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节晚自习注定没法学习。
孙测身子朝向时予沐,冯铠东手撑在后桌探出头,陈叙浮难得的没戴耳机,四个人一直在聊天。
什么话都往外倒,时予沐才发现,原来陈叙浮的成绩并不好,一开始说要让他当班长的时候还遭到了好几个老师的反对。
至于为什么最后他还能顺利成为班长——
孙测是这么说的:“就是因为他跟我们混在一起,气质上吧又没有我们这么嚣张,老葛就想找个能管得住我们的人当班长,他的意思是,班长学习成绩不是最主要的,但必须能管事儿。”
原来是找个混混的头儿,所谓擒贼先擒王。
时予沐点点头:“难怪当时老师会那么说。”
“说什么了?”孙测觉着奇怪。
她回答:“那次我跟班主任说了你们的事,有位老师就说,我们班的风气迟早要被班长带歪。”
陈叙浮:……
孙测噗嗤笑,但他还是不得不替兄弟说句话:“那都是偏见,陈叙浮当班长好久了,哪次活动不是他出面参加的?班里大大小小琐事那么多,换成别人,肯定有不服的。”
时予沐忽然想起:“我们班的学号是不是按照成绩排序的?”
“对。”
她关注过陈叙浮校园卡上的学号,与她的尾号一样,她56,而他46。
全班统共56个人,她是因为临时转学所以在最后,而陈叙浮的数字就是实打实的中考排名,全班倒数第十。
还真是意料之外的差啊。
陈叙浮瞥了她一眼:“大可不必这副表情。”
“那你中考分数应该比我还低。”时予沐口出狂言。
话题从成绩自然而然地挪到初中的学校,顺道描述过冯铠东与孟绾在初中时的‘恩怨’。
他们此前三年都是同班同学,最开始两人还是同桌,孟绾性格闷得很,不爱跟同学接触,是冯凯东想方设法将她从超凡脱俗中拉下尘世,避免她成为书呆子——当然,这是冯凯东的视角。
后来有次时予沐将这些话转述给孟绾,她很无语——在她的视角里,明明是她不爱搭理他,若不是他死缠烂打,她压根不想与他有接触。
时予沐主动问陈叙浮:“你初中也在这里读吗?”
陈叙浮也是侧着坐的,半边身子微微往后偏:“不是,我在市一中。”
“我是三中的。”她说。
三中跟一中只隔着一条马路,两个学校的学生经常互相往来,有时还会去对面学校上课。
陈叙浮挑眉,“我经常去你们学校的篮球馆打球,我们竟然没见过。”
倒也正常,时予沐初中的生活简单得很,每天上学时间都在班里呆着,放学时劭阳准时接她回家,节假日出门去哪都要报备,她的朋友不多,都很表面,哪像现在这样能跟一群‘坏学生’成为朋友。
晚自习最后十分钟,班里的学生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换位置。时予沐将课本往桌子中间挪,笔筒塞进柜子里,铃声还没敲响,已经躁动一片。
孙测与冯铠东将桌子往右边一拉,拍拍手就这么搞定,陈叙浮就更轻松了,直接替代他们本来的位置。只有时予沐最艰难,她要在这个混乱的环境里从后排挪到前排。
本想速战速决,陈叙浮忽然摁住她的桌子:“先放着吧,等他们搬完再过去。”
“等下都要熄灯了。”时予沐说。
“没那么快,我们帮你。”他说。
有这种好事,不要白不要,她直说:“不早说,我还以为你们这么没有绅士风度。”
“……”
几个人就这么站在门口等,陈叙浮抱臂靠墙,时予沐想学他的样子,挺直腰板,姿势要帅表情要拽,但这套动作被她做起来怎么那么别扭。
选择放弃,又听对面传来一声低笑,抬头狠狠瞪他。
等到班里人散得差不多,仨男生才分工帮她,不过十秒便搞定。
桌子乱得很,明天再来收拾,最后将书包里那些匆忙塞进去的东西倒出来,几个人还在等她。
“你晚上回宿舍还学习啊?”孙测说。
时予沐摇摇头:“不了,回去就睡觉。”
“那你带书包干什么?”
“习惯。”虽然她每次背书包都没什么用,但就是坚持,总觉得学生就得背书包。
孙测笑说:“你怎么那么死板。”
……
一想到要换座位,时予沐又睡不着了,特别是刚得知自己的前桌是沈茹。
孟绾同她说过这个人,开学的时候本来挺受欢迎的,但在军训过程中不知道因为什么事跟寝室的人吵架,之后大家不爱跟她玩,她又开始跟其他寝室的人走得近。
总而言之就是这个人很不好相处。
隔天时予沐还在睡梦中,忽然感受到手臂一阵疼痛,是沈茹上床的时候直接往她的手上踩,当时她的手恰好伸到边缘。
不但没听到道歉声,反而是一句埋怨:“干什么啊,害得我差点摔倒。”
她的手臂还疼着,被吓醒时还在最烦燥的时候,回击了句“有病”,翻身将自己埋进被子里。
沈茹还说了什么,她没听清,只感受到她将台阶踩得噌噌响,还劈里啪啦在上铺不知道干什么。后面她出门,时予沐才爬起来,心疼得看着自己红了一圈的手腕。
寝室内其他人也已经被吵醒,坐在床上脸上无不写着不耐烦。像是在替她出气似的,有人说:“真倒霉,摊上这么一个人。”
自此之后,时予沐感觉沈茹一直在刻意针对自己。
她的新同桌名叫柳紫杉,很早就到班里学习,看到她时还挥挥手打招呼,主动帮她收拾桌上的东西。
时予沐问她有什么作业,她翻开作业本告诉她,就这么几句话,前排的人回头警告:“安静,吵到我学习了。”
柳紫杉明显地翻了个白眼,她一直坐在沈茹后面,早看她不顺眼了。
时予沐心里不得劲,不让她说话,她偏要说,只是稍微压低音量:“她成绩好吗?”
柳紫杉没说话,只摇头。
她说:“成绩不好事还那么多,而且现在是下课时间,凭什么不能说话。”
“啧。”前面的人回头,用憎恶的表情瞪着她。
旁边柳紫杉拉了拉时予沐,在纸上写几个字告诉她:算了,她惹不起。
更憋屈了。
某个下课,时予沐趴在桌上小憩,忽然被叫醒,没有什么大事,是沈茹让她将桌子往后挪,说挡着她通过了。
她一看,前面位置明明空得很,甚至比她的活动空间都要多出一倍。
时予沐不肯挪,继续趴着装没听见,沈茹气得不行,骂了几句脏话,踩着重重的脚步出去。
这么一来再也没了困意,时予沐悄悄冒出一只眼睛,能看见沈茹在教师前门口同几个女生说话,有人往她这边的方向瞥,多半是在说她的坏话。
明明她才是最委屈的那个人,还恶人先告状了。
柳紫杉也很生气,拉着她诉苦:“我要吐了,她就是在没事找事,刚开学的时候她说自己初中被孤立,我还很同情她,现在看来被孤立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个世界总是有这么些人的存在,以自我为中心,从不认为自己有错。
时予沐一想起这个人的嘴脸,以及她们正在吐槽她,会让别人对她的印象变差,心情低落得很,眼眶竟悄悄红了。
柳紫杉赶紧说:“我打算跟老师申请换座位,你也不想继续跟她是前后桌的话,我们一起去说。”
时予沐点点头,换了一边继续趴着。
这件事还没完。
下午轮到她扫地,去后面拿了扫把,只转个身的功夫,发现自己桌上的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
原因是她放在最边边的课本有一部分占用了过道的位置,沈茹应该是觉得挡到她的道,便将她的书往后推,就这么碰倒了桌上其他东西,而她连捡都不捡起来。
时予沐火气一下子冒起来,义正词严对她说:“你凭什么碰我的东西?”
“是你一直在将你的桌子往前推,我都警告过你了,以为我没看见是不是。”沈茹甚至像是占理的那一方。
“你要不睁眼看看你那边位置有多大,这都不够你走的,你是有多胖啊?”这句话是柳紫杉说的,她正忙于帮时予沐捡东西,脸色差得不行。
跟这种人说再多都没用,蹲在地上的两个女生互相拍了拍手安慰彼此,这次时予沐妥协将书往后放,就是越想越难受。
低头打扫卫生,回到后排,在经过陈叙浮身边时听到他问:“吵架了?”
这时听到这种声音就像找到了能替她撑腰的人,时予沐一股脑地将苦水倒出来:“是啊,天天说我们给她留的空间太小,明明我们自己都快坐不下了,她要求那么高怎么不单独申请一间教室啊。”
陈叙浮回头一看,明眼人都能看到大小差距,但就是有人不依不挠。
他走到讲台,从盒子里拿出粉笔,单手掰成两半,比对着每一列座位之间的空隙,在地上划了一道道线。
来到时予沐的桌前,按照划线的位置,将她的桌子往前挪——时予沐注意到他是用尾指与掌心触碰的她的桌子,因为食指处有粉笔灰。
“你多管什么闲事啊?”沈茹看到这一幕,气得找陈叙浮质问。
陈叙浮单手一台,剩下的粉笔稳稳回到盒子里,再拍了拍手,扫走剩余的灰。
语气没有纤毫波澜:“这是平均分出来的,以后每张桌子都要摆放在划线的位置。”
“凭什么啊?这么小的位置根本不够。”沈茹还企图将时予沐的桌子往后挪。
“我是班长——”陈叙浮打断她的话,“有什么事麻烦去找老师反应。”
“……”
解气!
时予沐像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眼角上扬着喜悦。
卫生打扫完成,她将书包往肩上一挎,兴高采烈地去找陈叙浮。
“班长好帅啊,威风凛凛。”她竖了个大拇指。
陈叙浮稍微弯唇:“少贫。”
“谢谢你啊,不然我请你吃饭?”时予沐与他同时走出教室。
“刷我的卡?”陈叙浮说。
“嗯啊。”她理直气壮地说。
两个人一起往外走,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单独约饭,尽管过程并没多少交流。时予沐记下金额,回寝室后照旧转账给他,但他没收。
反倒甩过来一句话:【做件好事,安慰你。】
此后沈茹没再在座位上做什么文章,只是将对她的不屑写在脸上,逮着机会就挖苦她。
有时还能听见她明里暗里的讽刺:“没办法,谁让她有靠山,我只能任人欺负。”
最开始时予沐还是难受的,毕竟平白无故被人针对。
但次数多了也就免疫了。
还会在心里反怼一句:
就是有靠山,就是欺负了,怎样。
酸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