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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新学期逐渐临近,村子里的孩子们抓紧时间,纵情享乐。男孩……

    新学期逐渐临近, 村子里的孩子们抓紧时间,纵情享乐。

    男孩们成天走街串巷,东游西荡,野得天上都是他们的脚印。

    女孩们的秘密聚会一个接一个, 有时去这个家里玩儿, 有时去那个家里玩儿, 有时也在小树林、池塘边、山坡上举办她们的小聚会。

    星期四下午,莫莉和一帮小伙伴约定好在靠近小树林的斜坡上聚会。

    天空蓝中带灰,山坡绿中带黄,风儿吹过时, 柔软细长的野草被吹起一层层波涛翻涌的草浪,一朵朵色彩斑斓的花裙子散落在草浪中,给小山坡增添上许多生机勃勃的色彩。

    女孩子们坐在柔软的草地上,自自在在地看着书,说着话, 吃着聊天, 气氛轻松又愉快。

    莫莉却有点儿心不在焉,她频频往远处张望——莎莉怎么还没来呢?

    “莎莉怎么还没来呢?”尤拉忧心忡忡地说。

    “最近咱们的聚会她老是迟到。”温妮打了句腔。

    “是呀,上次赛琳娜和迪莉娅举办的茶话会,她就很晚才来, ”维娜说,“她到的时候茶话会都快结束啦。”

    “我感觉她好像有点怪怪的。”

    “不瞒你说, 我也这么认为。”

    “……”

    这时,远处的原野上,一个小小的黑点儿飞奔而来, 那小黑点儿穿过一片片农田,跨过一条条沟渠, 中途因为太匆忙摔了好几跤,但她满不在乎,爬起来继续跑,她越跑越近,轮廓越来越清晰,直至能让人看清她乱蓬蓬的头发,汗津津的额头,以及红扑扑的脸颊。

    ——是莎莉·戴维斯。

    “哎哟,我的帽子!”

    一阵大风吹过,刮走了莎莉头顶的巴拿马硬草帽,上面装饰着宽大的丝带、假花、仿真水果等花里胡哨的玩意儿,帽檐做得宽宽的,特别适合在外出时遮挡阳光,不过因为帽子做得又扁又宽,特别容易被风吹跑。

    莎莉慌慌张张地追赶着自己的帽子,好不容易才将帽子捡回来。

    当她来到小伙伴们面前时,已经累得直喘粗气:“抱——抱歉,我又来晚啦——风儿可真调皮——抢走了我的帽子,让我追了大半天,才肯把帽子还给我。”

    莫莉掏出小手帕,关心地说:“擦擦汗吧,莎莉,你今天为啥来得这么晚呀?”

    莎莉眼神发飘,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有别的事儿耽搁了。”

    “我当然知道你是有事儿耽搁了,可到底是什么事儿让你每次都耽搁呢?”

    莎莉脸上热辣辣的,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可大家都看着她呢,她只好绞尽脑汁编造理由:“什么事儿——唔——这个嘛——嗯,让我想想——其实是因为——因为一个很简单的原因——这个原因是什么呢——”

    吭哧吭哧编了半天,还是没编出来,她索性破罐子破摔:“唉,求求你别问啦,我不太想说——咱们来看画册吧,我带了一本很有意思的画册。”

    莫莉有点不开心,她觉得莎莉背着她有小秘密了——要知道她们以前可是无话不谈的呀!

    莫莉闷闷不乐地翻开画册,下一秒——

    “哎呀!”她发出一声惊呼,双手捂住脸,张得大大的指缝中露出一双瞪得溜圆的眼睛。

    画册里尽是一些浑身赤裸的男人和女人!

    没有一个穿衣服!

    而且画得相当写实!

    “你——你怎么还带这种画册来呀!”莫莉脸颊红红的,眼睛亮亮的,一半儿兴奋,一半儿不知所措。

    她的动作引起了其他女孩的好奇心,纷纷凑上来翻看。

    然后——

    “上帝呀!”赛琳娜一把丢开了画册,一副羞得无地自容的样子。

    迪莉娅捡起来一看,同样赶紧丢开了。

    尤拉纳闷地说:“什么样的画册叫你们这么吃惊,我倒要看看到底有多——呃,是挺、挺羞人的。”

    她像是被炭火烧了手,哆哆嗦嗦把画册扔了回去。

    虽说这些女孩子背着大人看过好几本写得十分香艳下流的小说,但文字和图画可不一样,乍一看到这么露骨且写实的图画,大家都吓得不轻。

    见到小伙伴们的表现,莎莉也有点儿不好意思了,赶忙解释道:“我本来是想买一本画册学着画画,等到买回来才发现除了前面几页,后面尽都是些不穿衣服的人,我不是故意要买这么下流的画册。”

    说到这儿她有些后悔:“要是你们不想看的话,那就还给我吧,或许我不该把它带来——我在家里不敢看,所以偷偷带出来看——唉,我真不该这么做,真不该。”

    女孩们面面相觑,既感到害羞,又觉得刺激,眼神老是忍不住往画册上瞟,心里痒痒的,想再翻开瞅一瞅,却不好意思当着小伙伴的面做这种事,生怕被人家说不知羞。

    好半天,莫莉佯装镇定,拿起了画册,嘴里胡说八道:“只是几张图画而已,没什么不能看的,既然人家敢画,那么我就敢看,画的人都不觉得羞,我为什么要觉得羞呀。”

    她硬是装出大大方方的样子,盯着画册上的画细看!猛看!一个劲儿看!

    看到莫莉的样子,其他女孩踌躇了半天,最终按捺不住心中的蠢蠢欲动,扭扭捏捏挪过来,跟着莫莉一块儿看。

    风中传来女孩们强忍激动的窃窃私语。

    “快看这儿!”

    “哦!哦!!哦!!!”

    “怎么会有人画这种画哟!”

    “可你不得不承认,这幅画画得不错吧。”

    “那倒也是……”

    女孩们争先发表着意见,议论得热火朝天。

    莫莉把一整本画册——其实页数不算太多,全都看完,才心满意足地交给其他人,然后她忽然发现:不知从何时起,莎莉就不再参与伙伴们的对话,独个儿坐在一边,心不在焉地走着神。

    换作以往,莎莉是所有人中聊得最起劲的,最近参加聚会却老是迟到,还遮遮掩掩不肯讲明原因,而且聚会时居然频频走神,既不说话,也不搭腔!

    这可太不对劲了,莫莉一定要搞清楚原因!

    她往莎莉的方向挪了挪,小声喊了一声对方的名字。

    莎莉神游天外,完全没听到。

    莫莉又叫了一声。

    莎莉还是没听到。

    莫莉用力撞了一下她的胳膊。

    这下莎莉终于有了反应,她茫然地抬头看了莫莉一眼,有些摸不着头脑:“你干嘛撞我呀?”

    “我叫了你好几声,可你一声都没应。”

    “哦,对不起,我没听见。”莎莉立刻道了歉。

    莫莉觉得她的态度有点儿敷衍,她紧盯着莎莉的脸,目光中充满怀疑:“你最近好像不太对劲?”

    “……没有呀。”莎莉慢半拍回答道。

    “就有!不然你干嘛不跟大家一起看画册?”

    “因为——因为我已经看过了。”莎莉磕磕绊绊地说,一看她那心虚乱飞的小眼神儿,就知道这个理由是现编的。

    莫莉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是吗?”她压着火,不冷不热地追问,心里仍报有一丝希望,期盼莎莉能够跟她讲实话。

    可莎莉无情粉碎了这丝希望。

    “就是这样!”她说。

    一瞬间,莫莉手脚冰凉,头晕眼花,全身失去了力气,觉得继续追问下去也是自取其辱,因为:很明显,这个无情的女孩早就已经变心了!有了自己的小秘密,不肯跟她讲实话!

    ——谁稀罕。

    谁稀罕!

    她把一颗炽热滚烫的心捧到人家面前,可某些人不屑一顾,满口谎言,尽对着她撒谎!

    那她也无所谓啰,既然人家都不在乎她,那她从此以后也不会再在乎某个人!

    这一刻,莫莉心里痛得要命,她绷着脸,装作无事发生,可她再也笑不出来了,连说话也提不起兴致,接下来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么漫长,那么令人窒息。

    好不容易捱到聚会结束,莫莉没有像往常那样去挽莎莉的手,她只挽了尤拉,和尤拉一起走。

    莎莉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赶紧追上去:“等等我呀,莫莉,你为啥不拉我了呀?”

    她去拉莫莉的手,可莫莉一下子就躲开了,还冷若冰霜地对她说:“别挨着我!”

    莎莉心碎了,她盯着莫莉的另一只手,伤心又愤怒地质问:“可为啥尤拉就能拉你,我到底哪儿惹你了呀?”

    “哪儿惹我了——你自己知道。”莫莉硬邦邦地抛下这么一句,看都不看莎莉一眼。

    莎莉求助地看向尤拉。

    没想到这回尤拉也不帮她说话,反而说:“莎莉·戴维斯,你要是不想和我们玩儿,那你就去找别人玩儿好了,谁也没有非要你跟我们一起玩呀。”

    莎莉心虚得要命:“我没有不想跟你们玩!”

    “那你干嘛每次都来得那么晚,也不跟我一起看画册,一起聊天?”

    “我——我——”莎莉还是不肯讲。

    “别问啦,”莫莉怒火中烧,“我们算什么角色呀?哼!她莎莉·戴维斯的小秘密多得很,才不屑跟两个外人讲,你把她当知心朋友,她可未必把你当知心朋友!”

    莎莉不知所措,急得几乎快哭了:“我没有!我没有!”

    莫莉扭过头,一眨不眨地盯着莎莉的眼睛。

    莎莉被盯得心慌慌的。

    莫莉用冷冷的表情冷冷地说:“好吧,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假设你还是不肯说,那你就永远也不用——”

    “我说!”莎莉飞快屈服了,“我说!我是因为跟罗德·法莫尔看手相才来晚的!”

    “什么?!!”

    “我是因为罗德·法莫尔看手相才来晚的!”

    “哈啾!”某个心怀鬼胎的奸诈小人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第102章    其实事情是这么回事儿:自从那天被莎莉从坑里拉了出来,罗德就老是……

    其实事情是这么回事儿:自从那天被莎莉从坑里拉了出来, 罗德就老是忍不住琢磨那双软绵绵暖烘烘的小手,他怎么也想不通居然有人的手那么软,又那么暖和,为此着了魔似的到处乱摸人家的手。

    他摸了他爸爸法莫尔先生的手, 那双手可粗糙了, 硬邦邦的, 一点儿也不软。

    于是他又找机会捏了捏法莫尔太太的手,法莫尔太太以为他在发神经,不客气地用指关节敲了他的头。

    然后他又想到了他的好兄弟佩里,佩里只觉得毛骨悚然, 刚被摸了两下,就对他破口大骂。

    山姆倒是没有骂他,可山姆一向是个乖孩子,因为家里不太富裕,时常去锯木厂干活补贴家用, 那双手也是粗糙的。

    至于布尼尔和瑞利, 更不用说,早在他摸佩里和山姆时就有了防备,挨都没叫他挨着一下。

    越是如此,罗德就越是惦记着这件事。

    那天, 又一次遇到莎莉时,他就鬼使神差撒了个谎, 说他会给人看手相。

    话刚一出口,罗德就有点后悔,因为他实际上对手相一窍不通, 仅有的一点儿少得可怜的手相知识还是从他妈妈看的报纸里瞟到的——上面全是一些说得头头是道的无稽之谈,这一期和上一期的内容甚至自相矛盾, 却被许多家庭主妇奉为圣经,深信不疑。

    罗德本以为莎莉不会答应跟他看手相,万万没想到莎莉居然答应了。

    更没想到的是,这傻姑娘居然如此好骗,随便他瞎编什么,她都愿意相信。

    他本来只想借着看手相的名义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结果一发不可收拾……

    “卑鄙下流的小人!”莫莉气得直跺脚,“他会看什么手相,我从来没听说过哪个男孩子会看手相的!”

    莎莉却说:“可他看得挺准的,莫莉,我觉得他真的会看。”

    为了让莫莉相信罗德真的会看手相,她特意举例说明:“比如他说我最近会遇到一些小小的烦恼,但只要用积极的心态去面对,总会迎来好的转机——我最爱的画笔不知道怎么搞丢了,怎么找也找不着,气得我直掉眼泪,后来我干脆不去想这事儿了,结果睡觉的时候发现画笔原来就压在枕头下。”

    “他还说从手相上来看我应该会走财运,虽然可能不太多——结果第二天我爸爸就给了我一笔零花钱,我用那笔钱买了好几本画册。”

    “前几天他曾严肃地告诫我,说他在我的掌心看到了不详的征兆,一股新的风暴即将到来——我提心吊胆了好几天,一直风平浪静,以为是他预测错了,结果今天就和你们吵架了。”

    一连串的例子让莎莉对罗德佩服得五体投地,她坚信他一定拥有某种玄乎的本事,不然为啥说得那么准呢?

    莫莉却坚决不信:“不过是巧合,我敢肯定这是巧合,换作别人或许我会相信,可他——不是我瞧不起人,他罗德·法莫尔算什么东西呀!”

    “不要脸的贱骨头!”尤拉恨恨骂道,“尽会耍些无聊的花招哄骗女孩!那么,这些天你老是迟到咱们的聚会,都是因为和他一起看手相?”

    莎莉难为情地点了点头。

    “敢情你看手相还得天天看呐!”莫莉和尤拉异口同声道。

    莎莉的脸腾地红了。

    “不对,你因为跟他一起看手相所以迟到,这我倒是可以理解,可你在聚会上走神儿——”莫莉怀疑地盯着莎莉,“走神和看手相又有什么关系?”

    莎莉:“……”

    她躲闪着两个小伙伴的目光,手指头绞来绞去,脚尖在地上蹭啊蹭。

    可两个女孩并不愿放过她,不依不饶地追问:“说呀,说呀。”

    最后莎莉实在躲不过,只好结结巴巴地说了:“唔,那是因为——因为聚会的时候我总是——嗯,总是忍不住想起——想起看手相的事儿,所以——所以——”

    她看起来快哭了。

    莫莉一下子明白了:“我看你想的不是看手相的事儿,而是看手相的人!”

    想明白这一点,她好似晴天霹雳:“你说过你喜欢的是金发美男子呀!”

    “还有黑发。”尤拉严谨地补充。

    “可罗德·法莫尔既不是金发,也不是黑发,他的发色是最普通的浅棕色!”

    “他也没有深邃迷人的眼睛,没有高高的鼻梁,没有恰到好处的下巴和优美修长的脖子!”

    莫莉崩溃地抓着自己的脑袋,“他就是个幼稚、调皮、长得像野猴子一样的傻瓜!”

    尤拉跟着贬低:“心机深重,奸诈小人,我从前怎么没看出他是这种货色!”

    莎莉小声反驳:“浅棕色——其实也不丑呀,我发现这个颜色也不难看,再说跟他聊天还挺有意思的,我没看出他哪里心机深重,他说话的样子挺诚恳的。”

    莫莉和尤拉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露出“完蛋了”的表情。

    “早知道有今天,”莫莉说,“我就该把那小子吊上绞刑架,”她以一种痛恨的语气诅咒道,“他早晚会被绞死的,他会的!”

    尤拉直截了当要求:“别跟他一起玩儿了,莎莉,我不喜欢你跟他一起玩儿。”

    莎莉犹犹豫豫,半天没应声。

    莫莉火大地说:“难道罗德·法莫尔比我们都重要?难道你宁愿跟他一起玩儿也不跟我们一起玩儿?哈,原来咱们这么多年的友谊都比不过一个跟你聊了几天的男孩!我总算看透你了,莎莉!我把你看得透透的!

    “你以为我会跪着求你别和他玩儿吗?我不会这么做的。你想和男孩子玩就去找男孩子玩吧,但你从此以后别想和我说话,我一句话都不跟你说。”

    尤拉表明立场:“我也是。莎莉,你得想清楚了,到底是谁更重要,是罗德·法莫尔那个贱男孩,还是我和莫莉?你不能三心二意,只能选一边,不然我也不跟你说话。”

    莎莉痛苦极了,她这辈子做梦也没想到会在一个男孩子和两个要好的女孩子之间作出选择。

    不过这个选择并不难做,因为罗德仅仅只是一个聊了几天的男孩,而莫莉和尤拉却是她好多好多年的知心朋友了。

    所以——

    “我再也不会搭理他啦,莫莉,尤拉,求你们原谅我吧!”莎莉双手合十,声泪俱下地祈求道。

    痛下决心说出这番话后,莎莉很快得到了两个小伙伴的原谅,与她们重归于好,莫莉说她“做出了明智的决定”,尤拉说“很高兴见到她远离了罗德那个贱人”。

    可莎莉心里并不好受,她的良心折磨着她,使她对罗德充满了愧疚。

    她忽然领悟到了某个人生哲理:有时候无论你选择哪一边都是错的,你总要辜负一个人,伤一个人的心,但你必须作出选择。

    如果能够让她再次回到命运的十字路口,当罗德问出那一句:“喂,你要看手相吗,莎莉?”

    她一定会目不斜视地走向另一个方向,用冷淡的声音告诉对方:“不,我不看。”

    大概是为了缓和莎莉的心情,一路上莫莉和尤拉不断说着逗趣的话,想要逗她开心,好让她忘了某个奸诈小人,可莎莉根本高兴不起来,心中充满了愧疚和愁闷。

    这种心情在见到罗德那一刻达到了顶峰。

    罗德正在接受一帮男孩的审判。

    早在好几天前,佩里就发现罗德这小子有了不可告人的秘密,因为每次男孩间有什么活动他都不太积极,经常拖到很晚才来,而且他还观察到罗德时不时一个人嘿嘿傻笑,笑得令人毛骨悚然。

    于是佩里对这小子展开了一场跟踪,并且成功逮到了对方的把柄,当时他强忍激动,没有跳出来戳破,而是等到所有男孩聚集在一起才陡然发难。

    “罗德,你今天又是最后一个来的吧?”

    罗德背上有点发毛:“呃,不错,是这样。”

    “上次你也是最后一个吧?”

    “对,的确是最后一个,可那又怎么样,我只是晚到了一点而已,没人规定不可以晚到吧。”罗德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

    “上上次你也是最后一个。”

    罗德几乎可以肯定佩里发现了什么,他的心高高悬了起来,色厉内荏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哼,你不打算交代一下为什么会来得那么晚?”

    “为啥非得跟你交代?我就不说!就不说!看你能把我怎么着!”

    佩里胜券在握:“我知道了,某个人心虚了,不敢说——嗐,你不说,我大发慈悲帮你说——你是不是跟莎莉·戴维斯拉小手去了?”

    “嚯!”男孩们惊呼出声。

    “什么,罗德·法莫尔跟莎莉·戴维斯拉小手了

    “他不是说只有没志气的软蛋才会跟娘们儿混在一起吗?”

    “他还说真正的男人会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

    “可他怎么自己跟女孩子拉小手啊!”

    罗德恼羞成怒:“你是怎么发现的,佩里,我明明——”

    他咬牙切齿地盯着佩里,紧紧攥着拳头,眼睛快要喷出火来。

    “你想说你明明藏得很好是吗?”佩里耸耸肩,眉梢眼角难掩得意,“罗德呀罗德,你这个说一套做一套的阴险小人,嘴上说不屑跟女孩子沾边,其实心里巴不得跟女孩子沾边,想拉女孩子的小手想得不得了——我早就知道你是这种人,现在可算露出马脚了吧。”

    他恨罗德曾经嘲笑他爱跟莫莉说话,因此一点儿也不留情,专戳罗德的痛脚。

    其他男孩纷纷露出鄙夷的表情:“光会说人家,自己却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小人!小人!”

    “偷偷拉女孩子小手,不知羞!”

    面对众人的大肆嘲笑,罗德受不了了,他曾精心打造出不爱女色的铁血男儿形象,如今一朝败露,人设崩塌,社交地位岌岌可危,倘若不想方设法度过这个危机,以后在男孩子的圈子里他甭想再有什么面子,也甭想再有什么地位。

    情急之下,他不由自主编造谎言:“误会啦,你们误会啦,不是我要拉莎莉·戴维斯的手,而是她非得拉着我,明白吗?她爱我爱得要死,为我神魂颠倒,说这辈子从没见过像我这么英俊潇洒的男子汉,假设我不愿给予回应,那她活在这个世界上也没什么意义了,宁愿跳河去死!”

    “所以你就和她拉小手?”

    罗德一摊手,“是她非要这么做,既然如此,不拉白不拉呗。”

    为了那点儿虚荣心,他吹牛不打草稿,把自己吹成一个玩弄女人心的高手,可多可多女孩爱他了,并且个个爱他爱得要死要活的,而他只是在玩弄她们,压根儿没付出真心。

    不出所料,男孩们的鄙夷渐渐转变成钦佩——

    如果一个男孩沉迷女色,天天跟女孩子谈情说爱,那当然是叫人瞧不起的。

    可要是一个男孩被无数女孩子爱得死去活来,女孩们个个都追捧他,那就大不一样,大家都要崇拜他,羡慕他,并暗暗幻想自己也成为这么一个玩弄女人的高手——那将是多么令人享受的一桩美事儿哟。

    吹牛的罗德得到了众人的膜拜,唯独佩里不相信,他暗暗想到:这小子一定在撒谎!

    第103章    罗德享受着众人崇拜的目光,心中为自个儿的机智自鸣得意,却并不知……

    罗德享受着众人崇拜的目光, 心中为自个儿的机智自鸣得意,却并不知刚才的一番狂言早已被当事人听得一清二楚。

    莎莉气得要命!她本来还对罗德感到愧疚,现在她可一点也不愧疚了——她恨他,她在这个世界上最恨最恨的人就是罗德!

    莫莉火冒三丈, 几乎忍不住要冲出去把那小子狠狠揍上一顿, 可尤拉把她拉住了。

    “干嘛拉着我, 尤拉?别拉我,我今天非得揍他顿狠的不可!”

    尤拉眼中闪烁着愤怒又恶毒的光芒,“我有更好的主意。”

    傍晚,玩得满头大汗的瑞利和伙伴们道别, 心情愉快地回家吃饭,结果老远就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的尤拉——她双手抱着胳膊,虎视眈眈地盯着门口,一看就是在等人。

    至于那个被等的倒霉鬼是谁,不用说大家也知道。

    瑞利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一秒都没犹豫, 转身就往外走。

    “站住!”尤拉一把揪住了自己兄弟后脖子上的衣领,“你往哪儿去,瑞利?嘿,干嘛看见我就跑呀, 难道我是什么很凶蛮无理的人吗?”

    瑞利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真稀奇, 某些人居然还挺有自知之明的,撒手,尤拉, 你拎我衣领的样子像在拎一条狗,能不能稍微对我尊重一点儿?”

    尤拉松开他的衣领, 抱着胳膊,施施然转到他面前,说:“听着,瑞利,我想拜托你帮我办件事儿。”

    ——嘴上说着拜托,可看她高高在上的样子,活像个发号施令的女王。

    瑞利已经习惯了,他就知道这死丫头找上他准没好事,他本能地生出警惕心,谨慎地说:“抱歉,最近有点儿忙,不大有空,你还是去找别——别——

    “等等,我突然想起来其实也不算很忙,我现在闲得发慌!真的!有什么事儿尽管吩咐我去办!”

    “要是的确忙不过来的话——”尤拉撸起袖子,捏着拳头,假惺惺地说。

    “我忙得过来!”瑞利观察着尤拉的一举一动,小心翼翼说道,“所以能先把袖子放下去吗,看上去怪吓人的。”

    尤拉露出满意的神情,把刚刚撸起来的袖子放了下去。

    “说吧,”瑞利忍气吞声,“到底要叫我办什么事儿?”

    尤拉如此这般说了一通。

    没想到却遭到了瑞利的激烈反抗:“我不干!尤拉,我不干!”

    “随便叫我干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让我去扮演莎莉·戴维斯的小男友!”

    他很清楚能够跟老巫婆尤拉玩到一块儿的女孩子,都是些“什么货色”,一想到要扮演另一个像尤拉这样的巫婆的小男友,他就感到一阵恶寒!

    更何况莎莉如今正和罗德“打得火热”,他可不愿掺和进去,人家会嘲笑他的,说他“撬罗德的墙角”,“为了女人与兄弟反目成仇”,“简直不要太爱”……

    他瑞利·埃文斯也是要面子的!

    尤拉危险地眯起眼睛,再次撸起了袖子。

    瑞利视死如归:“哪怕你打死我——有本事你就打死我,反正我不干!”

    “你确定不干?”

    “我确定!”

    “我可以给你一次反悔的机会。”

    “别想了,绝不反悔!绝不!”

    “好吧,我这就去告诉爸爸,他的雪茄其实不是被耗子啃坏的,而是某个人偷偷抽了他的雪茄,害怕挨打,故意逮了一只耗子扔进他的雪茄盒。”

    埃文斯先生的老朋友送了他一盒上好的古巴雪茄,他一直收藏着舍不得抽,瑞利知道后心生好奇,偷偷拿了几支品鉴。

    当时他吞云吐雾,好不快活,事后理智回笼,才发觉大事不妙:要是叫爸爸知道自个儿偷偷抽了他的雪茄,恐怕少不得一顿皮肉之苦。

    于是他心生一计,逮了一只小黑耗子,塞进了放雪茄的雪松木盒子,那只耗子如他所愿,在盒子里乱啃一气,把所有雪茄都啃了个稀巴烂。

    埃文斯先生发现耗子啃坏了雪茄,痛得心在滴血,他责怪自己为啥不把东西放好,让可恶的耗子有了可趁之机,压根儿没发现那只耗子是瑞利放进去的,更没发现早在耗子进去之前盒子里的雪茄就少了几支。

    瑞利:“???”

    瑞利:“!!!”

    他震惊失声:“你为啥知道这事儿?”

    “哼哼!”尤拉趾高气扬,“我什么都知道!”

    她恶毒地威胁道:“现在你愿意帮我办事了吗?”

    瑞利:“……”

    瑞利涨红着脸,内心做着激烈而复杂的斗争。

    尤拉眼珠子一转,继续加码:“看来我得再找妈妈谈谈披肩的事儿,她一直以为披肩是她自己不小心放在炉子边烧坏的,压根儿不晓得其实是某个小王八蛋干的好事,你说要是她知道披肩烧坏的真相,会怎么做呢?”

    会怎么做?

    这还用说!

    那条披肩来自遥远的东方,上面绣着鲜艳的花草和飞鸟,颜色清新素雅,材质柔软顺滑,精致的流苏边美得像梦一样,埃文斯太太花了大价钱从一位西班牙商人那儿买来,一向视作心头宝,爱惜得不得了,倘若让她知道披肩是瑞利烧坏的,那么明年的今天,尤拉就得带着鲜花去坟前看望他了。

    瑞利绝望地想:罢了,我等凡夫俗子,岂能逃出这巫婆的魔爪。

    他屈辱地低下了高贵的头颅,恨恨说道:“好吧,我答应帮你办事儿,可你也要答应我保守秘密,不许告状!”

    “哦,那当然。”尤拉满不在地说,反正她手头关于瑞利的把柄多的是,总有方法奴役这个小傻瓜。

    第二天,一帮男孩在小树林里“行军布阵”,“激烈交火”,佩里作为红色部队的主帅,与蓝色部队的主帅罗德几度交手,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双方的狗头军师智计百出,制定出种种策略——可惜水平旗鼓相当(意思是都不咋样),战况陷入胶着。

    三个女孩,莫莉,莎莉和尤拉站在高处的山坡上,观察着底下那帮“冲啊”,“杀啊”的男孩。

    “真的要这么做吗?”事到临头,莎莉反倒打起了退堂鼓,“我总觉得有点儿害臊——多害臊哟,我这辈子从没干过这种事。”

    莫莉给她鼓劲儿:“别担心,只管去做,难道你就要任由罗德那个贱男孩羞辱你吗?难道你就不想报仇雪恨吗?”

    “我已经吩咐过瑞利了,他会配合你的,”尤拉说,“倘若他敢误事儿,到时候有他好受的!”

    在两个小伙伴的鼓励下,莎莉渐渐下定决心。

    当一帮精疲力竭的男孩坐在地上休息时,莎莉·戴维斯闪亮登场!

    她穿着蕾丝堆叠的淡绿色碎花洋装,合身的小洋裙勾勒出一截纤细动人的腰肢,头顶戴着一顶无比华丽的那不勒斯女帽——由莫莉倾情贡献,因为这种帽子看起来像一朵盛开的喇叭花,所以也叫喇叭花帽,帽子上绣满了鲜艳的花朵,一串用绸纱掐成的红樱桃垂落在帽檐边,显得格外活泼俏皮,漂亮的小羊皮靴子抹得油光铮亮,每走一步都在地面敲击出清脆的“噔噔”声。

    男孩们都看傻了。

    虽说他们平时自诩是不沾女色的男子汉,时常在口头贬低“那帮娘们儿”,可年轻骚动的心永远无法被言语压制,看到漂亮的女孩子出现在面前,那颗荡漾的春心不由自主怦怦跳了起来。

    男孩间相互使着眼色:“莎莉·戴维斯怎么来啦?”

    “这还用说,一定是来找罗德的呗。”

    “他可真了不起,这么漂亮的女孩子爱他爱得要死要活。”

    “真羡慕他,要是我也像他一样有本事就好了。”

    “……”

    周围的议论声令罗德既得意,又心虚,他知道其实并没有“莎莉·戴维斯爱他爱得要死要活”这回事儿,全是他自己在吹牛。

    可他又想:莎莉应该就是来找我的,不然她还能找别的男孩吗?搞不好她真的爱我哩。

    眼看着莎莉越走越近,罗德自觉面上大有光彩,屁股上的尾巴翘得老高。

    他在心里想象着等下要怎么怎么当着众人的面与莎莉说话,那些男孩又会怎么怎么羡慕他,佩服他,一时间竟有些飘飘欲仙。

    等到莎莉走到他面前,他就站起来,用那种风轻云淡的口吻——好像自己是个万花丛中过的老手,早就已经见多了,见惯了,不足为奇了,跟莎莉打招呼:“莎莉,你怎么来找我——”

    刚开了个头,却见莎莉若无其事的从他面前走了过去,挽上了旁边瑞利的胳膊,还叫瑞利“亲爱的”!

    瑞利紧紧夹着屁股,竭力作出一幅彬彬有礼的绅士模样,装得可像那么一回事儿了——因为尤拉一直用手在脖子前比划,警告他要是敢掉链子的话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咦?”佩里诧异道,“莎莉,你不是跟罗德是一对儿吗,怎么挽上瑞利的胳膊啦?”

    “我什么时候跟他是一对了?”莎莉比他更诧异,“我只不过跟他说过几句话,但说真的,他这个人怪无聊的,我还是更喜欢我家瑞利,又英俊,又温柔,又风趣,比罗德·法莫尔强上一百倍!”

    瑞利的脸红成了猴子屁股。

    此话一出,好似一瓢冷水泼进了油锅,在场的男孩全都炸开了。

    “什么,罗德不是说莎莉爱他爱得要死要活吗?”

    “可是莎莉说他们根本不是一对儿,她爱的人是瑞利!”

    “显而易见,罗德就是在吹牛嘛。”

    “丢人!真丢人!”

    罗德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是气红的,羞红的,他瞪着面前这对“有情人”,心头一股邪火蹿得老高,“妈的,瑞利,你怎么敢——你这个叛徒!”

    “哼!”瑞利摆出不屑的姿态,“凭啥这么说我,罗德,你以什么样的身份说我是叛徒?你跟莎莉可没有任何关系!而且我还要警告你,以后别找莎莉说话,她现在是我的小女友啦。”

    瑞利是迫于尤拉的淫威说的这番话,本心并不愿嘲讽他的好兄弟罗德。

    可罗德并不知道哇,他只觉得一股热血冲上头顶,叫他瞬间失去理智,冲瑞利扑了上去——

    第104章    瑞利本来不想跟罗德打架,所以一开始让着对方不还手,可罗德一点儿……

    瑞利本来不想跟罗德打架, 所以一开始让着对方不还手,可罗德一点儿也不顾念兄弟情,梆梆给他头上来了两下,一下子就把他给惹火了。

    “好嘛, 以为我怕了你是不是?看老子不给你点儿颜色瞧瞧!”

    两个男孩宛如两条疯狗, 厮打在一起, 咆哮着,吼叫着,扭成一团,这个揍了那个一拳, 那个立马还以巴掌,这个撞了那个一跟头,那个不甘示弱飞踹一脚,你**的鼻孔,我拧你的耳朵, 你捏我的小鸡, 我抠你的屁股,一会儿从这边滚到那边,一会儿从那边滚到这边,弄得尘土飞扬, 浑身是泥,时不时还穿插几句咒骂。

    “瑞利, 你这个下三滥的货色!贱骨头!不要脸!狗都比你讲义气!你比狗都不如!”

    “哈!某人被戳破了牛皮,还倒打一耙,说别人不讲义气!你才不要脸!你才是贱骨头!”

    “我再不要脸也没有你不要脸, 我再是贱骨头也没有你更像贱骨头!”

    “呸!你才最不要脸,你才最下贱!”

    “你最不要脸!你最贱!”

    “你不要脸!你贱!”

    “……”

    罗德和瑞利打得难分难解, 彼此都不顾体面,使出种种下作手段,周围的孩子都看得挺开心的,他们很久都没交过这么精彩的战斗了,因此非但不劝阻,还火上浇油,给双方鼓劲叫好。

    “上啊,瑞利,你是不是没吃饱饭!”

    “罗德,用点儿力气——怪不得莎莉看不上你。”

    “哦哦哦,多么精彩的一拳!”

    由于双方水平相当,最后谁也没占到便宜,激烈的战斗持续了十几分钟,直到两人都已精疲力竭,才勉强停了火。

    两个男孩像死狗一样躺在地上,吐着舌头,累得直喘粗气。

    这时莫莉走到死狗罗德身边,弯下腰,和和气气地同他说话:“听说你会看手相?”

    霎时间,一股凉气从罗德脚底下冒起,一路顺着脊背蹿上了天灵盖!

    “我——我——”他结结巴巴的,差点儿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冥冥中的第六感疯狂警示罗德其中必定有诈,他很想承认他其实不会看什么手相,可那样一来,莎莉不就知道他是在骗她的吗?

    到时莎莉会怎么想——哦,敢情你说自己会看手相,只是为了摸我的手呀!

    因此罗德硬着头皮,死不改口:“我是会看手相又怎么了——我在这上头可精通了,精通得不得了!”

    “哦?”莫莉气定神闲,“那么,能请你帮我也看一下吗?”

    她伸出了自己的手。

    罗德瞅了瞅那只手,什么也没看出来——他当然什么也看不出来,但这不妨碍他闭着眼睛瞎编:“嗯,让我瞅瞅,生命线很长,肯定能活到一百岁,财运也很不错——你会发大财的,莫莉!你真的会发财!只要你与人为善,做个好人,那些可爱的英镑就会自己跳进你的钱包!不过从手相上来看你本来就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好女孩,连蚂蚁都舍不得踩伤一只……”

    罗德搜肠刮肚编了半天,连口水都说干了,莫莉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死样子。

    最后他开始词穷:“总之——总之,从手相上来看,你的命运蛮不错的——前提是你做个好人!”

    “可我觉得你看得不太准。”莫莉慢悠悠地说。

    罗德:“?”

    “你要是看得够准的话,又怎么会看不出这只手今天会揍你呢?”

    莫莉握着拳头,一拳揍了上去。

    到了用晚餐的时候,埃文斯太太看见自家那个脸上挂彩的男孩,感到非常吃惊:“瑞利,你这是怎么回事,嗯?是不是在外头跟人家打架了?你这个不省心的孩子,到底是谁揍了你?”

    瑞利怨恨地瞪了尤拉一眼。

    尤拉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对付着盘子里的炸鱼,愣是一声也没吭。

    罗德比瑞利还要惨得多,他不光和瑞利打了一架,还被莫莉按在地上狠狠揍了一顿,事后没一个伙伴安慰他,个个都奚落他,挖苦他,说“没那个本事还吹牛”,之前越是敬佩他的人,此刻嘲讽起来就越厉害。

    好不容易等到人群散去,他垂头丧气地坐在原地,捂着被打破的嘴角,疼得“嘶嘶”吸气。

    这时旁边递过来一张皱巴巴的手帕。

    罗德抬头一看,居然是佩里!

    在他遭受白眼,被所有人抛弃的时候,他的好兄弟佩里居然还肯留下来陪伴他!

    一时间罗德受宠若惊:“患难见真情,佩里,好兄弟,只有在这种时候,我才知道谁是最讲义气的人,不像他们,全是一堆墙头草!”

    他本来佩里会顺着他的话安慰他几句,没想到对方一开口就是冷嘲热讽:“谁叫你干出这种事呀,罗德?落到现在这个下场,都是你自找的。”

    满腔感动顿时烟消云散,罗德瞪着眼睛,不可置信:“敢情你留下来不是为了安慰我,而是专门等着落井下石的?”

    佩里讥诮道:“你干得,人家就说不得?哼,之前你是怎么说我的,我不过跟莫莉说了几句话——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我可没摸她的小手,也没亲她的小嘴,你就故意当着大家的面冤枉我,还骂我‘贱皮子’。”

    他记仇记得可清楚了:“现在你知道究竟谁才是贱皮子了吧?某些人一边不让别人跟女孩子玩,一边自己偷偷摸摸去摸女孩子小手!”

    “是谁打着看手相的名义去摸莎莉的手——”

    “哦,原来是罗德·法莫尔呀!”

    “罗德,你真下贱!你是这个世界上最贱最贱的男孩!”

    “妈的!”罗德火冒三丈,“佩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啥!”

    他阴阳怪气地说:“不就是没舔到莫莉·威尔逊的鞋底子,所以在这儿埋怨我——像她那种凶巴巴的娘们儿,也只有你这样的狗腿子才爱舔。快去吧,快去舔她吧,看她会不会像揍我一样把你揍得汪汪叫。”

    一说到这个佩里就不痛快:“以前她只跟我打架,今天却揍了你——”

    过去他经常和莫莉一起玩儿,就是因为罗德在那儿挑拨离间,他都好久没跟莫莉说过话了,他多想跟她说说话啊,就像从前一样,虽说有时候会因为意见不和打起来——唉,哪怕打一架也好啊。

    都怪罗德!全怪罗德!是罗德在中间使坏!

    听到这番话,罗德当场就吐了。

    他啥也不想说了,因为人类和哈巴狗儿是无法沟通的。

    塑料兄弟相互膈应了一顿,最终不欢而散。

    此后的好几天,佩里一直琢磨着要不要去找莫莉说话——他原本是怕被人取笑,才刻意不找莫莉玩儿,可现在,他发现罗德说的那些话全是在放屁!那小子就是个挑拨离间的贱种,人前说一套,背后做一套!谁要是信了那小子的话,那就上了大当了!

    想到这儿,佩里那颗强行压抑的心又蠢蠢欲动起来。

    最后他终于下定决心,带上几本讲述绿林好汉的故事书——这是他最爱看的书,打算去找莫莉一块儿看故事书。

    至于会不会被别的男孩取笑——他不在乎了,爱笑就笑吧,反正他就是要同莫莉·威尔逊玩儿。

    佩里自认为看得很明白:喜欢和女孩子玩的男孩不止他一个,只不过他们都爱装相,一个个嘴上说不喜欢,其实心里可喜欢了,他才不像他们那么虚伪,想和莫莉玩儿就坦坦荡荡去找她,才不装模作样。

    一路上,佩里情绪高涨,脑子里一直想着等下要怎么和莫莉分享自己爱看的故事书。

    等他终于来到那栋绿墙白瓦的可爱房子面前,却听到房子里传出一阵悠扬的歌声。

    经过罗德那件事儿,莎莉说她“看透了世上的男人,这辈子都不会再爱了”,于是她重新回到小姐妹当中,整天和小姐妹一起厮混,日子过得无比快活。

    此刻,这群女孩正举办着属于她们自己的小小音乐会。

    “您正要去斯卡布罗集市吗?

    欧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代我向那儿的一位姑娘问好……”

    这是一支英格兰传统民谣《斯卡布罗集市》,每个女孩都会唱。

    佩里可以从所有声音中清楚地分辨出莫莉的歌声,她的歌声悠远清亮,好听极了。

    接着她们又唱了《绿袖子》,《夏日最后的玫瑰》等等民谣,女孩子清脆的歌声飘扬在风中,夹杂着一些咯咯咯的笑,好似一场美好到令人沉醉的梦。

    佩里呆呆地站在房子外,那些女孩笑得越快活,他心里就越难受,因为他到这个时候才发现:莫莉·威尔逊多的是玩伴,有他没他都一样,搞不好她早就忘了他这个人呐。

    他就这么站了好久好久,房子里的歌声一直没断过,来时的雄心壮志逐渐消磨,最后他丧失了所有的勇气,带着他最喜欢的故事书,黯然失落地走掉了。

    走时他一步三回头,频频往回张望,期待着一个不可能的可能——万一莫莉从窗口发现他了呢,万一她邀请他进去玩儿呢?

    可惜佩里的期盼终究没有实现,莫莉从始至终都不知道他曾经来过。

    第105章    当掌管冬季的女神带着裙摆上的风雪造访麦卡立什时,新学期到来了,……

    当掌管冬季的女神带着裙摆上的风雪造访麦卡立什时, 新学期到来了,男孩女孩们不得不结束快乐的假期,去镇上的文法学院上学。

    在此期间,佩里一直没找到和莫莉说话的机会, 他满以为上学后总能搭上话, 可他万万没想到, 一个月过去了,他连一句话都没说上!

    从麦卡立什到镇上的近道只有一条,所有男孩女孩都走那条路去学校,佩里和莫莉也不例外, 佩里无数次想趁这个机会去跟莫莉说话,可她每次都跟旁边的女孩聊得手舞足蹈,热火朝天,从来没注意到旁边还有他这么一个人。

    课间时——他们分到了同一个班级,包括莎莉、尤拉、温妮、维娜、布朗姐妹, 以及罗德、山姆、瑞利、布尼尔等所有人都在这个班, 佩里反复从莫莉座位边经过——一会儿和两个男孩打打闹闹地跑过去,一会儿又假装掉了什么东西,在莫莉座位边寻寻觅觅。

    可莫莉只顾得和新认识的女同学说话:“伊芙,你的本子真好看, 在哪儿买到的?”

    “公牛巷的老书店,这是新上的货, 我一看到它,马上就决定买下来,花了我两天的零花钱呢。”

    “可它看起来真不错, 换作是我,我也愿意花两天的零花钱买下它。”

    两个女孩子就本子的封面、花纹、纸张、装订等种种细节展开了一场长达十分钟的对话, 还约定周末一块儿去逛书店。

    佩里在旁边徘徊了半天,莫莉看都没顾得看他一眼,他对那个伊芙恨得牙痒痒,觉得这女娃子真够讨厌的。

    绘画课上,佩里坐到了莫莉旁边的位置,跟莫莉只隔了一条过道,那儿本不是他的位置,他许出种种条件,硬是贿赂原主人跟他换了。

    他瞥了莫莉一眼,发现莫莉正低着头,专心致志画着画儿,于是大声跟临时的同桌——一个没啥交情的男孩说话:“你画的是啥,让我瞅瞅——哦,一片绿叶——这叶子可真绿,真绿。”

    其实人家画的是一只青蛙。

    那男孩疑心他在羞辱自己,脸上露出不快的神色。

    可佩里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莫莉身上。

    莫莉正扭过头,和莎莉借一支铅笔。

    眼看莫莉对他搞出的动静充耳不闻,佩里的声音顿时拔高了八个度:“喂,那谁(他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光秃秃一片叶子有点儿单调,我建议你最好再加两朵花儿,几条毛毛虫什么的——咦,你不想画,为啥——原来你画的是一只青蛙——不是我说,老兄,这一点儿也不像,一点儿也不——”

    “关你屁事儿,管好你自己吧,真是莫名其妙!”男孩终于忍无可忍,冲佩里发了火,并且气呼呼地背过身,用手臂遮挡着画纸,以行动表示自己拒绝任何人的指点。

    佩里完全不把对方的嫌恶放在心上,他密切关注着莫莉的一举一动——他那么大声地说着话儿,难道她就一点儿也听不见吗?难道她就一点儿也不好奇,不在乎吗?

    莫莉终于有了反应——

    她皱起眉头,不快地对尤拉抱怨:“太吵啦,吵得我耳朵疼,真讨厌。”

    霎时间,佩里成了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鸡,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放学后,佩里磨磨蹭蹭地收拾着东西,不过是几本书,几支笔而已,他收拾了半天,一会儿把东西收进挎包,一会儿又从包里把东西拿出来,就是拖着不肯走。

    罗德不耐烦地催促道:“你究竟要磨蹭到什么时候?”

    佩里往某个方向瞟了一眼——莫莉正耐心地给尤拉讲着一道数学题。

    他找了个借口:“哦,你们先走吧,我——我肚子有点儿疼,恐怕得耽搁一阵子。”

    罗德惊诧莫名:“所以你是打算拉在教室里吗,佩里?”

    山姆欲言又止,好像真的在怀疑他是不是要在教室里解决生理问题。

    佩里:“……”

    佩里黑着脸钻进了盥洗室。

    他在盥洗室里捱了好一会儿,估摸着莫莉应该讲完了数学题,才从里面出来。

    果不其然,莫莉刚收拾完东西准备离开。

    佩里心中一喜,立马就要凑过去,谁知——

    “你往哪儿去,佩里?我们在这儿呐。”

    佩里回头一看,山姆正老老实实等着他,罗德虽说满脸不耐烦,可也等着他没走。

    “你俩为啥还在这儿?”佩里脱口而出。

    “你说为啥!”罗德已经想发火了,“别逼我揍你,伙计,你要是再磨蹭一会儿,我就给你一拳。”

    佩里在心里骂了一句晦气,他一点儿也不稀得谁留下来等他,他们却偏要等,偏要,可这并不能让他领情,他只觉得坏了他的事儿。

    新学期的第一个星期过去了,佩里没能找到任何接近莫莉的机会。

    第二个星期过去了,他还是没能和莫莉说上话。

    第三个星期,他开始焦躁不安,脸色难看得好像有人欠了他十万英镑。

    一个月过去了,佩里陷入彻彻底底的绝望,认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和莫莉说话的机会了——他们曾经那么要好,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如今却形同陌路,再无交集。

    佩里脑海中浮现出这样的画面:很多很多年以后,他和莫莉在大街上相遇,这对儿时的玩伴此时满眼生疏,好一会儿,莫莉才认出他来,客客气气地打了声招呼,而他也没有别的话可说,只是问了声好,而后他们各自走向一方,在人潮中渐行渐远……

    多么伤情的一幕哟,佩里被自己的想象虐得肝肠寸断,他鼻子一酸,到底没能忍住,呜呜咽咽地落下几滴泪来。

    而这一切,都是罗德那个挑拨离间的家伙造成的——至少有大部分的责任都在罗德身上!

    想到这儿,佩里随便找了个茬,把罗德臭骂了一顿。

    转机出现在圣诞节的前一天。

    那天忽然下了一场暴雪,漫天飞舞的雪花给大地盖上了一层厚厚的被子,学校的玻璃窗被冻起了一层白雾,靠窗的学生用冻得通红的手指头在窗格子里写写画画,拼写着一些奇奇怪怪的单词,也有春心萌动的女孩子偷偷写下“** loves ** forever”这样的句子,可大家并不知道当事人是谁,因为名字那儿只写了两个字母,并且这句表白很快就被擦掉了。

    教数学的福斯特先生走进教室,宣布了一个好消息:由于暴雪的缘故,原计划只放两天的圣诞假期延长到了一周。

    这个天大的好消息立马引起了众人的欢呼,惊喜的尖叫声差点儿掀翻了房顶。

    此后谁也没心思上课了,每个人都心都飞出了教室,飞到了外面的世界,巴不得赶紧放学,好开启一段愉快而美好的圣诞假期。

    激动浮躁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了放学铃的前一秒,铃声一响,学生们立刻收拾好书本,如同没笼头的野马般冲出了教室。

    莫莉和莎莉、尤拉挨个道别,往常她们都是一块儿回家的,可今天莎莉和尤拉的爸爸来了——雪实在太大,谁也不放心让孩子自己走回家。

    威尔逊家来接莫莉的是班森,同时他也负责把佩里给捎回去,因为费伊年纪大了,体力不比从前,让她在大雪天驾着马车来镇上接孩子多少有些为难,于是班森主动负起了这个责任,说干脆他顺带把佩里捎回去得了。

    见到两个孩子,班森从怀中掏出两条厚厚的方格子披肩——绿色格子那条是玛希给莫莉准备的,棕色格子那条是费伊给佩里准备的,班森一直把这两条披肩塞在怀里,用外套包裹着,此刻披肩上还带着他的体温,摸起来暖烘烘的。

    “天可真冷啊,风吹在脸上,像一把锋利的刀子,”莫莉一边用披肩包裹着脑袋,一边大声感叹,“幸好你给我带了披肩,它救了我一条命,要是没有它,我一定会被冻死的——你为什么不给自己也裹上披肩呢,班森,难道你不冷吗?”

    班森忍俊不禁:“大概是因为即便我不裹上披肩,也不会被冻死?去马车里吧,莫莉,玛希给你们放了两条小毯子。”

    莫莉爬进马车,果然发现了两条厚实的羊毛毯,可她没有盖在自己身上,而是拿着毯子爬了出来,盖在了班森腿上。

    “你为什么不自己盖着,孩子?”

    “我已经有一条很厚的披肩啦,可你什么也没有,”莫莉责备道,“你会把自己冻坏的。”

    “我驾着马车,毯子会掉下来的。”

    莫莉想了想,从衣领上取下一根别针,把小毯子别了起来,顺便拍掉了班森肩头的雪,“这下它就不会掉啦。”

    “那你怎么办呢,莫莉?”班森问道。

    “我在马车里,风不会吹着我的。”

    话是这么说,当马车跑起来时,凛冽的北风从各个缝隙灌进车厢,别提有多冷了。

    莫莉冻得直哆嗦,可她并不后悔,因为她知道车厢外驾车的班森一定比她更冷。

    这时,一条毯子忽然被扔了过来。

    莫莉抬头一看,是佩里把他的毯子扔过来了。

    佩里牛气哄哄地充着好汉:“盖着吧,我可不像你们女孩子那么柔弱,随便一点儿风都受不了。”

    ——这是他这么久以来跟莫莉说的第一句话,表面上看只是很普通的一句话,实际上早在他心里翻来覆去斟酌十几遍了,每一个字都经过了他的精心设计,连说话的语气都反复修改了好几遍。

    莫莉挺想有条厚毯子搭着腿儿,可是:“你不冷吗,佩里?”

    “当然不,我体格棒着呐,哪怕外面的雪再厚十倍,我也不会觉得冷。”

    “别吹牛了,我不信——要不咱俩一块儿盖吧,这条毯子足够长,足够咱俩盖了。”

    可佩里硬是打肿脸充胖子,坚决不盖,他说他现在热得浑身冒汗,恨不得跳进雪地里凉快凉快。

    可能是莫莉过于孤陋寡闻的缘故,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见到在大雪天热得冒汗的人。

    第106章    暗青色的天穹上,星子大而明亮,无数鹅毛般的雪花缓缓飘落,给道路……

    暗青色的天穹上, 星子大而明亮,无数鹅毛般的雪花缓缓飘落,给道路两边黑黝黝的冷杉披上一层雪白的嫁衣,呼啸的北风在天地间自在游荡, 干净的雪地折射出微微的冷光。

    莫莉欣赏着马车外的美景, 柔软厚实的羊毛毯带来了足够的暖意, 使她能够悠哉游哉地倾听这冬季的歌声:雪花亲吻冷杉时,是缠绵悱恻的“簌簌”声,饥肠辘辘的红松鸡冒雪出来觅食,喉咙里哼着“咕咕咕”的小调, 马车压过小腿深的积雪,“咯吱咯吱”地唱着歌儿,间或夹杂着一些牙关打架的“咯咯”声……

    咦,牙关打架?

    莫莉扭过头,看到了一颗被披肩裹起来的球, “你是不是很冷, 佩里?”

    那颗球瓮声瓮气地说:“不,我不冷(咯咯),恰恰相反,我热得要命(咯咯), 真热,真热(咯咯)!”

    “可我听见你牙齿打架来着?”

    “你听错啦(咯咯咯), ”佩里死鸭子嘴硬,“我才没有(咯咯咯)——才没有牙齿打架(咯咯咯)!”

    莫莉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佩里呀佩里,别逞强啦, 你这个小傻瓜,简直傻得冒泡儿, 明明冻得直哆嗦,为啥非要说自己不冷?难道我会因此笑话你吗?”

    她慷慨大方地分了一半的毯子给对方。

    柔软的毯子带着女孩子的体温,暖洋洋的,如同春天的太阳,每一丝温度都恰到好处,佩里却像被烧红的木炭给烫到了,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由于彼此之间的距离挨得很近,他忽然闻到了一股混合着苹果和蜂蜜的香味儿,清新又甜蜜,味道可好闻了——这大概是因为莫莉中午吃了一块抹着蜂蜜苹果酱的面包。

    佩里的脸悄悄变红了,像喝醉了一样,他的手心冒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这回是真的热得冒汗。

    他一动也不敢动,像一块木头,一具僵尸,或者别的什么,反正不是他自个儿,他的灵魂脱离了躯壳,一直往上飘啊飘,飘到了很高很高的云端,在那里俯视着纯白无垢的大地。

    而莫莉也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虽说她看起来挺大方,挺镇定的,可心里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她感到很不自在。

    过去,她经常和佩里一起玩,还跟他分享过同一颗苹果,那时他们的关系好得不得了,从不觉得有哪里不对。

    可现在,只是分享一条小毯子而已,为啥会感到不自在呢?

    莫莉竭力劝说自己这没什么大不了的——然而不管用,于是她又开始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分散注意力:圣诞节到了,玛希和班森打算送她什么礼物呢?当然她也给他们准备了礼物,不知道他们是否会喜欢……除此之外她还给每一个小伙伴都准备了一份小小的惊喜,差点儿榨干了她的小金库……还有明天是否会下雪呢,大雪天给小伙伴送礼物也是一件麻烦事儿……

    就这么想七想八地想了一大堆,佩里的影子渐渐从她脑海中消失了。

    马车轻轻摇晃着,在雪地上留下两行长长的压痕,“咯吱咯吱”的声音规律而富有节奏,宛如一支催眠曲,催得莫莉昏昏欲睡。

    视野渐渐模糊,意识慢慢远去,莫莉的脑袋一点一点的,活像一只偷吃麦粒的小鸡,最后她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倒向一边。

    佩里倒吸了一口凉气,差点儿没跳起来,他僵硬了许久,才像个木偶一样一顿一顿地扭过脖子。

    然后,他看到了一张熟睡的小脸。

    莫莉的脑袋被厚厚的披肩包裹着,一缕黑发从披肩中偷偷溜出来,在她额前晃啊晃,若无其事地撩拨着旁人的心弦,她的眼睛放松地闭着,浓密的睫毛犹如两只栖息在眼脸上的燕尾蝶,轻轻发着颤,逗引人家去捉它,小巧的鼻尖被冻得红红的,像一颗三分熟的樱桃,刚晕染上一层薄红,就已经能品尝出微微的甜意。

    这女孩儿什么也没做,只是香甜的睡着,佩里就已经溃不成军,一败涂地,她可爱的睡脸是无往不利的长qiang大炮,在他心中冲锋陷阵,高歌前进,而他无力抵抗,被杀得片甲不留,狼狈逃窜,只剩最后的理智仍在负隅顽抗,警告他远离女色的漩涡。

    然而,莫莉只是轻轻蹭了蹭——因为不太舒服,调整了一下睡姿。

    那苦苦支撑的理智立马不争气地丢盔弃甲,跪在地上谄媚地唱着征服,一面写满了“莫莉·威尔逊”的旗帜插在了他心灵的高地,在他心中迎风招展,烈烈作响,嚣张而鲜明地宣告着胜利。

    一万朵鲜花在佩里眼前绽放,一万只小鸟在佩里耳边歌唱,在这大雪隆冬的季节里,在这小小的马车中,属于佩里的春天悄然到来。

    佩里完全被这女孩儿俘获了,成了爱情的俘虏,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对方,他是一只掉进蛛网的虫子,一只被叼住后脖子的猫咪,无力挣扎,无法挣扎,甚至越挣扎就会陷得越深。

    ——他自己也清清楚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这傻小子恍恍惚惚地想:是我错怪罗德了,原来他真没冤枉我呀。

    第107章    圣诞节的清晨,下了一夜的雪终于停了,大地被一片银白色所笼罩,整……

    圣诞节的清晨, 下了一夜的雪终于停了,大地被一片银白色所笼罩,整个世界都盖上了一层厚厚的棉被。

    莫莉·威尔逊披上外套,推开窗户, 一阵沁人心脾的风儿吹了进来, 空气干净得像在水里洗了好几遍, 窗台上的积雪被打开的窗户推了下去,发出“扑啦啦”的声音,那些高高低低的树,或绿或黄的草, 以及远处的田野和群山,都被雪光照得微微发亮,一切都是崭新的、明亮的、令人喜悦的。

    莫莉深吸了一口气,情不自禁感叹道:“多美,多美呀, 这世界简直明亮得可爱。”

    她痴痴地望着窗外的世界, 沉醉于冬日的美景中不可自拔,直到一个响亮的喷嚏,唤醒了她的神智。

    莫莉慌慌张张地关上窗户,嘟囔道:“要是因为吹了冷风而感冒的话, 玛希一定会说我的,上帝呀——叫上帝也没用, 她发起火来,连上帝也会颤抖的。”

    然后她在靠窗的书桌上发现了两个用红色蝴蝶结缎带扎起来的盒子,不消说——

    “这一定是我的圣诞礼物!”莫莉欢呼一声, 兴冲冲地将盒子打开。

    其中一个盒子里装着一套漂亮的粗花呢冬裙,裙摆掐着精致的褶皱和荷叶边, 领口、袖口,以及裙边都镶着一圈白绒绒的毛,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动物的毛,只知道这穿起来一定很暖和。

    “一准儿是玛希准备的,上个月我就看见她在裁剪这块料子啦。”

    她极其宝贝地把裙子拿出来,不断在身上比划着,想象着穿上这条裙子后自己将会成为一个多么幸福的女孩。

    一把黄铜钥匙“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莫莉捡起来,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认为这是玛希不小心放进来的,于是随手放进兜里,预备待会儿还给她。

    另一个盒子里装着的是班森的圣诞礼物——一条翠榴石项链,那颗美丽的小石头,绿油油,水汪汪,如同春日的湖水,闪烁着柔柔的波光。

    莫莉立马爱上了这条项链,她将项链戴在脖子上,走到镜子面前,陶醉地欣赏着,完全舍不得摘下来。

    除此之外还有一封班森亲手写的信。

    「致我聪明的、可爱的、凝聚世间一切美好品质的小女孩:

    上个月,玛希问我是否准备了你的圣诞礼物,她特别提醒我:“班森,不知道你是否注意到,我们的女孩已经长大啦,也许我们应该用对待大姑娘的方式对待她。”

    可在我的印象中,我亲爱的小莫莉,你一直像初见时那样,只有一株豌豆苗那么高,什么时候你的个头已经冒过了我的肩膀了呢?

    即便我们每天都一块儿用着早餐、晚餐(在你不上学的时候还有午餐),可你依旧趁我不注意,偷偷拔高了个头,玛希说你是个聪明到近乎狡猾的小姑娘,现在我总算相信啦。

    自从你来到威尔逊家,玛希微笑的次数比过去几十年加起来都要多,当然,我也是,你带给我们的远比我们给予你的多得多。

    我是如此由衷地感谢着上帝,感谢祂将你带到我们身边,你是欢乐的百灵鸟,盛开的苹果花,你比我送给你的翠榴石项链还要珍贵一百倍,因为那只是一颗小石头,而你却是我们的无价之宝……

    ……

    ……

    ……」

    这封信写了很长,班森说“他曾经对莫莉有过一些期许,可当他做晨祷时,却没有别的心愿,只求恩慈的主赐予她平安快乐”,还说“无论她长到多少岁,永远是威尔逊家的小女孩”,类似的话语写了整整八页纸,在此我们就不一一赘述了。

    客厅里,班森正在装饰圣诞树——一棵清早刚刚砍回来的冷杉,他在树上装饰着一些花里胡哨的彩色丝带,精致可爱的铜铃铛,以及用丝线连接着的各种颜色的羽毛,预备给莫莉一个小小的惊喜。

    莫莉就是这个时候冲到他身边来的,她眼圈儿红红的,瞳孔亮亮的,抱着班森的胳膊,软绵绵地对他说:“班森,我好爱你哟~”

    顿时,我们威尔逊先生的那颗心就像掉进热水里的棉花糖,轻柔地化掉了。

    玛希手头忙活着一些琐事儿,她一声没吭,可眼神儿却时不时往圣诞树的方向瞟,有些酸不溜秋的。

    莫莉抱着班森的胳膊,说了好一会儿话,冷不丁发现了玛希,立马像只小鸟一样投入她的怀中,快活地叫道:“玛希,我看到你给我做的裙子啦——多么棒的一条裙子哟,我真想狠狠吻你一下!玛希,我可以吻你吗?玛希,你为啥不说话?你要是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啦——那么,我是先吻你的左边脸好呢,还是先吻你的右边脸好呢?或者两边都吻一下……”

    玛希不酸了,相反,她现在窘迫得很呐,这孩子仿佛生来就有着诉说甜言蜜语的天赋,说起甜话时简直叫人无法招架。

    莫莉喋喋不休地说着那条漂亮的裙子,说裙子的花纹和款式多么多么让她喜欢,还说了班森送给她的项链,她觉得那条项链配上裙子一定很好看。

    “对了,”她突然想起那把黄铜钥匙,于是从兜里掏出来,“玛希,你不小心把钥匙落在我这儿啦。”

    玛希并没有把钥匙收回去:“现在它属于你了,你可以用它打开紧靠着阁楼的那个房间,那里有我年轻时的一些好衣裳和一些适合年轻女孩的小首饰,你已经是长大了,不能再像小女孩一样打扮得那么朴素。”

    莫莉的眼睛因吃惊而瞪得溜圆,“真的吗,你把你年轻时的衣裳首饰都送给我啦?我没听错吧,我有点儿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玛希肯定地答复了她。

    莫莉立刻发出一声惊喜的尖叫,像一阵旋风似的跑上了楼,她打开靠近阁楼的房间,在里面发现了几个立式的大衣柜。

    衣柜里完好地保存着一些呢子外套和绸缎长裙——都是真正的好料子,经过漫长的时光洗礼,依旧鲜亮如初,还有各式各样的帽子:喇叭花帽、西班牙女帽、斐多拉帽、布列塔尼帽、骑士帽等等,每一顶都无比精致,无比华美。

    莫莉尖叫着跑下楼,重重地在玛希脸上吻了一下,又噔噔噔跑上去,在衣柜里打了个滚儿。

    然后她发现了旁边的梳妆台,梳妆台上摆放着一些并不名贵但很适合年轻女孩日常穿戴的小首饰,比如银制的项链、手串,便宜的宝石戒指,玻璃发卡,陶瓷胸针……其中最美的是一顶珍珠花冠,由十三颗水滴状的天然珍珠组成,最中间一颗是淡紫色的,因为被保存得很用心,这顶花冠依旧保留着当初八九分的美。

    莫莉激动得脸蛋通红,她快活地尖叫着,再度跑下楼,在玛希左边右边脸上各吻了一下。

    她就这么尖叫着跑上去,又尖叫着跑下来,反反复复无数遍,整栋房子都回荡着她兴奋的叫声,连窗户也被震得沙沙作响。

    最后玛希实在受不了了,告诫道:“莫莉,我得告诉你,不管你有多激动,平时上学的时候你也只能穿朴素的棉布裙子和粗呢外套,那些漂亮的绸缎裙子必须在上学以外的时间才能穿,还有,当你出席正式场合的时候,你才能戴班森给你的那条项链——你这辈子所有的正式场合都可以用到它。”

    莫莉这才勉强按捺住激动,她眨了眨眼睛,有点儿惋惜:“可是,我还想穿着你送我的裙子,戴上班森送我的项链,去跟莎莉和尤拉显摆一下呐——玛希,求你啦,让我显摆一下吧,我真的很想让大家知道我收到了多么棒的礼物。”

    玛希假意思考了一会儿,在莫莉越来越着急的眼神中,“勉为其难”地同意了:“好吧,今天是圣诞节,可以破例让你——”她露出一抹忍俊不禁的笑,“让你显摆一下。”

    莫莉欢喜地跳了起来,兴冲冲地要去换上新裙子,却忽然想到了什么,脚步停了下来,脸上渐渐浮现出羞愧的神色。

    “玛希,”莫莉局促不安地看着她,“你们送了我这么好的礼物,可我的礼物却没有你们送的那么好——远远不如,现在我不好意思把礼物送给你们了。”

    “礼物的意义在于心意,而不是价值,”玛希用柔和的口气教育道,“难道我们送你的礼物不够贵重,你就不喜欢了吗?”

    “当然不!不管收到什么礼物我都会喜欢的!令我感到开心的不是那份很棒很棒的礼物,而是很棒很棒的礼物来自你们呀。”莫莉如此说道。

    “那么,令我感到开心的同样不是礼物,而是来自莫莉·威尔逊的礼物。”玛希说。

    女孩子的脸登时亮了起来。

    莫莉用自己在学校作文比赛得到的奖金给玛希买了一件毛呢外套,给班森买了一双保暖靴子——因为奖金不多,所以只能在一定范围内尽量挑选好一点儿的外套和靴子,虽说她还有平时攒下来的零花钱,可她只想用自己的奖金给他们买礼物。

    此外,更能代表心意的是两首格外淘气的短诗。

    写给玛希:

    「玛希

    我是一只快乐的小老鼠

    藏在你的裙子后

    你走到哪儿

    我就跟到哪儿

    趁你稍不注意

    就把你炸的面包圈儿

    偷偷吃光

    玛希

    请你小心些

    别踩到那只嘴馋的老鼠

    她没有太多坏心

    只是想把你炸的面包圈儿

    通通偷光」

    写给班森:

    「尊敬的威尔逊先生

    我想称赞你

    却笨得不知道该怎么说

    请把书架边第三个抽屉的钥匙给我吧

    你写给玛希的情书

    都藏在里面

    看完那些请书

    我就像你一样

    会说许多蜜语甜言」

    早餐后,莫莉抛下两个被她那淘气的短诗弄得哭笑不得的家长,开开心心地出门去给小伙伴们送圣诞礼物。

    刚一出门,她就遇到了埋伏已久的佩里。

    第108章    一天之前,佩里·夏普还是个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男孩,可现在,他……

    一天之前, 佩里·夏普还是个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男孩,可现在,他的灵魂被一道名为“莫莉·威尔逊”的枷锁牢牢锁住, 满心满眼都是对方的模样。

    自从昨晚回到家——他恨路途太短, 不能使他和爱慕的女娃相处更长时间, 佩里就像发春的猫咪一样,陷入了焦渴与躁动。

    哦,莫莉——莫莉——多么甜蜜的名字。

    倘使她得知这份炽热如火的爱情,会作何感想呢?会为他的痴情动容吗?会对他表示青睐吗?

    先假设她会——那么他立刻就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男孩!

    佩里托着下巴, 脑中浮想联翩:那可爱的天使如何如何红着脸答应他的求爱,然后他和她形影不离,如胶似漆,他们牵手、拥抱、接吻——当然会接吻,所有小情侣都会接吻, 他们也不例外。

    他还要挽着莫莉的手, 昂首挺胸地走在人群中,骄傲得如同一位加冕登基的国王,大家都用羡慕嫉妒恨的眼神看着他,发出一阵阵惊叹, 或许其中会夹带少许杂音,说他“没出息, 被女色迷昏了头”之类的,但他是不会介意的,因为那只不过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罢了。

    等到他和莫莉结婚的那一天——山姆说他将来想成为一名牧师, 那么就让山姆主持他们的婚礼好了,就在镇上的小教堂, 他们对着上帝宣誓,在上帝的见证下承诺“无论是好是坏、富裕或贫穷、疾病还是健康,都相亲相爱,彼此珍惜,直到死亡才能将他们分开”。

    ——那将是多么美好的画面哟,想到那一幕,佩里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嘴角情不自禁流露出一丝微笑——迷离的、梦幻的、幸福的微笑——据说每一个发春的人都是这么笑的。

    设若莫莉拒绝了他呢?设若她冷若冰霜,对他不屑一顾呢?

    一阵剧烈的痛苦立刻击中了佩里的心,使他“痛不欲生”,“肝肠寸断”,他肯定他会心碎而死的。

    当莫莉听到一个男孩为了她心碎而死,是否会怜悯他,为他发出一声叹息,甚至于落下一滴同情的眼泪呢?

    她会伤心吗,愧疚吗,会时常想起他的模样,后悔曾经冷酷无情地拒绝过他吗?

    还是说她满不在乎,并不把他这个生命中的过客放在心上,更有甚者,她还要轻蔑地冷笑一声,说几句讥讽贬损的话?

    多么悲惨的可怜人儿——佩里真情实感地可怜起了自己,他鼻子发酸,泪眼朦胧,两行凄恻的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滚滚而下,看样子他似乎下一秒就要碎掉了。

    正当他体会着那肝肠寸断的痛苦,任由伤心的泪水在脸上纵横驰骋——

    “你在干嘛呀,佩里?”费伊已经观察老半天了,她看到这孩子一会露出那种神秘的、荡漾的微笑,一会儿又伤心得直掉猫尿,仿佛正在出演一台没有台词的默剧,不由感到纳闷又好笑。

    佩里抬起头,隔着朦胧的眼泪瞅了她一眼。

    “你不懂,姑妈,“他语调深沉地,宛如历经沧桑般叹息道,“你不会懂的。”

    爱情的甜与苦,乐与痛,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到个中滋味,旁观者哪里能感同身受呢?

    嫌弃姑妈打扰自己品尝爱情的滋味,佩里迈着沉重的步伐,叹息着回到自己的房间,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呆呆地望着天花板——那天花板真白,白得像莫莉的小脸。

    他忽然开始恨起了这个颜色——为啥天花板非得是白的,而不能是红的?绿的?蓝的?紫的?搞出这种颜色简直就是成心跟他作对!成心让他不好过!

    一道黑乎乎的树影透过窗户投在墙壁上——多像莫莉那双会说话的眼睛。

    什么,你问我哪里像?

    当然是因为两者都是黑色的呀!

    一看到那抹黑,他就想到了莫莉乌溜溜的眼睛,和她乌油油的辫子——他至今还记得她的辫子甩到他脸上的那种滋味,这叫他心头泛起一阵甜蜜又苦涩的痛意。

    随便什么动静,随便什么事物,都令他联想到心中爱慕的那个人儿,叫他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

    后来他忽然回忆起在马车上嗅到的那缕甜香,一种迫切的欲望使他溜进储藏室,在那儿找到了姑妈做的蜂蜜苹果酱,然后又去厨房摸了一把勺子。

    佩里拿着蜂蜜苹果酱回到自己的房间,每当他想起那可爱的天使——莫莉·威尔逊,他就叹息着吃上一勺。

    然而他想起莫莉的频率实在有点高,于是叹息一声,吃上一勺,叹息一声,吃上一勺,结果不知不觉吃光了整整三罐!

    最后他打了个饱嗝,撑得实在吃不下了,才摸着沉甸甸的胃部,在忧愁与甜蜜中陷入梦乡。

    第二天,费伊理所当然地在储藏室发现了三个空罐子,可她压根儿没怀疑到佩里头上,只以为储藏室里闹了耗子,因为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居然有人能一夜之间吃光三罐蜂蜜苹果酱!

    佩里连早饭都顾不得吃——他胃里全是苹果酱,的确也还没饿,就抱着他给莫莉准备好的圣诞礼物一溜烟出了门。

    雪地上,两行歪歪扭扭的脚印从麦田边的红房子一直延伸到了威尔逊家。

    一路上佩里都在想象着等会儿要怎么跟莫莉说话,怎么把礼物送给她,而她又会表现出多么高兴的样子……他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对方,几乎一刻也等不得。

    可等他到了威尔逊家的房子外,却忽然生出一股怯意——过去他也曾和莫莉相互赠送过圣诞礼物,那时他坦坦荡荡,无所畏惧,现在却因做贼心虚,连门都不敢进。

    他在房子外徘徊着,张望着,等待着,冷风嗖嗖地灌进脖子,可他却并不觉得冷,因为他心头一片火热。

    好不容易等到莫莉出门,佩里立刻装作刚来的样子,“碰巧”看到了莫莉——注意,是碰巧,至于那个冒着冷风在雪地里等了一个多钟头的小傻瓜是谁,他可不知道。

    佩里脸上露出相当浮夸的惊喜,大声说道:“真巧,我刚来找你,就正巧碰到你出门——莫莉,这么冷的天,你打算往哪儿去?”

    “我打算去给朋友们送圣诞礼物,你来找我干嘛呀,佩里?”莫莉明知故问——是的,其实她已经有点猜到了,可又不敢确认,于是就这么拐弯抹角地试探对方。

    “跟你一样。”

    “跟我一样?”莫莉故作惊讶。

    “对呀,我也是来给你送圣诞礼物的。”佩里竭力维持着镇定,轻描淡写地说道。

    他送给莫莉的是一套特别精美的笔记本,就是莫莉之前和女同学伊芙说过的那种,一是因为他知道莫莉喜欢这个,二是为了给伊芙那女娃添堵——他记恨对方缠着莫莉说话,害得莫莉没工夫搭理他。

    佩里忐忑地观察着莫莉的表情——

    “太棒啦!”莫莉惊喜万分,“我一直想买这个,但因为最近开销有点儿多,所以没舍得。这是一整套的本子,是不是?太谢谢你啦,佩里,我做梦也没想到会收到这个。”

    看到莫莉惊喜的样子,佩里简直心花怒放,他觉得付出再多都值了,那张快乐的笑脸就是对他最好的嘉奖与报酬,可更让他惊喜的还在后头——

    “其实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来着。”莫莉说。

    她没说的是她原本还没决定好究竟要不要把礼物送给佩里,打算先看看有没有别的女孩子给男孩子送了圣诞礼物,如果有的话,她就给佩里送,如果没有的话,那她也不好意思送呀。

    不过,现在她可改变主意了。

    莫莉准备的礼物是一本故事书,那本书讲述了一名微不足道的海盗一步步成为国王的传奇故事,她本人对此不感兴趣,但她知道佩里一定会喜欢。

    果不其然,佩里喜欢得不得了,甚至于说喜欢得有点儿过了头——收到礼物的那一刻,他一下子精神振奋,容光焕发,好像某个身患绝症的人突然得到了灵丹妙药,所有顽疾不药而愈,强壮得能够脱光衣服在雪地里翻他十七八个跟斗。

    两个人站在一块儿说了会儿话,因为莫莉还要去给别的伙伴送圣诞礼物,所以就跟佩里分别了。

    抱着心爱女孩所赠送的故事书,佩里一路是飘着回去的。

    下午,有许多男孩来找佩里出去玩——罗德找他去打雪仗,他没去,山姆来叫他堆雪人,他也没去,瑞利打算去空地上撒一把麦子,诱捕几只呆头呆脑的鸟雀,问佩里要不要跟着一块儿去,以往佩里一定会答应,因为这是他最喜欢干的事儿,可这回却断然拒绝了。

    “一定有哪里不对头,”罗德对周围的男孩说道,“他就不是那种安安稳稳待在家里,哪儿也不去的乖宝宝。”

    “我也这么认为。”瑞利赞同道,“我让他一起去抓鸟,他都不去——这可真邪门儿,我猜他一定是中了邪,要不就是被小鬼上了身,不然没道理不去嘛。”

    山姆犹犹豫豫地说出了见到佩里时的场景:“我去找他的时候,他正在看一本故事书,一边看,一边嘿嘿傻笑,简直吓死个人。”

    当时佩里那荡漾的笑哟,把老实孩子山姆吓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他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春意勃勃的笑。

    经过一番热切的讨论,所有人都认为佩里指定中了邪,而且没过多久,大家都搞明白了他到底中的哪门子邪,因为这小子表现得实在太明显了!

    第109章    七天的圣诞假期一晃而过,很快又到了回学校上学的时刻,在通往镇上……

    七天的圣诞假期一晃而过, 很快又到了回学校上学的时刻,在通往镇上的小路上,男孩女孩三五成群,结伴而行。

    雪还没化, 积雪覆盖的山林间漂浮着淡淡的晨雾, 道路两边的冷杉上挂着一层晶莹剔透的薄冰, 穿着嫩黄外套的花脸雀站在树梢上,被枝条上的薄冰冻得蹦来蹦去,叽叽喳喳地和同伴抱怨着这寒冷的天气。

    “可怜的小家伙,”莫莉同情地说, “它们一定冻坏了。”

    她从小挎包里掏出一块面包,撕成碎屑,撒在雪地上,逗引那些在树梢上探头探脑的花脸雀前来啄食,却不想远处的红松鸡飞奔而来, 赶在花脸雀之前霸道地占据了所有食物, 气得鸟雀们对这些不要脸的劫匪破口大骂。

    其中两只机灵的小雀支着脖子,用期待的眼神望着莫莉,发出一阵阵啾啾的讨好声,指望好心的姑娘能再接济接济。

    莫莉摊摊手, 抱歉地说:“我已经没有更多的食物啦。”

    尤拉开口说:“我这儿倒还有一块面包——早上妈妈要求我把盘子里的食物吃光,可我实在吃不下了, 就把它偷偷藏在了包里。”

    “那可太好了,”莎莉兴奋地说,“可以分一块儿给我吗, 我也想喂喂那些可爱的林中精灵。”

    莫莉表示她也想喂。

    于是,三个女孩子撕着面包屑, 边走边投喂树上的小鸟,无数鸟雀从各个角落飞出来,争先恐后地享用着这意外得来的美餐。

    男孩子却对投喂鸟雀毫无兴趣,他们更喜欢去摘挂在枝条上的冰块儿,然后把冰块儿塞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品尝着那奇妙的滋味,即便被冻得舌头发麻也不肯罢休。

    “你要来一块吗,佩里?”罗德含含糊糊问道,他嚼着一块冰,嘴巴冻得通红。

    “……”佩里毫无反应。

    “佩里?”

    “……”佩里无动于衷。

    “佩里?!”

    “……”佩里充耳不闻。

    “嘿!”罗德撞了他一胳膊,“你在想什么,哥们儿?”

    佩里这才回过神,漫不经心问道:“干嘛?”

    “我问你想不想尝尝冰块儿。”

    “哦,不用了,”佩里随口敷衍道,“我对那个不感兴趣。”

    “……他可真怪,是吧?”罗德扭头对旁边的瑞利和山姆说道。

    ——罗德早已跟瑞利和好了,尽管他曾因瑞利撬墙角当了莎莉的小男友而同对方大打出手,可没过多久,瑞利同样被莎莉给“甩”了(罗德不知道那段恋情本身就是假的),他立马就心平气和,觉得大家都是被同一个娘们儿玩弄的可怜人,彼此同病相怜,大可不必相互争斗,反叫莎莉那花心娘们儿暗自得意,他甚至还好心安慰过瑞利一回,尽管瑞利本人并不需要这份安慰就是了。

    “是挺怪的,”瑞利嘀咕道,“他现在简直像个无欲无求的圣人——只要你活得够长,什么都能见到,连佩里这家伙都能成为无欲无求的圣人,这难道还不稀奇吗?”

    山姆担忧地说:“他现在对什么都不在意,任何东??西都不能引起他的兴趣——那些将死之人就是这样的,他不会是要死了吧?”

    此言一出,三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佩里。

    佩里完全没注意到那三道直勾勾的目光,他的全副心神都在前面那个轻盈敏捷的身影上——哦,她走路的姿态多么轻巧,像一头穿梭在林间的小鹿,她咯咯的笑声多么动听,如同宛转的夜莺,她喂食着小鸟,同旁边的女孩子说说笑笑——

    佩里用嫉妒的眼神瞪着莎莉和尤拉,恨不能取而代之,他在心里幻想自己如何如何手腕高超,施展种种阴险毒计,将这两个碍眼的女娃从莫莉身边赶走,好让莫莉只同他说话,可即便他嫉妒得眼睛都在滴血,莫莉依旧跟那两个女孩聊得热火朝天,连眼神儿都没舍得给他一个。

    佩里心有不甘,脑子里不断琢磨着要怎样才能引起莫莉的注意,忽而他灵光一闪,弯下腰,抓起一团雪,搓成小雪球。

    “咻——!”

    小雪球飞射而出,弹了莫莉一个脑瓜崩儿。

    “哎哟!”莫莉摸着后脑勺,惊疑不定地扭过头,“谁,是谁弹了我一下?”

    罗德、瑞利、山姆立马吹着口哨看天看地,表明此事与他们无关。

    “是不是你干的?”莫莉用怀疑的眼神盯着佩里。

    佩里装作无辜,矢口否认:“不是我,我没干过。”

    旁边的男孩发出嘲笑的“嘘”声。

    莫莉皱着眉头盯了佩里一会儿,不能确定究竟是不是他——万一是树枝上落下的雪呢,只好收回目光,放弃追究。

    没过多久,佩里故技重施。

    “咻——!”

    小雪球再次命中了莫莉的后脑勺。

    莫莉“嗖”地扭过头,逮到了那个还没来得及收手的罪魁祸首。

    “好呀,佩里!”莫莉气势汹汹,“别装模作样了,我已经看到了,就是你干的!你这个坏家伙,看我怎么收拾你——别跑!”

    佩里撒丫子开溜。

    莫莉穷追不舍:“站住——站住!敢做不敢当的坏蛋!叫我逮到你,就给你个好看!”

    佩里当然不会站着挨打,他跑得飞快,远远把莫莉落在后头。

    可这反而激起了莫莉的斗志,发誓非把这小子制服不可。

    两人一前一后地追着、逃着,白茫茫的雪地上留下两串长长的脚印,他们跑过冷杉路,穿过枫林道,经过结冰的小池塘,个个累得气喘吁吁,却谁也不肯服输。

    最后莫莉终于把佩里给追上了,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耀武扬威地宣告了胜利:“跑呀,为啥不跑了,嗯?别以为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佩里“瑟瑟发抖”,“哀声求饶”:“饶了我吧,好人,我再也不敢啦。”

    可莫莉显然并不愿饶恕他:“我说过,叫我逮到你,就给你个好看!”

    她抓起一把雪,塞进了佩里的脖子。

    “哎哟!”佩里被冰冷刺骨的雪冻得大呼小叫,“真冻人哟,我被冻得受不了了!求你啦,莫莉,放我一马吧,求你,我知道错啦!”

    表面上看他好像得到了教训,正为自己的手欠苦不堪言,可谁也不知道他心里美得冒泡儿,他巴不得莫莉多惩罚他一些,这种惩罚甚至不被视作惩罚,而是一种至高无上的奖赏。

    佩里美滋滋地享受着这一刻,脖子里的雪越是冰冷,就越让他感到快活——换而言之,他简直爽死了!

    “所以,某些人不喜欢嚼冰块儿,倒是挺喜欢挨女孩子的揍?”远远地看着前方发生的一幕,罗德语气微妙地对身边的同伴说。

    可能是叫佩里尝到了甜头(咦,为啥要说是甜头),他把招惹莫莉视作接近对方的捷径。

    课间的时候,佩里故意在莫莉的座位附近跑来跑去,发出种种嘈杂的噪音,专门去吵人家的耳朵。

    莫莉正在和几个女孩子玩猜小鬼的游戏,谁要是猜错了,就得往脸上贴一张小纸条儿。

    莫莉屡战屡胜,别的女孩子脸上都或多或少地贴上了几张纸条,唯独她脸上干干净净,于是引起了众怒,大家群起而攻之,她不得不全力以赴,聚精会神地应对着众人的集火,尽管觉得耳边有点吵,可她实在没工夫去管。

    眼看计谋未能得逞,佩里越发来了劲:他踩了罗德一脚,惹得罗德来追他,又掏了瑞利的裆,让瑞利来打他,还在山姆脸上抹上墨水印儿,于是好脾气的山姆也忍不下去了,张牙舞爪地来抓他。

    动静越闹越大,一帮男孩呼啦啦跑过去,又哐啷啷跑过来,一路横冲直撞,鸡飞狗跳。

    佩里活像一只陷入爱火的小狗,跑啊,跳啊,吵啊,闹啊,竭尽全力卖弄风骚,同时暗戳戳观察着心上人的反应:

    那女孩皱起眉头——他心中涌现一阵狂喜。

    那女孩扭头瞪他——他自以为奸计得逞,生出无限期待。

    那女孩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他——他失魂落魄,不是滋味儿——本以为莫莉总该揍他一顿,起码也要臭骂他几句,谁知她竟啥也没做,教他一通盘算落了空。

    可他仍不愿放弃,变本加厉地追逐打闹,并且故意去撞莫莉的桌子,越是遭人白眼,他就越来劲儿。

    前几次莫莉都没管他,可后来他一个不小心,撞翻了莫莉的墨水瓶儿。

    这下子莫莉终于忍无可忍,豁地站起来,杀气腾腾地叫道:“佩里·夏普,瞧你干的好事儿!”

    佩里终于如愿以偿,被莫莉满教室追着揍,他到处逃窜,逃到哪儿都能听到幸灾乐祸的笑声,男孩女孩们拍着手看好戏:“快看啊,佩里·夏普把莫莉·威尔逊惹毛了,正被她追着揍!”

    可佩里并不为此着恼,反而因众目睽睽之下挨莫莉的揍而感到洋洋得意:瞧,她不揍别的男孩——随便哪个男孩都不揍,偏偏只揍我一个。

    后来他被莫莉堵在墙角,逃无可逃,一连串拳头如雨点般落下,他抱头求饶,狼狈不堪——别看某人嘴上嚎得凶,实际上嘴角翘得老高,心里早已乐开了花儿。

    沉甸甸的快乐充斥着佩里的心灵,他好享受好享受这种被心上人按着揍的滋味儿哟,或者说心上人的揍不叫揍,而是一般人求都求不来的打情骂俏。

    佩里诚心诚意地向上帝祈祷,希望将这一刻延续至永恒,倘若真能实现这个心愿,他必将成为祂最虔诚的信徒。

    “妈的,我总觉得好像有哪儿不太对劲。”早已被抛至脑后的工具人——罗德,喃喃自语。

    第110章     罗德起了疑心,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一直密切关注着佩里的一举一动……

    罗德起了疑心,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一直密切关注着佩里的一举一动,于是顺理成章地发现了异常——那小子时常盯着虚空,脸上露出恶心的、令人作呕的迷之微笑。

    可仅仅只是这样, 并不能说明什么, 罗德继续耐心观察着, 等到放学的时候,佩里终于再次露出了马脚,叫他逮到了确切的证据。

    莫莉、莎莉、尤拉照例结伴回家,三个女孩说说笑笑, 兴高采烈地聊着天,殊不知一条名为佩里·夏普的小尾巴悄然跟在后头,偷听她们说话。

    换作以往,佩里可不会关心女孩子的话题,他更喜欢和他那帮狐朋狗友高谈阔论, 毕竟他“是个男人, 所谈论的应该是一些关乎建功立业的大事儿,哪能像个小娘们儿似的成天关注些家长里短”,现在却厚着脸皮跟在人家屁股后头,偷听得津津有味。

    然而, 一颗年轻躁动的心并不因此而感到满足,他暗戳戳打量着前方佳人的背影, 一股爱慕之情油然而生,使他心儿狂跳,脑壳发昏, 不由自主干出种种令人啼笑皆非的荒唐事儿。

    只见他理理衣襟,正正帽子, 脸上忽然浮现出焦急之色,像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儿亟待去办,他“急匆匆”地大步前进,忙得连路也不看,尽管道路那么宽阔,随便走哪里都可以,可他偏不,他非要往莫莉身边挤,好像除了她身边就没别的地方可走了似的,结果“一不小心”,将莫莉狠狠撞了一下。

    “哎哟!”莫莉捂着胳膊,痛呼一声。

    佩里“这才”意识到自己撞了人,他停下脚步,面露惊慌:“莫莉,我把你撞到了吗(不安的声音),是不是把你撞疼啦(脸上浮现出虚假的愧疚),实在对不住,要不我替你揉揉吧(愧疚转为关切和歉意)。”

    莫莉本来想发火的,可佩里道歉的速度实在太过丝滑,搞得她有火也发不出,只得没好气地说:“算啦,下次走路小心点儿。”

    可是佩里愧疚得不得了,为了表达歉意,他一再表示要替莫莉揉揉胳膊,即便人家说不用,他也一定要这么干,因为他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如果不能弥补自己的过失,他恐怕“一辈子都睡不好觉了”,“半夜想起这件事儿,都要爬起来扇自己两巴掌”……

    其言辞之恳切,态度之殷勤,简直堪称道德模范,恍惚间竟让人以为圣人再世,耶稣降临。

    莫莉惊异万分,她用全新的目光注视着佩里,好半天才感慨道:“真没想到,原来你是一个这么有道德的人,过去我恐怕把你看得太轻了,原来你的道德水平这么高呀。”

    佩里厚着脸皮说:“其实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只不过别人对我有所误解——莫莉,人家可以误解我,你总不能误解我呀,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你总该对我的人品有数呀。”

    他作出伤心的样子,试图用儿时情谊对莫莉进行道德绑架,结果还真把莫莉给忽悠住了。

    莫莉回想了一下,觉得佩里其实不算坏,上次圣诞节的时候,他还送了自己一整套精美的本子呢,虽说他有时候有点儿调皮,有点儿冒失,有点儿毛躁——比如用小雪球弹她后脑勺,追逐打闹撞翻她的墨水瓶儿,但也不能因为这个就说他坏。

    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佩里那拙劣的戏码骗过了莫莉,却没糊弄住莎莉和尤拉。

    莎莉冷笑一声:“怪得很呐,这么宽的路,居然还能撞到人?”

    尤拉阴阳怪气:“不劳您费心,佩里·夏普,我会帮她揉的,您还是走远一点儿吧。”

    两个女孩一左一右挽着莫莉的胳膊,强行把佩里给挤开了。

    佩里有点儿傻眼,他还想说些什么,为自个儿辩解辩解,可尤拉回过头,冲他吐了口唾沫:“滚吧,奸诈小人!”

    望着莫莉被连拖带拽拉走的背影,佩里气得牙痒痒,他冲着莎莉和尤拉身后的空气拳打脚踢,在幻想中把她们痛扁一顿,同时咬牙切齿地咒骂:“碍事儿的死丫头,我没惹过她们,没得罪过她们,可她们偏偏要来坏我的好事儿,等着瞧吧,总有一天我要叫她们尝尝我的厉害!”

    他把“死丫头”好一通乱骂,骂她们“狗拿耗子”,“见不得人好”,“简直就是蛇蝎心肠”,还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等他发达那一天,就“给她们点儿颜色瞧瞧”,他要把世上一切酷刑都施加到这两个丫头身上,哪怕莫莉为她们求情——哼,要是莫莉为她们两个求情,他也不会轻易饶恕,顶多“留她们一条狗命”……

    发泄过后,佩里稍微消了点火,随即又感到深深的沮丧,他垂头丧气地回头去找他的那些兄弟——这个时候他又记起他还有一伙兄弟了,却迎来了三道鄙夷的小眼神儿。

    “瞧你那个不值钱的倒贴样儿,”罗德讥讽道,“简直丢死个人,出去别说我认识你——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你说谁不值钱!”佩里心头腾地冒出一股火来,他本来就因刚才受到的奚落而闷闷不乐,再听到罗德说风凉话,更是感到火冒三丈。

    “哼,谁急得跳脚,就是说谁啰。”

    “就是,别狡辩,你刚刚那副丑态我们都已经看到了!”瑞利给罗德帮腔。

    就连山姆也期期艾艾地劝告:“不得不说——佩里——你表现得有点儿太‘那个’了——好歹矜持一点儿吧。”

    男孩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里话外都是嫌弃佩里丢人现眼的意思。

    佩里越听越火大,他知道要是自己这时候当了缩头乌龟,准得被这些家伙取笑一辈子,于是双手抱在胸前,下巴一昂,鼻孔朝天,眼皮子往下一瞥,一股子轻蔑劲儿浑然天成:“呵,某些人自己的屁股还没擦干净,光晓得说人家的不是——看啥看,罗德,说的就是你,你是所有人中最没资格对我指指点点的!”

    “哈?”罗德冷嘲热讽,“我没资格?佩里,你既然干得出犯贱的事儿,就别怕人家说呀。”

    “你不犯贱——你不犯贱打着看手相的旗号去摸女孩子小手?”佩里不客气地回敬,“我没揭你的老底,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了清高人儿啦?是谁嘴上说着远离女色,实际上背着大家偷偷摸女孩子小手?是谁摸了女孩子小手,还被人家当众甩了?嗯,罗德·法莫尔,你可以告诉我吗?”

    罗德立刻被掐住了命运的咽喉,嘴唇哆嗦半天,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

    “还有你,瑞利!别忘了你当初还撬了罗德的墙角——我再怎么样也没撬过兄弟墙角,你倒挺讲义气,干得出这种好事儿哩。可你为啥不到一个月也被莎莉那丫头给甩了?我还以为你能坚持得更久一点儿,谁知道啊谁知道,啧啧。”佩里露出讥笑的表情。

    瑞利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脸色难看得要命,他张嘴想要解释并非是他要背叛兄弟,而是尤拉要挟了他,可他又想起尤拉的警告,说要是他敢把真相抖搂出去,就叫他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思来想去,瑞利愣是没敢说,恨恨地闭上了嘴。

    至于山姆嘛,以他那点战斗力,压根儿不被佩里放在心上,佩里高抬贵手,放了他一马。

    靠着一手揭老底的手段,佩里险之又险地保住了江湖地位。

    可看到刚才那一幕的并不止罗德几人,其他男孩也看到了,这会儿已经交头接耳嘀咕开来。

    另一边,莫莉对两个小伙伴过激的反应感到纳闷,纠结半天,还是没忍住问道:“你们为啥那么讨厌佩里呀,我看你们对他的意见似乎挺大?”

    莎莉翻了个白眼,气鼓鼓地说:“你没看出来吗,他是故意来撞你的。”

    “哦,”莫莉说,“我想过这种可能,但他马上就道歉了,还表现得那么诚恳,于是我就想大概真的只是无心之失。因为一点儿无心之失,犯不着再揍他一顿——我今天已经揍过他两回了。”

    “嗨呀,我不是那个意思!”莎莉急得直跺脚,“我是说,他在故意找由头跟你说话!”

    莫莉迷惑地眨了眨眼,“为啥呀,他为啥要这么干?要是想跟我说话,可以直接跟我说呀。”

    莎莉和尤拉对视一眼。

    尤拉下定决心,说:“我觉得他喜欢你,莫莉,就是这么回事儿,不然他干嘛不去招惹别的女孩子,偏偏只招惹你一个?”

    莫莉呆呆地看着她俩,脸慢慢变红了。

    “说什么呀,一定有哪里搞错了,”莫莉慌里慌张地推脱,“这是不可能的事儿,他只是撞了我一下,你们就说他喜——喜——唉,快别说这么羞人的话了,传出去人家会笑话我的。”

    尤拉却说:“不只是撞了一下,他还用小雪球弹你的后脑勺来着。”

    “还故意撞翻了你的墨水瓶儿,”莎莉补充道,她非常肯定,“就是不对劲,有些男孩子不学好,专门搞些歪门邪道勾搭女孩儿,我当初就是罗德那个小人给骗了——佩里·夏普跟罗德那种小人混在一起,能是什么好货色?”

    “别搭理他,莫莉,”尤拉恳求道,“不然我会哭的。”

    莎莉双手合十:“求你了,别为了一个男孩——尤其是佩里这种货色破坏咱们的友谊,当初赫蒂跟艾伯特在一起之后,就不怎么跟咱们一起玩了,你要是也这样,我的心会碎掉的。”

    莫莉一再说不可能,肯定是她俩误会了,可两个人都对自己的猜测无比坚信,一再求她别理佩里,不然她们就要哭给她看。

    为表清白,莫莉只好赌咒发誓,承诺绝不跟佩里搞在一起,这辈子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