鳞伤,但求生的本能让它们无法停止。下一瞬间,它们同时扑向对方,最终那条略强状的沙虫咬住了对方的腹部,猛力一甩,将其重重地甩到地上。
沙地震颤了一下,被甩到地上的沙虫挣扎着试图爬起,它的对手毫不留情地扑上去,将它的身躯撕扯成了两截,并最终将那两块尚在微微抽搐的残体吞入腹中。
最后的胜利者总算出现了。
它的体型在吞噬了其他同类后变得更为庞大,足有数百米长,表皮从深褐色逐渐变成了带有暗纹的黑褐色。它的身体微微抖动着,还在消化那些残余的精华。
月光洒在它的甲壳上,折射出冰冷的光芒,像是一条埋藏在沙地中的远古巨兽,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威慑力。
陈陌纵身落在了它的身前,抬头凝视着这只沙虫王者。
一人一虫,一渺小、一巨大。
王虫的气息中显露出一种凶残的霸道,毕竟,它凝聚了所有兄弟姐妹的力量。它缓缓地抬起头,巨大的身躯在沙地上挪动,发出低沉的摩擦声,两端的口器缓缓张开,露出层层叠叠的锋利牙齿,闪烁着寒光。
王虫没有眼睛,但它转向了陈陌。
它扭动着庞大的身躯,缓缓向他逼近,每一次挪动,都让周围的沙地微微震颤,仿佛大地也在为它让路。
陈陌手握长剑,暗自凝神。
等了这么多天,终于迎来的决战。
月光如薄霜般洒在沙地上,映照出一人一虫的对峙。王虫那庞大的身躯遮天蔽日,黑褐色的甲壳上泛着冰冷的光芒。
普通的沙虫对陈陌没有攻击性,但王虫显然不同。
陈陌能感受到对方对自己的杀意。
陈陌并不介意,只因他也是为了消灭对方而来。
下一瞬间,王虫突然猛地向陈陌扑来,庞大的身体如同一堵沙尘巨墙,直直地压向他,气流卷起黄沙如暴风般四散开来。陈陌瞳孔微缩,身影一闪,脚尖在沙地上轻轻一点,整个人犹如一片轻羽般跃向侧方,险险地避开了这致命的一击。
沙地被王虫的庞然大物压得凹陷出一个巨大的坑洞,细沙四溅,空气中弥漫着沙尘的味道。
陈陌迅速站稳身形,双手握剑,双目冷冷地盯着王虫。他知道,面对这样的怪物,力量与体型的悬殊已不容他正面抗衡,他必须找到它的弱点。
王虫再度扭动身躯,迅速调整方向,发出低沉的咆哮声,像是对陈陌的挑衅。它缓缓抬起尾端,随后猛地朝陈陌横扫而来,速度竟快得让人无法想象。陈陌眼中寒光一闪,长剑向前刺出,剑刃划破空气,带出一道锐利的银光,精准地刺向那巨大的尾部。
“铿!”一声脆响,剑刃刺在王虫的甲壳上激起了一串火花,却仅仅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痕迹。
陈陌暗自咬牙,这王虫的防御力之强,超出了他的预料。
这么坚硬的外壳,不是很好的材料吗?
应该很值钱才对啊!千里迢迢,才五千块。
陈陌暗自吐槽,王虫似乎被激怒了,身躯在地面上疯狂扭动,激起大片沙尘,劲风裹着猛烈的沙尘暴席卷而来。
陈陌被迫后退,迅速调整呼吸,寻找下一次出手的机会。
他五感敏锐,不必刻意集中精神,就能轻易捕捉着王虫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声响。
即便视线被狂风和沙尘阻隔,影响也不是很大。
就在这时,王虫忽然低下了头,前端的口器猛地张开,整个身躯如同一支离弦之箭,直直扑向陈陌的方向,锋利的利齿旋转着,带着撕碎一切的力量!
陈陌深知自己绝不能被卷入那口器之中,他迅速后退,但仍能感受到空气中那逼人的寒意。
好险,差点进了那绞肉机。
避无可避之时,陈陌深吸一口气,猛地向侧面一跃,随即双手紧握长剑,向王虫的头部猛力挥出!
这一剑夹带着他全部的力气,带着破空之势直斩向王虫的头部接缝处。剑刃终于刺入甲壳下的柔软部分,深深地嵌入其中!
王虫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整个身躯剧烈地颤抖,狂暴地扭动起来,试图甩开那把刺入它头部的长剑。
陈陌趁机一跃而上,牢牢抓住剑柄,咬牙不让自己被甩出去。他的双臂因巨大的力量而发酸,但他知道,现在是他唯一的机会。
王虫疯狂地在地面上翻滚,巨大的身体掀起阵阵沙浪,就像大地都在震颤。陈陌死死地抓住长剑,感觉到手中的剑柄随时会从他手中滑脱。
他牙关紧咬,任凭风沙扑面,手始终紧紧握着剑柄没有松开。
趁着王虫因剧痛稍稍迟疑的片刻,陈陌迅速拔出长剑,接着猛地向前方再度刺入,这一次直取它的颈部下方的另一片柔软之处。剑锋刺入的瞬间,一道金黄色的晶体碎屑从伤口处溅出,洒在地面上,周围的沙地瞬间沉陷,显现出土壤的质感。
“果然……就是这些金色晶体。”陈陌心中一震,越发确信了自己的判断。王虫体内的这种物质,确实能够逆转沙漠化。
然而,此刻他无暇细想,王虫的剧烈反击迫使他不得不迅速撤开。王虫的尾部猛然挥来,带着沙尘风暴般的力量,狠狠地扫过他刚才站立的位置。
陈陌再度闪身,动作敏捷如风,躲开了这一击,脸颊却被激起的沙粒划出一道细微的伤痕。
温热的血珠缓缓渗出,甜香的血液气息被风卷起,弥散在空气中。就在一瞬间,陈陌察觉到周围的气氛陡然发生了变化。
王虫被他血液的味道激发了本能的凶性,巨大的躯体在地面上剧烈地蠕动着,伤口处流出的金色晶体洒落一地,但它完全不顾自己的创伤,巨大的头颅高高扬起,口器张开,发出低沉而渗人的嘶鸣。
那声音像是来自地底深处,带着一种古老而冰冷的杀意,令四周的沙地都在微微颤动。
陈陌立即意识到,这家伙现在的状态非常危险,这种失控的狂暴可能是它临死前的最后挣扎。
他紧握长剑,眼中寒光一闪,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可紧接着,他捕捉到另一道潜伏在夜色中的阴冷杀意。那杀意并非来自王虫,而是从他的侧后方悄然逼近。
陈陌暗中握紧长剑,警觉地侧耳倾听。
事实证明,他的直觉没有错。
一个黑影从暗处猛然掠出,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直取陈陌的背后。
第77章 非常重要
陈陌原本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面前的王虫身上。
这只巨大的怪物像是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庞大的身躯剧烈地颤动着,伤口仍在渗出金黄色的晶体,却那丝毫没有削弱它的狂暴气息, 反而像燃料一样加速了它的力量蓄积,随时可能爆发。
陈陌不会小觑任何对手, 他非常清楚, 这将是王虫最后的反击,如果不够小心,他很可能会在瞬间被这庞然大物吞噬,化为沙地上的一滩血肉。
就在他屏息凝神、剑尖微微扬起, 准备应对王虫即将爆发的攻击时,忽然, 一道黑影从沙地中猛然窜出,朝他背后袭来!
那黑影速度快得像一把射出的利箭, 陈陌刚一转头, 便已经扑至眼前。
他迅速偏身,与那东西险险擦身而过。
月光下, 陈陌视线的余光捕捉到来者的模样。那是一只诡异的生物, 体型小巧,只有他的膝盖高,像是沙漠中各种毒物的拼接产物。
蜥蜴的身躯, 蛇的头颅, 蝎子的毒尾,每一处都散发着危险而致命的气息。
怪物与陈陌错身而过, 扑在距离他不远处的沙地里。它尾部的毒刺高高扬起, 像一根致命的针,闪烁着幽暗的寒光。
“该死……”陈陌低声咒骂, 猜到这小怪物应该就是几天来一直埋伏在附近的家伙。
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这种时候跳出来。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陷入了双重险境。这怪物盯上了他,或许是被他身上的白泽气息吸引,却一直等到这个危急时刻才发动偷袭,可见是个狡猾难缠的家伙。
要不是他反应快,这会儿可能已经被它的毒刺刺中。
转念间,那只怪物再度如闪电般朝他刺来,陈陌本能地向侧面闪避,堪堪避开毒刺,他身形一转,剑锋迅速刺向怪物的侧腹。然而,小怪物灵巧地后退,动作迅疾,紧接着如影随形地再次扑来,尾部毒刺直指陈陌的喉咙,毒液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微光。
就在这一刻,背后传来震天的咆哮声!
陈陌心中一凛,还来不及回头,巨大的阴影已经笼罩而下。王虫那庞大的身躯猛然向他扑来,口器张开,像是黑暗的深渊,露出其间层层叠叠的锋利牙齿。
沙地在王虫的巨力下发出低沉的轰鸣,四周的尘沙被震得飞扬,遮蔽了陈陌的视线。
陈陌全力跃起,险险避开王虫的致命一击,滚落在地上。他在半空中一转身,剑锋迅速下刺,选了个刁钻的角度,试图再次刺入它头颈的弱处。
然而,这次王虫反应极快,巨大头颅一偏,躲开了这一击。
陈陌尚未站稳,那只小怪物已经再次追了上来,毒刺带着风声直逼他的背部,速度之快,陈陌每次都只能险险避开。
陈陌的长剑如闪电般划出,剑锋与毒刺擦身而过,发出一声尖锐的金属撞击声,火花四溅。他心中一沉,意识到这小怪物的骨骼异常坚硬,防御力远超常规。
而王虫也并未停下攻击,庞大的身躯从他身后迅速压来,每一寸挪动都带起一股强烈的气流,掀起的沙尘遮天蔽日。陈陌的视野中充满了黄沙和阴影,他甚至能够听到王虫那巨大口器间传来的唾液流动声,带着致命的贪婪。
“必须尽快解决掉这个小家伙……”陈陌咬牙,他知道自己很难同时应对两个敌人,眼下想要脱身,唯有以速度取胜。
他猛地一个旋身,手中的长剑带出一片寒光,以极快的速度刺向小怪物的侧腹。小怪物发出一声凄厉的鸣叫,迅速扭身避开,尾部的毒刺再度朝陈陌反击,锐利的尖端几乎擦过他的脸颊,带起一道血痕。
温热的血珠顺着他的脸颊滑下,混入黄沙,气味弥散在空气中,进一步刺激了王虫和这只小怪物。陈陌喘息着后退,目光冷静而警觉,尝试找出突破。
然而,王虫被他的气息彻底激怒,整个身躯猛然直立,发出撕裂沙地的咆哮。它的尾部剧烈抖动,扬起大量沙尘,仿佛要将陈陌彻底吞没。而那只小怪物更是如影随形,像一个无法摆脱的噩梦,紧紧缠在他的左右,时不时刺出毒针,迫使他分散注意力。
陈陌被逼得狼狈闪避,长剑在空中飞速挥舞,防守与攻击之间切换流畅。然而,这两名对手竟然有着出乎意料的配合默契,王虫的巨力逼迫他一退再退,而小怪物则像一根穿梭于沙地的毒针,随时找准空隙发动袭击。
随着一波猛烈的攻势,陈陌的脚下忽然踩到一块松动的沙地,身形微微一滞,那只小怪物抓住机会,毒刺飞快地刺向他的后腰!
陈陌勉强侧身,长剑下意识地回防,虽然挡住了毒刺,却被震得手腕发麻。那小怪物借势猛地窜到他侧面,露出蛇形的口器,张开尖牙直咬向他的手臂。
毒液渗入皮肤,迅速扩散开来。他能感觉到刺痛逐渐深入肌肉,手臂开始有些微微的麻木。
他捂住伤处,感觉毒液蔓延得特别快,短短数秒内,手臂上的麻痹感便蔓延到肩膀,手中的长剑也变得越来越沉重。
王虫和小怪物的逼迫让他几乎无法支撑,毒液的侵蚀更是让他的视线有些模糊。
甚至,连他的反应也变得有些迟钝。
就在陈陌试图集聚最后一丝力气、准备背水一战时,身后忽然传来一股熟悉而又强大的气息。
一道身影从远处赶来,风尘仆仆,挡在他和那只小怪物之间。
是沈君尧!
陈陌一愣,心中不受控制地涌出一股欣喜,所有紧绷的情绪在这个瞬间终于得以松懈分毫。尽管两人之间隔着诸多疑问和隔阂,但此刻,面对生死危机,沈君尧的出现让他感到一种深深的安心,甚至有种“他果然还是来了”的奇异满足感。
沈君尧冷冷地扫了眼那只王虫和蓄势待发的小怪物,眼神阴沉。紧接着,他的目光移到陈陌身上,眉头微微皱起,注意到陈陌脸上的伤和手臂上渗出的毒血。
他的瞳孔微缩,唇角紧抿,一股压抑的怒火从他体内升腾而起。
“它们竟敢伤你。”他的声音透出一丝极致的愤怒,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咆哮。
不等陈陌反应,沈君尧已经出手了。
他没有半分迟疑,周身猛然升起一层浓黑的雾气,黑雾以一种奇诡的方式缓缓盘绕在他四周,抬手间,陡然化为一个巨大的漩涡,掀起飞沙走石,将那只小怪物笼罩其中。
陈陌看着这一幕,心中既震撼又不安。
第一次,他是如此清晰地看见沈君尧的吞噬能力。
那股黑暗的力量像活物般扩展,扭曲、吸收,瞬间将小怪物的身体撕裂成碎片,吞噬殆尽。
紧接着,沈君尧的目光转向王虫,目光冷漠,不带丝毫情感。
王虫似乎感受到了危险,疯狂地嘶吼着挣扎,沈君尧的力量像一张无形的巨网,将它牢牢束缚。
饕餮的吞噬之力爆发,巨大的王虫在这力量面前显得脆弱不堪,庞大的身躯化作被挤碎的泡沫,一点一滴被吞噬殆尽。
沈君尧安静地走到陈陌身边,小心地托起陈陌的受伤手臂,垂目查看。
只给给陈陌的紫色宝珠可以修复绝大部分伤势,但对毒素却几乎没有效果,陈陌竟然偏偏中毒了,真是百密一疏。
他略带自责地低声道:“忍着点,我得把毒逼出来。”
陈陌只怔怔地看着他。
沈君尧竟然再度催动他的吞噬能力,只不过这次却是为了吸出陈陌体内的毒液,他的黑雾顺着血脉一点点将毒素逼向伤口处,将溢出的黑血悉数吞没。
痛感刺激得陈陌微微皱眉,但他沉默着,任由沈君尧小心处理。
毒液被悉数引出,黑色渐渐变红,直到恢复了正常的血色,沈君尧才催动宝珠的力量将他伤口封好,总算松了一口气。
陈陌看着他仔细清理伤口,低头处理伤口的模样有些笨拙,眉间的微蹙显得带着一丝愧疚和不安。
这种神情让陈陌不禁愣了一下,心中一阵复杂的情绪。眼前的这个人既是他熟悉的队长沈君尧,却又带着一种陌生的、深不见底的黑暗力量,让他本能地生出一丝抗拒和寒意。
他控制不住,问出早已埋藏在心底的疑问:“沈君尧……你到底是谁?你真的是小黑吗?”
沈君尧的眼神微微一变,他安静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问:“我是不是小黑,对你真的那么重要吗?这段时间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对你而言,难道没有意义吗?”
陈陌执拗地看着他,坚定地说:“重要。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他没有回答第二个问题。
沈君尧的目光黯淡了一瞬,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说:“……是。我就是小黑。”
陈陌却毫不犹豫地摇头,眼中带着失望和怀疑:“我不信。”
沈君尧自嘲地笑了笑:“既然你不信,又何必问我?”
陈陌紧盯着他:“因为我想知道,小黑在哪里,它怎么样了?”
沈君尧回避了他的视线,看向别处,低声说:“我不知道。”
陈陌不相信:“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如果不知道它的去处,又怎么会知道我跟它之间的那么多事?你甚至,你甚至假装它的身份,你利用它的身份来骗我!”
沈君尧略有些受伤地看着他,眼神闪烁,显然在竭力压抑着某种情绪。
最终,他冷笑一声,沉沉地说:“我说不知道,是因为……”
他终究还是停顿了一下,闭了闭眼睛,低声继续说:“因为我吃了它。”
这句话,像是一记重锤,将陈陌的冷静轰然敲碎。
“吃了它?”
这三个字如利刃般刺入陈陌的心脏,他的瞳孔猛地收缩,呼吸停滞,整个人如坠冰窟。
“你吃了它?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似乎看到了小黑的身影,那些过往的回忆、那些亲密的相处,小黑桀骜肆意的笑脸和无言的陪伴,此刻如幻灯般涌上心头。
然而,这一切全被眼前沈君尧冷静的表情彻底撕裂。
沈君尧冷冷地笑了声:“还能有为什么?我饿了,出去觅食,看到它体内有几分能量,就把它吞了。”
愤怒、痛苦、绝望像海啸般席卷而来,陈陌的理智崩溃,举起手中的长剑,目光中带着燃烧的杀意:“你竟然……你竟然敢这样说!我要替小黑报仇!”
他举剑猛然朝沈君尧劈去,剑锋直指他的胸口!
沈君尧的目光中闪过一丝震惊和痛楚,但他并未闪避,任由剑锋迎面袭来。就在长剑即将触及他的胸口的瞬间,他忍不住低吼一声:“陈陌,你好没良心。我刚刚才救了你!”
他的语气中带着毫无掩饰的愤怒和委屈。
明明他们之间也有这么长时间的美好记忆,原来在他眼里,什么也不是吗?
为了那条蛇妖,他竟然毫不迟疑,对自己举剑相向!
“救了我?”陈陌冷笑,眼中满是冰冷的恨意,“沈君尧,你到底是为了救我,还是只是为了保住你的猎物,不让其他人动我一根毫毛?”
沈君尧被他的质问刺得眼神一暗,握紧的拳头微微颤抖。
他沉声反问:“你真这么想我?你以为我守在你身边,只是把你当成猎物吗?”
“难道不是吗?”陈陌的目光冰冷如霜,满含痛楚和仇恨,“要不然,你为什么要‘吃了’小黑?”
沈君尧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挣扎与痛苦,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那句话:“如果时间能够倒流,我宁愿从未吃过它!”
“后悔了?你以为一句轻飘飘的后悔就能了解这一切吗?”陈陌猛地抬起长剑,带着无尽的恨意刺向沈君尧:“你该死!”
第78章 小蛇执念
饕餮已经不记得自己在这世间存活了多久。
时间对于祂这样的存在, 好像没什么特别的意义。
那些对于人类或其他生命短暂的生物特别重要的东西,对祂而言,似乎也没什么意义。
甚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内, 祂的意识也是一片混沌。
祂从未觉得那有什么不对。
祂漫长的生命中只有吞噬。祂诞生于吞噬,也在吞噬中成长。祂不记得自己吞噬过多少存在:强大的妖怪、脆弱的凡人、不知名的诡异, 毫无生机的飞沙走石, 甚至于,可能有过几个同类。
很多被祂吞噬的生命,在被祂彻底吞噬的一瞬间便化为祂身体的一部分,随即消失无踪。但也有一些生命, 会留下或强或弱的执念。
那些执念会在祂的识海中短暂浮现,偶尔激起微小的波澜, 然而,大多数执念都会很快被彻底同化, 逐渐融入祂庞大而混沌的意识海洋中, 最终湮灭无痕。
吞噬、壮大、再吞噬、再壮大。
这就是祂生命的全部。
祂活得悠长而孤寂,冥冥之中明白, 自己唯一的目标就是变得更强, 强到无所不能、强到无人能及。但除此之外,祂的存在中没有其他内容。
祂不需要,也不关心。
直到那一天, 祂吞噬了一条毫不起眼的小蛇妖。
那天平平无奇, 和无数寻常的日子没什么两样。
祂如往常一样外出觅食。
这颗星球早已被人类占据,大多数异端都被驱逐或隐藏起来, 祂越来越难找到足以填饱胃口的猎物。那条小蛇妖妖力不算强大, 却勉强可以充饥,祂便毫不犹豫地将它吞噬了。
吞噬的过程轻而易举。
祂获得了对方的肉身和精神力, 却有些意外。对于这条蛇妖的种族和自身天分来说,它的妖力有些超出寻常了。后来祂才知道,这条小蛇妖之所以与众不同,是因为它竟然偷偷养着一只白泽后裔。
当时,祂照例将小蛇的执念一并吸收,准备像以往一样,将它的意志彻底消融在自己庞大的识海中,逐渐同化成自身的力量。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条小蛇的执念顽强到不可思议。
小蛇妖不甘心被吞噬,自从吞噬对方之后,每一天,祂都能感到小蛇的意志在顽强地挣扎,它有一个坚定而纯粹的愿望,它希望能继续去保护那个白泽后裔,甚至还想与对方长厢厮守,共度一生。
饕餮对这个荒唐的执念感到啼笑皆非。
不得不承认,祂在最开始得知这座人类的城市中竟然隐藏白泽后裔一事感到非常意外且惊喜。第一个念头当时是去找到它,并吃掉它。
但识海中小蛇妖的执念坚决不许祂那么做。
祂在吞噬过无数生命后,早已习惯了被执念影响,甚至会因为好奇,偶尔去完成一些亡者的夙愿,权当是一种超脱的仪式。
那些执念强烈的亡魂,在他们的执念被实现之后,通常会甘心情愿地被祂彻底同化,消融于祂的意识中。
这条小蛇保护白泽后裔的执念是那样的强烈,强到祂一旦生出伤害对方的念头,就会生出一股莫名的悲伤和颓丧。
祂试图强势的抹除这份执念,竟然发现自己居然做不到。那小蛇霸占了祂的识海一隅,日日夜夜所思所想,就是要完成自己的执念。
饕餮觉得这个要求简直在为难祂。
放着一个美味的白泽后裔不去吃掉,这件事已经很过分了,竟还要祂去守护对方、甚至与对方做一对亲密爱侣、白头偕老?这对于一个以吞噬为天性的生物来说,简直是个笑话。
祂懒得理会这些荒谬的念头,决定勉强“答应”小蛇实现它的一部分愿望。那就是,祂不会主动去吃掉那个白泽后裔。
这已经是个极大的让步了,但愿这足以让小蛇的灵魂得到安息。
毕竟对于饕餮而言,明知道距离自己很近的地方有一道美味珍馐,却强忍着不去动,这已经严重违逆了祂的天性。
不过,漫长的生命里,总要给自己一些挑战。
原本祂以为此事到此为止,于是打算继续独自生活,追逐下一份可以吞噬的力量。
然而,事情远非祂想象的那般简单。
祂迟迟没能融合那条小蛇的意念,甚至,开始被那个小家伙影响。
等祂觉察到事情变得不对劲的时候,祂已经开始使用小蛇在人类社会中的姓名、身份,祂住进了那间距离白泽后裔的寄养家庭很近的住所,并多次出手清理那些试图打扰对方的异端,甚至跟对方那个神神叨叨的道士朋友成了朋友。
祂一度生出了严重的错觉。
究竟是自己吞噬了那条小蛇,还是那条小蛇吞噬了祂?
祂究竟是否还是祂?如果祂还是曾经的祂,祂应该在这片大陆的任何角落逍遥自在,而不是每天守在食物紧缺的人类社会,守着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慢慢长大。
种种异常令祂心生疑惑,却也并未过多抗拒。
饕餮向来随心所欲,对这些新奇的体验反而抱有一种冷淡的兴趣。在祂看来,吞噬了小蛇之后,小蛇的执念也是祂自己意念的一部分,倘若必须要通过完成这个愿望的方式,能让小蛇更快消融在祂的识海中,那也不妨一试。
况且这件事本身,其实没有祂预想的那么无聊。
在小蛇的执念驱使下,祂开启了此前从未有过的生活方式。
祂化作一道沉默的影子,守护着那个被小蛇设法变成孩童模样、寄养在人类家庭中的白泽后裔。
被迫守护这孩子的无数个日日夜夜,与祂独自度过的漫长岁月是那样的不同。
祂看着那个孩子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走进校园;看着他坐在教室里咬着笔头,皱着眉苦思冥想;看着他挺起胸膛,从老师手里郑重接过奖状;看着他和朋友们说笑打闹,骑着自行车穿过梧桐树荫下的大街小巷。
祂亲眼见证这个隐藏在人类社会的白泽后裔从一个牙牙学语的小不点儿,一年一年长高,渐渐变成一棵挺拔的小白杨,少年气息在阳光下肆意生长。
那些时候,祂并不觉得厌烦,甚至偶尔,竟感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
饕餮不愿承认这种情绪,也从未细想过它的来源。
祂只是任凭那一丝一缕的牵绊在心中生根发芽,放任这个白泽后裔的存在逐渐填补祂空荡荡的生命。
一开始,祂没有很强烈的反对小蛇的执念,只是因为这漫长的生命实属无聊,能找些事情去做也不错,抱着这种心态接近对方。
而是什么时候发生转变的,沈君尧其实也记不清了。
偶尔,当那个孩子遇到危险,祂也会主动出手相助,并且非常清楚,那并非出于小蛇意志的请求,而好像变成了一种无法克制的本能。
原本,祂只是因为漫长生命中穷极无聊,于是随意找点事情来做做的心态,不知什么时候,又有什么东西,悄然发生了转变。
但之后的某一年,那个孩子终于觉醒了白泽的力量,大概是传承记忆教给他的谨慎,那孩子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身上的异样,甚至打算偷偷出国去适应。
小蛇那会儿非常的焦躁。
那孩子即将离开他们的国家,去往遥远的异国他乡。小蛇在识海中不断翻涌着不安,迫切地想要祂追随而去,继续守护那个白泽后裔。
但饕餮有点抗拒这个决定。
在这片诞生成长的大陆之内,守护一个孩子,算是顺手的事儿。可让祂漂洋过海、舍弃自己熟悉的领地,去另一个国家,那未免也太夸张。
饕餮自认自己没必要做到这么多。
但祂这些年已经充分领教了小蛇的难缠,不想让自己的日子太难过,于是退而求其次,趁那个孩子熟睡之际,潜入他的房间。
祂用了朱砂混合自己的血,在那孩子的颈后刻下了一道特殊的符箓。暗红的符文可以让他避免任何异端纠缠。
这个符文可比那个神神叨叨的道士给的管用多了。
饕餮漫不经心地对小蛇说:“这下即便他在国外住到老死,都会平平安安,任何妖魔鬼怪都不会靠近他。”
小蛇总算平静下来,再也找不到任何让饕餮跟出国的理由。
白泽后裔于是独自离开,踏上陌生的土地。
在接下来的几年中,饕餮终于回归了无事一身轻的自由日子。没有了那个白泽后裔在眼前晃来晃去,也没有小蛇不停的唠叨,祂的生活恢复了最初的单调。
吞噬、变强、再吞噬、变得更强,如此往复循环。
只是,分明已经回归了正常的生活,可在某些时候,祂竟然开始觉得,有些寂寞。
祂心底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在期待什么,但那期待总落空。
于是变得有些郁郁寡欢。
祂甚至没有放弃小蛇的身份,继续在异端管理局工作,甚至放任那道至今没有完全融合的意念控制自己的行动,每晚去陈家“听墙角”。
白泽后裔的人类养母几乎每天都打越洋电话,聊得事无巨细,非常关切。
小蛇将祂的身体化为巨大的黑蛇,盘桓在陈家窗户的遮阳篷上,侧耳听那些通话内容。
饕餮在识海中也会静静听着,不知不觉中,了解到那孩子的所有消息。
祂因此也非常清楚,那孩子在国外的生活很不错,一切顺利。
但不知为何,听到这话时,祂心底的那种空荡感竟更深了些。
直到四年后,那孩子终于回国了。
沈君尧记得时隔多年,第一次与他正面相遇,是在一个热闹的人类商场。
周围是人群熙熙攘攘的嘈杂声,有推着购物车闲逛的夫妻,有在游乐区玩耍的孩子,空气中隐约弥漫着食物的香气。
那孩子穿着洁白宽松的羽绒服,白皙俊秀的面容乖巧又安静。
那一刻,饕餮忽然决定,还是帮助小蛇彻底完成它的愿望吧。
把这个孩子,永远留在自己的身边。
第79章 诡计多端
陈陌怒火中烧, 剑势如暴风骤雨般向沈君尧袭去。
他的每一剑都快如闪电,剑影翻飞之间,一道道寒光如织网般向沈君尧罩去。他攻势凌厉, 步步紧逼,完全不留任何余地, 杀招叠着杀招, 每一招都直指沈君尧的要害。
沈君尧却只是沉默地防守着。
他身形灵动,只偶尔抬手拨开陈陌的剑势,或侧身闪避,便能轻松化解陈陌的大半攻势, 举重若轻,丝毫不显狼狈。
陈陌见此, 怒意更盛,只觉得眼前此人根本就是无动于衷的冷血怪物。
他冷哼一声, 剑锋骤然一转, 挥出一道寒光,招式连环递出, 剑势愈发急促, 如狂风骤雨般向沈君尧倾泻而去。
“嗤——”
长剑横扫,沈君尧向后一退,剑锋擦过他的袖口, 布料撕裂, 露出一小段手臂。
他依旧默不作声,也不急于回防。
陈陌双眸微缩, 见他依旧是那副淡然嘴脸, 剑尖一挑,逼近沈君尧的咽喉。
沈君尧微微一侧头, 剑锋贴着他的脸颊划过,擦出一道浅浅的血痕,但他仍然没有还手,任由伤口鲜血滴落,眼中情绪总算有些变化。
他静静地看着陈陌,目光中浮现一丝苦涩和失落。
“还不手么?!”陈陌咬牙道:“不还手,是因为你心虚吗?”
沈君尧眼神微微一黯,轻声自嘲:“你真的要为那条小蛇杀了我?如果我死了,祂就彻底消失了,你也别想再见到祂。”
陈陌闻言一震,剑势微顿,怒目而视:“什么意思?”
沈君尧看向祂,目光幽深而认真:“因为我就是祂,祂就是我。我们如今是一体的。”
陈陌只觉得这话刺耳至极,更像是一种挑衅,他脸色铁青,握剑的手微微发抖:“你还敢胡说八道!我不会放过你!”
愤怒彻底冲破了陈陌的理智,他身形猛然一晃,瞬间化为一头修长而雪白的神兽。
白泽冰冷的目光锁定对方,毫不迟疑地朝沈君尧扑去。那浑身散发着凛冽的杀气让沈君尧眼中微微一黯,闪过一丝受伤之色。
他是真的想我死啊。
沈君尧心中苦笑,随即闭上眼,身形被黑暗的气息包裹,化为饕餮的本体。巨大的身影浮现,宛如夜色本身凝成的恶兽,带着远古的凶戾,与那雪白的白泽冷冷对峙。
月光下,白泽雪白的毛发闪烁着冷冽的光芒,周身笼罩着一股圣洁而威严的气息。锋利的利爪微微绷紧,随时准备撕裂眼前的敌人。
而在黑暗中沉默的饕餮,黑色的鳞甲如比浓稠的夜色更加深邃,巨大的身躯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代表吞噬之力的黑雾在祂周围无声涌动。
两只远古神兽傲然对峙着,一白一黑,一神圣一凶戾,对比分明。
下一瞬,白泽动了。
祂低吼一声,带着满腔的愤怒与决然,雪白的身影化作一道利刃般的白光,猛然扑向饕餮,利爪直取对方的要害。
饕餮并未第一时间反击,而是侧身闪避,巨大的身躯在夜色中灵活地游移,避开白泽最致命的攻击。然而,白泽的速度越来越快,每一次出爪、每一口咬合,都带着难以掩饰的杀意,誓要撕开饕餮的鳞甲,将祂彻底撕碎。
白泽凶狠决绝,不给对手任何喘息的余地。
饕餮难免避无可避,被迫硬生生地承受利爪的抓击。白泽锋利的爪子在祂的鳞甲上留下深深的伤痕,利齿甚至咬穿了鳞片,渗出丝丝鲜血。
饕餮微微侧头,避开致命要害,却仍被咬得鳞片开裂,炽热的血液缓缓渗出。
祂猛然前扑,没有用利爪反击,而是以庞大的身躯将白泽牢牢困在怀中。白泽怒吼着挣扎,锋利的爪子不断划破饕餮的胸膛,留下一道道血痕。
饕餮低低咆哮,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收紧四肢,将白泽更紧地压制在身下。
粗粝的鳞甲摩擦着白泽柔软的毛发,两只巨兽在月光下翻滚纠缠,彼此的呼吸与心跳清晰可闻。
饕餮的巨爪撑在白泽身侧,动作小心而克制,祂压低头颅靠近白泽的脖颈,虽然没有任何攻击的意图,却叫白泽动弹不得。白泽在祂怀中不屈地扭动着,每一次挣扎都带着愤怒与倔强。可每当祂挥爪挣脱,饕餮就祂压住,祂隐忍地承受着这只暴怒的神兽后裔剧烈的碰撞与抵抗。
黑色巨兽喉间的震动像是无声的安抚,祂缓缓舔舐着白色巨兽的耳后,脖颈,甚至细细舔舐着对方带血的皮毛,像是在缓缓地抚慰,又带着某种隐秘的渴望。
白泽的怒火因这奇异的姿态而凝滞了,祂的低吼声渐弱,爪子却依然不甘地抓挠着饕餮的胸膛。饕餮默默承受,头缓缓低下,喉间滚动着低低的咆哮,轻轻蹭过白泽的脸颊,动作中带着一丝依恋。
祂的伤口鲜血流淌不止,白泽盯着那些血,眼中的愤怒因某种说不清的情绪而动摇。
祂依然不甘地挣扎着,想要从这强势的压迫中脱身,可每当祂稍稍松懈,饕餮的重量便更紧地压上。那份热度,那份充满力量的亲密,让祂感到熟悉而陌生,既抗拒,又在心底深处涌起一种无法忽视的悸动。
饕餮的巨爪缓缓抚过白泽的脊背,动作逐渐变得柔和而温柔,仿佛在抚慰着祂的怒火,又似乎是在乞求祂的回应。低低的咆哮声从饕餮的喉间滚出,祂的头轻轻低下,舌尖带着温热的湿润,缓缓划过白泽的下巴、脖颈,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耐心和渴望。
祂缓缓收紧怀抱,将白泽更紧地圈在胸口,眼中闪过一丝满足,祂在这无言的纠缠中找到片刻的宁静,然而,白泽并非真正屈服,只是蛰伏等待时机。
就在饕餮心神微微松懈的瞬间,白泽陡然爆发。祂趁着这个短暂的空隙,猛然抬爪,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狠狠刺向饕餮的胸膛。
饕餮猝不及防,身体猛然一震,锋利的利爪刺入鳞甲,贯穿血肉,鲜血如泉水般喷涌而出。
祂低低咆哮一声,漆黑的瞳仁中闪过一丝惊愕与痛楚。
那一瞬间祂分明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随着血液不断涌出,黑色巨兽的身形开始剧烈颤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萎缩,鳞片退去,獠牙消失……
最终,化作一条小小软沓沓的黑蛇,蜷缩在沙地上。
陈陌怔住了,愤怒的火焰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不可置信的震惊。
那条黑蛇,正是小黑的模样。
它看向祂的眼神是那么的温柔,带着记忆中熟悉的神态,用微微颤抖的身躯向陈陌挪动了一步,似乎想要靠近,却因重伤而无力支撑,缓缓跌落在沙地上。
白泽呼吸一滞,脑海中一片空白。
祂怔怔地站在原地,视线在那条黑蛇身上久久地停留,无法分辨眼前的景象是真实还是幻觉。
这是……小黑?
不,这分明是饕餮!这只是那家伙的障眼法而已。
可祂无法不去在意那团小小的身影。
它受了伤,却拼尽全力想要靠近祂。那双漆黑的眼眸,带着记忆中那种熟悉的温柔。
白泽身形一缩,化作人形。
他走到黑蛇身前,警惕地俯视着它,目光复杂而犹疑。
那虚弱的眼神中,分明是小黑的温柔。那份眷恋、那份依赖,与记忆中的神态毫无二致,重叠得天衣无缝。
可那家伙分明承认,祂已经把小黑吞噬了。
但祂似乎又暗示,或许自己可以再见到小黑,只是当时陈陌满心愤怒,根本没有细问。
所以,他真的可以再见到小黑,用重伤饕餮的方式?
这么想着,陈陌又忍不住提醒自己,不要被这诡异的伎俩蒙蔽。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陈陌立刻又在心底警告自己,不要被这诡异的伎俩迷惑。
他甚至可以想象出饕餮在暗中冷笑的模样,像是在嘲弄他的软弱。祂太清楚自己的软肋,知道他永远无法对小黑下手。
可是,眼前这条黑蛇虚弱的气息、濒死的挣扎,又让他的心一阵阵地发紧。
祂真的伤得很重,如果不救祂,可能会死的。
陈陌在黑蛇身旁蹲下,眼神复杂地注视着它。
黑蛇虚弱地抬了抬头,似乎想靠近他,却因重伤而力不从心,几次挣扎着却无力地倒下,蛇身轻微地颤动着,带着一丝绝望的凄然。陈陌看到那双眼睛中带着祈求的光芒,像是小黑的灵魂在无声地呼唤他,求他不要放弃自己。
他的喉咙微微收紧,脑中警铃大作。
这只是饕餮的骗局,不要被迷惑,不要靠近……
可内心深处,另一股声音却更为清晰:这就是小黑。
万一真的是小黑呢?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的心便再也硬不下去。陈陌低头,手指微微颤抖着,挣扎着抬起手。
最终,他还是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黑蛇的脊背,指尖小心翼翼,生怕一用力便会伤到它。
“是你吗……小黑?”他的声音低低的,带着隐忍的痛楚与一丝渴望,几不可闻。
在这一刻,陈陌的心彻底乱了。
第80章 真是有病
陈陌低头看着怀中的小蛇, 心底翻涌着一丝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他不确定自己抚摸着的这条小蛇究竟是谁。
是他熟悉的小黑,还是那个他恨之入骨却也无法彻底舍弃的饕餮?
或许是因为受了重伤的缘故,它此刻变得很小。伸直了估计也只有一两米长, 盘在一起就更小了。
模样安静而脆弱,让他忍不住心生怜惜, 又无法完全放松警惕。
陈陌略一伸手, 那蛇便乖觉地游到他手中,乖顺地蜷缩在他怀里,这样便似乎已经耗尽了全部力气,就这样静静地匍匐着, 微微颤动着。
它的鳞片似乎失去了生气,即便在月光下也没有任何光泽。
陈陌轻轻叹了口气, 犹豫片刻,还是咬破了自己的手指, 将血凑到小蛇的伤口旁。
血珠缓缓滚落, 触及小蛇的伤口,就像是往干涸的沙地里滴入了一滴水, 瞬间就被吸收了。小蛇的伤口在他的血液滋润下一点一点愈合, 鳞片上的暗红伤痕渐渐退去、消失,重新恢复了细腻的光泽。
小蛇蜷缩的身体也微微地颤动了一下,陈陌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竟然有些出神。
随即又觉得自己真是有病。
明明是自己把它伤成这样的, 况且,为什么伤它?不就是因为这个家伙, 其实是饕餮吧。
它现在这幅模样, 是在耍他吗?
那个吞噬了一切、从不眨眼的巨兽,为什么忽然间变成小黑的样子?让他非但不能继续对他动手, 甚至还主动咬破手指用自己的血来为他治伤?
陈陌觉得自己应该恼火,应该生气的。
但小蛇自从爬上了他的怀抱,之后就陷入了昏睡,再也没有苏醒。
它安静地蜷缩在他怀里,即便伤口痊愈了,依旧呼吸微弱。
陈陌忍不住猜测,是不是自己再多给它一点血,它就能彻底醒来。
可是醒来的会是谁?如果是他期盼的小黑那是再好不过,可如果是饕餮呢?
他的手在空中悬了一瞬,指尖隐隐发颤,迟迟没有落下。
最终,陈陌紧抿着唇,将手缓缓收回,目光沉静下来。他没有继续喂血,而是低下头,看着小蛇在怀中一动不动的模样,将它轻轻地放到地上,缓缓站起身。
他收敛了心中的复杂情绪,看了看四周,心想:还是先把这里的烂摊子收拾完再说吧。
陈陌走向那片因无数沙虫拼死厮杀而彻底沙化的土地。
正中央的地方,便是沙虫王曾经跟他血战过的地方,陈陌借着月色仔细观察,发现地面上残留着不少金色晶体,那是沙虫王受伤时溅落下来的。
这或许是一种经过漫长岁月凝结而成的生命结晶。
它们散落在沙地上,隐隐透出微弱的光泽,陈陌蹲下身,伸手拨开覆盖在晶体上的一层薄沙,发现其底部的沙土变得冷硬板结。
他此前的猜测再一次得到了验证,这种金色晶体周围的沙粒显然发生了某种变化。干燥、松散的沙子在金色晶体的影响下慢慢板结,形成坚实的土壤。
他仔细观察着眼前的地面。被恢复的土地虽然没有一丝植被,也远称不上肥沃,但那一层微微发硬的土壤,似乎跟平时见过的土壤没有太大的差别。
陈陌仔细地将这些晶体都收集起来,找了另一片沙地撒下。
过了一段时间,那片沙地也恢复了板结的情况。
所以,这些沙虫的生命结晶,真的能给绝望的沙地带来某种形式的复苏。或许,这是它们留下的最后馈赠,像是生命尽头的一抹余晖。
可惜,王虫被饕餮吞噬,留下的晶体不是很多。
“也算聊胜于无吧……”
他喃喃道。虽然未能彻底逆转沙化,其他大片受损的土地也只能依靠人工缓慢恢复,但至少眼前这片最严重的区域,算是留下一点生机。
陈陌拍了拍手上的沙土,深深地吸了口气,转头望向远方的山际。
成功剿灭了沙虫,这次任务完成了,也算是可以交差了。
他重新走回到小蛇身旁,低头看着它安静地蜷缩着。
它像是陷入某种深层的沉睡,身体似乎变得比之前更小,盘成一团后只剩下掌心大小,若不是陈陌能感知到那微弱的精神力波动,几乎会以为它已经死了。
陈陌伸出手,手指悬在它的鳞片上方,犹豫着该不该把它带回去。
其实,他没有趁它病要它命,已经相当有原则。
更何况还给了它几滴血,为它治好了外伤。
接下来完全不用管它,把它留在这里就可以了。
这片荒无人烟的沙漠,与世隔绝,没有其他异端,也没有人类,或许才是它安静沉眠的最佳归宿。
它不是小黑,而是饕餮,它很强大,完全可以活得很好,不需要自己多管闲事。
陈陌在心里说了一千一万条理由。
可是,当他真的转身想要离开时,脚步却迟迟没能迈出去。
他站在原地,背对着小蛇的身影,心里不断的拉扯。
为什么它要变成小黑的模样?是不是因为,小黑的意念真的还在呢?倘若那条温顺的小蛇依然残存于饕餮的意识中,自己就这样把它丢下,真的能心安吗?
陈陌闭上眼,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像是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他缓缓转身,最终还是走回到小蛇身旁,将它抱在怀中,感受着它依然微弱的体温。
“真麻烦……”
他低声自语,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抑或是不甘心。但最终,他还是选择将它带回去,哪怕心底依然纠结,依然疑惑,却终究无法放手。
可是,带着一条小蛇是无法登机的。
回到昌特县城后,陈陌开始思考将小蛇带回申城的具体方式。
王克明最近收到的任务是接待陈陌,但陈陌独自跑去沙漠,一下子失踪了好几天,他正疑惑着呢。等他终于在招待所找到人,却发现这个大城市来的小同志竟然抓了一条蛇回来,不禁大开眼界。
“没想到你们城里人还挺会玩。”王克明说。
陈陌问他:“这玩意儿要怎么带去申城?”
王克明倒是知道一点儿门路。他们这边曾经给申城的动物园运送过一些本土的动物,为陈陌介绍了有动物运送资质的公司办理托运。
手续有点复杂,有王克明这个林草局的门路,倒也办得比较顺利。
“这蛇现在处于深眠状态,不需要特别的食物,但您最好提供一个通气好的容器,确保途中不会出意外。”工作人员提醒。
陈陌为此跑了好几家宠物店,目光扫过货架上排列整齐的宠物笼。这些笼子都设计得中规中矩,廉价的塑料材质显得冷硬而冰冷,他只要一想象小蛇被关在这些笼子中的模样,心里就涌上一种微妙的排斥感。
他的小黑怎么说也不该被装在这样的笼子里。
不过,那毕竟不是小黑。
那是饕餮,自己何必为那个家伙操心这种问题?
最终,他选了一个稍大一些的笼子,想了想给里面垫上了一层软垫,又铺了几层柔软的布料,试图让它能舒适些。
把小蛇小心地放进去后,他又在上面盖了一块柔软的毯子。
虽然知道这很可能不是真的小黑,可是为了那千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仍然不由自主地想要给它最好的照顾。
陈陌抱着笼子来到运输公司,填写了一大堆文件,确认了小蛇托运的安全保障措施。
当托运手续全部办妥,工作人员接过笼子准备带走时,陈陌下意识地握紧了笼子的边缘,感觉有些不放心,却又忍不住唾弃自己。
有什么不放心的?
“放心吧,我们会妥善处理的。”工作人员好像看出他的心思,安抚道。
陈陌点点头,松开手,看着那只笼子被缓缓带走,心中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他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站在原地,目送那只装着小蛇的笼子消失在视线尽头,直到最后一丝影子也彻底看不见。
陈陌先回了申城,小蛇是过了几天才送到的。
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那只笼子,陈陌第一时间掀开外面的布帘看了一眼。
看清里头依然在沉睡的小蛇,他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对工作人员深深地道谢。
之后,他把小蛇来到他们曾经的家。
这里一切依旧,偌大的园林幽静、避世。屋内干净整洁,布置还是离开时那么温馨。
他走到卧室,把小蛇轻轻地从笼子里抱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
它依旧蜷缩着,陷入深眠,看上去安静、脆弱,完全没有饕餮的气息。陈陌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拿来一条柔软的毯子盖在它身上。
“把你带回来,已经够义气了,接下来你自己好好恢复吧。”
他对小蛇说完这句话,便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转身,走到门口。
在关门的那一刻,他没有回头,只是站在门边停顿了片刻,只在心底做最后的告别。
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屋内的一切。
陈陌没有回头,径直走出了他们的家,离开了这个他们曾经共度无数幸福时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