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第一百五十一回
意识模糊, 双眸沉重,那种被湖水包裹的漂浮和窒息感真实又难受,身体落不到实地, 四肢无力支撑, 双手抓住一把空气,摇摇晃晃随波游荡,直到再撑不住失去意识。
预料中的死亡并未出现,再次睁眼是纪长宁身处一个四周都是透明白色光球的的奇异之处,有些?像是落入了某个秘境或是空间?, 空荡无物。
她望着头顶的光球, 眼睛眨了眨, 这光球同她在天机楼看到的一样, 愣了会儿才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切, 随后眼中流露出困惑,像是对身处此?处的不明所以。
四周很安静,除了她再无其他生?灵,甚至连风声都没有, 犹如一个完全密封的空间?,以至于她呼吸声就?显得十分重, 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逝。
对危险的感知是每个剑修必备的生?存法则之一, 可站在这里?, 纪长宁感知不到, 她不清楚晏南舟是否和自己落到了同一个地方?,不好贸然?行动, 省得二人互相错过, 更何况她还带着伤,这般情况, 在一个未知的领域,在未摸清情况下?擅自行动,总归不稳妥。
思及至此?,她并未走多远,只是在附近查看了一番,整个空间?白茫茫一片,望不到尽头,不知前方?是何模样,除了面?前那几个光球再无其他。
因在天机楼中看过相同的,纪长宁明白这些?光球是一种星宿法阵。
难道,这同天机楼里?面?那股奇怪的东西是一体的?
纪长宁皱着眉在心中衡量,最终还是朝着其中一个光球伸出了手指。
指尖触及到光球表面?时,水波自接触的地方?扩散开来,随后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一股神奇的力量攥住纪长宁,她脸色骤变,下?意识便?要松手推开,可那力量用力一拉,将她拉入其中。
白光极其刺眼,晃的眼睛生?疼,纪长宁忙闭上眼用手背挡住,一直等这道刺眼的白光消散,她松开手背,微眯着眼,适应亮光后这才缓缓睁开眼。
入眼四周皆是高大耸立的树木,树枝在头顶交织缠绕,形成?天然?的屏障,以至于透进来的光柱都只能透过树枝缝隙变成?星星点点的光柱打?下?来,颇有些?梦幻。
眼前的景色有些?眼熟,好似在那儿见过,纪长宁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环顾四周,后知后觉想到了这是何处。
这是在不归之地?
可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不归之地?
不归之地开封的时间?明明还没有到啊?
那眼前这又是什么?
种种问题在纪长宁的脑海中浮现,以至于她的眉头紧皱,神情异常严重,毕竟再愚笨之人也能看出不对劲。
“呜呜呜——”一阵抽泣的哭声打?断了纪长宁的沉思。
在这种诡异的情况下?,突然?听到什么哭声莫名?有些?瘆人,纪长宁抿着唇思索一番,果?断转身往另一个方?向离开,安得是莫要多管闲事的打?算。
可刚行几步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令她呆在了原地。
“小木头,我是不是要死了。”
这是?孟晚的声音?
纪长宁脸色骤变,不明白为什么孟晚会在这里?,难道也和他们掉进湖里?了。
思索一番,纪长宁急匆匆转身闻声跑去,果?不其然?,晏南舟和孟晚出现在自己视野中,孟晚像是受了伤,正哭的梨花带雨,晏南舟则是待着一旁,他垂着眸令人看不清他是何表情。
孟晚的哭声还在响起,混合着说话?声,还在断断续续响起。
虽心中的怪异感越发明显,可看到他俩的时候,纪长宁肉眼可见的她松了口?气,稍稍提高了点声音,“晏南舟!”
声音传出去却未得到回应,甚至连侧眸都未有,见状,纪长宁心中的怪异感更剩,又试着唤了声,“孟晚?”
她的声音不大,可就?隔着这么点距离,她确信前面?这二人能够听见,可并未有人回应,依旧维持着刚刚的动作。
直到晏南舟抬起头来,她才明白心中的怪异感从何而来,因为那张尚且青涩的脸和才具雏形的身形,是三年前的晏南舟。
纪长宁瞪大了眼,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回到三年前,她急匆匆跑过去着急道:“晏南舟?晏南舟?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眼前这人还是毫无反应,纪长宁皱紧眉头伸手便?要去抓去手臂,下?一刻,伸出去的手直接穿过了晏南舟的身体,犹如魂体一般。
见状,她脸色骤变,垂眸看着自己的手,语气不安自问,“我已经死了?”
可随后纪长宁又否定了这个猜测,先不说她还能感知到自己心跳呼吸,依旧尚且温热的体温,就?说即便?自己死了,那也不至于看到三年前的画面?。
平息下?情绪后,纪长宁将这一切重新理了一遍,推测出自己应是掉进了某个结界之中,天机楼中那个星宿法阵这般厉害,那这片湖泊自是会受影响,约莫是力量所致,在湖中也形成?了一个结界。
她虽不明白这结界是何作用,可看到眼前景象也大体能猜测出来,这结界许是会摄取闯入者的记忆,通过提取不同人记忆中有用的讯息,来扩宽自己的知识储备,比如,不归之地。
纪长宁并未有这段记忆,那便?说明,这是晏南舟的记忆。
沉思了会儿,纪长宁索性不着急了静观其变,站在一旁听着这二人对话?。
孟晚哭的双眼通红,抽泣道:“我要是死了,你要记得给我师父说我不能陪他了,给路菁说她借我的话?本在我枕头底下?,还要记得给于尉说没办法带他去抓灵宠了,还有,还有刘小年……”
“小师叔放心,你不会死的。”三年前的晏南舟风光霁月,逢人便?是三分笑意,说话?轻声细语,可只有纪长宁看见了他眼中的厌烦。
“我流了这么多血,怕是撑不住了,”孟晚还在哭泣,惹人怜爱,“这块玉佩是刘小年的,是他爹留给他娘的,我要是死了,你记得带回去给他,就?告诉他我还没找到他爹是谁。”
纪长宁的视线落在孟晚从怀中拿出来的那块玉佩上,待看清后,脸色骤变,只因她认出了那是叶东川的玉佩,不过不是说些?年丢失了吗,那怎么会在孟晚手里??
不对,孟晚说,这是刘小年的的,是他爹留给他娘的,那……
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在纪长宁脑海中浮现,她突然?想到多年前仙门众人对叶东川的评价,无一不是风流无双,温文儒雅,惯爱招惹桃花。
他那时还未变胖,生?的英俊潇洒,自己也不过是见过叶东川年轻时的画像,以及画像中挂在他腰间?那块代表飞鹤斋弟子的腰牌。
如此?说来,刘小年是自己师父的孩子?
这个念头让纪长宁不由放大了瞳孔,并未听见一旁的二人说了些?什么,再反应过来时孟晚已经止了哭声,正红着眼有些?呆呆的问,“你要背我?”
晏南舟黑着张脸,不耐烦道:“你受了伤我总不能把你扔在这里?吧,若是叫我师姐知晓,定会训斥我一番,你快些?上来莫要耽误时间?,我还得去找我师姐呢。”
孟晚嘟着嘴不悦的嘟囔,“按你意思,要是长宁不训你,你就?不管我喽?”
闻言,晏南舟没回话?只是扭头瞥了人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要不然?呢?
被气的伤口?疼,于是乎孟晚环住人脖颈的手不由收紧,恨不得把这人掐死得了。
“你若是不想死在这儿被野兽吃掉,最好松手。”晏南舟的声音极冷,半点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连背着人都只是用手臂碰到孟晚腿弯,而非十指掌心。
好在孟晚极其识时务为俊杰,小声咒骂了几句松开,圆圆的眼睛转了圈,放轻了声音道:“好无聊啊,不如你同我说说话??”
“不知道,不清楚,没兴趣。”
一句话?把孟晚给堵了回去,她翻了个白眼,故意装作可惜道:“那行吧,我还说和你聊聊长宁呢,没兴趣就?算了。”
晏南舟抿唇停了好一会儿,才出声,“你想聊什么?”
“我听我师父说,长宁刚到无量山时和现在不大一样,总说些?听不懂的话?,你有听她说过吗……”
少男少女青涩的身影被余晖一点点拉长,连轻柔的说话?声都融在了风中,只余下?树叶被吹动时发出的沙沙声。
纪长宁看着二人的背影,突然?间?,周围景物发生?了变化,残影重叠,声音吵杂,好像有许多人在说话?,仔细去听却也什么也听不清。
她身处其中,感觉周遭景物再不断改变,直到一道惊喜的呼喊声让扭曲的空间?平息下?来。
“师姐!”
听见这声音,纪长宁猛地回头,不远处晏南舟看着自己,脸上满是笑意,眼睛亮如星辰,满心满眼皆是她,随后欣喜不已而来,他动作极快飞奔而来,这么穿过纪长宁的身躯,奔向身后之人。
一转身,只见晏南舟将“自己”揽入怀中,画面?在这一刻禁止。
原来,曾几何时他也曾满心满眼都是自己啊。
第152章 第一百五十二回
画面停止的那瞬间, 纪长宁被丢出了晏南舟的记忆之中,她捂着伤口?起身,环顾四周, 依旧是白茫茫的一片, 除了那些光球再无其?他。
她还未找到出去的法子,眼前瞧着奇怪的也就只有这些光球,纪长宁打算再试一次,她缓缓靠近其?中一个,指尖刚触碰上带着冷意的光球, 那股力量又将她吸了进去。
双脚刚落地?, 一阵狂风吹来, 险些将纪长宁掀翻在地?, 她忙抬手遮住眼睛, 皱着眉眯眼打量四周,这是一处山崖之上,不?远处围了一堆万象宗的弟子,还有哭声和喊声, 狂风怒吼,呆在一种压抑沉闷的感?觉。
纪长宁站在悬崖峭壁之上, 在记忆深处中回想了一番, 没一会?儿便想到这是何处了, 这是三伏崖, 这个不?是晏南舟的记忆,这是她自己的记忆。
当年封魔渊发?生变故突然地?动山摇, 导致魔气四溢, 仙门?百家受命收取这些魔气,避免他们祸乱世间, 自己则带领万象宗弟子追到三伏崖,未曾想崖底躲藏了一只摩诃鸟,被他们惊醒后从崖底飞出,意外时?将魔气吸入腹中,随后魔性大发?,朝着人众人突然发?难。
众人并不?是摩诃鸟的对手,危机时?刻是晏南舟以自身灵气抵挡了摩诃鸟的一击,才救下众人,摩诃鸟虽受了伤飞回到了三伏崖底,晏南舟却也落了崖,生死不?明。
纪长宁回想到了这段回忆,明明过去很久了,却每一个画面都历历在目,她记得晏南舟掉下三伏崖时?望向自己的眼神,好似有太多的话要说,也记得自己的抉择,还记得孟晚说的每一句话。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听见孟晚的哀求声,“长宁,小木头?受了重?伤掉下去肯定凶多吉少,咱们得快些去救他,再迟就来不?及了!”
画面一闪,偶然闯入的她只成为了一个旁观者?,看着眼前已经发?生过的一切又一次重?演。
过去的纪长宁身上的衣衫沾满了血渍,连下巴脖颈处都一片狼藉,有她自己的,也有摩诃鸟的,她的脸色白的没有一点?血色,愣愣的望着晏南舟掉下去的地?方,握着同悲剑,眼中满是还未反应过来的慌乱,没听清周遭的声音,远没有平日?里?的冷静自持。
身后的万象宗弟子都受了伤,有的弟子甚至被摩诃鸟咬断了手腕,正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声,似疼到极致,还夹杂没忍住的哭声,与其?他杂乱的声音混在一块儿,令她脑袋嗡嗡嗡作响。
“长宁!”孟晚一边哭泣一边跌跌撞撞扑了过来,紧紧抓住纪长宁的手臂,用了极大的力气,仿佛纪长宁的一言不?发?让她感?到不?安,只能仰着头?哀求,未语便哭出了声,“你是小木头?的师姐,你不?能不?救他,他是为了救我们才挡下摩诃鸟的那一击,他本来可以避开的,他可以避开的!”
孟晚说的这些纪长宁都明白,她比谁都看得清楚,刚刚那般危机时?刻,若不?是晏南舟以身挡下这一击,他们都难逃一劫,估摸着非死即伤,尤其?是自己。
晏南舟是以何心态是挡下这一击的,纪长宁不?想去深思,她也明白晏南舟受了重?伤此刻凶多吉少,应该抓紧时?间下去寻他,可是……
纪长宁扭头?看了眼身后衣衫褴褛身形狼狈,双眸还满是恐惧的万象宗弟子,那句“救他”便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她是晏南舟的师姐没错,可并不?只是晏南舟一个人的师姐,不?能一意孤行,任性行事?。
眼下众人皆受了伤,而且伤势皆不?轻,再遭一难定会?全军覆没,为避免再有什么意外,当务之急应当是速速离开,早些赶回无量山疗伤,省得落下病根再无法修行。
可无量山距离此处相隔甚远,即便御剑飞行一日?也无法赶到,时?间拖的越久,晏南舟生还的可能性越低,职责和情意难以两全,这时?,纪长宁不?由想到当初路菁问她的那几个问题。
在护万象宗和晏南舟之间,她选谁?
那句护万象宗还在耳边。
思及至此,纪长宁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再睁眼时?,那些复杂的情绪已经消散的七七八八,她又是众弟子所熟悉的那个大师姐,冷静自持,不?会?自乱阵脚。
“速速离开,”纪长宁皱着眉,厉声吩咐,“回万象宗。”
“回万象宗?”孟晚瞪大了眼,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没有听清楚,愣愣问,“那小木头?怎么办?”
喉间一紧,纪长宁将这股酸涩吞咽下去,哑着声道:“先回去再说。”
“等回去再说他就死了!”孟晚眼睛通红,高声质问,“他是为了救我们才掉下去的,身为仙门弟子怎能抛弃同门,不?顾同门?生死,他这般信你,心心念念都是你,视你为所有,你这样对得起他吗!”
“孟晚!”纪长宁厉声怒吼,这是她第一次直呼孟晚的名字,含着浓浓怒火,连眼眸都满是怒意,“你看看其他弟子身上的伤,若是那摩诃鸟卷土重?来,他们皆会?命丧于此,你口?口?声声让我们去救晏南舟,那你可有在乎过他们的生死!晏南舟是我万象宗弟子,他们难道就不?是了吗!”
“我……”孟晚转身看向身后那些弟子,他们一身血污,眨着眼不?安的看着争吵的二人,这些弟子年岁都不?大,那个爱笑的弟子平日里一口一句小师叔的唤她,可这会?儿断了一只手,疼得满头?大汗,另一个弟子因失血过多脸色煞白,剩下的其他人身上也或多或少受了伤,看着灰头?土脸的。
纪长宁说的没有错,若是再有什么意外,他们都会?丧命,可小木头?,小木头?怎么办。
脑海中有一个声音不?停在引导蛊惑孟晚,让她跳下去,跳下去,跳下去!
她意识有些恍惚,四肢不?受控制,甚至都记不?清自己说了什么,只是感?觉嘴唇开合着,对面的纪长宁脸色顿时?变得凝重?,急忙伸过手来欲拉住自己,可依旧晚了一步。
抬手挥开纪长宁的路菁当着众人的面转身,猛地?冲向身后,众目睽睽之下跳下了三伏崖。
“孟晚!”纪长宁的嘶吼声从山崖上传来,又被风声吹散。
望着深不?见底雾气重?叠的三伏崖,纪长宁眉头?紧皱,脸色难看至极,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其?他弟子纷纷围了过来,都被眼前突如其?来的局势弄得六神无主,毕竟这任谁也无法想到,小师叔会?突然跳下去啊,一时?半会?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眼巴巴望着纪长宁,小心翼翼询问,“大师姐,咱们现在怎么办?”
闻言,纪长宁扭头?看了眼身后一个个害怕不?已的弟子,明白越是此刻自己越不?能乱,将心中种种情绪压了下去,哑着声音吩咐,“莫小禾,此处不?安全,你先带他们回无量山疗伤,将这里?发?生的事?告诉宗主,让宗里?派人过来,切记,一定要快。”
莫小禾捂着伤口?点?头?,又有些担忧问,“那大师姐你呢?你不?同我们一起回去吗?”
纪长宁扭头?看了眼三伏崖,在心中有了定夺,摇了摇头?,“我得留下,去寻他们。”
“大师姐,不?如我们和你们一起留下。”
“对啊,我们一起去寻晏师兄他们!”
“我身上的伤不?碍事?,我可以留下的。”
“大师姐,让我和你们一起吧。”
众人争先恐后的附和着,明明被吓坏了却还装作一副坚强的模样,纪长宁看在眼中沉声道:“你们留下来无计于补,还是离开吧。”
“大师姐……”
“行了,我一人还好些,你们留下遇见危险,我还得分心照顾你们,”莫小禾还欲再说什么被纪长宁摆手打断,心力憔悴开口?,“再耽搁下去怕是真来不?及了。”
众人知道自己灵力修为是何水平,留下怕也是一种拖累,都有些羞赫不?敢再言其?他,乖乖召出佩剑,御剑离开。
一直看着众人离开,纪长宁这才松了口?气,她再次回到三伏崖边,垂眸望着崖底,衣摆被肆虐的山风吹的飞扬,发?丝凌乱遮住了面容,令人看不?清这双眼中那包含的复杂情绪。
下一刻,纪长宁突然纵身一跃,就这么跳下了三伏崖,崖边空无一人,画面就此停止,就连进入光球中的纪长宁也被强行逼了出去,周遭景物开始扭曲,想被一股奇怪的力量,从不?同的方向拉扯变形,直到一个人影再次进入,景物才一点?点?重?塑恢复,变成和刚刚完全不?同的景色。
这次进到光球的并未纪长宁,而是晏南舟,他和纪长宁一样在无数个光球中穿梭,光球之中都是一些过往的片段,有他的,也有纪长宁的。
他进入了几个,看见的都是自己或是纪长宁的过往,有纪长宁叫自己练剑的,有薛云阳教导纪长宁的,还有易上鸢借自己无为剑一用的。
这个光球内的景物让晏南舟有些陌生,他小心翼翼探查,不?明白身在何处,直到看见出现在视野中的纪长宁,这才明白,这是纪长宁的记忆,准确说,是纪长宁在三伏崖底的记忆。
当年重?伤落下三伏崖后,晏南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尤其?被摩诃鸟咬住肩膀时?,钻心的疼传来,疼得他眼前一黑满头?大汗。
意识变得模糊,视线昏昏沉沉,整个人的气息逐渐微弱,仿佛下一刻就死掉,便是在这频死之际,体?内的神骨爆发?出一股极强的力量,一股灼热充盈的灵力在体?内游走,连丹田都被这股力量滋养着。
力量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以至于作为力量容器的躯壳快要容纳不?了,仰头?发?出一声嘶吼,体?内的强力炸开,将那摩诃鸟分割成无数尸块,碎肉混合着鲜血从头?顶纷纷落下,犹如下了一场血雨,空气中满是这股难闻刺鼻的腥臭味。
晏南舟倒在血泊之中,双眼混沌,意识模糊,浑身冷的打着寒颤,可身上的温度却一点?点?消散,他牙齿抖动,明明身上极痛却仍强撑着不?昏睡过去,只因他相信自己的师姐回来寻他。
可世间一点?一点?过去,山崖四周的光亮开始变暗,依旧没有一个人寻他,甚至没有一点?声音,三伏崖底下太过安静,安静到恍惚间他以为只有自己,每一点?风吹草动,都会?令他的眼睛亮起一分,直到看到空无一人的前方,眼中的光芒逐渐黯淡下去。
再等等,师姐一定会?来。
他心中仍是满怀期许。
不?知道待了多久,也许是一日?,也许是两日?,也或许是一个时?辰,他身上的伤口?结了痂,可依旧是脱力后的动弹不?得,嘴唇干燥喉咙快冒烟了,只能用力张着嘴,汲取些许从钟乳石上滴下来的水滴解渴。
满身疮痍,一身狼狈。
纪长宁进入光球中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她从不?知道这一日?里?晏南舟这遭受了这些,直到这一刻,才知道,晏南舟一直在等自己,可她当时?不?停在寻他,可不?知道为何半点?没有踪迹。
她不?由自主朝着人靠近几步,前面呼吸微弱的人突然睁开了眼,“师姐……”
那双眼望向纪长宁所在的方向,明明清楚对方看不?见自己,可被那双眼注视着,纪长宁有这种被发?现的慌乱,下意识后退一步。
“小木头?!!”
孟晚的呼喊声在身后响起,一回头?,便见孟晚穿透自己身躯奔向不?知何时?昏厥过去的晏南舟,哭声哀怨,令人为之动容。
纪长宁就这么站在一旁,看着孟晚为了救这人耗尽了全身力气,甚至连古圣用于给她保命的丹药都替其?服下,跌跌撞撞哭喊着要带晏南舟离开的孟晚。
她愣愣看着,好似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紧要的戏,可心中却被故事?牵动情绪,好似明白为何今日?过后,晏南舟会?同自己疏远,毕竟比起一个不?顾自己生死的自己,拼尽全力救他的孟晚自然更为重?要。
可明明,自己也在三伏崖底下,也万般担忧,终究抵不?过一句无缘。
与此同时?,另一个光球之中,晏南舟看到了在三伏崖下不?停寻找自己的纪长宁,她的手臂被利刃划伤,滴了一路的血,可这人好似未感?觉到一般,只是握着剑,一瘸一拐的寻找,半点?没有停下。
明明脸上都是疼痛的汗水,明明脸色都惨白至极,明明声音都变得沙哑,可她依旧一声声呼喊,“晏南舟,晏南舟,你在哪儿!”
哪怕她双腿无力跌到在石堆中,脸上被尖锐的石块割出了伤痕,也费劲全力爬起来,摇摇晃晃用剑撑着地?面继续往前。
在晏南舟记忆中,他从未看过自家师姐如此慌乱不?已的模样,大多数时?候的纪长宁,都是冷静稳重?的,仿佛所有困难在她面前都能迎刃而解,从不?会?有慌张不?安的时?候。
可当她看到自己缠斗时?被摩诃鸟撕碎的衣衫时?,不?由红了眼,声音都带了点?颤音,咬着牙哑声道,“我不?相信你就这么死了!”
晏南舟跟在纪长宁身后走了许久,看着她脚步越来越慢,身形越来越摇晃,最终眼皮耷拉下来,身体?往前扑去。
“师姐!”见状,晏南舟飞快闪了过去,神情满是担忧和紧张,张开双臂欲将人接个满怀,唯独忘了自己如今身处的不?过是一段记忆之中,只能眼睁睁看着身体?便见泛起涟漪,而纪长宁则穿过他的身体?,重?重?倒在地?上。
张开的双臂显得格外可笑,晏南舟看着手臂眼中闪过难过,转身低头?,只见纪长宁疲惫不?堪躺在枯叶之中,身上都是血渍和枯叶,他连替她拂去脸上得泥污都无法做到。
“晏南舟……”昏迷中的纪长宁眉头?紧皱,极不?安稳,嘴唇开合急促的念叨着,“你等我……等我……”
这句话令晏南舟心头?一怔,情绪翻涌难以言明,他蹲下身垂眸望着昏迷不?醒的纪长宁,伸出手隔着点?距离轻轻描绘着她的眉眼,沙哑着声音道:“师姐,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下到三伏崖寻过我……我以为……”
以为,自己在她心中远没有其?他弟子重?要。
即便过去许久,晏南舟仍记得自己当时?的怨气和恨意,他不?知道纪长宁有寻过自己,亦不?知道有天道的从中作梗,只觉得若不?是孟晚他定会?葬身封魔渊,明明自己以身相救,可无人在意自己的生死,除了孟晚。
以至于经历千辛万苦回到崖边时?,见孟晚为救自己灵力不?稳,气息微弱,当时?那股力量已然掌控他的心神和思绪,整个人不?受控般的疯魔,等清醒过来,险些为孟晚流尽了血,也正因为这一次爆发?了神骨的力量,才会?被古圣认出他是晏家血脉的事?,为之后发?生的种种埋下了隐患。
再次醒来,是在万象宗,眼皮沉重?,意识混沌,好似有什么重?物压在身上,只听迷迷糊糊间有几个弟子的说话声。
他们说:
小师叔为了救晏师兄险些散尽灵气。
若不?是小师叔,晏师兄怕是救不?回来了。
说来也奇怪,晏师兄和大师姐不?是师出同门?吗,那大师姐为何阻拦他们救人?
谁不?知道大师姐公私分明,那般危险,大师姐自是需要护着其?他弟子了。
……
一字一句,在晏南舟的心中留下了极深的裂痕,他将每一句话都记在心中,等到午夜梦回夜不?能寐时?,便将之翻出来,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好似想让自己深深铭记。
纪长宁是在晏南舟苏醒后一个月时?来的,她踏进有些昏暗的屋子,屋里?没点?灯,只有窗外西下的余晖透过窗透了进来,使得周围镀上了一层橘黄色的暖光,晏南舟着白色中衣坐坐靠在床上,侧眸盯着窗外的落日?,不?知在想什么,只留下消瘦侧颜。
二人一坐一站都未出声,只听外头?啁啾的鸟鸣声,好一会?儿纪长宁才未忍住,开了口?,“你的伤好些了吗?”
晏南舟扭过头?,看着眼前的人,受了重?伤的脸色看起来比纸还要白上几分,听见这句关心的询问,露出一个嘲讽的笑,“你是真的关心我的伤吗?”
这句话不?似晏南舟以往的语气,带着冒犯和质问,纪长宁皱了皱眉,脸色变得不?悦起来,声音也冷了三分,“你这话什么意思?”
“只是在想,师姐当真关心我的伤势吗?”晏南舟苦笑了声,“若关心又怎会?这么久才来看我?”
好似听出了这话中的委屈,纪长宁的火气散了大半,放轻声音解释,“我受了伤,所以这段日?子皆在山间陵养伤。”
未曾想,这句解释说完,晏南舟脸上得表情更奇怪了,带了点?嘲讽,“师姐不?愧是大师姐,为了万象宗当真是不?惧生死,令人钦佩。”
纪长宁不?会?蠢到以为晏南舟这番话是对自己的夸奖,脸色一沉,不?悦道:“你能好好说话吗!”
“师姐觉得我说话不?好听?”晏南舟依旧是那副表情,可说出的话却并不?和善,“若不?是孟晚,我险些就葬身三伏崖底,生死路上走了一遭,性情自是有所改变,你觉得我应该说什么才对?”
“你掉下三伏崖,我也下去寻你了,”纪长宁并未遮遮掩掩的性子,有话直言,厉声解释,“可三伏崖下道路错综复杂,我并未寻到而已。”
“你当然要去寻我,你是万象宗大师姐,自是要护着其?他弟子,若我出了什么事?,你又怎么好有个交代?。”
“你便是这般想我的!”
面对纪长宁的质问,晏南舟沉默不?语,并非他想如此想,而是种种一切皆是如此表明。
“好,很好。”纪长宁红着眼冷笑了一声,随后转身离开。
画面就此停止,二人再次被外力逼出了光球之中,纷纷望向空中的最后一个光球,明明身处不?同空间,可望过来的视线却相交在一起,隔着一层屏障,他们感?知不?到对方,却动作一致的走进最后一个光球。
看到了对方内心深处最不?愿回想的画面。
第153章 第一百五十三回
“嘀嗒——”水声?滴落在地?面?发出的声?响。
纪长宁小心翼翼往前走, 脚底踩过?水洼,周遭满是阴暗潮湿的环境,像是一个地?牢, 甚至还有蛇鼠虫蚁的尸体,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极其难闻的臭味,好似什?么东西腐烂的味道,久久不散。
她打量四周,在脑海中搜索着关于此处的记忆,可毫无印象, 便?清楚这是晏南舟的记忆, 顿感疑惑, 不明白晏南舟为何会对?此处记忆深刻, 只?能越发小心谨慎。
一直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 她才看见两个身穿万象宗服饰,提着一个箱子的弟子出现在自己视野之中,这二人面?生,纪长宁并不认识, 眼?下也只?能跟在他们身后?。
跟着七拐八绕走了会儿,到了尽头, 四周变得平坦开阔起来, 但是没有点灯的缘故看不清, 只?能隐约瞧见前方黑漆漆的一团不知是人还是什?么东西。
“我去点灯。”没有提箱子的那名弟子开口, 随后?摸黑朝着右侧走去,捻了个法决, 山壁的油灯陆陆续续亮了起来, 照亮了四周。
油灯亮起来后?纪长宁这才看清自己身处山洞之中,四面?都是山壁, 山壁中凿出了几个洞放置油灯,正前方是个约莫有两间?屋子大小的平地?,可四面?八方皆以黄色的巨符围住,那黄布上的符文不知用什?么东西绘制,红到发黑,极其瘆人。
不仅如此,连那地?面?都绘制着复杂的花纹和咒术,看的人眼?花缭乱,纪长宁抿唇看了一会儿,认出了这是玄阴阵,乃是万象宗极其阴狠的一个法阵,被困在阵中之人无法使用灵力,甚至比普通人还要虚弱,甚至会被一点点吞噬掉理智直至变成?一个痴傻之人,故而早就被划为禁术了,不知是何人在此布下这般阴狠的禁术。
纪长宁百思不得其解,而这时,那提着箱子的弟子缓缓走了过?来,在阵法外停了下来,没好气的吆喝了声?,“欸,小傻子,还不爬过?来。”
黑暗中响起了铁链在地?面?滑动碰撞的声?音。
听见这话,纪长宁这才注意到,阵法之中的角落里有一个披头散发浑身血污的人,他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多久,身上的衣衫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连发丝也是被泥土枯叶缠成?一缕一缕的,杂乱的披在身后?,佝偻着身体,缩着头,只?能从骨骼的形态看出应是个男子。
他走的缓慢且踉跄,没走一步小臂粗的铁链便?会在地?上拖动发出沉闷的声?响,纪长宁这才注意到,那两条极粗的铁链链接着山壁两段,紧紧刺穿这人的琵琶骨,深到已经让他的肩膀变了形,每走一步伤口都会往外涌出鲜血,没一会儿便?滴落在地?上。
铁链没有那么长,刚好到法阵前再往前时整个人就被重力拉扯,疼得那人口中发出急促的喘息声?。
那两名弟子见怪不怪,脸上挂着嘲讽的笑,讥笑道:“你也是命贱,都这样?了还没死呢,我要是你活成?这样?,早就一死了之了。”
“他可不能死,”另一个方脸弟子忙接过?话,“他要是死了尊者可不会放过?我们。”
“我知晓,不过?是随便?说说罢了。”先前说话的那名弟子摆了摆手不以为然,随后?跟使唤一条狗似的仰头吆喝,“口渴了吧。”
浑身血污的人没出声?,只?是口中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像是喉咙疯狂蠕动那般,他明明个头比这二人高?出许多,可这时伛偻着身体,低垂着脑袋,看起来和这二人差不多高?。
“又不懂规矩了是吧。”方脸弟子面?带怒意道。
那人迟疑了会儿,竟然双膝着地?跪了下来,见状,两名弟子爆发出震天的笑声?,“哈哈哈哈,你看你,跟条狗似的。”
“呸,当真?没有骨气,没了几口水也能丢弃尊严,不愧是邪魔妖道,”拎着箱子的弟子从箱子中拿出水壶将水倒在地?面?上,水流落下时形成?了一个小水洼,混合着泥沙,看起来浑浊不堪,“喝吧,赏你的。”
纪长宁站的有些远,她看不清这人脸上被凌乱发丝遮挡住的神情,却能感觉他身形一僵,口中的呼吸声?越发急促,最后?仍旧俯下身埋下头,一点点舔舐水洼中的污水,好似什?么琼浆玉液。
不知为何,纪长宁的心口有一瞬间?的难受,好似被一只?手紧紧攥紧,疼得她呼吸紊乱,有些不忍再看下去。
“哈哈哈哈,曾经风光霁月的大弟子如今跟条狗似的趴在这里舔水,真?想叫旁人来看看,你如今的模样?。”
方脸的男子脸上满是鄙夷和恨意,恶狠狠道:“你当初害我被逐出万象宗时,可有想过有朝一日会落到我手里,呵,等尊者取出你的神骨后?,我再好好折磨你!动手。”
闻言,纪长宁这才注意到此人生的格外眼?熟,她皱着眉在脑海中回想了一番,从那熟悉的眉眼?间?猜出了这人身份,竟是当年在宗门大比中惹事而被逐出师门的陈奉。
思及至此,纪长宁看向那趴在地上的人,后?者也正好仰起头来,凌乱的发丝朝着两侧散开,露出底下那脏乱不已的脸来,明明看不清楚,可纪长宁依旧认出,他是晏南舟。
心口被眼前的画面压得喘不过气,她知晓晏南舟被古圣抓住关了许久,虽猜到应是吃尽了苦头,可未曾想古圣是这般折辱他,将他当成?一条狗,一点点磨掉他的自尊和骨气,将他重重踩在泥潭之中,浑身沾满泥泞和血污,半点没有记忆中的模样。
陈奉他们随意在晏南舟身后?扎下一刀,用碗接住喷涌而出的鲜血,极其小心翼翼,而晏南舟就如一具行尸走肉那般任由?他们摆弄,只?是睁着空洞的双眸,愣愣望着纪长宁所在的方向发呆。
视线在空中交织,有那么一瞬间?,纪长宁以为晏南舟看见了自己,可直到陈奉他们取了血,往晏南舟身上吐了几口唾沫骂骂咧咧的离开,他依旧没有动过?,仿佛没有生机一般瘫倒在地?。
山壁上的油灯随着陈奉他们的离开又熄灭了,周遭再次归于黑暗,目之所及只?有模糊的一些影子,山洞里很安静,以至于明明微弱的呼吸声?都会被无限放大,令人无法忽视。
纪长宁在黑暗中缓缓走了过?去,停在了晏南舟身前。
“师姐……”
突然,黑暗中响起了一道嘶哑难听的说话声?,这个声?音极其低,甚至变了音,仿佛在铁块在生锈的刀刃上来回划动,发出的声?音极其刺耳。
没有想过?晏南舟会突然出声?,纪长宁被吓了一跳,可之后?再无反应,好似一句梦呓罢了,她就这么站在那儿垂眸打量着在黑暗中只?有一个模糊身影的人,开始回想二人之间?是为何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若人的命运皆有头顶的神灵安排好了,那自己和晏南舟的命运又为何会如此,活成?了一个笑话。
自己输的一败涂地?,晏南舟亦不是胜者,好似来这世上一遭,都受尽了折磨苦楚,二人的人生不过?只?是早被书写好的历练,声?名狼藉也好,功成?名就也罢,终究化为尘埃,归属于天地?。
她无能为力,却不甘心,天道遮掩了自己的过?往,试图让自己顺从听话,她偏不,她偏要逆流而行,找到真?正的纪长宁!
就这么站在黑暗之中看着晏南舟,看着他被陈奉他们一次次羞辱,一次次被取血,不知过?了多久,光球里的时间?流逝总是容易让人忽视,知道不知第几次被取血后?,这处腐烂肮脏的山洞中,走进了另一个人。
油灯亮起来时易上鸢一身素衣站在法阵之外,垂眸打量着晏南舟的惨状,摇头咂嘴,“啧,真?惨啊,古圣让陈奉来看守你,当真?是有手段。”
晏南舟抬眸,身上满是被匕首捅出来的豁口,身上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臭味,可那双眼?依旧充满狼性,嘶哑着声?音开口,“易上鸢,你来做什?么?”
“自然是来救你了,”易上鸢歪头笑了笑,“古圣这老东西心思太深,把你藏的严实,我废了好些功夫才找到这处,便?来救你了。”
“救我?你不应该巴不得我死吗,”晏南舟冷笑了声?,“若是我死了,就再也无人知道是你杀了叶东川和那些弟子。”
一旁的纪长宁心头一震,是易师叔杀了师父?
“你果然知道了,”易上鸢并未在意,依旧语气带笑,“不管你信不信,我当真?是来救你了,也从未想过?让你死,选吧,是让我救你出去,还是继续被古圣当成?狗一样?关在这里?”
晏南舟没说话,沉思了许久才开口,“我有一个请求。”
“嗯?”
纪长宁不清楚晏南舟要做甚,可不一会儿当看见晏南舟不顾陈奉哀求一剑割下他们的头颅时,她顿时明白了,晏南舟一向不是大度良善之人,眦睚必报才是他的本性。
他就这么拎着还在滴血的剑,踩着陈奉的尸首一步步离开了。
第154章 第一百五十四回
同一时候的不同空间之?中, 晏南舟也?踏入了最后一个光球之?中,他?打量四周像是在一个山谷之?中,阴暗潮湿, 两侧的峭壁上布满了黑色的液体, 正一滴一滴的往下流淌,明明没有一个人影,可总有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
他?眉头紧皱,不明白眼前这是什么地方,每一步都走的极其小心, 生怕有诈, 越往前, 那种无数双眼睛出现在身后的感觉越发明显, 可当他?转身时, 身后依旧空无一人,漆黑狭长的山谷之?中只有自己一个人。
一股寒风吹来,凉气从底下升起,令他?不由打了个冷颤, 越发觉得此处诡异至极。
这里好像只有红色和黑色两种色彩,昏暗到极其压抑, 处处透露出瘆人, 不过身处了一会?儿, 晏南舟就感觉自己的情绪莫名陷入了一种恐慌之?中, 便猜测,定是受山谷中某种气息影响。
山谷不知通向?何处, 看不见尽头, 可走了小一会?儿也?未瞧见尽头,晏南舟没有停下, 总觉得一旦自己松懈下来,那些躲藏在暗处的东西便会?蜂拥而上,将他?吞噬干净。
当这个念头浮现出来时,晏南舟脑海中闪过一些片段,猛地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环顾四周自语,“这里是封魔渊底下?这是师姐的记忆。”
思?及至此,他?神色变得慌乱起来,不由加快了速度,明知纪长宁听不见,可依旧高声呼喊,“师姐,师姐!”
“咳咳咳——”远处传来一阵咳嗽声。
晏南舟闻声转头,急匆匆便追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去,在一处狭窄之?处果然看见了纪长宁,忙瞪大了眼奔去,着急不已?道:“师姐,你没事吧。”
纪长宁并未听到晏南舟的声音,她从封魔渊掉了进来也?不知落到了何处,这里阴森诡异,遍地都是白骨尸骸堆积而成的小山,她心下一慌小心翼翼查看,发现那些尸骨中,有人的,有动?物,也?有不知道什么东西的,虽看起来年代久远,却也?说明了此处并不安全。
她一边寻找出路一边探查四周,山谷幽暗潮湿,两侧凸起来的山壁上也?不知是什么东西,不小心碰了一下,竟然柔软无比,好似人皮一般,被这种触感弄得有些发怵,纪长宁再不敢去触碰,每一步都走的极其谨慎。
可山谷深不见底,仰头只有黑雾笼罩,甚至看不见有多高,四面八方也?寂静无比,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仿佛这个地方被天地所遗弃,无人可以进来,也?无人可以离开。
不知走了多久,长久没有休息的身体开始受不住,喉咙因?一直未进水而干涸无比,好似冒了烟,许是因?为驱动?禁术的反噬,纪长宁觉得浑身上下都在隐隐作?痛,每一步都需要?费尽极大的极其,但?她却一点也?不敢停下脚步,没有一刻放弃过寻找出口?。
过了多久无从得知,外头是何情况她也?不知晓,却坚信自己不能放弃,坚信晏南舟会?回来的,直到身体到了极限用插在地面,躬身咳出了血,大口?大口?的鲜血涌出,看着极其吓人。
“长宁!你没事吧!”崇吾的声音在寂静的山谷中响起。
听见这个稚嫩童声的一瞬间,晏南舟瞳孔放大,他?环顾四周,有些不明白这是从那儿出来的声音,明明这里只有他?们?二人,可下一刻,纪长宁回应了这个声音,让他?心中的疑惑加深。
“无事,你不必担心。”纪长宁清了清嗓子哑声回应。
她的语气并未觉得奇怪,好似对?这声音极其熟悉,可晏南舟仿佛见了鬼一般,他?知晓有的修士会?圈养灵宠或者傀儡,修为高深之?人,还可令傀儡说话?,令灵宠幻形,可他?从未见过纪长宁身边有这种非人的东西,一时之?间不明白这声音从何而来。
更令晏南舟觉得诡异的事,这声音是直接在脑海中响起,他?看见的是纪长宁的回忆,那便说明,这东西是在纪长宁的识海之?中,二人相识许久,从不知晓此事。
这时,那东西又开口?了,“你身体受不了,不如歇一会?儿吧。”
纪长宁缓缓站起身来,想了想回答,“这里太过诡异,明明我自己一人,却一直感觉被很?多双眼睛盯着,还是得快点找到出口?,不能光指望晏南舟来救我。”
崇吾停顿了会?儿,再次开口?,带着懊悔不已?的语气,“长宁,对?不起……”
“你怎么了?”纪长宁察觉到了崇吾的奇怪,皱着眉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晏南舟不会来的。”
“你怎么知道?”纪长宁追问。
“因?为没有这段剧情,”崇吾的声音充满着无奈和麻木,“晏南舟送孟晚回到万象宗后,会?受到古圣的伏击,在赶来封魔渊的路上会?加剧了伤势,重伤昏迷险些丧命,神骨替他?疗伤也?需要?半月,他?来不了封魔渊了。”
话?音落下,晏南舟万般震惊,不明白为何这个声音会知道还未发生之事,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同他?一样疑惑的还有纪长宁,闻言皱了皱眉,面色凝重问,“崇吾,好像你总是知道很?多,无论是当初让我救晏南舟,还是在周天之?境找到离开的法子,亦或是现在,我没问不代表我不曾怀疑,而是在等你自己开口?。”
崇吾没出声,四周安静了下来,好一会?儿才道:“我有不能说的苦衷,但?你相信我,我从未想过害你。”
“正是知道你未曾害过我,我才会?容忍你一次又一次的隐瞒,最后一次机会?,你都瞒了我什么!”
纪长宁的带着不容置喙的语气,好似要?让崇吾说个清楚,可后者依旧没出声,周遭安静无比,不知何时黑雾突然弥漫过来,四周的能见度遍地,入眼皆是雾蒙蒙的一片,而在那些黑雾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纪长宁侧眸听着这声音,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地上爬行,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她眉头紧皱,低语,“什么动?静。”
崇吾似想到什么,着急大喊,“快走,长宁,快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危险的意味,哪怕前方黑雾笼罩,看不清到底是何情况,可晏南舟依旧感受到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好似有什么东西在逐渐逼近这里,甚至连山壁两侧都开始抖动?,地动?山摇,碎石纷纷落了下来。
一股极强烈的魔气从黑雾中扩散而来,晏南舟脸色骤变,也?也?不由提高了声音大喊,“师姐,快走,快……”
他?一转头,才发现纪长宁依旧跑出很?远,剑修对?于危险的规避让纪长宁反应极快撒腿就跑,速度极快,半点看不出重伤在身。
晏南舟愣了片刻,也?急忙追了上去。
纪长宁抿着唇乱奔,浑身疼得满头大汗,可她却能感知到那黑雾之?中定是有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只能拼尽全力一刻不敢停歇,可仍是无用,黑雾的速度极快,眨眼便将她笼罩其中,整个天地顿时就黑了下来。
四周一片漆黑,纪长宁看不清道路只能停了下来,她握紧了同悲剑,皱着眉打量四周,明明什么都看见可却感觉身边围了很?多人,有无数双眼睛落在她身上,带着森森恶意。
突然,周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无数人簇拥在一起,肩膀摩挲时发出的声响。
“人,活人的味道……”刺耳尖锐的声音响起,落入耳中极其诡异,不像是人能发出来的声音。
“还是个剑修……”这个声音似男似女,有两个人在说话?那般。
“剑修的魂体最好吃了,桀桀桀……”吞咽口?水的伴随着癫狂的笑声。
“她的魂体这么纯净,定是美味极了,我要?吃她的心脏,都别?和我抢。”
“我要?她的金丹。”
“脑子留给我。”
……
无数个声音一同响起,好似集市上争抢货物的人,而纪长宁便是那个被他?们?瓜分的货物,她不明白这黑雾里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却能感受到这股极强的魔气,黑雾中飘荡着丝丝缕缕的黑影,带来极强的压迫感,她的脸色沉重无比,心跳加快,握剑的手紧了紧。
“长宁,这些应当是封魔渊中死去魔修的怨灵,你小心些。”崇吾严肃的声音响起。
纪长宁没接话?,只是抿唇皱眉思?索逃脱,这些魔修灵体摆明是将她当晚餐了,她若不采取措施便只能在这里等死,她不想死,更不想被万魔吞噬而死,那最好的法子便是拼死一博,拼一把还有一线生机,不拼便只只能等死!
于是,纪长宁出了剑,飞快攻向?漂浮黑雾中的黑影,可那些魔修本就是怨灵只有灵体,被剑气击中后散成一团烟又缓缓汇聚在一块儿,怒不可遏大喊,“吃了她,吃了她!!”
成百上千的黑影发出尖锐的声音,叫嚣着要?吃了纪长宁,他?们?魔气深厚数量巨大,挥剑砍了会?儿纪长宁便气息不稳,正思?索如何时,一个黑影从后偷袭。
“铛——”剑落地了。
第155章 第一百五十五回
这些怨灵不好对付, 没有实体无论什么?攻击都上不了他们,反而极其狡猾,借着处于黑暗中的优势偷袭, 趁纪长宁不备, 朝着她身后刺入一块尖锐的石块,另一个黑影也?随之配合,正击纪长宁握剑的手腕,她什么?都看不见,只感觉手腕一疼, 同悲剑应声落地。
忙退后一步, 纪长宁捂着胸前自后向?前被刺穿的伤口, 胸腔快速起伏, 她弓着背咳的撕心裂肺, 隐约可以看见血丝,可抬眸凝视的双眼目光凌厉,满是锐利的坚韧,并未有一丝恐惧和胆怯。
“师姐!”见纪长宁受了伤, 晏南舟眼瞳通红,忙跑过?去放在?身前, 神色慌乱不已, 扬声大喊, “你别怕,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说罢,他在?掌心汇聚一股灵力, 朝着周遭的黑影扫去, 可随着“轰隆声”炸开,周遭还是那样未有改变, 晏南舟嘴唇颤抖,第?一次浮现出无能为力的,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发生的事,却什么?也?做不了。
纪长宁并未感觉到异常,倒是崇吾的惊呼声一声声响起,“长宁,你没事吧,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无妨,”纪长宁直起背来,明眸扫视四周,冷笑一声,厉声道:“我纪长宁不会这么?轻易认输的,剑来!”
话音落下,同悲剑应声飞入手中,她握着剑动作快如鬼魅,竟是将灵气悉数灌入剑中,剑身笼罩着一层金光,所到之处无不听见一声声哀嚎痛呼。
她杀红了眼,可这封魔渊底下的魔修怨灵数量巨大,不但没有减少,反而被她的灵力和剑气吸引,一窝蜂全涌了过?来,黑压压的一片,如漫天潮水倒腾着扑面而来,将四周围的水泄不通,整个天地顿时暗了下来,什么?也?看不清,只余下黑暗之中震耳欲聋的怒吼和嘶叫声。
声音尖锐难听,如鬼魅之声,由于看不见周围,纪长宁只能听声辩位,手中剑依旧挥的又快又狠,强行将喉咙涌上的血腥气压了下去,直至再控制不住,嘴角流出一道血渍。
便是这时,一道黑影疾速追来,快到人来不及反应。
“师姐!!”晏南舟看的双眼通红,急的六神无主,可仍是扑过?去挡在?纪长宁身前,妄图替她挡下这一家,可通黑的影子穿过?他的身躯令他身上浮现了一层水波,却并未产生一点伤害,直直捅穿了纪长宁的腰腹。
“噗……”
喷出来的鲜血也?穿过?了晏南舟的身体,他好似感受到了那股温热,双瞳瞪大,眼眶通红有泪水打转,连声音都带着自己没注意到不安和害怕,“师姐……”
纪长宁身体不稳整个人如同一片脆弱的枯叶,直直往前倒去,尘土飞扬,她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眸光落在?了右侧,同悲剑就落在?一旁,试着去拿,可双手抽搐,鲜血止不住从伤口处涌出,没一会儿就打湿了身下的地面,疼得她脸色煞白,满头冷汗。
她不怕死,毕竟修行之路总是充满太多困难险阻,死于妖魔手中或是秘境之中的修士数不胜数,她也?曾想过?自己也?许有一日也?会死掉,不过?那是为了万象宗,为了庇护百姓,而不是死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尸骨无存,曝尸荒渊。
不甘心!
心中强烈的求生欲爆发出来,纪长宁嘴角抽搐,恶狠狠咬着牙伸手握住了剑柄,撑着地面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哪怕伤口裂开,血流不止,呼吸紊乱,浑身被冷汗打湿,连站起来的身形都摇摇欲坠,可她仍是仰起头挺直脊骨,笑得癫狂疯魔,厉声大吼,“来啊,我不怕你们!”
黑影中响起嘈杂尖锐的说话声,叽叽喳喳的听不清在?说什么?,像是彻底被纪长宁激怒,漫天的黑雾黑压压一层看起来极其壮观,发起的攻击也?较之刚刚更凶猛了些,纪长宁挥剑抵抗,不过?负隅抵抗,脚步虚晃踉跄,连握剑的手都不挺颤抖,浑身冷汗混合着血渍狼狈不堪,最终,再无数黑雾从四面八方?刺穿她身体时,从空中落了下来。
“杀了她!杀了她!”
“桀桀桀,我快忍住了,好饿啊,我百年没吃过?人了。”
“这修士不好对付,扭断她的手她就不能握剑了。”
黑雾之中的万魔怨灵争先恐后的吵闹着,最后说话的那怨灵提出的法子得到了其他响应,可晏南舟的脸色却在?那刻血色尽褪,整个人呆滞在?原地,看着那些黑雾一丝一缕的爬上纪长宁的双手,然后,缓缓收紧,旋转。
他看着纪长宁握剑的那只手在?自己眼前被反转成一个诡异的弧度,双瞳被血色染红,竟是激出了魔心,面目狰狞,嘶吼大喊,“放开她!你们放开她!!”
体内极强的灵力炸开,这个结界都随之震动,地动山摇,好似要被炸开,可无论如何?依旧无法改变已成为事实的过?去。
“啊!!!!!”随着纪长宁忍不住的痛呼声响起,手腕处传来清脆的腕骨碎裂的声音,这声音被无限放大,晏南舟仿佛也?听见自己心痛到碎掉的声音,怒火攻心,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视野有些模糊,模糊到看不清纪长宁的面容,晏南舟这才发现自己满脸的泪水,他听着崇吾心疼担忧的呼喊声,每一个画面,每一点声音都被无限拉长放大。
昏暗的四周满是层层叠叠的黑影,他们将纪长宁团团围住,一点点吞噬纪长宁的魂体,浅金色的魂体从她体内漂浮而出,被成百上千的怨灵分噬干净。
被吞噬灵体到底多痛晏南舟不知道,只是看着纪长宁痛的哀嚎大喊,她在?求救,求薛云阳,求路菁,求师父,求许多人救她,唯独没有求自己。
在?痛到极致失去理智时,纪长宁哭出声来,沙哑的哭声伴随着她的呼喊声,她说:
晏南舟,救我!救我!
那一刻,晏南舟的情绪彻底崩溃,他觉得自己可能已经?死掉了,分不清过?往和现在?,整个人只剩下一个躯壳,痛哭出声,双膝还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口中苦苦哀求,“啊啊啊!天道,我错了,我再不会试图去反抗,我认输了,你赢了,我求求你不要这么?对她,错的是我,是我不自量力企图与天相争,可我师姐没有错,她那般好不应该受到这种折磨,所有的罪责皆是我一人之过?,无论什么?罪罚我悉数受着,我求你不要这么?对她!”
他磕的很重?,血渍顺着额头滴落,看起来有些瘆人,可他没有停下,依旧磕着头,仿佛奢望自己丢下尊严和骄傲能获得天道的一丝怜悯,可直到纪长宁的魂体被吞噬干净,饱受极大的痛苦后渐渐昏死,也?并未有任何?神迹降临。
神灵从不会听取世间疾苦,天道也?不过?冷眼旁观罢了,这世间所有人,无论身份,都只是天地之间的尘埃,无法扭转天地规则。
鲜血流进了眼中,右眼染上了红色,以至于晏南舟目之所及皆笼罩着一层雾蒙蒙的红色,他看着纪长宁的身体,大脑又一瞬间的空白,声音颤抖慌乱,“师……师姐……”
“师姐……我……对不起,对不起,你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我错了……”
他从未有何?时想现在?这般害怕,浑身颤抖不已,目光一眨不眨盯着纪长宁,脑海中涌出纪长宁一声声的质问,双腿软的动不了,仿佛失去了灵魂,口中发出急促的呼吸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趴在?地上一点点朝着纪长宁爬去,指尖碰到纪长宁腕骨断裂垂在?一旁的手指时,直接穿过?去。
纪长宁闭着眼,若不注意她身上的一身伤痕,仿佛和陷入沉睡没有什么?两?样,可晏南舟知道不是的,他师姐呼吸微弱了,就快要死在?自己眼前。
大脑一片空白,眼泪止不住的流下,他张着嘴无声痛哭,原来痛到至极只能发出一些简单的字音,仿佛失语的可怜人。
周遭的怨灵还沉浸在?愉悦中,商讨着要如何?将纪长宁拆骨入腹,吃的一干二?净。
晏南舟眼神凶狠,神情阴鸷,嘴角抽搐着,体内神骨突然发出灼热的烫感,他张着嘴厉声怒吼,每一个字都好似含着鲜血哀痛,一点点从喉咙中挤出来,“不准碰她!!”
“砰——”
金光闪过?,那些怨灵发出嚎叫纷纷四散,好似极其忌惮这个力量,一瞬间二?人四面空旷起来,那种压迫感也?减少。
环顾四周,晏南舟看见了那道金光是同悲剑发出的,看着忽明忽灭闪烁着金光的同悲剑,神色复杂凝重?,紧皱着眉头,似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随着金光越闪越快,刺眼的光咻一声从剑身飞出,随后金光渐渐幻化?出一个周身镀着光晕的人影,那人背对着他,身形有些熟悉,可当其缓缓转过?身时,晏南舟不由自主瞪大了眼睛,不因其他,只因眼前这人生了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第156章 第一百五十六回
那自同悲剑中出来的人影转过身来, 并未在意周围情况目光只盯着纪长宁的方?向,眼中包含太多令人看不懂的情绪,眼神微动, 有思?念也有压制不住的爱意, 更?多的则是痛苦。
这人身上好?似被极强的哀怨和痛苦笼罩,就这么站在那儿,都能感受到传来的悲伤。
他?缓缓走向纪长宁,以至于和晏南舟的距离被拉近,离得近了, 晏南舟越发确定眼前这人长的和自己一模一样, 一母同胎都不一定能这般想象, 即便?看不见自己的表情, 也能猜到自己定是瞳孔放大满眼震惊。
“师姐……”这人用着和晏南舟一模一样的声音, 不同的是更?低沉些,听见这声音的同时,晏南舟这才注意到,他?和自己还是有些不同, 面部?轮廓更?硬朗些,身上的气质也有区别?, 好?似饱经风霜后的沉稳。
眼见这来历不明之人欲伸手触碰纪长宁, 晏南舟顿时暴怒起来, 像一只被触及领域的雄狮, 竖起了一身利刺,龇牙怒吼, “不准碰她!”
可阻拦的双手却穿过了人影, 那从同悲剑中幻化出来的人并未受到晏南舟影响,掌心贴在纪长宁脸侧, 用拇指的指腹来回摩挲,感受到纪长宁略微有些冰凉的体温,轻声道:“未曾想你我再见会是如此。”
他?垂着眸,眼中并无半点害怕,而是有种平静,平静到可以说是麻木,好?似眼前的事早已在他?的生命中经历过,甚至习以为常。
这个画面太过诡异,像是一场荒诞奇怪的梦境,晏南舟不知道眼前这人是谁,更?不明白他?为何会流露出这种神情。
然而这人并不知道晏南舟此时所?想,动作极轻,带着万般珍惜,小心翼翼替纪长宁整理了额前的碎发,将?脸上得血渍一点点擦干净,目光一刻都未移开,轻声道:“你别?怕,我不会让你死的,我说过,愿你所?愿皆成,你想做的我都会帮你,哪怕是……”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停顿片刻,叹了口气,将?未说完的话继续,“哪怕是,想回家。”
晏南舟心口涌上一股强烈的的怪异感,明明对这番话不明所?以,却有一种极强的不安感,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冥冥之中发生了改变,让他?无法掌控。
盯着眼前周身泛着淡淡光晕的人瞧了会儿,便?见他?突然附身凑近,在纪长宁额头落下一吻,局势发生的太过突然,甚至没给晏南舟反应的时机,等后知后觉暴怒时,这人已经起身退后两步,脸色一沉,周身气势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气流运转,四周的碎石杂物受外力影响,纷纷飞向半空。
狂风怒吼,飞沙走石,晏南舟被这风吹得发丝凌乱,衣袂纷飞,他?眯着眼防止沙石入眼,抿着唇打量这人,能清楚的感知笼罩在这人周身的金色灵光逐渐超多,金色的光犹如蒸腾的雾气那般,一点点上升,直至在他?头顶形成一抹巨大的云层。
云层中发出刺眼的金光,将?整个封魔渊照亮,这也是晏南舟第一次看清楚封魔渊底下是何模样,血光蔽日?,漂浮着血红色的雾气,四处都是残肢和头颅,白骨尸骸,血流染地,入眼的景象,是一片阴惨惨地血色修罗世界,令人不由为之震撼。
四周山壁上是猩红的人脸,也是为何纪长宁觉得山壁柔软的缘故,他?们张着狰狞的血盆大口,发出一声声哀嚎,猩红的血水从他?们口中流出滴落在地上,粘稠腥臭。
而不远处,巨大的枯骨山高耸而立,浓浓的黑雾之中满是一张张恐怖扭曲的脸,在金光的照射下,四周血光冲天,腥味扑鼻,血色雾气不断翻涌,大地在剧烈摇动,刺耳的尖叫声刺穿耳膜,震的耳朵发疼。
那同晏南舟生的一样的人脸色苍白无比,身形摇晃不稳,猛地吐出一口血来却未停下手中的动作,头上那朵蕴含着他?灵力的云层金光越来越亮。
见状,晏南舟突然明白过来这人要做甚,抿唇皱眉将?此人一举一动看在眼中,果不其然,下一刻,那人周身灵力悉数化为一道金光飞去了纪长宁体内,而气息微弱好?似要断气的人渐渐恢复了生机,连毫无血色的脸都多了点红润,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噗——”那人呕出一口血,踉跄了几步才稳住心神,随后盘腿坐在地上,没有灵力,他?肉眼可见的变得苍老,头发眨眼的功夫变白,连眼睛都变得模糊不清,只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身体渐渐变得透明,仿佛下一刻便?会碎成粉末,消失不见。
他?垂眸咳嗽,咳的撕心裂肺,大口大口的鲜血从他口中涌出,整个人笼罩着死气,生命将?要到了尽头。
不知为何,看着这人模样,晏南舟觉得有些悲哀。
那些虎视眈眈的怨灵阴冷的目光恶狠狠盯着他?们,仿佛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便?会蜂拥而上,将?他们连魂体和肉身吞入腹中。
在这种嘈杂的声音之下,那人张口出声了,“你在吗?”
明明没有其他?生灵,这人也看不到自己,可奇怪的是,晏南舟就是觉得他?是在同自己说话。
那人双目无神的盯着一个方向,自顾自道:“按照剧情来说,这时候你应当是在的。”
说完,他?自己笑了声,牵扯到伤又低头了撕心裂肺的咳,好?一会儿才停下,哑着声继续,“晏南舟,你若是看到我不必惊讶,因为牠的原因,我无法同你细说,等日?后你自会明白,不过我接下来的话,你定要记住。”
看着一个不存在的人对着自己说话,明明这是过去发生的事,他?却同自己说话,语气笃定并非怀疑,那意味着,这人知道自己会在这一刻出现在这儿。
隔着时空,隔着岁月洪流,这种感觉太过诡异,晏南舟无法诉求自己如今的心情,只是皱紧眉头抿着唇,戒备谨慎的盯着这人,心中有一种感觉,好?像那些长期困扰自己的谜题快要寻到答案了。
“我时间?不多了,这是最?后一次机会,若是失败了,再没有重来的可能,我试了很多次,只有这个法子?能改变结局,牠创造了这个世界,整个天地有自己的运转法则,我们无法干扰阻止,毕竟,连我们都是因牠才能存在,自是无法反抗,能做的,不过让这个被牠创造出来的世界崩塌,改变所?有。”
这番话说的模棱两可,晏南舟好?像明白话中的“牠”是谁,又好?像不明白,有些没明白究竟是何意思?,下意识欲开口追问时,对面这人咳嗽了几声,又出声了,“我快消失了,之后的一切就靠你了,若是等尘埃落定,她要走便?放她走吧,她本就不属于这里……”
声音越来越轻,那人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白色的光晕围绕在他?身侧,他?的双手双脚开始碎成无数碎片,随着风被吹开,身体消散的速度极快,他?并未害怕,而是扭头看着沉睡中的纪长宁,轻轻叹了口气,眼神缠绵缱倦,满是压抑不住的情意,可最?终什么也没说,而是轻唤了句,“阿宁啊……”
尾音飘散在风中,最?后一片碎片也被风吹散,随着他?的消失,周遭再次归于黑暗,潜伏在黑暗之中的怨灵怒吼尖叫,发了疯一般朝着躺在地上的纪长宁扑过来,晏南舟神色紧张,正欲冲过去护住纪长宁时,一道金光自纪长宁体内爆出,灼热的光融化了不少怨灵,等光消失,躺在地上的纪长宁也没了踪迹。
“师姐?”晏南舟颤颤巍巍起身站在原地左右环顾,慌乱大喊,“师姐?师姐!”
突然,一股极强的外力朝着晏南舟扑来,竟是被强行逼出了光球,不同之前几次的是,他?并未在那个空无一物的白色空间?里,而是在水中,在水压的作用下,他?感觉到四肢被灌入泥沙那般沉重,连动一动手指都极其困难。
呼吸越来越急促,晏南舟在漆黑的水中无意识张开嘴,冰冷的水流迅速灌入他?的喉咙,窒息感使她无法呼吸,好?似有一双无形的大手紧紧扼住他?的喉咙,令其发不出一点声音。
湖水灌入肺中,瞪大了眼睛好?似快要鼓出来,晏南舟能感到自己的眼睛充血,呼吸变得微弱,整个身体再慢慢往下沉,眼皮沉重意识渐渐模糊,生命即将?消亡。
就在意识将?要消散的那刻,晏南舟微眯着眼,望着离湖面越来越远的一抹亮光,浑身被冰冷的湖水包裹着,冷到他?没了知觉,可眼睑动了动,他?好?似看到了一个人影在飞快的朝自己游来。
那人四肢修长,动作舒展好?看,墨发潜伏在水中,像畅游在水中一条鱼,浑身发着耀眼的光,清澈的水包裹在她四周,那张脸在湖水的映衬下泛着光,连微皱的眉头都那么清晰。
师姐……
意识恍惚间?,晏南舟以为自己在做梦,一个死前美好?至极的梦,随着人影渐渐游近,那张在自己梦中的脸挂着担忧,也可能没有,晏南舟记不清,他?太想纪长宁。
纪长宁加快了速度伸手拉住了晏南舟,然后抿着唇凑上渡了口气过去。
唇上传来的触感令晏南舟有些难以置信,心跳急促,呼吸停止,瞳孔猛地放大,愣愣的望着纪长宁,那种窒息感更?加明显,仿佛下一刻便?会昏厥过去。
后者注意到他?的异常,闭着气眉头一皱,一把拉住晏南舟的衣衫扯向自己,然后又嘴对嘴渡了口气,她心中并未有其他?用意,只是想救人,渡了气便?拉着人奋力往上游,水面上的光透了下来,打在水中的纪长宁身上,落在晏南舟眼中,犹如神圣高洁的神灵。
水面平静无波,只是微风吹过,会泛起道道涟漪,盘旋在半空的白鸟伸着长长的鸟喙,欲捕食水中的鱼虾饱餐一顿,锐利的双眸死死盯着水面情况,看到一处冒出个水泡时,笔直冲了下去,动作又快又准。
“呼……”
可就在它以为自己将?要捕捉到猎物时,一个湿透脸色冻的惨白的人从水底钻了出来,伸出头飞溅出的水珠在空中划出半圆的弧度,白鸟见状扑腾着翅膀又飞离了此处。
从水底钻出来的纪长宁也顾不上其他?,咬着牙奋力将?昏迷不醒的晏南舟拉出水面,使出全身的力气拉着人往岸上游去,双手颤抖发软,口中连连呛了几口水。
有好?几次,纪长宁都感觉自己快要脱力沉入水中的这时便?恨不得松开手管晏南舟是死是活,可若是那般做便?不是纪长宁了,晏南舟死在任何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死于任何当时,唯独可不能死于自己的见死不救,她想要的是两人互不亏欠,老死不相往来,而不是需要背负晏南舟的一条命。
思?及至此,纪长宁不由对这人的烦躁又多了几分,可动作未停,终于在体力告捷时游上了岸,她浑身湿透,衣衫和头发都贴在身上,心口跳的极快,瘫软在草地边大口大口的喘气,口中甚至有一股铁锈味,双手酸软的仿佛不是她自己的一般。
等呼吸稍稍平稳下来,纪长宁急急忙忙起身去查看身旁晏南舟的情况,她拍了拍人的脸颊,着急呼喊,“晏南舟?晏南舟?”
晏南舟并未苏醒,应是溺水的缘故,脸色铁青,连身体都变得冰冷起来。
情况危机由不得纪长宁多想,她忙抬高晏南舟下颌,捏住他?的鼻子?,用大拇指扒开他?的嘴深吸了口气,低头将?气渡了过去,如此重复。
唇上传来湿润的触感,晏南舟有些感觉身体沉重难受,连眼皮都被重物压住,只有些许余光透了挤进来,他?缓缓睁眼,映入眼帘的是纪长宁附身吻住自己的画面。
纪长宁抬眸对上晏南舟的视线,知晓他?苏醒,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下意识便?要退后起身,可一只手按住她的脖颈,随后冰凉的唇吻再次了上来。
第157章 第一百五十七回
一阵风吹过?, 湖面泛起了涟漪,周遭十分安静,以至于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便显得格外明显, 可同?急促快速的心跳声相比, 无人注意。
覆盖在后颈的手带着凉意,未干的袖子滴落了水珠,水珠顺着衣领流入衣衫中,激起了一种莫名的酥麻感。
垂下?的发丝同?身下?之人散乱的发丝交缠着,形成了一个极其暧昧纠缠的关?系, 解不?开, 理还乱, 纪长宁的脑海有一瞬间的空白, 像是没有明白眼前?的局势, 直到下?唇传来?刺痛,随后又被人轻轻舔舐被咬出来?的齿印,她才从恍惚的境界中清醒过?来?。
冰凉却湿润的唇紧紧贴着自己的唇,时而舔舐, 时而研磨,时而轻啄, 喷洒在脸上的呼吸发烫急促, 发丝落下?了一滴水, 不?偏不?倚正落在二人紧密相贴的唇间。
可这滴水其实是一滴油, 不?但没浇灭困境,反而燃起了晏南舟心中更深的**, 那道盯着的她的目光锐利灼热, 好似盯上猎物的猛兽,思索着如何将其拆骨入腹。
事实上, 晏南舟确实如野兽般兴奋,眼前?的画面太过?于不?真?实只出现在晏南舟的梦中,在梦中,他将冷漠疏离的纪长宁揽入怀中,也是同?现在这样,用指腹抚过?她的眉眼,用唇舌描摹她的轮廓,汲取她身上所?有的气息,一点?一点?,从内到外,将她身上染上自己的味道,让所?有人都知道,师姐是他的。
光是想到那些画面,他的身体忍不?住战栗,看着眼前?的人,他以为现在也不?过?是自己将死前?的一场美梦,那些阴暗扭曲的心思在这一刻爆发出来?,汹涌的欲望愈演愈烈,将他整个人的理智燃烧殆尽,只剩下?身体的本能?反应。
二人身体相贴,隔着湿透的衣衫,有些灼热的体温传递道对方身上,晏南舟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按住纪长宁的五指从束缚改为轻抚,指腹来?回滑动摩挲着那块软肉,直到泛起红色。
不?仅如此,他还伸出灵活而柔软的舌头,像无知茫然的小兽一般,放轻动作舔舐着纪长宁紧闭的唇缝,从上唇的唇峰到有些薄的下?唇,其实是唇缝中那颗唇珠,直至纪长宁不?悦皱眉,终于忍不?住要开口骂人,晏南舟眉眼一弯,眼中浮上笑意,就这那条打开的唇缝,不?管不?顾闯入纪长宁口中。
同?刚刚那般小兽舔舐的感觉不?同?,这是一个有些凶猛的吻,湿润灵活的舌头犹如有自我意识一般,舔过?纪长宁口中每一个角落。
当纪长宁伸出舌头想要将这不?速之客推出去,反倒被勾住舌头吮吸缠绕,他吻的极其用力,好似要将所?有的呼吸都都剥夺干净,来?不?及吞咽的口涎顺着二人的唇角流下?,又被晏南舟用舌头舔入口中。
纪长宁一心修道,即便心悦晏南舟,可皆是发乎情?止乎礼,从未有过?这般经历,她的唇舌被晏南舟吻的发麻,落在腰间的手轻轻抚摸,动作轻柔暧昧,后颈处的有些粗糙的指腹把玩着软肉,每一个抚摸和揉搓,都不?禁让纪长宁感到奇怪。
渐渐升高的体温透过?衣衫传递过?来?,有那么一瞬间纪长宁觉得自己快要被烫伤,她被剥夺了呼吸,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耳边满是晏南舟沉重?急促的呼吸声,他犹如一只发情?的野兽,同?纪长宁呼吸交织,唇舌交缠,二人密不?可分,甚至响起了甜腻的水声。
廿十数载,这是纪长宁第?一次感受到男女之姓,于是当一个应物碰到颓根处时,纪长宁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快准狠对着在口中肆意妄为的不?速之客用力咬下?去。
血腥味顿时在二人口中扩散,连流出的口涎都夹杂着血丝,纪长宁确信自己没有留情?,咬的极其用力,可这疯子非但没有停下?,反而越发兴奋,他用鲜血作为口脂,一点?点?涂在纪长宁唇上,将那张平日里总是苍白的唇染上自己的颜色。
覆在纪长宁摇间的手一点?点?收紧,在纤细的腰间和后背出点?火,而那只按着后颈的手也开始挑开宽松的y领,碰到了圆润的肩头。
便是这时,纪长宁命门不?再被人压制,二话不?说握拳给?了晏南舟一拳。
晏南舟毫无防备被一拳打在右脸,脑袋偏向?左侧,发丝杂乱无比,遮住了他的神情?。
这一拳没有留情?,脸颊高高肿起牙齿磕到内壁,鲜血顿时从嘴角流了下?来?,他扭过?头看向?坐在身上的人,可脖颈处突然被人捏住,五指收紧,他再次感到了窒息,只能?仰头双眼止不?住的流泪。
“啪——”纪长宁用另一只手连着扇了晏南舟十巴掌,左右各五个,掌印清晰,极其公平。
看着那张英俊好看的脸变得鼻青脸肿,滑稽可恶,目光冷漠居高临下?的打量,语气带了点?怒气道:“清醒了没?还发疯吗?”
看着这张熟悉的脸,而不?是那张不?知道用何术法幻化出来?的普通的方脸,晏南舟后知后觉想到了什么,喃喃自语道:“原来?,不?是梦啊……”
随后,他开始大笑,笑得癫狂不?已,整个肩膀在抖动,笑得眼睛都流出眼泪,可目光仍是落在纪长宁脸上,将她所有表情收入眼中。
这人的目光让纪长宁不自在,她也不?压抑自己心中的火气,收紧掐住晏南舟脖颈的手,抬手又是重?重?的一巴掌,将那笑声打散,冷声开口,“还发疯我不介意再给你一巴掌。”
晏南舟的脑袋被打的偏向?一边,他伸出舌头顶了顶口腔,感觉嘴角裂开一个口子传来一阵刺痛,放松身体躺在草地中,任由心中焦躁的欲望平息,这才作死的开口,“师姐好生过?分,你能?吻我,我就不能吻你吗?”
“谁同?你说那是吻?”
“哦,那不是吻是何?”
纪长宁突然不?知该如何回答,在她认知中,从未有人教过?她溺水的人需要嘴对嘴渡气,那她为何知道这个法子?又为何一点?印象也无?
见人皱着眉没有回答,晏南舟也知见好就收的道理,眼睛上扬同?纪长宁对上视线,压低着声音道:“师姐确定要这般同?我说话?”
他意指二人此时的举动,发丝交缠,肢体相贴,甚至连唇上都还带着对方的气息,口中的血腥味未散,以至于纪长宁脸色一沉,恨不?得把这人掐死得了,可最终只是恶狠狠松开掐住晏南舟的手起身。
窒息感得到了缓解,空气大口大口被吸入肺中,晏南舟捂住脖子咳的撕心裂肺,感觉到纪长宁下?了狠手,脖子估计红了,他不?由苦笑了声,勉强撑着地面站起身来?,弓着背看向?四处打量的纪长宁,声音沙哑难听,如坏了的门窗,每一个字都说的极其费力,“苍竹海的水系复杂,我们?落下?的那片湖水应是活水,湖底有暗流连通此处,阴差阳错把我们?也给?卷过?来?了。”
纪长宁自是也看出四周并非在飞鹤斋之内,周遭荒无人烟,湖水宽阔无边,微风吹过?,杂草和树叶也随之摇曳,她站在湖边眺望远方,风吹在身上,湿透的衣衫变得冰冷十足,令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身后的晏南舟自是注意到她的动作,低头看了眼身上,走过?去缓缓道:“你我皆受了伤,无论你接下?来?有何打算,至少也先修整一番再行定夺,可好?”
话音落下?,纪长宁扭头看了眼人,未说好也未说不?好,只是转身离开,打定了主意不?再同?人多说废话,晏南舟有些心慌,忙跌跌撞撞转身跟上,见人不?过?是去拾些枯枝这才松了口气,低垂着头跟在人身后拾柴。
两人随意寻了处平坦的背风处,撘了枯枝,纪长宁瞥了人一眼,一个字没说,后者立刻手忙脚乱的掐了个法决,火星自指尖飞出,干燥的枯枝立刻燃了起来?,温暖的火光打在他们?身上。
随后,他们?分座两端,中间的火堆好似是楚河汉界,泾渭分明,纪长宁视晏南舟如空气,并未在意对面之人欲言又止的眼光,自顾自解开腰带脱下?衣衫烘烤,湿透的中衣贴着她的身躯,勾勒出曼妙的女子曲线。
这举动险些让晏南舟跳了起来?,他红着脸,偷偷看了眼又忙低下?头,一边在心中说着非礼勿视,一边没忍住抬眸,再次抬眸时,正对上纪长宁的目光,如做错事的孩童一般低头。
二人都未说话,只听火花炸开的滋啦声,直到他俩身上的衣衫都干的差不?多了,晏南舟这才忍不?住出声,“师姐……你在生气吗?”
纪长宁系腰带的动作一顿,没接话,继续手上的动作,一直等收拾好才抬眸看向?晏南舟,语气不?悦道:“若非你也算帮了我,就今日之事而言便不?是几巴掌能?解决的。”
“我并非有意的,”提及刚刚,晏南舟亦是心虚不?已,声音逐渐低下?去,“我以为是在做梦……”
听人这话,纪长宁非但没觉得开心,反而怒火更盛,冷声道:“你的修身养性,清心静欲,都修到肚子里去了吗,满脑子胡思乱想,还修什么道!”
被骂的时候晏南舟一句也未反驳,反而脸上带着点?笑意,只觉得好似又回到了过?去在山间陵的时候,没有发生后来?这么多事,师姐依旧是他一个人的师姐。
瞥见对面这人被自己骂了一顿,不?但没有气恼,反而咧着嘴傻乐,纪长宁有些无语,一下?子语塞,只当他有病,脑子不?大清楚,扭过?头盯着湖面眼不?看心不?烦。
她不?看不?代表晏南舟不?看,以为纪长宁看不?见目光肆无忌惮的落在纪长宁的侧颜上,这道目光太过?灼热的哪怕不?需要扭头也能?感知到,纪长宁皱着眉,正要发火,却听晏南舟突然出声,“师姐,你知道崇吾吗?”
音落,纪长宁瞪大了眼,猛地回头,眼中满是震惊,沉声询问,“你说什么?”
纪长宁这个反应在晏南舟预料之内,他轻声道:“在湖底时,我应是误入了结界之中,在那里我看见一些画面,看到了师姐有一剑灵,名唤崇吾。”
如纪长宁想的那般,自己看到了晏南舟的回忆,晏南舟估摸着也看到了自己,只是不?确定是什么回忆,沉思了会儿问,“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晏南舟停顿下?来?,想到看到纪长宁死在自己眼前?却无能?为力时的画面,那种绝望和哀痛再次将他笼罩,光是想到那些画面,他便觉得心口一疼,仿佛被人一把攥紧,疼得呼吸一紧,缓了缓才继续道:“在封魔渊底的一切……”
他将看到关?于封魔渊底下?的一切说了出来?,没有提那个同?他样貌相同?的奇怪男人,也未说那番话,只是说起了纪长宁死后,那个叫崇吾的剑灵以全部的灵力救了她。
晏南舟说的同?纪长宁猜测的差不?多,在阅微草堂醒来?后,她就猜测自己没死透应是同?崇吾有关?,毕竟纪长宁知晓自己实力,不?足以逃出封魔渊,更何况自她醒来?后崇吾便不?在了,之间未免太过?凑巧,如今听完晏南舟虽说,也不?过?是证实她所?想罢了,但又浮现出新?的问题,崇吾并不?单单只是一个剑灵这般简单。
在她记忆中,从记事起崇吾和同?悲剑便跟着自己,可在偶尔浮现的画面中,连崇吾这个名字都是自己取的,那在成为崇吾之前?,它是谁?
纪长宁心中思绪混乱,面上却一言不?发,落在晏南舟眼中,有些不?安和慌张,沙哑着声开口,“师姐……”
“你若是想内疚忏悔便不?必了,”纪长宁打断了他的话,“你既然看见在封魔渊底下?发生的一切,自然也清楚我都经历了什么,这时候再说什么也无计于补,我所?受的痛,并不?会因为你的三言两语而消失。”
“我知道你恨我,也知道如今你我之间错过?许多,可无论你信与不?信,我从未想过?要害你,”晏南舟红着眼抬眸,目光坚定不?移,语气满是深情?,“我比世间任何人都期盼你平安喜乐,得偿所?愿。”
看着那双眼中的情?意,纪长宁心绪复杂,她想若是一开始自己没有有所?顾忌,将心意告知,亦或是晏南舟能?早些说这话,他们?的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可未发生之事无人知道结果如何,许是更好,许是更差,皆是未可知。
她看着晏南舟,恍若经年,那个记忆中瘦弱矮小面黄肌瘦的孩童变的高大俊朗,一举一动皆具气魄,半点?看不?出年少的影子,所?有人都夸赞厌恶如今的晏南舟时,只有纪长宁还记得那提着盏灯站在台阶上,为自己照亮的清瘦少年。
物是人非,世事无常,纪长宁看了许多亦想了许多,自己如今不?再是修士,只是一介普通人,寿命不?过?数十载,数十载之中,除掉日夜休憩生病苍老,步入暮年,能?属于她自己的岁月少之又少。
人生苦短,这么少的岁月本来?过?一日少一日,若是执着于过?往,纠缠不?休,便是虚度年华,苦苦挣扎,比起掺和仙门百家的琐事,游走在晏南舟和孟晚的虐恋之中,她还有许多自己的事要去做。
她想把欠赵是安的恩情?还了,想去看看木兮镇初春的桃花,想去最北处看看可有冰雕成的房子,还想找到自己的身世……
有太多美好的事想做,对晏南舟的怨恨便成为最为不?重?要的,佛道皆说情?字伤人,可你若是对此无情?,又怎会因情?被伤。
思及至此,纪长宁沉声而言,“晏南舟,你原先说心悦我,我本是不?信的,可如今信了。”
闻言,晏南舟眼睛一亮,整个人直直望着纪长宁。
可纪长宁说的话注定不?是他想听的,“我虽是心悦过?你却是曾经,如今对你并无半点?情?意,情?深意重?,缘浅难承。”
晏南舟脸色如雪泛白,嘴唇颤抖,未语泪先流。
他红着眼仿佛受尽委屈,却未发出一点?声音,只是眼泪止不?住的流,沙哑着声忏悔,“是我之过?……”
“你莫哭了,”纪长宁叹了口气,“与其难过?,不?如想想往后怎么办,你如今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可总不?能?一辈子东躲西藏吧。”
对面之人未接话,好似还沉浸在极大的悲痛之中。
纪长宁揉了揉眉心,也不?知道是谁说晏南舟稳重?端方铁骨铮铮的,怎么一到自己面前?就这副模样,她无奈道:“我在湖底也看到了一些画面,有一问题想问你。”
晏南舟红着眼抬眸。
“你被古圣抓住时,是易上鸢救的你?”
听着这话,晏南舟明白过?来?纪长宁看到的是他最不?想被纪长宁看到的画面,那段日子太过?屈辱,他自己都不?愿回想,这会儿被纪长宁知晓了,整个人变得别扭窘迫,神情?的复杂点?了点?头。
“那……师父也是死在她的手上?”
二人对视,眼中印出火光,在纪长宁注视下?,晏南舟点?头,轻声道:“是。”
第158章 一百五十八回
无量山的夜数年?如一日, 天空漆黑无边,天边挂着?弯月,只能通过月亮的变化?来感受到?时间的流逝, 而天一峰位于整个无量山最高处, 都说高处不胜寒,易上鸢对月独酌,便感受到?了高峰之上带来的寒气。
她把玩着?白瓷杯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月色洒下,周遭有了微弱的白光。
“咔嚓——”枯枝被踩碎的声音。
深夜里声音显得十?分明显, 易上鸢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她放下酒杯斟酒, 还将倒扣着?的另一个杯子翻起?来, 也倒了杯酒, 这?才不急不慢开口,“来了怎么?不说话?”
身后之人顿了顿,随后缓缓走来站在一旁,也不说话只是垂眸打量着?易上鸢。
“你挡着?我晒月亮了, ”易上鸢歪着?仰头,语气无奈, “来都来了, 喝两杯?”
宋允书抿着?唇思?索, 最终还是在她对面落了座。
易上鸢将另一杯酒推了过去, 挑眉笑道:“尝尝,楚七新酿的酒。”
见人张口就要说什么?, 她有急忙补充, “我可没偷,他自个儿?送上来的。”
一句话将宋允书本来要说的堵了回去, 只能摇了摇头端起?酒杯饮了口。
“如何?”易上鸢眼睛亮亮,满怀期待的盯着?宋允书瞧,好似迫不及待想要他的反馈,“什么?味道?”
宋允书在口中回味了,一点点感受酒香在口中扩散开,轻声道:“入口酸涩,回味清甘,最后满口留香,这?香味有些熟悉,像是茉莉花的味道。”
“对,”易上鸢肉眼可见的愉悦,眉眼弯弯笑道:“楚七按着?我给的方子酿的,虽说没有十?分也有七八分相似,你喝着?可像我们初次下山时饮得那坛酒?”
易上鸢说的是两人初次下山,在一个偏远山村落脚时,偶然?喝到?的酒,他二人并非名门世?家?的人,皆是家?破人亡的孤儿?,却因天资聪颖成为内门弟子,再逐渐崭露头角,成为长老和宗主的亲传弟子。
许是因为经历相似,年?龄相仿,少时他们关系便比其?他师兄弟要亲厚些,起?初,楚桁还未入门,易上鸢作为最小的师妹,大家?都极其?疼爱,可随着?她剑术天赋显露,在仙门百家?的名声大噪,其?余人自然?不服气被她压了一头,渐渐的,情意也就疏远了,可唯独宋允书从未变过。
很多时候,易上鸢都不大看得懂宋允书这?个人,第一眼见到?宋允书会觉得这?人温柔有礼,如春风般和煦,待人接物都有自己的原则和规矩,教人挑不出一点过错,就连晏南舟那满肚子阴暗扭曲的性?格,都能跟着?宋允书学?了个三分。
可相处下来后,你会发现这?人好像远没有表面表现的那么?良善,他太过聪明,比大多数人都要聪明,总能发现很多别人忽视的细节,好像知道很多,却装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只是冷冷旁观事物的发生而不言语。
就好比现在,易上鸢觉得这?人应该知道了些什么?,却从未说过,而是装作和其?他人一般无知,她盯着?人看了会儿?,试图从这?双眼中看出他在想什么?,可依旧无果,垂眸饮了口酒,装作不经意开口,“可有孟晚的消息了?”
“听人说在苍竹海看见她了,”宋允书斟满酒未饮,放在一旁看向易上鸢,不急不慢回答,“传消息回来的人说,同晏南舟一块儿?,与他们同行的还有两名男子,不过身份不明,不知同他们是何关系。”
听闻孟晚无事易上鸢便松了口气,她虽然?不喜欢古圣,可这?个小师妹还算讨喜,自是不希望她出什么?事,而晏南舟修为颇深又有神骨庇护,寻常人奈何不了他,更是不必担心,让她觉得困扰的反倒是那俩身份不明的人。
继任大典当日,瞧见晏南舟和孟晚在凉亭相会的那名弟子便说过,除了晏南舟还有两个身份不明的男子,晏南舟树敌太多,从未有过朋友,那这?二人又是何身份呢?
正皱眉思?索时,宋允书看着?她开口询问,“前几日听闻有人闯入了飞鹤斋,就是不知可是同他们有关。”
“孟晚身为我万象宗的弟子,整日同个邪魔妖道打交道,你派于尉他们去把她带回来,玩了这?么?久也该收心了。”
本是随口一说,可宋允书却顺着?这?话问,“你也觉得晏南舟是邪魔妖道吗?”
眼眸上挑,易上鸢神色凝重,眉头下压,冷声反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当时局势混乱来不及多想,事后再想,便觉事有蹊跷,处处不对劲,”宋允书不急不慢道:“都说是晏南舟弑师叛逃,杀害叶师兄,可无人亲眼所见,只是凭叶师兄伤口上的剑气便妄下决断,未免片面了些。”
他说着?注意易上鸢的反应,连人面无表情方又继续道:“还有一事我迟迟想不通,他身受重伤还能将这?么?多名追捕他的弟子杀害,且并非一剑毙命,而是剜眼开腹,手段这?般毒辣,又怎会好巧不巧,偏偏留了一个弟子回来,为何不斩草除根呢?”
“许是那名弟子福大命大呢,”易上鸢无所谓笑了笑,“那名弟子所言总是做不了假吧。”
宋允书也跟着?笑了笑,“你说的有理,所以这?次继任大典,我让空蝉谷的少谷主替那弟子看了看,你可知结果如何?”
话音落下,易上鸢脸上的笑意一僵,目光阴冷的看向宋允书。
后者笑意未减,继续道:“他说,有人给这?名弟子下了极强的幻术,你觉得,会是何人会给他下幻术啊?”
明明是询问,可落在易上鸢的耳中却成了质问,她语气平静开口,将这?个问题又抛了回去,“那以你看,你觉得呢?”
“自是,真正杀害了那些弟子和叶师兄的人,”宋允书脸色一沉,看向易上鸢,一字一句道:“一个幻术极高,骗了所有人的获利者。”
易上鸢未说话,只是仰头饮完杯中的酒,她心中明白,宋允书今日能同自己说这?些,定是暗中查了许多,未有十?足把握,这?人断不会暴露自己,这?样会让他处于危险之中,他能这?般说,那心中已然?有人选了。
二人相识多年?,不仅有同门之情,还有挚友之意,有时候都不需要过多的话语,只需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心中所想,视线相交,易上鸢突然?笑出声来,摆了摆手不以为然?,“我就知道瞒不过你。”
听人这?般说,宋允书心中最不愿接受的事实已经摆在眼前,起?初只是不相信晏南舟会做出那些事,然?后是各种蹊跷之处浮出水面,太过于凑巧,以至于不得不怀疑,可随着?探查下去所有线索都指向他最不愿相信的结果。
明明少时二人想的只是潜心修行,成为天下第一剑修,光大万象宗,可从何时开始易上鸢再未说过这?些,他神情复杂悲痛,终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为何?”
“为何?”易上鸢重复了遍,眼中有一丝茫然?,随后仰头饮尽酒望着?茫茫夜色方才回答,“我也想知道为何。”
宋允书不明白,皱着?眉看着?人。
感受到?望向自己的目光,易上鸢仰头望着?头顶,仿佛在窥探高空之后的神灵,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看向宋允书,勾唇笑道:“你还记得我为何来到?万象宗吗?”
“你生于南方村寨,除了你村民皆死于妖修之手,师伯见你可怜便将你带回了无量山。”宋允书回想到?初到?无量山时那个爱哭的小姑娘,连语气都放轻了些。
谁知说完后易上鸢脸上嘲讽的笑意更深,冷哼一声道:“起?初我也是这?么?以为的,若非偶然?听到?古圣和他的争吵,又怎会知道,我爹娘包括那些村民,皆是死在我师父手中……”
宋允书脸色骤变,慌乱大喊,“不可能,师伯是一宗之主不会滥杀无辜!”
“一宗之主,呵,”易上鸢冷笑了声,“他与妖修斗法引发山洪将整个村子淹没,残害数十?条人命,怎么?配当一宗之主,午夜梦回我都听到?无数的哀求声,可无人会在乎他们的生死。”
易上鸢饮了口酒,哑声道:“我原以为这?不过是古圣的片面之词,我去找他对峙,你可知他是如何说的?他说,既已入道前尘往事皆是浮云,莫要被七情六欲影响修行,生与死皆是命中因果,以他们的死换妖魔被诛,护更多人生,此是福泽,寻常人寿命不过数十?载,死不过早晚之事,何必在意,若无修士庇护,他们怕是早已死去,如此看来,还是得了恩惠。”
说到?后面易上鸢没忍住笑出声来,笑得肩膀抖动,眼角流出泪花,整个人看着?有些癫狂,一直笑了好一会儿?,她才抬手拭去眼角泪珠,笑道:“你听,可是好笑至极,甚至没有一句歉意,他觉得修士高高在上,将自己当做旁人的庇护,视那些努力?活着?的普通人为蝼蚁,抬手一挥,便可随意定人生死,与其?说他们在庇护那些人,倒不如说是在享受被普通人视作神灵的感觉,何为正?何为道?难道这?便是我修行所追寻的道吗?”
“小六……”宋允书有些担忧的开口,“你的道心偏移了。”
“没有,”易上鸢摇了摇头否认,“我的道心从未有此刻这?般坚定,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这?世?道太过不平,众人如刍狗,你我也不过是有些修为的刍狗,皆是被命运裹挟,我不愿就此作罢,都说天下苍生,芸芸众生,所以我要打破天地间亘古不变的规则,我要改变这?深入人心的思?想,我要这?天地再无妖魔修士,我要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世?道,天地万物,只有普通人方能成为这?世?间主宰。”
听完这?番话宋允书脸色骤变,像是明白易上鸢到?底要做什么?,不由?提高了声音怒吼,“你疯了吗,你这?是在和仙门百家?为敌!”
不料易上鸢笑了笑不以为然?,“那又如何?仙门百家?早已不是几百年?前那般辉煌的模样,灵气开始枯竭,他们这?才迫不及待想要晏南舟体内的神骨,好摆脱天人五衰的窘境。”
“你到?底在谋划些什么?!”
“我只是要做一些别人不敢做之事,旁人做不到?的事,我易上鸢可以,”她看向宋允书沉声道:“你若是想阻止我尽管插手,那便看着?我死无葬身之地吧。”
话音落下,宋允书瞳孔放大,看着?人的背影最终一言不发,长叹了口气。
第159章 第一百五十九回
夜色散去天色渐亮, 只剩余温的火堆升起寥寥青烟,周遭伴有啁啾的群鸟,叽叽喳喳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也吵醒了本就睡得不安稳的纪长宁。
她缓缓睁开眼正好?看见?天边破晓, 一轮红日从地水平线中冉冉升起,天边雾气氤氲,橘红色的光太过耀眼夺目,穿透云层,缓缓笼罩大地。
这光太过刺眼, 倒映在水面, 将整个水面染成?了金红色, 湖面波光粼粼, 好?似发着金色的光, 在暖阳的照射下,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生机。
连纪长宁也被这份暖意笼罩,她歪过头?抬手遮住眼睛,眼中满是被光照射刺激出来的泪花, 缓了好?一会?儿才?适应这道?光线,移开手欲起身, 才?发现身上?披了件外袍。
指腹抚过衣衫, 却听身后传来了声音, “你醒了。”
她闻声回?头?, 却见?晏南舟双手拖着一片芭蕉叶站在不远处,见?自己看向?他, 脸上?露出笑意急匆匆小跑过来, 轻笑道?:“我在附近转了一圈,只找到些野果, 我试了试,不涩,师姐尝尝。”
看着这人讨好?的模样,若是身后有条尾巴估摸着已经摇了起来,纪长宁有些无奈,她知道?晏南舟是为?自己而寻的野果,正因为?心中明?白?,反而更加不知如何拒绝,只道?:“你不必如此。”
这五个字落入晏南舟耳中,令他脸上?笑意一僵,随后又恢复了正常,哑着声道?:“你就当,我在赎罪吧。”
纪长宁皱了皱眉,终究没?在说什么,只是起身将身上?外袍丢在一旁,去湖面洗漱。
晏南舟看向?被丢在一旁沾上?枯枝的外袍,将手中的野果放在石头?上?,蹲下身捡起外袍拍了拍上?面的灰,自顾自低语,“连你也被嫌弃了呀。”
说完,他叹了口气。
等纪长宁洗漱回?来,二人各坐一边没?有说话,纪长宁垂眸吃着果子,而晏南舟就在她对面看着,好?一会?儿后,晏南舟才?出声询问,“师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将口中的果肉吞咽下去,纪长宁这才?看向?对面之人,语气平淡道?:“去找路菁,我掉下湖里她估计急坏了,也不知道?有没?有脱险,我得去找她。”
“我同你一块儿……”
话音未落,纪长宁皱了皱眉头?,见?状,晏南舟急中生智连忙改口,“孟晚许是也同路师姐在一块儿,她是为?了我才?离开无量山,我自是不希望她有事。”
一番话说的在理,饶是纪长宁也不好?多说什么,二人皆受了伤,纪长宁的幻形丹又早在掉入湖中时失效,贸然回?到苍竹海怕是不妥,思索了番索性先寻个落脚的地方,不用?待在荒郊野外不说,还能?调养身上?的伤。
好?在距离此处不远的地方便有一处村寨,二人假装路过的散修入了村,明?明?温和有礼,可那些村名却格外怕他们,各个紧张无比脸色煞白?,可奇怪的是却又不敢发火,只是躲在屋内。
对视一眼,他们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怪异处,最终还是一个老者闻讯赶来接待了他们,老者自称是下河村的村长,听二人自称云游的散修,便说村子没?多少户村民,也未有外来客,自是没?休憩客栈,邀请二人去他家歇息。
好?在二人不是乐于享乐的性子,能?有休憩地方自是心满意足,便连连道?谢,跟在老者身后而去。
屋里不大,瞧着并非多富裕,却处处干净无尘,老者沏了茶,客气道?:“都是些粗茶,二位仙长莫要嫌弃。”
“怎会?,”纪长宁端着茶抿了口,茶虽不是极品,却也是新茶,入口沁人心脾,故而轻声道?:“是我二人叨扰村长了。”
“仙长不嫌弃便是荣幸。”
“对了,有一困惑还望村长解答,”这时,一旁的晏南舟出声询问,“刚刚进村时,见?村里其他有些害怕我们,其中可是有何缘故?”
话音落下,老村长脸色变得凝重复杂,张着口不知如何解释,只是叹了口气。
纪长宁自是察觉到了不对劲,忙轻声道?,“我们不过有些疑惑,若是不妥便不必说了。”
“此事也无甚不能?说的,”老者幽幽开口,“二位仙长是外来的,许是有所不知,这下河村归属于飞鹤斋管辖地界,但是因附近有一灵泉故而经常有妖魔横行,村中皆是普通村民并无自保能?力,这些年多亏了飞鹤斋的修为?仙长庇护,才?免于落入妖魔口中。”
这话并未有何异常,毕竟寻常人难以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道?存活,故而寻求仙门庇护变成?了普通人苟活得必经之路,所有仙门皆是要护卫所管辖地界里普通人的安全,可这明?明?是好?事,又怎会让他们这般心有余悸,二人百思不得其解。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听老者继续道?:“像我们这种小地方自是轮不到飞鹤斋直接庇护,而是由门中大族弟子,也就是方家,这几十年间多亏有方家庇护才免我们家破人亡,命丧妖魔之口,大家也对此感恩戴德,可随着时日久了,哪有人愿意做亏本买卖呢,自是需要给些好处送与那些仙长,算是对他们庇护下河村的报酬。
说到这里,老者看了口气,满是风霜的脸衰老了几分?,唉声叹气,“一开始只是些山里难寻的灵草,接着是灵泉的泉水山里的灵兽,到后来村中稍有天赋的孩子会被他们带走,充做炉鼎用?于修行。”
闻言,纪长宁和晏南舟脸色骤变,双眼满是震惊。
老者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声音哽咽道?:“二位仙长莫要同他们计较,刚刚最凶的那人,他家小女儿前些日子才?被带走,那丫头?才?不过十三呀……”
“村长就未想过反抗?”晏南舟沉声问。
“没?用?,”村长叹了口气,“若是没?有方家的庇护,不出几日我们便都是那些妖魔的盘中餐了。”
“那为?何不如向?飞鹤斋斋主揭露方家的罪行?”纪长宁也提出了疑问。
“这世道?普通人要想活着,只能?依附修士,方家王家,有何区别呢,”老者的眼睛在烛火下显得混浊不堪,语气带着点怅然若失,“若我们也是修士,自是不会?再担惊受怕了。”
说完,他好?像突然想到眼前这二人也是修士,忙改了口,笑了笑,“我随口说说,二位仙长莫要放在心上?,许是年纪大的,这话越来越多,看见?二位仙长不由想到我孙女,若是娇娇还在许是同二位仙长一般大了。”
“你看这说起话来又没?完没?了,”老者不好?意思挠了挠头?,“二位仙长定是乏了,便不打扰了,还是快些休息吧,若有事唤一声便可。”
“多谢。”纪长宁客气有礼目视人出了屋子,盯着人背影若有所思。
“师姐可是觉得他们可怜?”晏南舟似笑非笑开口。
纪长宁闻声转头?,被看穿了心思也不恼,只是看着晏南舟。
后者轻声道?:“世间如他们这样的人多如鸿毛,普通人依附修士,修士享受被视为?神灵的虚荣心,大家各取所需,有何可怜的。”
未曾想,纪长宁听完却摇了摇头?,“我并未觉得他们可怜,而是觉得可悲,生活百态,人之诉求,也不过好?好?活着,可在这世道?中,活着却成?为?最困难的事,修士觉得自己高高在上?,呼风唤雨便已然超脱肉体凡胎,尊卑明?显,可实际上?,他们不过自欺欺人。”
“若说普通人在真正神佛眼中,是刍狗蝼蚁,那修士不过就是多了层光环的刍狗蝼蚁,本质并无不同,所有人不过是命运操控下的傀儡,却还自相残杀,你说可悲不可悲。”
“那师姐可要救他们?”听着这番话,晏南舟自然而然产生这种想法。
却不料纪长宁摇了摇头?,“我并非救世主,连自身都难保又如何救他们,也许有一日,这世间的规则会?被打破,迎来新的模样,但不是现在。”
听着纪长宁的话,晏南舟心头?震动,只是愣愣看着纪长宁,哑声道?:“这世道?如何,我并不在乎,太平也好?,混乱也罢,我只想跟在你身后。”
纪长宁眯了眯眼睛,觉得自从水底醒来后,晏南舟好?像变得不一样了,具体是什么地方他她说不清,就好?像一直束缚晏南舟的东西不见?了,整个人仿佛想通什么,言行更为?随心。
“我不想,”思索间,纪长宁沉声道?:“等找到路菁,你和孟晚离开吧。”
“师姐,我已经和孟晚说清楚了,我心悦之人一直是……”
“与我何关??”纪长宁反问,“我不关?心你心悦之人是谁,也不在乎你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只是不想再与你有过多牵扯,我心悦你时,见?你也会?满心欢喜,可我如今不心悦你了,连同你闲谈都觉得无趣,你可明?白??”
这句话无疑一把利刃插入晏南舟心口,他嘴唇颤抖,最终一言不发转身推门而出。
纪长宁头?也未回?,直到听见?关?门声才?皱着眉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第160章 第一百六十回
不知是不是晏南舟想通了, 亦或是在?思索什么?,翌日二人离开时,他当真并未再提及那些事, 只有在?村长说话时回?应了几句, 其余时间大多时沉默。
他们虽同情下河村百姓的遭遇,却并未想过要?伸出援手,先不说二人如今自身都难保,同当地仙门大族作对?,无疑以卵击石自找麻烦, 就说世间万物皆有定律, 他们帮一时帮不了一世, 盲目的善意?带来?的并未好处, 而是痛苦。
这天地间的运行法则存在?数百年, 并非他们二人能?够撼动,只能?等待时光变迁,历久弥新,在?往后的某一刻, 有人颠覆这个法则。
回?头看了眼被群山大雾若遮掩的小小村庄,好像变成了无数个人影, 纪长宁心中有一瞬间的震动, 她越来?越明白?自己在?追寻的道, 不是什么?与天同寿, 也不是什么?羽化?成仙,而是以人入道。
人, 才是这世间万物之重?。
思及至此, 纪长宁的道心越发坚定了,她同晏南舟出了下河村, 一前一后走着,明明是同行,却隔着距离,如陌路人一般。
萦绕在?之间的氛围太过压抑沉闷,连路过的鸟都要?离得远远的,生怕被寒气冻住,最终是纪长宁率先忍不住了,停下脚步转身,冷眸看着亦步亦趋跟在?身上?的人,冷声?道:“抬头。”
听见声?音晏南舟身体有自我反应的行动,甚至都不需要?大脑的指派,仿佛是长久以来?形成的本能?反应,听见纪长宁的声?音的第一时间,便能?做出相对?应的行为,并对?此毫无疑义。
与此同时,纪长宁也在?打量晏南舟,不知道为何,在?旁人口?中的晏南舟,无论是在?万象宗时的温和有礼惊才绝艳,还是成为邪魔妖道后的威名赫赫气势逼人,都是旁人口?中艳羡称赞的人物。
可在?站在?眼前的人,不似外?界所说的那般,总是弓着背,垂着头,周身围绕着一股压抑的气息,大多数时候,是自卑敏感的,心中仿佛藏着许多事,压的他喘不过气来?,却又一言不发,只是自己胡思乱想。
心思深沉,自卑敏感,总爱藏事,还偏执固执,表里?不一……
这人的性子属实算不上?讨喜,纪长宁从很久之前就知晓,以至于旁人的夸奖听在?纪长宁耳中,时常让她产生,皱着眉思索:他们说的人是晏南舟吗?
她看着这人,语气有些不悦,“你?在?气什么?,就因为我昨天的那番话?”
“我……”晏南舟张了张口?,不知该怎么?说,缓了会儿才又继续道:“我没有,我只是在?想其他的事。”
这句话可信度多少纪长宁不想深究,看不出喜怒,转身离开。
晏南舟停顿了会儿,不确定是不是又惹纪长宁不悦了,抿着唇急忙忙追了上?去,他自然不可能?说自己在?想纪长宁,怕惹她生厌,只是随意?寻了个借口?,“不知道路师姐和孟晚会去哪儿,咱们要?去何处寻她们?”
二人并肩走着,听见这话,纪长宁思索了会儿回?答,“路菁一向主意?多,只要?她想跑飞鹤斋的人定不是她的对?手,孟晚跟着她不会出事,她逃脱后定是担心我,不可能?离开太远,不出意?外?,路菁应该还在?苍竹海。”
“可若是她们还在?苍竹海,就不怕飞鹤斋的人发现吗,既然那日他们设下埋伏,并不会轻易放弃,怕是布下天罗地网来?搜查路师姐她们。”晏南舟神情凝重?,像是对?此事感到不安。
“那只能?看路菁见机行事的本事了,”纪长宁想了想道:“其实,我也不确定路菁到底在?不在?苍竹海,只能?猜一猜,兴许路菁已经离开,可无论如何都得去看一眼,省得跟个没头苍蝇一样起初乱窜。”
闻言,晏南舟分析了这下眼前局势,沉声?而言,“夏侯菏泽想要?神骨,定会打捞我们,已经过去几天了,他没有收获定是推测出我们还没死,定是加强了城中戒备,你?我这般大摇大摆的进苍竹海,怕是前脚进去,后脚飞鹤斋的人便闻讯而来?。”
“听你?这话,你?已有了良策。”虽是疑问句,可纪长宁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好似笃定晏南舟已经有了法子。
果不其然,晏南舟听见这话笑?了笑?,继续道:“你?落水时便恢复了本来?样貌,应是幻形丹的功效失效了,路师姐聪明应是有办法混过去,他们即便认出了路师姐,可不见得会猜到你?的身份,再加之你?没有灵力,于他们看来?不过是个普通人,定然不会猜到真相。”
纪长宁点了点头表示认可,毕竟任谁也不会联系到一个死人会复活,挑了挑眉,示意?晏南舟继续。
后者一直观察着身旁人的反应,见状安心了些,又道:“飞鹤斋加强戒备,那咱们不如反其道而行,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露面。”
“你的意思是……”
晏南舟看向纪长宁,笑?得意?味深长。
风吹草动,树影婆娑,其他的声音变得格外轻,直至什么?也听不清,只余下风声?。
天边云层漂浮着,遮住了悬挂在?天空的太阳,随后天色便暗了下来?,地平线上?的红霞染红的天空,整个天地变得耀眼无比,橘黄色的暖光铺洒下来?,笼罩着众人。
苍竹海进出的关卡处围守了不少身着飞鹤斋服饰的弟子,各个神情凝重?,目光如炬,手中拿着两幅画卷,仔细盘查着进出望来?的人群,遇见可疑的人员,便将其带回?飞鹤斋盘查,以至于人心惶惶。
三五个人走了过来?,最前头是个头戴玉冠的男子,他朝着值守的弟子打招呼,“李师弟,今日如何?”
“嗐,别提了,”手中握着画卷的那名弟子摆了摆手,长长叹了口?气,“该找的人没找到,偷鸡摸狗的倒是抓了不少,罗师兄,你?说会不会找不到呀,这两人既逃脱了又怎会再回?来?,这不是自投罗网吗,端木师兄让我们日夜盘查,怕是做无用功。”
换值的罗师兄闻言皱了皱眉,沉声?道:“端木师兄自有自己打算,我们做好自己份内之事,其余的莫要?多言。”
“我知晓了。”
“轱辘轱辘……”车轮碾过地面碎石的声?音十分明显,一辆不算大的马车从远处驶来?,刚进入众人视线范围内时,便被人伸手拦了下来?。
“停车,”飞鹤斋的弟子上?前一步,厉声?道:“近日有贼寇逃窜,凡是入苍竹海需要?接受盘查,下车。”
驾车之人是个书?生打扮的清秀男子,虽身形修长,却弓着背缩着脖子,显得畏畏缩缩的窝囊,听见这话也只是慢慢悠悠从马车下来?,谄媚讨好道:“各位仙长辛苦了。”
“何方人士,来?苍竹海做甚?”
“夷洲人士,来?苍竹海寻亲。”
盘查的那名弟子神色高傲,微微仰头,朝着马车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语气也充满着一副不耐烦的语气,“车内可还有人?”
“有,我娘子在?里?头。”清秀男子恭敬有礼道。
“车内不能?藏人,让她下车接受盘查。”
“这……”清秀男子面色十分为难,着急道:“我娘子身子不便,可否劳仙长行个方便?”
“身子不便,我怕是做贼心虚,”那名弟子脸色一沉,厉声?吩咐,“给我上?车搜。”
见状,清秀男子急得满头大汗,忙上?前阻拦,着急大喊,“使不得,使不得……”
这处动静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先前说话的那二人闻声?走了过来?,手中握着画卷的那人率先出身,“怎么?了这是?”
听见声?音,刚刚还气焰嚣张目中无人的弟子忙转身颔首,恭敬道:“李师兄,这马车中有人,我们正准备盘查,可这人推三阻四并不配合,行为极其可疑。”
“非也,非也,”清秀男子慌的不行,连忙解释,“这马车之中是我娘子,她怀有身孕不大方便,大夫说不能?受凉,并非有意?冲撞各位仙长,还望见谅。”
戴玉冠的男子闻言上?下打量着人,又垂眸看了眼手中的画像,画中人同眼前之人并无任何相似,他也感觉不到此人身上?的灵力,仿佛再寻常不过,可抱着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的心里?,仍是冷声?道:“奉令盘查,可疑人员一律要?带回?去审问,你?若是不配合便由不得你?了!”
“就是就是,管里?头是谁,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得下车!”一旁的值守弟子听见这话嚣张气焰渐盛,横眉冷对?,毫不留情。
“这……”清秀男子焦虑着急,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相公。”这时一道轻柔温和的女声?从马车中传来?。
这声?音很轻,却足以让所有人听清,与此同时,帘子后伸出了一只手,五指白?皙纤细,如珍珠般圆润,光从一双手便能?看出此人样貌定然不会太差。
果不其然,纤长的五指轻轻拨开帘子,一个样貌生的极好的女子出现在?众人眼前,她的长发盘成妇人发髻,斜插着一只玉簪,眉毛细如柳叶,眉眼温和,鼻梁高挺,一颦一笑?皆是万般风情。
最让人被吸引的是那双眼,眼眸中透出淡淡的温柔,似春风也似冬雪,两种感觉诡异的融合在?一块儿,饶是见过不少美人仙门众人,也不由得觉得此人生了副好皮囊。
那清秀男子见状急急忙忙跑了过去,着急道:“娘子,你?怎的出来?了,你?怀着孕,大夫都说了你?身子不好,莫要?受凉,快些进去。”
闻言,四周的人这才注意?到女子微微拱起的腹部,意?识到眼前这人已嫁为人妇,不由收了心思。
“无妨,”握住伸过来?的手,女子护着肚子,被搀扶着小心翼翼下了车,轻声?细语道:“既是诸位仙长的公务,我等定会好生配合,待仙长们盘查清楚,你?我才好早些离开,不至于耽搁功夫。”
说完,她拍了拍自家?相公的手,看向飞鹤斋的众人,微微颔首,柔声?道:“有劳诸位仙长了。”
戴玉冠的那名罗师兄眯了眯眼,一边抬手示意?身后人搜查马车,一边抿唇打量着眼前女子,装作不经意?询问,“听闻二位从夷洲来?苍竹海是为寻亲的?”
“正是,”清秀男子点头应答,“我家?娘子胞弟同家?中人走失了,这些年一直四处寻找,听闻有人在?苍竹海见到过,便来?瞧瞧。”
那人也不知信了几分,听完并未再说其他,只是一直盯着二人,时不时拿着画像比对?一番,倒是一旁的李姓弟子凑到他耳边掩唇低语,“罗师兄,我瞧着这二人并无不妥,同画中之人也无相似之处,更何况端木师兄给的画像是两名男子,这女子横看竖看也无半点男子特征,应该不是他们。”
罗师兄抿唇不语,直到搜查的弟子从马车上?下来?,颔首行礼,轻声?道:“车中并无异常,也无可以藏人的暗格。”
于是,他的怀疑消减了几分,只是多看了那样貌极佳的女子一眼,不动声?色用灵力探测了一番,发现眼前二人只是普通人,而非修士,最终沉声?吩咐,“放行。”
“多谢仙长!”清秀男子连连道谢。
随后,他转过身搀扶住身旁的女子,低眉浅笑?,说出的话满是疼惜,“娘子可是累了,为夫扶你?上?车,且小心些,莫要?碰到我们的孩儿。”
说话间,二人双手紧握,男子目光温柔,语气极轻,仿佛眼前是什么?极其珍贵的易碎珍宝那般,搀扶着女子的细腰,一举一动都万般小心,令人站在?一旁都能?感觉到眼眸中的万千柔情。
殊不知当腰被人揽住时那女子身子一僵,只能?稳住心神展颜一笑?,柔声?细语道:“有劳夫君。”
可望向人的眼眸中却满是怒意?,带着警告之意?。
清秀男子并未在?意?,渐渐收了力,将人彻底揽入怀中,落在?其他人眼中只觉得二人伉俪情深羡煞旁人。
而未被人瞧见的地方,男子的手腕已经被捏的发红,却还是扶着人上?车。
“等等。”
一道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