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猝然拔针让紧紧黏着在手背的透明胶带都?被扯掉, 鲜血平静地往外涌,几秒间就淌满整了只手。
顾西洲和顾屹为同时?动,但顾南谁都?不要他们碰。
擦眼泪的动作将血抹了满脸, 看起来?犹为恐怖。
这下谁都?不敢再争,叫医生的叫医生, 喊护士的喊护士。
病房顿时?乱作一团。
原本只是细小的针眼豁了一道?长而深的伤口, 要靠靠摁压才能止住血。
床单洇湿一块, 地面?溅着点点“梅花”
换做平时?肯定是阿姨或者保镖进来?做这些事情,但今天?不一样。
顾西洲用纸把?地面?擦干净, 顾屹为换脏污的床单。
收拾完毕, 他俩各自站在病房一侧, 也不敢说话也不敢上前。
顾南坐在沙发上,还在平复情绪。
一激动就掉眼泪, 现在眼尾还红红的。
护士捏着他左手,眼观鼻鼻观心地认真?扎针。
而不远的对?面?,抬头就能看见顾屹为和顾西洲似乎正在用眼神进行一种“善意”的交流。
刚抹上碘伏, 顾南一点面?子都?没他们留, 音量不高但分量很足。
“出去, 明天?后天?外天?未来?每一天?你们都?不要来?。”
护士一个手抖, 差点没把?碘伏全倒顾南手上。
老天?爷,这是我能听得吗?
简直恨不得打个洞钻进去。
病房里落针可闻,足足好会儿,顾西洲不怕死地开口:“你需要人照顾。”
顾屹为满脸愧疚, 刚迈出一步:“小南对?不——”
“别过来?!”顾南歇斯底里,“出去, 都?出去!”
顾屹为脚步一僵:“抱歉。”说完这句立即离开。
顾西洲却没有走,但一直保持原有姿势在病房门口远远站着。
重?新扎好针, 护士小心翼翼说:“活动时?注意手腕,不要再弄掉了。”
“伤口不要沾水,疼的话可以用毛巾热敷消肿。”
“不好意思。”顾南鼻子一酸,看了她眼飞快别过脸去,“谢谢。”
护士挤出笑?容,端着器皿离开。
今天?这个房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现在终于安静了。
只是哪怕打扫过,空气中还是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挥之不去的余光里,是顾西洲站得挺直的身影,像在等待审判似的不敢靠近也不说话,顾南难受得直吸气。
再讨厌他和顾屹为争执不休,那也是因为自己而起,也清楚顾西洲常常主动挑衅,且强势霸道?不讲理,只是现在让他也出去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人前人后都?光鲜的顾西洲,在哪里都?是焦点的顾西洲,受众人拥趸的顾西洲。
今天?这样被下面?子。
刚刚医生来?时?可谓是蹑手蹑脚,非常避嫌一直埋着头,见病房这幅情形连招呼都?没敢打。
想到这里,顾南倦怠地闭上眼睛,扶着输液架颤巍巍地站起。
余光里,顾西洲动了动,又把?步伐收了回去。
不过到底还是没忍住冒着也要被赶走的风险过来?扶。
顾南故意错开输液架,叫他扑了个空。
之后擦肩而过,顾南一步一顿地回到病床,盖上被子闭眼躺好。
顾西洲爱去哪就去哪,爱怎样就怎样,在这儿站整晚他也不会理会一眼。
真?的不想管了,真?的好累啊。
只是病房很快响起一阵轻浅的脚步声,接着卫生间的门更小声地阖上,门后隐隐约约冒出流水动静,是拧动毛巾水珠砸在台盆里的淅沥。
发泄之后内心反而很平静,顾南将右手挡在眼皮上,将顾西洲一切动静都?收进耳朵里。
应该在洗漱吧?
可他猜错了。
因为愈发轻的脚步停在耳畔,右手手腕被虚虚握住拿了下来?。
他睁开眼睛,看到顾西洲将热热的毛巾敷在他浮肿的手背。
近距离的对?视,彼此都?没讲话。
倒是床头心电监护仪显示的数值越来?越高,大有拉警报的架势。
激荡的心跳让顾西洲会错了意,他语气生硬:“我不会走。”
赶我,我也不会走。
在这个躺下的角度,顾西洲侧脸在明亮的炽灯中浮动着淡淡的暖意,剪影边缘好似染着柔和的光晕。
英俊,但很可恨。
看得久了视线变得模糊,顾南将脑袋埋进被子里。
后来?他睡着了,抛却所?有烦恼沉沉睡去。
没有去了解顾西洲有没有去套间休息,也没有了解顾西洲忙不忙,也没有赶人。
雾化还是早上开始,做完雾化顾西洲给他说话,给他喂粥,顾南抛开他的手,宁愿不便也不接受他的照顾。
这下吃饭再也不用争执夹菜的问题。
顾西洲给他夹什么,顾南就不吃什么,也就不夹了。
下午没事的时?候,顾西洲打开电视给他看,偶尔点评几句试探反应。
顾南小小“啧”了声,顾西洲不再言语。
顾南总是看睡过去,每次醒来?的时?候顾西洲都?在旁边。
不用说话,顾西洲总能先一步预判他的反应,比如喝水,比如调整病床高度。
两?人这样沉默地相?处了三天?,顾屹为没有再来?。
顾南渐渐好起来?,不用在输水只用雾化,不过恢复期总是不停咳嗽。
一开始咳声是清脆的,后面?沙哑,一听就知道?是不敢用力的那种。
只要咳起来?,无?论顾西洲在做什么,哪怕在睡觉都?会立即起床给他拍背给他倒温水,咳得厉害就把?医生叫来?,冷着脸要医生给解决办法。
医生吓个半死,生怕一个没做好影响前途……
终于不怎么咳了,这天?晚上洗完澡,顾西洲在卫生间给他吹头发,在嘈杂风响中忽然说了句话。
顾南没听清,回眸淡淡看了眼。
等吹完头发两?人出去,顾南穿着单薄的睡衣坐在沙发上,微微低头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后颈,抱着手机正在发送什么东西。
顾西洲定定瞧着他,像是被勾了魂。
发完短信,顾南将手机反扣在桌面?,眉眼苍白地主动问:“哥哥你刚刚说什么。”
这是四?天?以来?两?人第一次正面?对?话。
顾西洲绕进卫生间,看起来?很忙碌的样子。
须臾,不太清晰的话音传来?。
“今晚我们一起睡里间么?”
这次顾南听清楚了,揉了下额头,去到里面?的大床躺下。
门大敞着,他看见顾西洲从卫生间出来?,对?着外面?的病床了愣了下神。
紧接着回过神关掉所?有灯,轻手轻脚地进来?。
今夜没有月光,房间漆黑一片。
有好闻的沐浴露味道?,很是清香。
被子下,顾南感觉到顾西洲牵住了他的手指,他没有挣脱也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彼此交叠的手掌暖烘烘的,好像两?人之间没有嫌隙那样的亲昵。
爱无?法计较对?错,倘若遵循本心,其实人人都?会自私。
顾南也不例外,也妥协了,也想最后挽回一次。
“我们搬出檀山。”他瓮声瓮气地说,“你跟哥能好好相?处吗?”
等了很久,顾西洲都?没有吭声。
顾南反手将他的手指握住,“我现在要你回答。”
又过了很久很久之,顾西洲在黑暗中说:“顾屹为活着,你永远不会坚定地选我。”
“我走了17年才得到你一点笑?脸,现在你让我把?本该属于我的东西分给他。”
“顾南,这不可能。”
还是这样的想法……
“可我已经给哥说过了。”顾南有点绝望,“我们搬出檀山生活,我不见他这样也不行吗?”
“你不见他难道?他就不会找你吗?”顾西洲看得很远,“过几天?你认为消除隔阂,或者过几年你认为大家心结都?解开了,到时?候故态复萌。”
“我呢?”他轻声反问,“我又该去什么位置?”
“当你哥哥,还是回到从前的点头之交?”
顾南用力抓住他的手,“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那你为什么就不能只对?我一个人笑?,只跟我说话呢?”
只要提起顾屹为,不管是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永远都?易燃易爆炸。
顾南失语两?秒:“你真?的喜欢我吗?”
没等顾西洲回答他直接自我否认。
“你只是觉得我应该属于你,可我不是你的物品。”
“我怎么说也不行,你只会坚持自己……”
哭过求过仍然一意孤行,也换不来?半点犹豫和怜惜。
既然这样,就没有意义了。
“明白了。”顾南松开顾西洲的手,“从今天?起我不会再说了。”
顾西洲哼着冷笑?:“不喜欢我了是吧。”
“对?。”
“要分手是吧。”
“对?。”
“不可能,除非我死了。”
“随便。”顾南疲倦地闭上眼睛:“我要睡觉了你不准说话。”
话音落,顾西洲揽过他的腰将他紧紧贴到怀里抱着。
顾南冷言冷语:“放开。”
顾西洲第一次低下高傲的头颅,埋在他颈窝,嗓子喑哑地问:“我该怎么做你才会继续喜欢我。”
“我应该出去见见世界。”顾南无?动于衷,“看看其他人是怎么恋爱的,去喜欢别人。”
“如果我求你呢?”
漆黑无?光中,顾南倏然睁开眼睛:“你说什么?”
“能不能只跟我好。”顾西洲说,“只喜欢我。”
这样卑微乞怜的语气,顾南颤抖着嘴唇不可置信地问:“你改变想法了吗?”
顾西洲:“改变什么?”
“不动手不再针锋相?对?,不再把?我关——”说到这里,顾南陡然停止话音。
“求你”与“顾屹为”并不相?关,这是两?件事。
顾南彻底绝望,也心如死灰。
这晚过后直到出院他们没再说过一句话。
檀山还是那个檀山,春天?更加绿意盎然。
顾屹为和顾西洲再没有争,因为两?人开始不在同一场合出现。
副楼门口又有保镖站岗,不允许顾屹为进来?,也不允许顾南出去。
早就猜到了顾西洲会这么做,顾南假装看不见,整天?不是看书就是画图,还要定时?接受阿姨各种投喂,一场肺炎差不多掉了8斤。
怎么养都?养不太起来?。
每天?晚上顾西洲还是会来?卧室睡觉,睡他的枕头。
顾南任他把?自己抱在怀里亲吻,怎么弄都?不反抗。
亲到最后顾南咳两?声,顾西洲就去浴室冲冷水澡。
日子一天?天?过去,草长莺飞时?光大好。
只是流言蜚语外界传得相?当厉害,那天?早上医院那么多人都?瞧见了,也拍到了。
八卦娱乐恪尽职守,尽情挥洒着想象力。
给顾南造谣各种身份,说是他是顾承亦流落在外的私生子,两?个有血缘的哥哥为了他大打出手,争得不死不休。
又有营销号说他是被领养的,是条非常有手段的狐狸精,勾得两?个哥哥悖德乱.伦。
这些新闻就像牛皮糖,看过一次大数据记录下来?就会不停推送。
某些恶毒言论简直不堪入目,难以想象人怎么能说出这么恶毒的话。
不过这样的消息一天?之内被压了下去,顾南现在几乎睡不好觉,倒不是因为新闻。
也不知道?生物钟因为什么变得紊乱,有时?候睡得非常早,有时?候天?亮才睡。
不过只要顾西洲在,他不会暴露任何一点痕迹。
这天?又是下午才起床,下楼时?听到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女音。
等了快半个月,顾颖文终于回来?了。
顾南踮着脚尽量不发出声音,如果顾西洲在的话他就立马回楼上,如果没在他才出去。
结果刚探头一瞧,顾西洲不仅在,顾屹为也在。
而且顾屹为还马上发现了他,起身一刹那,所?有人都?往这里看。
顾屹为最先发现所?以直接过来?,顾西洲起身又坐下。
顾颖文打量着这两?人面?对?顾南相?同又不同的反应,再联想到代持股份事宜和短信,心里顿时?有了计较。
既然被发现了,顾南没办法只好整个人都?露出来?。
顾屹为来?到他面?前,摸摸他的额头:“还担心你睡这么久是不是又发烧了,现在来?看还好,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
顾南往后退了一步,自然错开顾屹为的手掌,“不饿,谢谢哥。”接着朝客厅走去。
多年不见,顾颖文还是那么年轻潇洒,一身帅气又利落的双排扣西装,高筒靴底沾着草屑,看样子刚刚去马场玩了圈。
顾颖文主动打招呼:“过来?啊,傻愣着干嘛。”
顾南路过沙发,顾西洲拉住他在自己身边坐下。
顾屹为则是重?新坐回原本的单人沙发。
顾南假装露出惊讶的微笑?:“姑姑回来?了。”
“等你半天?都?不起床。”顾颖文佯装嗔怪,上下打量他一番,幽幽说:“瘦了好多。”
顾南笑?笑?不说话。
顾颖文点点顾屹为:“要不是我看到新闻还不知道?你小子活着。”
顾颖文又点点顾西洲:“要不是我看到新闻还不知道?你小子中了枪。”
最后视线还是落到顾南身上,落到他的脖子处,忧愁地叹了口气:“宝宝啊,脖子是怎么回事,两?个哥哥都?保护不好你吗?”
脖子的痂虽然早已脱落,但永久留下了疤痕。
顾南赶紧撒谎:“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
殊不知顾颖文早在他说这句话时?,就将顾屹为和顾西洲互相?不爽的对?视动作看在眼底,意味深长地说:“我好像错过了什么。”
顾屹为笑?着岔开话题:“抱歉,换心手术这么大的事瞒了姑姑。”
“哦~你们的事我管不着,也不归我管。”顾颖文捋了把?头发,看向顾西洲,“政希和明喆你看着办吧,判多少年还是枪.毙都?不用告诉我。”
“听说顾逊那家伙抑郁了,这些都?不管关他的事,不要为难他。”
顾西洲和顾屹为同时?嗯了声。
顾颖文又道?:“小南先去吃饭,吃完陪姑姑出去逛逛街。”
顾南点点头:“好。”
顾西洲和顾屹为又异口同声:“小厅——”
沉默了下,顾西洲说:“阿姨在小厅等你,自己去吧。”
顾南垂着眼:“知道?了哥哥。”
等他的背影消失在客厅里,顾颖文倒了两?粒口香糖嚼着,视线来?回在顾西洲顾屹为两?人身上梭巡,瞧了会儿话里有话地问:“你俩对?他做了什么。”
顾屹为双肘放松,搁在两?侧沙发扶手:“问西洲吧。”
看来?始作俑者是顾西洲,顾颖文转过脸:“好侄儿,做了什么跟姑姑说说。”
“我喜欢顾南,事情就这样。”顾西洲言简意赅。
“知道?啊,屹为也喜欢嘛。”顾颖文满不在乎,“我问的是小南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顾屹为沉默,顾西洲不解:“什么样子?”
“情绪低落,脸色憔悴。”顾颖文说,“还带着伤,你弄的?”
不能说不是,顾西洲承认:“是我造成的。”
听闻这句,顾颖文神色正经起来?:“小南是我们家族唯一正常的孩子,性格好脾气好,又乖巧懂事。”
“他妈妈司韵是个很好的人,在我们这个外表光鲜内里污糟的烂家没享过一天?福就冤屈去世,连带小南也受牵连。”
“有些事我不提不代表我不知道?,你俩揣着什么心思我清楚得很,更清楚你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是话先说在前头,你们怎么斗法我不管,不要牵扯小南,更别整幺蛾子波及他。”
顾屹为第一个答应:“明白,谢谢姑姑。”
顾西洲虽然没有说话,但显然听进去了。
顾屹为起身:“我去看看他。”
顾西洲蹙眉:“你去做什么?”
“怎么,这么多天?没见,陪他吃顿饭你也要干涉吗?”
“他让你陪了吗?”
“顾西洲,再说一次小南不是你的物品,见他不需要得到你的允许。”
“他不想见你。”
顾屹为不再争辩,转身就走。
顾西洲起身追上去。
顾颖文一个头两?个大,正要阻止。
顾南自己从走廊过来?,对?顾西洲和顾屹为视而不见,只是看着顾颖文:“姑姑,我们现在出去可以吗。”
顾西洲预感不妙:“不行。”
顾屹为不满回头:“连他去哪你都?要干涉?”
顾颖文嘭地拍响茶几,震得茶杯一跳:“都?住嘴。”
空气顿时?安静。
顾颖文提起包,拉过顾南就朝外走。
穿过草坪走到前门,停着一辆碳黑的柯尼塞格。
顾颖文坐上驾驶位,顾南坐进副驾驶。
柯尼塞格两?侧排气孔倏地喷出蓝火,咆哮着窜下山。犯不着抬感应栏杆,直接从下方?穿过。
驶出顾家私人大街,熄火停靠在无?人的路边。
顾颖文摁下双闪,扭脸笑?咪咪地问:“宝宝,你发短信叫我回来?应该不是逛街这么简单吧?”
前方?大街空无?一人,顾南平静地望着,平静地说:“姑姑,你可以帮我离开檀山吗?”
顾颖文不理解地皱了下眉:“什么意思。”
接着,顾南一五一十把?这段时?间所?有事情讲了遍。
顾颖文沉着脸,也沉默着。
“之前申请过一次签证,但突然被拒掉了,应该是哥哥做的。”顾南解释说,“他一直都?在监控我。”
顾颖文非常不高兴,但没有说废话,“什么时?候走,想去什么地方??”
顾南只答了第一个问题,说越快越好。
并未回答第二个问题。
第42章 第 42 章
今天是搬家的日?子?。
顾南不需要收拾什么, 因?为顾西洲安排好了一切。
阿姨们已经提前过去,保镖也早早等在客厅。
至于什么时候出发,目的地在哪, 顾南通通不知。
最美人间四月天,阳光明媚微风和煦, 简直就是个宜搬迁、宜结婚, 有?利万物的大好月。
三楼卧室里的小书房光线充足, 青草香味悠悠扬扬从窗户飘进?。
顾南站在置物柜和书墙下,手指轻轻抚摸过一排排从小到大收集的摆件、手办、奖状, 最后?目光落在那个小小的粉色猪银行, 静静看了几秒掉头出去。
他?什么都?没带地下楼, 黑衣保镖恰好挂断电话,告知说:“小顾先生, 可以出发了。”
顾南没有?留恋地走出副楼,抬头看了一下晴朗的天空,也看见了对面主楼露台上立着的顾屹为。
顾屹为整个人沐浴在浅淡的日?光中?, 在微笑。
顾南勉强弯起嘴角, 挥了挥手转身走掉。
这条通往檀山后?门的道路他?曾于孩提时代踏过千千万万遍。
草坪边缘有?一条小溪。
在这里他?曾放生了几条金鱼, 顾西洲给他?买的。
在这里他?曾挽起裤脚踏水, 顾西洲带他?的。
走过小木桥,就是茂密葱郁的楠木林。
楠木林永远静默矗立,一圈圈年轮记载也见证着曾经。
那些炎热的午后?,跑过的孩童, 走过的少年。
“哥哥走快一点!快点!”
“顾南,今天你好烦人。”
记忆止不住地翻涌。
“hello呀哥哥, 猜猜我在哪儿。”
“小南瓜过来,到我这里来。”
“哥哥这里有?条小蛇!”
“别乱动!”
走过楠木林, 豁然开朗的后?花园映入眼帘。
曾经深秋精心挑选的马蹄莲,特意带去病房的吉莉草。
抹不去的心动记忆。
喉头有?些重,顾南难以呼吸地低了下头,再回神已经跨过雕花铁门坐上了车。
随着车子?启动,檀山一切都?在远离。
西苑马场,东苑高?尔夫球场,北苑楠木林,前苑三栋建筑物。
都?在傍山而建的蜿蜒道路上消失不见。
以后?鸟儿应该能?吃个饱吧?毕竟果树都?属于它们啦,蜜蜂应该会回来重新筑巢,毕竟自?己走了顾西洲也不会让人赶走它们了吧?
降下车窗,顾南最后?一次感受檀山的风抚过脸庞,闭上眼睛,跟长大的家道别。
两?小时后?,车子?在静安区某独栋别墅停下。
他?来到顾西洲为他?准备的新家。
独栋不是指圈起来的独栋,指得是方圆几里就这一栋。
下了车,顾南看着面前这陌生又豪华的新家。
但格格不入的是,前院所有?应该装饰绿植的地方都?空着,露出黑漆漆的土壤。
围墙下还有?一条极宽的土壤带。
容朗从双敞着的大门出来,几步跨下台阶。
“小南,怎么样,喜欢这里吗?”
没什么喜不喜欢,顾南违心地点点头:“喜欢。”
容朗指着空缺的土壤带,回头看了眼后?方,“顾总说家里所有?绿植和花草你来安排。”他?又踏踏草地,“这些都?可以掀起来你自?己设计,后?面还特意空了两?亩花园,工具都?备齐全了。”
“现在要不要过去看看?”
“不了。”顾南说,“我的房间在哪里,我想先休息一下。”
容朗带他?进?去,边走边说:“一楼是客餐厅,二楼是活动室,左边是影音室,右边是公共书房。”
“琴放在三楼客厅,那里风景好。”
“你和顾总的卧室在四楼,嗯”容朗略微尴尬地笑笑说,“四楼都?是卧室。”
顾南站在电梯里,很自?然地点点头,“知道了。”
“地下二层有?恒温泳池,还有?游戏机什么的。”容朗从来不会让话掉地上,体贴细致地继续介绍,“地下一层是壁球室和健身房,桑拿房也在旁边。”
电梯停在四楼,厚重的手工地毯一直铺到卧室门口。
到这里,容朗就不方便进?去了,停下脚步说:“顾总今天有?点忙,说晚上不用等他?吃饭。”
顾南拧开门把手,浅浅地笑:“辛苦你啦。”
“有?需要记得给我电话,我们随时都?可以送来。”容朗摆摆手,“没事的话我回集团了哦。”
迟疑了瞬,顾南叫住他?,“容助理,谢谢你在这里等我,谢谢你协助哥哥这么多年。”
“怎么总是这么客气。”容朗狡黠地眨眨眼,“我拿那么高?的薪水呢。”
顾南失笑,“再见再见!”
关?门进?到卧室,装修陈设奢华到令人发指。
廊厅左手边是巨大的双人衣帽间,品牌方和定制方都?把衣服送来了,整整齐齐填了6面墙。
顾西洲清一色的西装套装,顾南自?己的衣物款式倒是多样。
再往里走,是室内书房,桌上备好了各种碳素笔、画笔,不同型号的图纸卷在筒中?。
走过拍卖会才会出现的挂画走廊,大片阳光从正面落地窗投射而进?。
顾南微微眯起眼睛,将远处风景尽收眼底,看了很久然后?走到大床边缘,慢慢抚摸上两?个紧紧挨在一起的米白色枕头。
接下来他?什么都?没碰,在落地窗边的小沙发上坐到黄昏。
不经意迎来了最美时刻。
今天申市的落日?跟巴哈马的落日?很像,近处是浅金,远处是浓紫。
房门叩响两?声,阿姨上来叫吃饭。
顾南收回视线,磨磨蹭蹭地下楼。
饭后?他?去房子?后?面转了圈,看得出顾西洲的竭力讨好。
不仅将种花栽树的工具准备得超级齐全,还提前埋好了四通八达的滴灌管道。
而且能?从土壤颜色分辨出,一定有?人天天在做养护。
如果用心种栽,不出三月这里就能?枝繁叶茂。
不过那将不再是自?己的事了。
顾南兴致缺缺,看了两?眼回到房子?,手机在外?套里蓦地响了下。
是顾颖文发来的短信。
——时间地点机票航班号。
删掉短信,顾南走进?厨房。
阿姨们正在做甜品,还炖着宵夜的滋补汤水。
闻着好香好香好香。
“小南来啦。”阿姨端出热腾腾的桂花糕,撒上糖霜,“刚蒸好,尝尝?”
刚吃过晚饭并不饿,顾南还是拿了块,忘记烫反复在嘴里倒腾。
阿姨又给他?倒水,笑他?。
灌下一大口给嘴降温,顾南拉开高?椅在中?岛台前坐下,托着腮夸奖:“好吃。”
“你从小就喜欢吃甜的,阿姨都?记着呢。”
“哥哥喜欢吃什么?”
“顾总啊?”阿姨思考几秒,咕哝道,“每次问都?说的是随便,我们也不知道诶,倒是交代你吃的东西比较多啦。”
“前段时间小南你刚出院不是没胃口嘛,顾总只让我们做你喜欢吃的淮扬菜,去年他?生日?也是啦,提前几天就吩咐说做淮扬菜。”
说起这个,阿姨神神秘秘的,“你可不知道,后?面顾总在外?面过假生日?宴那天,他?喝了好多酒哦,还带了个玫珑瓜蛋糕回来。”
“我们以为在家里也要再过一次,没想到后?面又让我们把蛋糕扔掉。”
像顾西洲这样的人,真正生日?是不会对外?公布的,宴会只是交际工具而已。
但顾南连顾西洲什么时候过了假生日?宴也不知道。
还有?玫珑瓜蛋糕?那是顾屹为喜欢吃的水果。
大脑猝然嗡鸣一声。
顾南蓦地想起,真正生日?那晚他?收到了顾屹为的邮件。
他?跟顾西洲在客厅吵架,又在客厅做了一整夜的爱。
疯狂之前,他?故意激怒了顾西洲。
顾西洲问他?,是不是一直把自?己当成顾屹为的替身。
顾南说是,并且大吼说顾屹为不喜欢金黄后?喜欢玫珑瓜。
所以顾西洲听进?去了,在假生日?宴那天买了玫珑瓜蛋糕。
试图了解顾屹为的喜好口味,心甘情愿变成顾屹为的替身?
这一刻,心脏好像被卡车重重碾过,顾南不由得深吸了口气。
阿姨着急问:“是不是不舒服。”
“没事。”
顾南起身将椅子?放回原位,走出几步又折返回去。
“阿姨,你们对我很好,谢谢你们。”
“麻烦你们也多照顾哥哥,他?……其实?喜欢吃辣的。”
每个人都?会嘴硬心软,避重就轻故意隐瞒自?己其实?知道的真相。
“偶尔也做几道符合他?口味的辣菜吧。”顾南用力揉了下脸颊,“或许他?就会准时回家吃饭的。”
“不过也不要做很多次,对胃不好。”
“好好好,小南我们知道了。”阿姨们都?认真听着,“今晚宵夜我们就做辣呛鱼片怎么样?”
“他?不吃香菜。”
“好好好,我们都?记下。”
之后?顾南回到四楼,也没什么事做,干脆去小书房找本书来看看。
只是找了好久,发现墙面全是清一色的花理、果树书籍。
顾南想,如果抛开顾西洲那病态的占有?欲,他?其实?对自?己是很好的。
因?为细节足以证明一切,只是……
思绪再回到玫珑瓜,视线飘过笔筒里的碳素笔。
顾南决定不看书了,抽出笔和图纸,坐在书桌前开始涂涂画画起来。
房间很安静,只有?笔尖勾勒线条的沙沙声。
他?坐得端正笔直,一气呵成描绘出土壤带雏形,接着走笔画细节。
墙上挂钟时针走了两?圈,来到晚十点。
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直到察觉到房间忽然多了一个人。
顾南若有?感应地抬头,主动叫人:“哥哥。”
顾西洲今天穿着的是黑衬衣,黑西裤。
流畅的腿部线条在笔直的门框对比下更加修长,黑衬衣裹着劲瘦身躯,肩膀宽阔,喉结滑动一下,那笔挺的领子?屹然不动,反差得利落又帅气。
只是那右手背在身后?,看起来藏了什么东西。
顾南微微疑惑地看着他?。
下一秒,只见顾西洲缓缓抬臂,从背后?拿出那捧开得热烈的黄玫瑰。
黄玫瑰的花语是“原谅我。”
顾南愣了几秒,放下碳素笔站起。
顾西洲朝他?走来,带着罕见地犹豫、忐忑、试探。
“今天高?兴吗?喜欢这里吗?”
顾南悄悄握紧手指,“喜欢。”
得到印证般,顾西洲勾起浅浅的笑,“阿姨说宵夜是你安排的。”
不是问句而是陈述句,温情背后?藏着事无巨细的行踪汇报。
“是的。”顾南也挤出微笑,“哥哥我们下去吃饭吧。”
顾西洲不急,将黄玫瑰稳稳放在桌上,然后?抱住了他?。
温度通过薄薄的衣料在彼此身躯交换,很暖很暖。
“如果喜欢这里的话。”顾西洲说,“以后?就在这里住下,这里才是我们的家。”
顾南颤抖着手,半悬在顾西洲背脊,在自?我挣扎中?最终还是选择放下,轻轻拍了拍,“好啊。”
这一动作就是莫大的鼓舞,顾西洲更加紧密地抱住他?,温热的吻从耳后?来到眉眼,来到脸颊,来到嘴角。
缱绻、温柔。
顾南闭着眼睛,睫毛轻颤。
等到顾西洲与他?额头相抵,他?睁开眼睛,问,“你喜欢这里吗,哥哥。”
“你喜欢我就喜欢。”只要说话顾西洲的嘴唇就会擦过他?的嘴唇,所以顾西洲热衷于这样干,“你在这里就好。”
他?又把曾经说过的话重复一遍,“你在的地方才是家。”
顾南将他?推开:“下去吃宵夜吧。”
今晚宵夜除了清淡的粥,还有?几样分量不多的辣菜。
顾南夹了几筷子?,嘴皮辣得红彤彤,端着杯子?咕噜噜喝了一大口水,还要阿姨给倒点冰可乐。
顾西洲不觉得辣,瞟了他?一眼说不行,又让步说喝吧。
肺炎才好一周,但今天这么好的气氛不想败兴致。
阿姨们开玩笑:“小南还跟小时侯一样,贪嘴又贪凉。”
顾西洲也笑,接话道:“小时侯吃不到还会发脾气,抱着腿撒泼闹。”
“是呀,记得有?次还去冰箱掰冰块吃。”阿姨捂着嘴小声吐槽。
“发现不承认,一摸手冰凉。”顾西洲翘着嘴角,“吓得嘴里来不及吞,卡在喉咙以为要死了,又哭又叫,连存款有?多少都?说了,结果哭过冰化了,呆坐在地上不知所以然。”
听着他?们说这些,顾南其实?有?些高?兴的,这些事情他?自?己根本不记得,但是有?人帮他?记着,这种感觉很奇妙。
吃过宵夜,两?人回房间洗漱睡觉。
床头壁灯只亮一侧,但会亮一整晚,顾南熟稔地滚到没亮的那边躺着,隔了会儿顾西洲掀被子?躺下。
肩膀和腰都?要被箍住拉进?怀里贴着胸膛,顾南习惯的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昏昏欲睡地说:“明天我要跟姑姑去看妈妈。”
顾西洲把他?翻转过来,抬起一条腿挂自?己腰上,“什么时候去,我看看能?不能?腾出时间一起。”
“说悄悄话你就不去了吧。”顾南眨巴着眼皮,“我想跟姑姑去。”
在海南事情还没爆发前,顾西洲就说过要带他?去,失言到现在。
思及此,顾西洲带着歉意吻了下他?的眼睛,“过几天我再陪你去一次。”
顾南将脸埋进?枕头缝隙,“好啊。”
壁灯昏黄,暖橘调下他?半个肩膀露在空气中?,声音小小的,“好啊”的尾调带着浓浓的倦意。
顾西洲给他?盖好被子?,又嫌不够,将他?手臂环过自?己颈脖。
姿势是懒洋洋的考拉,呼吸浅浅喷在颈侧。
偶尔惊颤一下,更紧地贴上来。
呈现出汲取温暖的依赖动作。
顾西洲将他?按在自?己胸膛,手掌隔着被子?轻轻拍哄着,等顾南睡熟,他?低头将嘴唇埋在顾南发心,悄悄地亲。
只是顾南睡相真的很差,总是乱动。
腿跨着腰睡不舒服,要放下来翻身更深地埋进?枕头缝隙里。
顾西洲不许,重新把他?抱回正面,又把腿放到腰上,手臂就不用环颈脖了,会冷,所以也挂在腰上。
小心翼翼调整半天,顾南一动,又自?己变回去……
再弄就要醒了………顾西洲干脆把他?整个人抱到自?己身上,这样贴着睡。
顾南迷糊呓语:“好烦……”
顾西洲无声看了他?会儿,低声问:“谁在烦你?”
顾南睡过去不答,顾西洲轻轻捏他?鼻子?,“谁在烦你。”
真的要醒了,顾南手指摸索到他?嘴巴,捂住,“哥哥……别说话。”
终于得到答案,顾西洲满足得拢紧他?,又偷偷吻了下他?的额头。
然后?一同沉沉睡去。
只是到了半夜都?没怎么睡着。
因?为得来不易,因?为走到今天花了好大的力气。
在前段时间即将失去,现在又完完全全属于自?己。
很珍贵,珍贵到想看上整夜。
希望未来夜晚都?能?这样度过,哪怕躺在身上很难呼吸,哪怕压得久了血液不畅。
可那又怎么样呢?怎么样都?甘之如饴。
这样的兴奋一直从深夜延续到天亮起床。
早上七点整,顾西洲抱着顾南亲了会儿,这下不怕把人吵醒,只是亲得邪火乱冒,不得不下床冲澡。
隔了会儿顾南被尿意逼醒,迷迷糊糊地起床,走到“卫生间”发现是起居室,退出来重走。
浴室里,顾西洲裹着睡袍刚洗完澡,帮他?挤好牙膏。
上完厕所顾南清醒几分,自?然地接过递到嘴里。
“怎么不再睡会儿?”顾西洲问。
“跟姑姑去看妈妈。”顾南吐出一口泡沫,“昨晚跟你说过了呀。”
两?人并排站在盥洗台盆前,跟万千普通情侣一样闲聊,似乎他?们一直都?这样过着稀松平常的日?子?。
哪怕其实?只过了一晚,就好像展望到未来美好的一辈子?。
刚睡醒的顾南有?点傻气,睡袍乱糟糟的,动作也慢吞吞的。
只是刷牙洗脸尤为认真,简直就像在完成一件大事。
顾西洲难掩心满意足,惬心到手指微微发抖,佯装不经意地说:“我们重新开始吧。”
镜子?里,顾南弯腰掬了捧水泼在脸上,含糊不清地答:“好啊。”
从昨晚到现在什么都?说好,真的唾手可得了。
所以顾西洲更“不”在意地拿起牙刷,忘记已经刷过了,又放下多此一举地洗脸,主要是洗眼角。
下楼吃早饭时,顾南发现他?眼睛有?点红,“昨晚没休息好吗?”
顾西洲淡定摇头:“没事。”
接着两?人一起出了门。
顾颖文开着柯尼塞格准点停在大门口,降下车窗流氓般吹了声悠长的口哨。
顾南望着顾西洲:“哥哥再见。”
顾西洲揉了下他?发顶:“去了别哭。”
顾南:“不会的。”
后?方保镖车队也准备好了,会一直跟着。
顾西洲去到柯尼塞格主驾驶窗前,“姑姑,中?午一起吃顿饭吧。”
顾颖文竖起手指,“nonono,我要带小南单独吃。”
顾南坐进?车里,小臂探出小幅度挥了挥手。
接着柯尼塞格轰鸣着启动,渐渐驶远。
顾西洲在背后?远远看着,还不知道这一眼将在此生永不落幕。
第43章 第 43 章
墓园四处种着长?青松, 挺拔地矗立在淡蓝天穹之下?。
沿着两侧开满鲜花的石阶,顾南和顾颖文来到第?三层——司韵墓碑前。
铅灰色的石碑中央贴着四四方?方?的照片,照片里面的人气质清丽, 五官标致。
顾南跟她很像,特别是那双会说话的眼睛。
顾颖文将白菊放在一侧, 伸手掸了掸碑沿的细小灰尘, “几年没来怎么还是那么美啊。”
顾南抚摸上照片, “而?且再也不用担心会老啦。”
顾颖文哈哈一笑,拍拍他的肩, 去下?面等着。
脚步声渐渐远去, 顾南掏出湿纸巾仔仔细细地擦拭起石碑来。
“妈妈我要走啦, 你?会怪我吗?”
“肯定不会吧?”
“以前小时侯你?总带我出去玩,还说要带我走遍世界。”顾南笑容浅浅, “现在我打算一个?人去,是不是很勇敢啊。”
“你?不要担心呀,就是出门玩玩。”哪怕司韵离世多年, 顾南只要来到这里都是报喜不报忧, “妈妈, 我或许会走遍很多地方?, 也或许找到非常喜欢的地方?会长?久停留。”
“你?在这里好好的,想我的话就给我托梦呀,我会偷偷哦不,那我就会回来的。”
石碑已经擦得一尘不染, 顾南倚靠坐在一侧,望着漫山遍野的青绿说。
“我会很想你?的, 很想很想的。”
隔了会儿,他又轻轻呢喃, “哥哥们都对我很好,你?不要担心,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妈妈,也保佑他们吧,求求你?啦。”
好无厘头。
说完顾南自己都笑了,不好意思地揉着鼻头。
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马上又不笑了。
其?实他已经在控制了,只是怎么也控制不了如喷泉一样翻滚的苦涩。
没过几秒,他捂着脸小声哭起来。
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恋爱为什么会痛苦,没有跟谁在一起过,不知道原来这样辛苦。
也有很多不想要的东西,例如强势的控制,例如说一不二?的决定。
或许从?一开始跟顾西洲在一起就是错的,毕竟他们的行为本就不为世人允许。
所以顾南不敢告诉司韵,司韵会不会骂他疯了,骂他怎么能?违背道德喜欢哥哥?
阳光轮转,小花靠在他裤腿轻轻拂动?。
好像在说:
“没关系的呀,行走在人世间,谁不是俗人一个?呀?”
顾南不知道,只是觉得自己不应该再哭了,擦干眼泪吸吸鼻子从?地上爬起来,小声说:“妈妈,我要走了,你?好好的。”
他最后留恋地抚摸着司韵的照片,在石碑一角落下?轻柔一吻。
“再见妈妈。”
顾颖文等在台阶,见他下?来了然地摸了他的头,语气怜惜,“还以为西洲开玩笑的……从?前陪你?来都没哭过。”
“没事。”顾南很坚强,默默回忘了眼,“就是不知道下?次再来是什么时候了。”
顾颖文安抚地揽着他肩,朝下?走,“想回来就给姑姑打电话,我保证安排得不留痕迹。”
“只是宝宝啊,你?去的地方?连姑姑也不说嘛,我好伤心啊。”
“不是不相信你?,我想一个?人生活,我——”
“好好好,知道啦。”顾颖文不在乎,“那姑姑该怎么确认你?的安全呢。”
“我给你?寄明信片?”顾南红着眼睛说,“或者打电话发邮件。”
“行吧,说不定未来有一天我们会偶遇呢?”顾颖文看得开,“反正出去多玩玩,多谈几段恋爱吧!”
哪里还会谈恋爱,顾南苦笑,“不谈了。”
“怎么啦,这世上比西洲屹为那俩小子好的多了去了。”顾颖文说,“好好玩儿好好生活,哎呀反正谈不谈恋爱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活得开心快乐,那种感觉非常舒适,你?一定会明白的。”
台阶尽头等着四名保镖,见他们回来让开一条道。
话题适时中止。
顾南跟着顾颖文重?新坐上柯尼塞格,前往市中心某家法餐厅吃午饭。
餐厅是独栋小洋房,实行会员制,一天只接待一桌。
两人刚下?车,保镖已经围着小洋房确认有多少个?出入口?。
顾颖文嘭地摔关上车门,相当不满道:“你?们在这儿踩点呢。”
这是照例检查,保镖们假装听不见。
顾颖文气个?半死,“别找了,只有这一个?出口?。”
查找半天,确实只有一个?出入口?,现在已经不存在安全隐患,所以保镖只守着门口?不进餐厅打扰。
进去之前,顾南对他们说:“不好意思麻烦你?们了,谢谢。”
趾高气昂的顾颖文拉着他走,小声吐槽,“从前有那档子事顾西洲安排他们跟着你?我能?理解,现在顾政希他们都关派出所好几个?月了还这样搞顾西洲有病吧,一天天把你?当犯人对待”
顾南高声附和:“是的,顾西洲有病吧!”
保镖们面面相觑,眼神交流瞬间达成共识“这句话就不用汇报了。”
法餐动辄耗时三小时是正常情况,所以他们并未察觉异常。
但?直到四小时过去,再过会儿就可以吃晚餐了。
他们不放心进去查看。
侍应生奇道,“那两位客人早早就走了。”
完了。
来不及思考顾南和顾颖文是怎么消失不见的,保镖赶紧给顾西洲打电话。
殊不知两小时前——熙熙攘攘的虹桥机场。
顾南和顾颖文在人来人往的登机口?。
“要好好照顾自己,要有安全意识。”顾颖文抱着顾南,轻轻拍他的肩,“好好玩,记得想姑姑。”
顾南也拍拍她的肩,“会的,姑姑也要想我。”
头顶响起提示登机的广播音。
“姑姑,你?去什么地方??”他问。
“去趟南极吧,虽然刚好错过最佳时节。”顾颖文很是潇洒地说,“没关系,我看到得就是最美的。”
这个?回答很诗意,顾南退出拥抱笑着跟她挥手,“学到啦,谢谢姑姑。”
顾颖文也拿着登机牌倒退着挥手,“宝宝再见。”
“姑姑再见。
接着两人背对着,各自走向憧憬的前方?。
民航客机很快翱翔过申市上空。
在如同血管纵横交错的马路上,一辆慕尚急急刹停在独栋别墅门口?。
阿姨们着急忙慌地迎出来,“小南一直没有回来。”
这怎么可能?呢?早上人还好好的,答应要重?新开始,怎么可能?呢?
顾西洲冲上四楼主卧。
床头柜上面放着顾南的手机,小书房的花瓶里还盛开着“原谅我”的黄玫瑰。
画了一半的图纸上还隔着碳素笔,顾南怎么可能?消失呢?
他没有离开,他只是跟顾颖文玩得过了头,忘记回家了而?已。
而?且法餐厅门口?还停着顾颖文的柯尼塞格,车子都没有开走,顾南怎么会走呢?
他甚至没有带手机、充电器等随身必备物品。
蓦地想起什么,顾西洲拉开抽屉。
顾南习惯将证件等物品放在这些地方?。
这下?他找到了答案。
身份证护照都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份静静躺在里面的文件。
白纸黑字的标题赫然闯进视野:
【股权转让协议】
落款已经签好了“顾南”二?字,被转让方?是谁不用去看。
顾西洲瞳孔地震,反应极快地将所有抽屉拉开,可依旧不见顾南的身份证件。
匆忙间将画了一半的图纸弄掉在地上。
西装外套里的手机狂响,顾西洲一边拿出来,一边去捡地上的图纸。
神色刹那怔忡,那图纸背后整齐排布着……
电话里,容朗语气焦急:“顾总,查不到出境信息,也查不到活动?轨迹。”
电话这头,顾西洲屏着呼吸一言不发,努力辨认那四个?简单的小字。
——再见哥哥。
早上在大门分?别时,顾南说过这句话。
当时以为只是日常道别,没想到临行告别。
卧室死寂一片,顾西洲一手攥着图纸,一手举着电话。
他整个?人仿佛被施了定身术,隔了好一会儿,双手才微不可察地颤抖起来。
恍惚间,明白了一切。
顾颖文帮他离开的,虽然刻意隐瞒了行程,但?依旧能?查到。
只是不是现在,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
民航时速八百公里,两小时足以跨越大半个?中国。
赶上来的阿姨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从?未见过看着顾西洲这幅颓丧姿态,悄悄关门出去。
黄昏殆尽夜幕降临。
昏暗的房间里,他形只影单地坐在书桌后,微微垂着头,手中始终攥着那张图纸。
就这样一直坐到天光,那通电话终于响起。
“查到了顾总!”容朗急急说,“两小时前小南在意大利过了海关。”
顾西洲声音哑得不像样:“还有呢?”
“其?他只有等小南使用护照才能?找到轨迹信息……”
“准备飞机,我马上过去。”
顾西洲明白最坏的情况已经发生,可仍要自欺欺人。
不为其?他,只因他了解顾南,更清楚意大利是申根国。
而?容朗接下?来的话更是直接印证他内心深处的绝望。
“已经跟驻意的分?部?联系过了,只是顾总意大利是申根国。”
大家常常会忽略一个?事实,提起申根国,大家印象都是北欧那一圈国家。
虽然意大利在欧洲东部?,但?它也是申根国之一。
申根国足足有27个?国家,这27个?国家取消了彼此之间的边境检查点。
也就是说,顾南从?意大利出发可以任意前往附近的申根国,不需要签证也用不到护照,完全自由通行。
意大利与法国、瑞士、奥地利、斯洛文尼亚接壤,当然,他们也是申根国。
这就像多米诺骨牌效应,一倒皆倒。
顾西洲冷静下?来也绝望下?来,撑着桌子站起,僵硬了一整晚的骨头发出节节脆响:“顾颖文呢?她帮他做了这么多事怎么不在?”
“联系不上,只知道在阿根廷落地,她没有跟小南在一起。”
心力憔悴到了极点,顾西洲有些吃力地说:“现在把所有股东叫来开会,再做好航线准备,两个?小时后我要出发。”
容朗霎时明白顾西洲要做什么,大概率会把集团大权交给方?伯仲,然后自己去找小南。
他毫不迟疑地挂断电话去办。
今天这场会议算得上顾西洲上任以来话说得最多的一次。
方?伯仲气得脸色铁青,会后去总裁办找他:“集团上万人等着你?发号施令,突然撂挑子走人是什么意思?”
顾西洲正在休息室里收拾衣物,拉好箱子就要往外走。
方?伯仲也不管老脸挂不挂得住,现在的年轻人一个?比一个?疯,强行拦住顾西洲去路。
脚步猝停,顾西洲脸色不虞地突然问,“方?叔,你?兢兢业业这么多年,为了什么?”
方?伯仲愣神道:“当然是为了老婆孩子。”
老婆买包包,孩子娶妻生子。
是的,为了家人,为了最重?要的人,为了自己最爱的人。
顾西洲焦躁地抬腕看表,“你?老婆走了你?找不找?”
“你?这说得什么胡话。”方?伯仲气地胡子都要抖,“我老婆什么时候——”
说着,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恍惚间明白了什么。
“你?你?你?你?你?!”
“对,我要去找顾南。”顾西洲疾步朝外,十分?冷静地说,“不要拦我,我快疯了。”
还知道交代集团,还知道收拾东西,渐渐远去的步伐那么稳定,哪里有半点要疯的样子?
方?伯仲认为他在摆谱,殊不知进了电梯的顾西洲就直不起腰,躬身抵着行李箱拉高的杆柄把手大口?喘息。
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流,有什么东西从?口?袋掉落出来摔在电梯一角。
小小的黑黑的,那是顾南的手机。
电量告罄再加上衰落磕碰,手机屏保极短地闪了下?。
顾西洲眼珠蓦地定住,像没反应过来似的,足足几秒才弯腰捡起。
摁亮屏幕的手指逐渐颤抖起来。
在这个?狭窄的电梯里,在眼前亮起的手机上。
顾西洲见到了巴哈马的夕阳,也见到了自己。
满天晚霞,蓝调海水,白色沙滩。
而?在那手机右下?小小小小角落,是自己虚化?了的背影轮廓。
人在什么时候才会追悔莫及?
失去?
不。
是在得到又错过的那一刻。
第44章 第 44 章
意大利佛罗伦萨。
这?里是欧洲文?艺复新的发祥地, 曾被著名?诗人徐志摩中?译成“翡冷翠”的城市。
一辆黑车从机场驶出,渐渐滑进夜色大道。
车子后排坐着顾西洲,他无声?望着坐着城市。
截至目前, 顾南的消息还停留在过关,除此之外不闻半点音讯。
他不是通缉犯, 也不是失踪人口, 国内借助某些资源寻人方式在佛罗伦萨行不通。
这?时顾西洲认为找到顾南只是时间问?题, 直到三天后排查完佛罗伦萨所有大小?酒店、旅馆、民宿,都没找到顾南的入住记录。
顾西洲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说明?顾南根本没有在佛罗伦萨停留, 他已经去往下一个地方。
而这?个地方可?能是意大利某个城市, 或者邻国。
离开方式多种?多样, 轮渡、汽车、飞机、火车
房门骤然被人砸响,如同鼓点密集般地敲动。
三天没合过眼, 顾西洲除了外表正常之外,已经倦怠到了极点。
打开门,怒气冲冲的顾屹为当头挥来一拳。
力道十分重?, 直接见血。
顾西洲稳稳站定, 伸手揩了揩嘴角。
“你又做了什么把他逼成这?个样子!”顾屹为猛地上前攥着他的领子, “顾西洲, 你有病就去治!”
顾西洲不为所动,将他手拿开,径直往房间里去。
“没带手机没带衣物,现在连人也找不到。”顾屹为胸膛剧烈起伏着, “顾西洲,你他妈能不能离小?南远点?!”
要是顾南在的话, 肯定惊讶,毕竟顾屹为从来没说过脏话。
“他有没有给你留什么东西?”顾屹为疾声?道, “你好好想想他会去什么地方!”
顾西洲不着痕迹地掠了他一眼。
久久等不到回应,顾屹为大吼催道:“说话!”
酒店对面?是圣母百花大教堂,打着璨璨的光。
顾西洲闭了闭酸疼的眼睛:“不知道。”
这?嗓音哑得吓人。
顾屹为愣了下,旋即冷静下来。
顾西洲开口:“你对他更了解,你觉得他会去什么地方。”
“更了解”
不甘心承认,又只能甘心承认。
“猜不到。”顾屹为拢着衣服坐下,“既然连手机都没带走说明?根本不想被我们找到,现在开始在佛罗伦萨和附近几个城市投送广告——”
“不行。”顾西洲一口拒绝,“不能这?样做。”
“顾南是股权实?际拥有者,如果外界知道我们在找他,反而对他不利。”
“而且他看到广告会藏得更深。”
顾屹为问?:“那你打算怎么做。”
顾西洲神色黯淡:“佛罗伦萨没有,那就去其他的城市,意大利没有那就把这?27个国家?翻一遍总能找到。”
这?个行为无异于天方夜谭,比大海捞针还要难。
可?顾屹为清楚,现在似乎没有比这?更有效、更朴实?的办法了。
“我已经让集团在这?些地区匿名?投资举办花卉园艺活动。”顾西洲呼吸沉重?,“他喜欢这?些,说不定会去参加会去凑热闹。”
顾屹为思?忖几秒:“这?个办法可?行。”接着又问?:“小?南有没有带钱走?”
“司阿姨留给他的钱少了一部分,姑姑应该给他提供了其他银行卡。”顾西洲倦怠地捏着眉心,“护照、身份证,他只带了这?两样东西。”
如果顾南不用自?己名?下的银行卡,那就查不到消费记录。
早些时候顾颖文?发过来邮件,大概意思?是就不必给她打电话了,因为顾南说过意大利只是中?转站,到了之后只会马上离开,不然不会找她帮忙订机票。
顾颖文?不屑于撒谎,帮到这?一步已经没什么好隐瞒的。
至于顾南确实?会这?样做,因为他留在意大利无疑于坐以待毙。
“知道带钱就好,至少不会吃苦。”顾屹为安定一些,继续说,“现在分配地点吧,除了派出去的人我们应该错开找,你先从哪个国家?开始?”
说完,房间却陷入沉默。
楼下游客渐少,远远望去就像小?蚂蚁一样攒动着人头。
等不到答案,顾屹为思?绪万千地绕,最后化作一声?长长地叹息:“西洲,你有没有想过小?南为什么会走。”
没有阴阳怪气,也没有故意挑衅。
现在的顾西洲并不知道答案,所以他没有应声?,像尊雕刻的石像那样毅然不动。
又过了好久好久,顾屹为作势离开,顾西洲才像活了那般动了动,交换信息地说:
“他没有自?己出过门,胆子小?又怕黑,不喜欢跟陌生人接触。”
话音刚开头,他嗓音却愈发沙哑起来。
“尽量从小?国的偏远地区找起,多考虑花店、园艺这方面聚集地。”
“找的过程中不要暴露他的真实姓名。”
说着,顾西洲话音戛然而止,足足停顿了两分钟才继续下去。
“假如你先找到他一定要提前说明你是顾屹为,不是顾西洲。”
“如果他以为是我,可?能会继续跑掉。”
“那之后告诉我这?个消息就行了。”
“然后你带他走吧,去哪里都行。”
听闻这?句,顾屹为脸色微微变了,一言不发掉头离开。
关门轻轻咔哒一声?,然而整个屋内空间好似在狂震。
顾西洲步伐迟缓地走进浴室,洗澡、刮胡子,刷牙。
做好这?一切他躺上床,阖上眼睛逼迫自?己入睡。
疲惫身躯并不适合上路寻人,只是怎么睡得着?
夜晚的佛罗伦萨只有9°,顾南有没有穿外套?有没有按时吃饭?住在哪里?住的环境如何?有没有吹冷风?会不会碰上坏人?
越想,喉头越沉重?。
少顷,顾西洲学着往日顾南那样,将脸慢慢埋进两个枕头之间的缝隙。
头部两侧都被柔软的枕头所包裹,鼻尖恰好顶着枕角悬空,可?以吸到新鲜空气。
就算睁眼视野也被隔挡,现在他才理解顾南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这?样的确很“安全。”
他伸手摸向大床空空的另一侧,企图做梦般触碰到什么,然而从指尖传递回来的只有一片冰冷。
这?样的姿势维持了整晚,直到天空变得铅灰,只休息了三小?时的他起床。
有条不紊地穿衣,收拾东西下楼,前往机场。
意大利已经没有顾南了,所以顾西洲选择先乘坐飞机到意大利北麓边境,从最近的奥地利边境找起。
很多偏远地区没有火车没有机场,开车是最好的选择,只为不错过。
现在的他已经不是GK董事长,也不是申市巨擘,权势地位,名?利金钱的标签通通消失不见。
在这?里他只是寻人旅客,叫做顾西洲。
他独自?开着车,踏上未知的前路。
过了边境,他抵达奥地利第一个小?镇,拿着手机挨家?挨户地问?。
奥地利的人基本说德语,他在提前学了很多精准描述顾南身高、外貌的词汇。
找完小?镇将近花一天时间。
这?里没人见过顾南,见到他的照片都摇头。
顾西洲简单吃完东西没做停留继续上路,路况不熟夜车开得很艰难,待到眼睛受不了长期昏暗的光线他才停车在路边勉强休息一会儿。
落满枯叶的乡间道路上,前后尽是一片黢黑。
车灯光柱只照亮车头小?小?一隅,空气中?细小?尘埃在光柱里翻涌。
这?里静得譬如无人之境。
因为长时间开车双腿微微充血,顾西洲下车活动来回走了几步。
往常来说,香烟对他只是应酬交际的工具,现在他主动点燃这?支工具提神,将焦油和潮湿的空气一起吸进肺里。
接连抽了两三支他重?新上车,将黑咖啡一饮到底踩下油门继续前行。
山路蜿蜒,车灯光柱穿梭其间若隐若现。
天明?时分到了人口密集的城市,在城市将会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
每找过一个街区,顾西洲就用红笔在地图上划掉这?个位置。
一天、两天、三天、四天一周、两周、三周、四周
整座城市找完,他一无所获。
距离顾南离开已经整整一个月,特意布控的花卉园艺活动都进入了宣传阶段,可?还是没有顾南任何消息,也没有顾南出入边境的记录。
他仍在这?27个国家?申根国范围内,但却无法得知他的具体位置。
顾西洲害怕已经找过的地方,顾南刚刚踏足。
顾西洲害怕还没找过的地方,顾南早已离开。
如果有分身,或者别的什么超人本领,或者祈求当时他走的时候带上手机,就可?以凭借GPS定位系统找到。
顾西洲天天这?样梦到,结果醒来发现才入睡几分钟,闭眼想续上梦境,偏偏顾南再也不肯出现。
这?样宵衣旰食地寻找,顾西洲很快消瘦下来。
又庆幸,倘若顾南看到他应该不会特意跑掉,因为现在他的身型跟顾屹为已相差无几。
在衣物选择上,顾西洲也尽量朝顾屹为靠。
万一某天在街头偶遇。
如果他是顾屹为,顾南会不会心疼顾屹为主动上前?
这?个幻想没有答案,但顾西洲可?以肯定的是,顾南见到自?己肯定不会主动上前。
时间一晃到了6月初。
天气渐渐炎热,高强度的日光会麻痹人的眼睛。
手机搁在中?控突然响了,容朗发来一条即时信息。
“这?是他们发来的照片,顾总您看是不是小?南。”
一闪而过的字眼让顾西洲来不及停车就去拿手机,只是0.000秒的毫厘,车子陡然在路上滑出一条S曲线,直接失控撞上路边大树。
所幸车技过人上天保佑,车子并未冲出高崖。
顾西洲倒车到安全位置,仔细辨认照片。
仅一眼就可?以确定这?不是顾南,这?个人身型轮廓虽然跟顾南很像,但侧脸突出的鼻尖没有那么翘。
不过他还是飞了趟法国,亲自?找到这?个人,亲眼确认这?人不是顾南。
这?只是失望的第一次,彼时的顾西洲还不知道未来他将面?临绝望无数次。
之后他再次返回奥地利,沿着离开的地点继续寻找。
冷静发现自?己不能再这?样毫无头绪地找,而是要制定精密周详的计划。
如果再发生之前那样的车祸,他没有第二条命去寻找顾南。
所以他花了20分钟规划出每日行程安排表。
早上6点起床,凌晨12点休息。
其实?对于小?镇来说6点算很早,外国人并不像国人那样有着早8上班时间,不过早起有机会接触更多不同社会群体。
例如早上的清洁工,他们对城市和附近居民更加熟悉。
例如夜间活动的人士,他们对新面?孔有着超出常人的嗅觉。
成年?人每天保持六个小?时的睡眠时间足够维持正常生理活动,不过顾西洲总是超过凌晨12点休息。
有时候这?栋楼还剩几层,他会找完才离开。
有时候别人根本不给他开门,有时候别人对他破口大骂。
面?对不一样的反应顾西洲无动于衷,他已经熟练地掌握了许多的德语,口语非常标准地问?:“请问?你见过他吗?”
答案或是咒骂或冷漠摇头。
当然他还随身携带了很多现金,会在别人认真端详顾南照片的时候认真道谢。
有的人收,有的人不收,有的人犹嫌不够。
到此时,特意安排的花卉园艺活动已经如火如荼地在法国、瑞士展开。
砸钱砸到家?喻户晓。
可?是高达十几万人的报名?表上,没有顾南的照片,也没有叫做顾南的人。
时间再一晃,秋天到了。
似乎所有国家?的秋天都是萧瑟的,落叶枯黄冷风干燥行人变少。
顾西洲又换了辆车,也换上了顾屹为贯穿的浅灰色风衣。
白天再累,晚上怎么也睡不着觉。
他已经到了需要靠安眠药维持睡眠的地步。
他越来越沉默,眉眼越来越坚毅,脸庞也越来越消瘦。
踏足过越来越多的城市、小?镇、乡村。
短短半年?住过接近两百家?酒店,开了接近20万公里的路。
可?还没走出奥地利,还没有顾南半点消息。
渐渐地,顾西洲开始期盼顾屹为给他打电话,告诉他顾南找到了,顾南很安全,顾南过得很好。
如果顾屹为说自?己要带顾南走了,要带去很远的地方生活一辈子也不回来。
顾西洲想,他会毫不迟疑地答应。
因为他再也不用没日没夜担心顾南安危,至于其他的,他没有考虑过。
这?样就很好了。
可?是到了冬天,顾西洲都没有等到顾屹为的电话。
初雪变小?雪,小?雪变大雪,找顾南这?条路更加艰难了。
下雪封路寸步难行,人们不愿出来活动也不愿开门,变得非常警惕。
试问?哪个正常人会顶着零下几度的天气在外行走?
这?样高大英俊的陌生男人,可?能比糟糕的天气还要危险。
所以顾西洲碰了更多的壁,也因大雪无法出行而被困在酒店十几天。
酒店餐餐供应,房间有水有电,却很像监狱。
顾西洲无事可?做,也没人跟他交流。
他在窗前从早坐到晚,想到曾在“顾屹为”刚死时,自?己将顾南这?样关起来过。
那时候的顾南甚至连手机都没有,他在想什么?他能干什么?
还没反思?出结果,忽然某天,顾西洲收到容朗发来的祝福短信,看到内容才明?白明?白原来今天是自?己生日。
算算国内时间,生日这?天即将过完。
在奥地利早上五点,顾西洲给顾屹为拨去电话。
隔着几万公里的距离,顾屹为急切地第一句:“找到小?南了?”
顾西洲说:“没有。”
这?对孪生兄弟自?小?其实?就没多少话可?说,彼此都握着手机沉默。
隔了会儿,顾屹为主动开口:“怎么了?”
“他今天有没有给你打电话。”顾西洲问?。
顾屹为没反应过来,“为什么这?么问?。”
顾西洲说:“今天是你的生日。”
电话再次静音,须臾,顾屹为答:“没有。”
然后顾西洲就挂掉了电话,迎着冰冷的朝阳走进了无人烟的大街。
踩上雪地咯吱作响,他又点开手机刷新了一遍聊天软件的信息,再点开邮箱下拉翻了翻。
这?两样都没有新消息提示。
他又给家?里檀山家?里打电话,给静安区的家?里打电话。
阿姨们说的答案与顾屹为一致。
顾西洲表情不变,内心却在排山倒海,也松动醒悟一瞬。
顾南为什么会走,他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顾南不是绝情的人,相反他很是念旧。
他生气了,所以他离开,他伤心了,所以他藏起来。
顾西洲想,他应该好好向顾南道歉。
可?是大脑又很乱。
在这?个时刻总是想起小?时侯顾南最喜欢自?己跟顾屹为过生日,因为那样顾南就可?以切两个蛋糕,吹两次蜡烛。
是的,自?己和顾屹为过生日,都是顾南切蛋糕吹蜡烛。
连跨年?都要读秒准点等待的人,今天有没有蛋糕吃?
回忆到这?里,顾西洲有点无法呼吸,下拉了防寒服的拉链,拔出陷在积雪里的腿,也不管公共椅子上雪有多厚表面?脏不脏,他拂出空位,走不动道般地坐下休息。
同时糟乱地想:
顾南就这?样走了,什么都不留下,也不回家?。
寂静无声?的街道上,顾西洲突然捂住眼睛,肩头随之微不可?察地颤动。
他微弓的背脊、发顶,很快铺上薄霜。
又怕耽搁时间错过契机,来不及整理情绪便起身继续寻找。
就这?样,顾西洲漫无目的地度过了寻找顾南的第一年?。
在圣诞的尾声?里,没有停歇地开启第二年?。
在漫长又短暂寻找顾南的路途上,他被人提着枪顶过脑袋、差点出车祸、在乡间迷路过。
也遇到过好心人互相留下联系方式,说以后只要看到顾南就会告知。
换过五辆车,住过几百家?酒店,跟上万人对过话。
不同地区德语亦有差异,他很多次需要借助翻译软件才能听明?白对方在讲什么。
也有的人德语英语都很流畅,但在下一秒告诉他从未见过顾南。
他在滂沱大雨里开过夜车,在炎炎酷暑造访一栋又一栋陌生楼房,在萧瑟深秋踏足一个又一个乡间小?镇,也在冰天雪地的都市大街静坐。
怀缅过、痛苦过、懊悔过、绝望过。
尝尽人生百态,唯独没有放弃过。
只是他怎么也找不到顾南,他寻遍了奥地利又走遍了德国,在阖家?团圆的新年?伊始,经历寒冷冬日和孤寂长夜,却怎么都不敢停歇,马不停蹄赶往下一个国家?丹麦。
连拨不通电话,顾南都没有给他留一个。
连寄托思?念的物件,顾南都没有留给他一个。
顾南什么都没带走,又将一切都带走。
不过此时的顾西洲还满怀希望,只要没收到顾南的出入境信息,那么他就能在这?27个国家?找到顾南。
现实?生活中?的苦难他并不觉得难受,只是精神一点点分崩离析。
从接受顾南离开的那一刻起,顾西洲就像躺上了手术台。
只不过这?是一场没有麻药的手术,主刀医生是时间。
在这?个手术台上,他任由时间宰割,最先切割的是疲惫的双腿,偶尔他会累到走不动路。
接着是辨清世?人面?孔的眼睛,熙熙攘攘的人流里,这?个人不是顾南,那个人不是顾南,他们都不是顾南。
再然后是接收绝望的耳朵,拿着照片一次又一次满怀希望地问?,一次又一次面?对咒骂和热情,对方反馈永远都是大同小?异的说辞。
“Hier ist nicht der mann, den ihr sucht。”
“I''m sorry. I haven''t seen him”
不知道时间会在哪一刻切割最重?要的心脏,总之顾西洲在麻木中?硬扛。
也在漫漫苦旅中?,锉骨重?塑。
第45章 第 45 章
第二年初春。
顾西洲来?到丹麦最大的?鲜花种植基地?寻找顾南, 在路上他提前?学了很多晦涩绕口的?丹麦语。
库里南急速驶过鸟语花香的?田野,在牛铃铛清脆的?碰撞声?中刹停,顾西洲来?到房屋前?。
屋主是位胖胖的?老爷爷, 大肚腩酒糟鼻,以?为顾西洲是鲜花采购商, 热情地?招呼顾西洲进屋休息,
老爷爷倒出土豆酒, 更加热情地?招呼顾西洲喝。
开车不喝酒,不开车也?不喝酒, 喝酒误事。
顾西洲礼貌拒绝, 随后拿出手机调出顾南照片, 不太熟练地?用丹麦语问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老爷爷一捋白胡子,踌躇地?端详许久, 撩动?耷拉的?眼皮瞧瞧顾西洲,再瞧瞧顾南照片。
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得让顾西洲心头?大震, 不敢眨眼生怕错过老爷爷任何细微表情。
他甚至忘了呼吸, 惊扰到得来?不易的?美梦讯息。
可是下一秒, 老爷爷用英文流利地?问:“这是你?男朋友吗?”
顾西洲不敢说是, 轻轻摇了一下头?,也?用英文保守答:“他是我弟弟。”
“我并没见过他。”老爷爷哈哈一笑,“假如你?弟弟在这里我会把女儿嫁给他。”他望着手机啧啧感叹,“你?弟弟可真帅。”
顾西洲神情暗淡, 道谢后颓丧地?返回库里南。
车窗全降,手肘抵着车框点燃香烟。
藏青色的?呛燥烟雾被他悉数吸进肺部, 也?不见吐。
四周一望无际的?花田延续到天?边,他被“困”中央, 清醒中绝望,绝望中醒悟。
顾南已经走了整整一年,他长得那么好看,性格那么好,小时侯不说话都能那么讨人喜欢。
他会不会像农场主所说,已经跟别人谈恋爱了?
一直以?来?的?路上,顾西洲只担忧着他的?安全,却从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香烟染到指尖,紧接着又续起第二支。
现在顾西洲每天?要抽一包半的?烟,社交工具沦为日常必需品,任何能提神的?东西他都在不知不觉中上瘾。
黑咖啡、香烟、薄荷糖
短暂休憩的?间隙,一阵湿润的?微风从车窗吹拂而过,卷出车内阵阵浓郁烟雾。
恍惚间,顾西洲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他毫不迟疑摁灭香烟下了车,又茫然无措地?左顾右盼起来?。
直到道路两侧的?鲜花再次微微晃动?,他又闻到了那股独属于?顾南身上的?味道。
顾南在这里吗?
顾西洲跟着风一路找,一路寻。
他在繁复花海反复穿梭,脚步时快时慢,偶尔跑起来?,更多时候长久地?驻足,在隐约的?香气中辨方向。
直到最后,他来?到一片小小角落,在岩石缝隙见到了大团盛放的?多花繁缕。
他找到了根源,也?再一次找到绝望。
顾南不在此处,这又是上天?逗弄他的?玩笑。
十几分?钟后,顾西洲再次敲响农场主房门,问有没有多花繁缕的?盆栽,自己想购买一盆。
老爷爷摆摆手,叽里呱啦说了一大推。
翻译软件的?结果是:这种花只适合生长在山地?岩石,并不适合栽种在花盆里。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顾西洲贪恋这个味道,降低要求说自己只要花态最差、涨势最微弱的?,并且保证会好好养。
老爷爷吹胡子瞪眼,嘀嘀咕咕好一会儿。
这才肯挖出几小株搁盆里装好,他不收钱,顾西洲就把五百美金和自己的?联系方式塞到屋前?的?破旧邮箱里。
库里南再次启动?,多花繁缕卷着纤细的?茎.叶,垂吊副驾驶的?边缘晃来?晃去。
这晚,顾西洲抱着它入住酒店,收获了众多新奇又炙热的?目光。
他身材高大,五官英俊,抱着花从深沉的?夜色中走来?很是童话。
办理入住时,胆大的?柜台女士问他可不可以?交换联系方式。
这样的?要求并不是第一次,顾西洲疲倦到懒得礼貌拒绝,一句话便打消了对方心思。
因为每每遇上这种事,他都会焦虑,顾南会不会遇上这种事?
洗完澡,顾西洲看完其他各个地?区派出人员反馈过来?的?消息,他把多花繁缕放到床头?,在还没来?得及服用安眠药入睡之前?就眼皮沉沉。
馥郁清新的?香气浮动?在整个床头?,就像顾南躺在侧方。
这晚顾西洲难得自主入睡,零碎的?梦境全是顾南。
顾南望着他笑得很腼腆,声音小小地说:“哥哥你怎么还不来?接我。”
这句话让顾西洲猛然惊醒,他环顾陌生又空荡的?房间,下意识扭脸向看一旁空空的枕头。
然后怎么也睡不着了,在凌晨四点退房离开,再次驾车上路。
从黑夜开到天明,从天?明找到黑夜。
时间一天?天?过去,那盆多花繁缕开始凋谢,所有茎叶都蔫蔫地?趴在花盆沿。
它看上去快死了。
趁极短的?空闲时间,顾西洲查阅了很多资料,可是网络上关于?细致的?种植方法几乎不全,不然大学也?不必专门为园艺开设课堂。
顾西洲为了维持它的?生命力?,在了无人烟的?山间捡了许多碎石块放在花盆里,企图用愚昧的?方式给多花繁缕营造出山地?岩石的?生长环境。
他没有寄托,也?没有任何可以?倾注希望的?东西。
只能暗暗祷告,希望跟顾南味道相似的?多花繁缕能一直陪伴他。
足足跨越了大半个丹麦,多花繁缕才有了点活过来?的?起色,与此同时顾南生日到了。
顾西洲找了很多蛋糕店都没有找到玫珑瓜,丹麦没有这个品种,就算进口超市也?没有这类的?哈密瓜。
当然更没有名叫金皇后的?黄桃。
此时此刻,顾西洲忽然明白。
其实自己并不能让每件事都尽善尽美,他开始学会接受事务的?残缺,瓦解固执强势的?态度。
退而求其次买了一款顾南也?会喜欢的?浆果蛋糕,吃完嘴里甜得发齁。
不明白,为什么顾南从小到大喜欢吃这种东西?
思考半晌最后得出结论,这就是简单的?爱好差异,他不应该感到纳闷,而应该从容接受,只需要在顾南吃得太多才管束。
观念转变往往只在一瞬间。
这一天?顾西洲开始明白顾南有他的?爱好,他应该学会尊重。
又到了酷暑夏日。
家里没有顾南回去的?消息,活动?也?没有顾南的?参与信息。
只是这次顾西洲在丹麦与瑞典的?隔海相望的?海边意外?地?碰到了个人,他碰到了顾屹为。
世界这么大,他甚至能碰到顾屹为,却怎么也?碰不到顾南。
顾屹为看起来?过得也?并不好,正?靠着车头?望着远处天?空发呆。
顾西洲站在他身后,观察完顾屹为穿得衣服和款式才过去。
顾屹为很是惊讶,然后苦笑,苦笑之后变成沉默。
哪怕孪生兄弟在异国他乡骤然偶遇,也?只是简单交流而已。
顾屹为问:“有没有新线索?”
顾西洲抽着烟:“没有。”
“楚珂也?说没有,容朗那边呢?”
“没有。”
接着两人差不多站了十分?钟,顾屹为闻着未间断的?烟味儿,平静地?评价:“你?从前?不抽烟。”
顾西洲撇了眼:“你?从前?也?不吃汉堡。”
顾屹为自嘲地?笑:“少?抽点吧,顾南不喜欢烟味儿。”
换做从前?,两人肯定会因为这句话争执起来?。
现在就那么平静,就那么燕过无痕。
顾西洲不回答并不是忽视顾屹为,他又在反思。
顾南听到他们争吵,是什么感受?会不会感到厌烦?
他应该怎么劝?他会劝谁?
短短几秒顾西洲从亲身经历中找到答案,顾南从没没劝过谁。
因为他没法劝,对他而言都是哥哥。
所以?自己和顾屹为无休止的?争吵只会让顾南难受,可每次争吵并未吵出结果,这跟顾南离开有什么关联?
他再次反思——因为顾南不希望看到他们这样。
顾西洲现在理解了。
静默的?顾屹为可能也?理解了,不再提顾南喜不喜欢,而是说:“我接下来?去瑞典,你?呢?”
顾西洲心平气和地?答:“我也?是。”
临走前?顾屹为生硬地?劝,“少?抽点吧,抽烟只有坏处。”
抽烟危害不用科普,可早就戒不掉了。
清晨起来?没精神,吃过饭会晕碳水,开车时眼睛会疲劳,晚间思绪会变得迟缓。
这些都需要香烟和咖啡等物品来?提精神。
顾屹为开车去机场,登上湾流G700。
抽完烟顾西洲也?走了,登上庞巴迪。
他们各自飞往下一个国家。
瑞典国土面?积449964平方公?里,丹麦国土面?积42951平方公?里,两个国土面?积相差10倍。
这意味着更渺茫的?未来?,更庞杂的?人群。
顾西洲一直北上,为了节省时间,他在开车时用广播学习瑞典语。
后备箱装着一摞又一摞划掉的?地?图,那些日夜走过的?路,他只希望顾南千万不要踏足。
多花繁缕在精心照顾下活了下来?,他每晚都要靠着它的?香气入睡。
哪怕多花繁缕进入休眠期,顾西洲也?要看看蜷缩的?绿叶才能入睡。
他不确定顾南还会不会喜欢大海,又潜意识担心错过。
到了夏末,他在厄勒布鲁遇到了可怕的?山洪。
其实广播早就告诉人们不要涉足这里的?山谷,只是复杂晦涩的?词语顾西洲听不懂。
当天?中午乌云密布宛若黑夜,整个山谷发出巨大的?轰鸣,如同千万只野兽齐齐咆哮。
顾西洲认为自己会死在这里,有些自我放弃地?坐在车里。
密林里的?前?路不可知,后路不可退。
好歹他用不着写什么遗书遗言,因为最重要的?东西他早已交给了顾南。
在等待死神降临的?最后时刻,顾西洲虔诚祈盼这次自己一定走错了路。
顾南并不在这里,顾南很安全,顾南永远都不会碰上危险。
倾泻而来?的?山洪席卷走沿岸众多树木,泥浆将车窗拍得哐哐作响。
顾西洲静静看着这一切,又卑劣地?希望与顾南通个电话。
告诉他你?可以?回家,家里不再有他。
拿起没有信号的?手机,顾西洲没有电话可拨,点开相册垂眸看着顾南相片。
他没有跟顾南合照过,也?没有单独给顾南拍过照片。
他很自信,顾南永远都会留在他的?身边。
可以?用眼睛保存何必借助科技产品?
所以?顾西洲只有顾南在入职GK的?蓝底寸照。
眉眼清秀,嘴角微翘。
在恬淡地?笑。
就这样看了许久,顾西洲发觉山洪渐渐消退。
除了留下一地?泥泞和杂草之外?,仿佛没来?过。
顾西洲捡回命,可不后怕也?不庆幸。
他已经麻木到了极点,内心深处其实想摆脱这样的?日复一日的?痛苦。
偏偏上天?又不给终结。
从夏装换上秋装,从秋装换上冬装。
在年底他迎来?了圣诞节,几天?后又迎来?了自己的?生日。
这次顾屹为主动?给他打电话。
不等顾屹为问,顾西洲说没有。
顾屹为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西洲,生日快乐。”
顾西洲不遑多让:“生日快乐。”
他们挂断电话,再次心有灵犀地?前?往下一个国家,挪威。
只手他们方向不同,或许仍会碰上,也?或许错开。
一月份国内农历新年,申市万家灯火举杯共庆。
真真印证那句:
时间永是流逝,街市依旧太平。
檀山、静安区诺大的?家已经两年没有等到他的?主人们回家,三个主人散落在世界各地?,不知归期。
或许是长期奔波劳累和极端恶劣的?天?气,顾西洲在这段时间生了场大病,
身边没有佣人没有家庭医生,也?没有自家的?私立医院。
起初本来?只是简单的?喉咙痛,他没当回事泡了杯药,只是出去太急忘记喝。
在外?顶着风雪了一天?回到酒店,他看着那杯冷透了的?药。
恍惚记起似乎在某个下午,顾南卧室里也?有这么一杯类似的?药,当时顾屹为也?在。
后面?发生了什么顾西洲记不起,高烧让他径直栽倒在床。
为此,他不得不停下脚步,头?重脚轻地?独自去医院。
医生告诉他是上呼吸道感染,建议留院观察一晚。
到了早上身体情况并未好转,只是陷入半昏迷的?顾西洲在下午醒来?,睁眼时护士正?在照顾他。
这次足足在医院耽误了三天?。
其实身体还没好全,但凭借惊人的?身体素质顾西洲毅然决然选择出院,再次踏上寻找顾南的?旅途。
路上他回忆起了很多,当时顾南解释顾屹为是为了送药才来?得他房间。
感同身受之后,顾西洲才意识到,顾南没有撒谎,他害得顾南生病。
他想。
学会尊重顾南喜好的?同时,也?应该相信顾南。
顾西洲很后悔,开始怨恨自己。
没有发泄口,在堵得发慌的?时候又明白为什么顾南会那么激动?地?扯掉输液管。
独孤的?旅途,顾西洲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可截至第二年底,他才走过6个国家,却已经数不清自己换过多少?次车,住过多少?家酒店。
风吹日晒、披星戴月。
品尽孤独与苦涩。
第三年深冬初春,他踏上挪威边境,与此同时顾屹为已经找过挪威两个城市。
这个拥有海岸线长达21192千米的?国家,石油、渔业资源丰富,是世界上最富裕的?国家和最宜居的?国家之一。
其实挪威大部分?地?区都不适合鲜花生长,这样的?先天?缺陷,顾南应该不会选择在这里生活。
可是顾西洲不愿意放弃任何一次机会,要翻遍27个申根国的?信念从未动?摇。
在挪威北部靠近北极圈的?首府特罗姆瑟,这座城市正?处于?极夜。
这种现象是由于?太阳直.射点纬度所导致,因为长达几个月太阳都不会完全升起,再加上寒冷导致娱乐活动?减少?,长期生活在这里的?人们非常容易抑郁。
但哪里有空抑郁呀,顾南只担心他的?温房。
好心疼电费啊……
如果不用模拟日光灯,种植在温房里的?鲜花就不会开。
那样他就不能在预期内完成设计,没办法给客户交代。
在里面?搞了一下午还不放心,再次调整检查了下日光灯角度,这才离开温房。
刚开门就被风雪吹得直哆嗦,一溜烟儿跑回温暖的?房间。
连打了好几个冷颤才开始做晚饭。
做得是鸡油菌炖小鸡,鸡油菌是去年8月在山上捡的?,冰箱还储存了许多许多,小鸡是开车去很远的?亚超买的?。
两年独居,对做饭这件事他已经掌握得十分?熟稔,就是刀工不太行。
油烧到冒烟,他先将小鸡倒进去炒到微干,然后加入热水和鸡油菌炖煮。
厨房很快洋溢出鲜美的?味道,顾南很满意!
打算做好给隔壁房东老太太端碗过去,毕竟老人家独自一人,孙女又只在秋假和圣诞节回来?。
一小时后鸡汤炖好,他装在保温盒里,敲响隔壁房门。
老太太亲吻他的?脸庞说谢谢,又期待地?问他:“考虑好了没。”
考虑的?事是指要不要买下租住的?房屋。
老太太本是法国人,早年嫁到挪威,丈夫早早去世儿女也?很不幸,在滑雪中意外?去世,只留下一个孙女。
这个房子本来?是老太太留给孙女的?,可是孙女跟新交的?男朋友决定去其他城市发展定居,所以?房子自然空出来?了。
顾南租住了两年,早就把这里当成家,他明白老太太用那么低廉的?价格将房子卖给他,只为了留住他找个伴儿。
顾南没有父亲更不会有奶奶,在这里他感受到了温暖的?亲情。
笑着点点头?,用蹩脚的?挪威语说出令双方都满意的?答案。
老太太高兴得手舞足蹈,贴着他的?脸颊亲了又亲。
顾南习惯了,赶紧溜回家吃饭,想着睡前?留意一遍网上店铺有没有新单。
极夜即将结束春天?快来?了,想设计花园的?客户会越来?越多,假如订单猛增他得提前?准备。
毕竟现场考察、定制客户满意的?方案、画图纸、培育花草是个漫长的?过程。
怀揣着发笔小财的?想法,顾南打开电脑上网一查……
新订单为“0”。
好吧好吧,大家刚刚过完圣诞节刚刚装扮完花园,没空再装扮是很正?常的?啦。
只要极夜过去雪通通融化,大家看到光秃秃的?土壤就会想起他啦。
好吧,退一万步来?说生意不好也?没关系,正?好在家打打游戏看看电视剧。
睡前?,顾南觉得应该消消食,把整个屋子都打扫了遍,打扫完又觉得饿……
干脆抱了一大堆零食到电视机前?,裹着小毛毯边看边吃。
放纵自我地?吃了许多块芝士蛋糕,撑着了才咕噜噜滚去洗澡。
暖气让家里空气异常干燥,刚到这里时他常常流鼻血,现在学聪明了每天?都喝很多水,洗完澡也?要擦身体乳。
弄好这些他瞟了眼外?面?厚厚的?积雪,开启防闯入警报系统,接着爬上大床。
没有烦恼、没有忧愁。
脸颊陷在柔软的?枕头?缝里,没几秒便沉沉睡去。
第46章 第 46 章
一月份的挪威仍下着大?雪, 因为这个国家的城市相对分散,顾西?洲不得?不考虑换一种交通工具。
而且暴雪天气并不适合开车,但如果乘坐飞机、火车会错过沿途分散的住户。
所以最?终他还是选择开车, 这样做虽然不会错过任何机会,但会耽误许多时间, 还会增加许多风险。
再好的防寒服也不可能罩住脸部, 冷风携雪刮在脸上如同?刀割。
为了防止雪盲症也要戴特殊的护目墨镜, 天冷到什么程度?眼镜脚直接将他的脸颊冻伤。
脸颊两侧极窄的一条线上,泛着红肿, 也痒也疼。
心理折磨日益增加, 身体痛苦也不遑多让。
味同?嚼蜡地吃过午饭后, 顾西?洲端着咖啡站在雪檐下,望着这座静谧灰暗的城市。
阴沉天空下, 远处山峦露着斑斑黑点,港口渔船亮着微弱的灯。
空气潮湿冰冷,吸进肺里?都带着微微刺疼。
可顾西?洲就像没知?觉似的。
这三年, 他没有归处没有方向。
麻木到了极点, 反而是一种迟钝的平和。
手中咖啡很快冷透, 他扔进垃圾桶转身走向停车场。
孤车在雪道上行?驶, 穿过拍岸的海边,穿过密集的树林。
又到了草长莺飞的季节。
轮胎擦过路边新?生的嫩绿,顾西?洲左手抵着车窗撑着头,面无?表情地向前行?驶。
多花繁缕安然度过休眠期, 渐渐有了苏醒的征兆。
它跟着顾西?洲天南海北地流浪,也静默地陪伴。
日头再一晃, 挪威迎来了极昼。
顾西?洲的生物钟完全紊乱,又恢复到要靠吃安眠药才能睡着的日子。
但他似乎对安眠药产生了耐药性?, 药量逐渐增加药效逐渐减退。
已经无?法睡整觉的他差不多每过半小时就要醒来。
不能入睡,顾南就不能入梦来。
这天又是半夜三点,顾西?洲睁开眼睛,翻出顾南照片看了许久。
眼睛酸痛不已,大?脑也因为疲倦变得?混沌。
可他依旧睡不着,同?时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心理方面应该出现了问?题。
那又如何呢?治疗只会拖延时间。
这几年痛苦不断挤压着他前行?,将他压成没有轮廓的东西?。
于是崩溃来得?毫无?征兆。
顾西?洲弓着背脊,将整个上半身埋进柔软的被子里?。
那又怎么样呢?天亮时分闹钟一响,他不会迟疑。
只是偶尔他也会觉得?很累,很疲惫。
很想长长睡一觉,也想睡着不再醒来。
可他不敢停,他不敢歇。
倘若顾南过得?不好,倘若被谁骗了怎么办?
从小没有独自?出过远门,没有吃过苦,不会做饭不会洗衣服,钱花光了怎么办?会不会饿肚子?下雨天手有没有痛?
会不会想家,会不会真的在期待地说。
——哥哥你为什么还不来接我?
时间这柄钝刀已经切割掉顾西?洲的心脏,他表面正常内里?其实碎成块状。
不是旅客也不是归人地走过一个又一个陌生城市。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会无?声?息地痛苦。
夏天又到了。
挪威只剩周边几个城市和首府特罗姆瑟还未寻找。
容朗打来电话,无?关公事也无?关顾南,小心翼翼地问?:“顾总,您还好吗。”
顾西?洲刚吃了闭门羹,举着手机站在马路边,平静问?:“怎么了。”
“没……事。”俩大?男人没法矫情,容朗郑重?道,“顾总,您注意身体。”
顾西?洲:“谢谢。”
容朗受宠若惊地挂掉电话,有点没明白。
那个盛气凌人、眼高?于顶的顾总呢?
我辣么大?一个顾总呢?
噢,顾总早被光阴一点点磋磨掉傲骨、心性?,现在的顾总只余一副英俊的躯壳。
又哪来时间伤春悲秋?将手机放回外套,顾西?洲走到下一家。
齐腰高?的围栏内,一个约莫5、6岁大?的小男孩正坐在草坪玩耍。
栗色头发,胖嘟嘟的像个洋娃娃。
眨巴着大?眼睛抬头望来,不怕生地打招呼,“hallo。”
这双大?眼睛跟顾南太像了,一模一样会说话。
顾西?洲不动声?色地凝睇着他,小朋友撇撇嘴,哇地大?哭。
此时此刻,顾西?洲又明白了一件事,原来他的眼神在某些时候会令人感到害怕。
原来他对顾南的“暴行”一开始是从凝视开始的。
酸疼从心头快速蔓延,攻上眉头又溢出喉咙。
顾西洲语态艰涩:“抱歉。”
在这陌生的地界,他意识到错误的开端。
可时光无?法倒流,犯过的错也无?法挽回。
很快房门打开,一个漂亮女人从房子里?出来,眼神警惕地抱起孩子。
顾西?洲滑动了下喉结,手腕逾有千斤重?地点亮手机照片,生疏又礼貌地用挪威语问?:“请问?你有没有见过他。”
顾西?洲行?为举止很克制,看起来也不像危险分子。
漂亮女人迟疑上前几步,辨清照片后摇摇头。
顾西?洲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答案,再次抱歉后转身离开。
这个街区漫长到似乎没有尽头,他有些脱力地迈着脚步。
夕阳下形只影单,轮廓模糊地映在地面。
他渐渐走远,渐渐看不见。
光阴似箭,轮廓再现时已经到了秋天。
空气中弥漫着果香,这是挪威浆果成熟的季节。
浆果,他又想起去年今年买的蛋糕。
如果顾南在,他一定不嫌甜。
极夜又到了,只剩特罗姆瑟未踏足。
于此同?时,顾屹为几乎找完了整个挪威,来到最?后一个小镇——豪克兰。
被山峦包裹的豪克兰位于特罗姆瑟最?北部,以峡湾地貌和靠近北极圈而闻名。
只有几千人口的小镇面朝大?海,只是春不暖花也不开。
哪怕商业街只有一条,最?应该热闹的中午时分也没多少人。
就连人口密集的学校也因秋假而大?门紧闭。
顾屹为先从分散的居民区找起,幸好这里?大?多房屋都是独栋,找起来相对比较轻松。
刚进入极夜,太阳还会亮那么几小时。
只是下午三点就沉进地平线。
踏过落满枯叶的潮湿地面,顾屹为来到两栋紧挨着的白色房屋前。
北欧这边房屋通常间隔都比较远,这家看起来并不适配挪威人的生活理念,说是一家吧,可房子之间隔着围栏。
说是两家吧,房子外立面的装修风格又相差无?几。
顾屹为先走向只有稍小的白色房屋。
看得?出这家主人性?格俏皮,木门牌是猪鼻孔样式,麻绳从两个圆润的孔洞穿过,高?高?挂在邮箱边,风一吹就啪嗒啪嗒地响。
有点类似小猪进食的动静。
摁了两下门铃,耳畔骤然响起两道火车哔哔哔。
不仅俏皮,还很童心。
等待许久无?人开门。
顾屹为望了望落满枯叶的小院,这里?似乎很久没人住过了。
如此情况在这三年很常见,有的废弃有的闲置。
踌躇几秒,他走向隔壁。
这家很快有人来开门,是一位帅气的青年小伙。
顾屹为先说抱歉,然后拿出顾南照片:“请问?你有没有见过他。”
照片上的顾南神采飞扬,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奈何小伙摇摇头:“没有见过。”
顾屹为又问?:“请问?隔壁是你们家吗?”
小伙这次点头:“是的,是我女朋友奶奶的家。”
这个正常回答之下藏着一层令人误解的逻辑,顾屹为叹了口气,“谢谢。”
迈下台阶又走向那栋稍小的房屋,透过围栏往再次里?面查看,最?后失落离开。
车子刚刚驶过房尾,顾南提着伴手礼从转角出来。
一次完美的错过。
进到院子,顾南差点没哭死。
就去酒店布置了下婚礼现场,怎么短短时间树叶能被吹掉这么多啊?
来不及唉声?叹气,很累不想打扫,随便吃了两口三明治洗完澡倒头就睡。
许多新?人赶在冬天之前成婚,他简直忙得?晕头转向,住酒店也是家常便饭。
因为婚礼现场需要提前用鲜花布置,但更多时候会根据天气调整位置。
如果下雨,那么原定在室外的婚礼场地就会转移到室内。
这些事情交给协助人员顾南不放心,怕辜负新?郎新?娘的期望,也怜惜自?己栽种的花花草草。
所以他通常都会等婚礼结束再走,有时累得?狠了,就在酒店住下。
一觉睡醒是上午,顾南载着鲜花赶往下一个酒店,对顾屹为已经来过的事实毫不知?情,也对渐渐逼近的顾西?洲毫不知?情。
顾西?洲比顾屹为晚3天抵达豪克兰。
当他站在顾屹为同?样位置轻轻拿起猪鼻门牌,看着那两个圆润整齐的小孔时,他怔忡了很久。
幼时顾南画不好韵母表U上那两点,非常喜欢把铅笔抵在课本上,用小房子模样的转笔刀使劲砸。
作业本总是破破烂烂,为了两个好看的圆点笔尖一次性?能扎透好几篇纸。
翻滚的记忆适时停止,顾西?洲摁亮门铃,当听到火车哔哔时,直接错愕地悬停住指尖。
院子枯叶堆得?齐脚深,其实这里?看起来是并没人居住的样子。
他再次站上顾屹为同?样的位置,还是那个帅气小伙开的门。
小伙一副见了鬼的模样,顾西?洲不明所以,下意识拿出手机给他看顾南的照片,“请问?你见过他吗?”
小伙懵了,也掏出手机看看日期,又揉揉眼睛,挪威语说:“你不是来过了吗?”
顾西?洲没听懂,拿出翻译软件。
小伙又说了一遍。
这次他懂了,明白顾屹为来过了,可还是不死心地问?隔壁。
小伙一模一样的话术,“没有见过,那是我女朋友奶奶的房子。”
刚放秋假,这是他第一次跟着女友来到奶奶家,并不知?道隔壁租出去了,顾南早出晚归,没见过很正常。
顾西?洲已经数不清自?己绝望过多少次,默了瞬,“谢谢,打扰了。”
小伙逃瘟疫般地关上门,认为自?己非常需要找牧师驱魔。
二楼女朋友Alice正在打游戏,好奇问?,“快递员来了吗?”
“不,有个男人在找人。”小伙惊魂未定地说,“可他三天前来过。”
Alice也觉得?惊恐,“下次不要开门了,万一他是坏人上门查看情况就糟了。”
小伙想想觉得?说得?对,又疑惑,“可他看起来真的在找人,还给我看了照片。”
“还有照片吗?”Alice问?,“他在找谁?”
“一个亚裔男孩,黑色头发黑色眼睛,皮肤很——”
“什么?!”Alice唰地扔掉手柄弹跳而起,“亚裔男孩?”
“对,有什么问?题吗?”
“隔壁房子是中国男孩租的!”Alice冲下楼,“噢天呐,你可能误导别人了。”
猛地推开房门,可惜昏暗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只亮着两盏暗淡的路灯。
Alice张望着寻找,“kaleb两年前来的这里?,当时他被小偷偷走了钱包。”
“奶奶发现他一个人孤零零坐在马路上,就把他领回家借住了几晚。”
“只是他有点奇怪……被偷了钱包也不愿意报警,看起来又不像坏人,还一直帮奶奶打理花园。”
“中间还发生了什么事我也太不清楚,只知?道他在隔壁住了下来,还开了一家网店,经常照顾奶奶给奶奶做饭。”
“其实我一直觉得?kaleb有点神秘……算了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刚刚找来他的人看起来怎么样?什么年纪?”
小伙回忆道:“很年轻,30岁吧?”
“会不会是他家人找来了啊?”Alice有点担忧:“哎呀我现在给奶奶打电话。”
前些天老太太跟闺蜜出门旅游了。
挪威人通常都会选择在秋假出去旅游,毕竟没谁喜欢在极夜中生活。
打了半天又没通,但其实通了也没啥用。
小伙很自?责,“要是我多问?几句就好了,当时我只觉得?害怕,以为自?己走进了梦境。”
Alice宽慰道:“John没关系这不是你的问?题,kaleb没在家应该出门见客户去了,没事等他回来我会告诉他。”
两人互相开解回到房中,时不时就瞧一眼窗外,想在附近的社交网络平台发布这条讯息,又觉得?没有征求顾南的意见很没礼貌。
命运安排就是如此戏剧,总是阴差阳错导致故事走向不同?的结局。
与此同?时,顾屹为来到一栋花园非常漂亮的房屋前,哪怕园中绿植都已枯萎,仍能从错落有致的分布状况看出这个花园在春夏是多么漂亮。
摁响门铃后,房子主人出来了。
顾屹为拿出照片,其实他都没有抱任何希望。
只不过房屋主人看了一眼照片,问?道:“你也想找Kaleb设计花园吗?”
顾屹为刹那抬眼,恍惚间听见了自?己血液凝固的声?音,他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抓住面前人的手臂,脱口而出,“你说什么”
房屋主人后退几步,有点不理解地指着花园:“这些都是他帮我设计的,如果你也想找他设计可以通过网站联系他。”
当实时翻译软件跳出这行?字,顾屹为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单手捂着眼睛不停地喘息。
房屋主人急忙托住他,询问?是否需要帮助。
顾屹为不愿撒开房屋主人的手,反而越攥越紧,“网站是什么,地址是什么,他的电话是多少。”
见他如此激动,房屋主人立即拿出手机,警惕地说,“你是他什么人?”
“哥哥。”顾屹为赶紧报出身份,“我是他哥哥。”
然后又拿出曾经两人合照,照片上他和顾南非常亲密地肩靠肩。
房屋主人反复观察完毕,这才给出网址,“Kaleb不用手机,我们一直都用网络店铺联系。”
手指已经颤抖到无?法控制,顾屹为迅速搜索出这个店铺,在看到联系地址时瞳孔骤缩。
那个房子他曾去过,他错过了!
不由?分说,他立马冲回车上,急速滚转的轮胎摩擦出一阵刺鼻的青烟。
好在离得?不远,只需要开十几个小时的车就可以到达,好在下一秒车子猝然刹停在夜色路边。
顾屹为还在不停地喘息,指尖发颤地点开通讯列表。
“西?洲”二字静静躺在屏幕上。
近乎煎熬的半分钟里?,他反复与内心推拉抗拒。
最?后闭了闭双眼,自?我厌弃般重?重?将手机重?新?放回支架上,再次启动车辆。
三年漫无?目的的旅途,谁先找到顾南无?异于谁先抢得?先机。
自?私是人类的代名词,谁都不能免俗。
在爱情面前谈慷慨,等于另类失败。
*
第二天一早,顾南急急赶回家。
明天应该是入冬前最?后一场婚礼了吧?再来一场他可能真吃不消了。
中午之前他就得?返回酒店布置场地,只是还缺手捧花材料,所以他赶回家拿,顺便就在家中做好带过去。
房门口的小灯泡似乎坏掉了,一闪一闪的。
而院子里?枯叶罢了,顾南选择视而不见,换了身衣服去房后的温房里?剪了许多铃兰和百合。
坐在廊下先编花冠。
他垂着头弄得?很认真,光洁白皙的后颈在浅淡的灯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晕,手指灵巧地在藤蔓中穿来穿去。
不远处的街头,静静停靠在路边的黑车下来个清瘦高?大?的男人。
不知?不觉中,男人悄无?声?息靠近房子围栏。
人类眼睛会自?动捕捉动态,抑或是心灵感应。
顾南慢慢抬起头,眯了眯眼睛,手中花冠霎时落地。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张着嘴巴发出一道极其微弱的声?音。
昏暗的极夜秋风中,围栏外的眼神那么悲切,那么哀恸。
甚至从遍布血丝的眼眶溢出一道细碎的水光。
顾南什么都感觉不到,只知?道自?己已经被钉在原地,嘴唇不停地颤动,无?比艰难地从喉咙挤出。
“哥?”
第47章 第 47 章
明明两人只隔着院子, 却好像横亘着千山万水。
顾南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踏下台阶、一步步走过去的,总之再眨眼时,已经来到围栏处的小铁门, 颤抖着手腕拧转锁扣,“哥……你怎么……”
开门话没说完的那一秒, “顾屹为”忽地紧紧将他拥进怀中。
温热的水和炙热的呼吸洒在颈窝, 肩背不断收紧, 仿佛铁链那般沉重地禁锢。
顾南想说对?不起,可是下一秒, “顾屹为”却将额头轻轻抵上他的额头。
在沉重的喘息声中, 这个无比熟悉的动作让顾南猝然瞪大眼睛, 刺骨的寒意刹那从脚底升到头顶。
这不是顾屹为,这是顾西洲!
身体几乎下意识抗拒, 顾南瞬间将顾西洲推开,自己接连倒退好几步,退到远远的院子中央。
语无伦次地摇头, 又反应过来什么似的重新冲上前将顾西洲推到围墙外, 嘭地关上铁门。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能不能离开”恐惧让顾南完全失去理智, “你可不可以走,你可不可以假装不知?道我在这里?。”
不知?道怎么表达曾经被掌控、关起来、令行禁止的痛苦。
“我好不容易躲到这里?,好不容易有了新生活”他压抑地歇斯底里?,“我不能再搬家求求你了哥哥, 你可不可以离开。”
支撑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抽尽,他惶然跌坐于地, 不停哀求。
“可不可以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
明明在爱, 为什么求放过?
顾南字字泣血。
明明是历经万苦的重逢,为什么这般痛苦。
“我真的不知?道还能躲到哪里?,对?不起哥哥,你不要?关我。”顾南崩溃大哭,“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他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要?道歉。
顾西洲无声哽塞。
抱歉,为什么走到今天这一步。
他有千百种方式进院子,去拉起顾南,去将顾南抱在怀里?,然后带顾南回家。
换做以前的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这样做。
可现在的他亲眼看着顾南字字泣血,全身每个毛孔都反噬着抽筋剥皮的痛。
“对?不起,我马上走。”顾西洲紧紧闭了下眼睛,将酸楚和疼痛悉数逼回身体,“不要?坐地上。”
喉咙哽咽到无法正常表达,他艰涩地看向远处,回避自己的目光,不让“暴行”再次施加到顾南身上。
“不要?怕我……我不会打?扰你,不会关你。”
“不要?哭,顾南不要?哭,我马上离开。”
顾南哭泣渐渐变小。
顾西洲转过身,背对?着他。
“你可以放心大胆住在这里?,我不会再来。”
“只是我会通知?顾屹为,他还在——”
顾南立刻大喊,“不要?,你们都不要?来。”
这下顾西洲真的离开了,而?且走得很急很急。
只是一分钟后他又折返回来。
顾西洲后悔了?!顾南迅速爬起,惊恐地往屋里?跑。
手指锁不上门窗,身体害怕到不协调。
隔着门上四?四?方方的透明玻璃看到顾西洲并未强行闯进,而?是将那小小的药盒搁在铁门上就闪身离开。
顾南小心翼翼趴在玻璃上张望,不敢相信顾西洲真的就这样走了,等了许久,直到外面真的没有出现顾西洲的身影他才浑身瘫软地滑坐在地板上。
他控制不住得发抖。
顾西洲放得是缓解手腕疼痛的膏药贴,顾西洲怎么找到这里?的?真的不会把自己带回家吗?还是说这只是猫捉老鼠的戏码?
不管如何,顾南没有管那盒药,回到廊下拾起花冠和手捧花,逃命般离开这栋刚买的房子。
隔壁街区,顾西洲回到车上第一时间拨通顾屹为电话,声线无比喑哑,“找到了,你过来吧。”
“是卡拉尔街对?吗?”顾屹为那边异常安静。
“对?。”
“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怎么找到的?
无关命运暗中提示的:猪鼻门牌、火车门铃。
这些年遇到的线索多到数不清,跟顾南风格类似的人也?多到数不清。
如何找到的,是那份苦苦坚持的不放弃。
命运没有给顾西洲任何优待,不像顾屹为那样有人直接指明道路,命运甚至给他增加了阻碍。
顾屹为已经来过、John不耐烦的回答。
任凭其中一项都足以导致顾西洲离开,但他没有。
反复思考john身份,反复琢磨奶奶家是什么意思,他没有再次敲门询问是因为时间太晚,抱着渺茫的幻想企图第二天一早再去确认一遍。
一夜苦守,他等到了顾南经过。
这三年他经常这样做,所有心酸苦楚与付出化作绵长沉重的呼吸,也?化作只字不提。
顾西洲颤动着点燃烟,仍然压不下那份无法任何词汇表达的剧痛:“你现在来找他。”
“他瘦了很多……不要?给他吃辣的,他会过敏……”
“睡前记得给他留灯,不要?太亮。”
顾西洲清楚这应该是自己最后一次与顾南有关联,颠三倒四?地向顾屹为交代着没有自己的未来。
“凡事?先问过他的意见?,尊重他。”
“好好照顾他,别让他害怕。”
“你现在过来,他哭得很厉害……”
通话字数不断跳跃不断增加,很久之后电话那头传来顾屹为苦涩又短促的自嘲,“其实?昨晚我就知?道小南在这里?了,可我没有告诉你。”
“不重要?,你现在过来找他!”顾西洲吼道。
顾南那么痛苦,他什么都做不了。
因为他知?道,他就是痛苦的根源。
电话突然挂断,四?周骤然响起两声喇叭,顾西洲猛地回头,看见?顾屹为的车缓缓驶来与之齐平。
车窗降下,顾屹为眼眶通红地望来,“刚刚我看到了。”
他赶了一夜的车,看见?了整件事?情的起因经过。
这次老天爷安排他先找到顾南,给他了两次先机,他不仅粗心错过,还卑鄙地隐瞒。
看到顾西洲现在这般痛苦,看到顾南为了顾西洲这般痛苦。
顾屹为倏地明白?,其实?无论有没有顾西洲顾南都不会跟他在一起,不然顾南为什么会走呢?
顾南离家的这三年,他也?是让顾南痛苦的根源,他是推手也?是帮凶。
“西洲,那些事?情你自己去做吧。”车子里?,顾屹为释然般地微笑,“抱歉,很多次我故意挑起事?端,对?不起。”
话音落,他毫不犹豫启动车子远离。
当车子驶进马路与左边车道汇车时,顾屹为正式与顾南错过。
他看到了顾南,顾南却没有看到他。
或许从一开始,顾南就没有看到他。
顾屹为了然一笑,缓缓摇头,眼角也?缓缓滑出一滴热泪。
只是好遗憾啊
可是该心甘啦
每对?爱侣都会走一条路,或是通往幸福的康庄大道,或是曲折纠缠的弯路,只是携手并进的人从始至终不是自己罢了。
顾屹为想明白?了,也?放下了,望着后视镜,轻声道:“小南,再见?。”
冥冥之中,顾南并未发现自己已经与顾屹为睽违已久地见?了一面,他收拾好所有情绪着急忙慌赶到酒店,立刻投身工作当中。
忙碌的工作自动让人摒除杂念,从中午到晚上摆好所有鲜花,他才停下歇息。
只是他不打?算回家,如果顾西洲反悔怎么办?
他真的不会再把自己关起来吗?哥呢?哥在哪里??顾西洲为什么瘦了那么多?
这些杂乱的念头在脑子里?嗡嗡乱飞,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婚礼。
这对?郎才女?貌的新人在众多宾客祝福下,手挽着手踏上已经有些发黄的草坪,婚纱裙摆拂动两侧鲜花,在神父的见?证下结为夫妻,在亲朋好友的鼓掌中互相亲吻。
顾南站在人群最末端,也?在内心说着小小声的祝福。
时间过得这样快,婚礼结束他该回家了。
踌躇、犹豫、忐忑、畏惧。
将车远远停在街道尽头,顾南像小偷那样靠近房屋。
视线里?,药膏盒还摆在铁门上。
四?周不见?顾西洲的踪影,顾西洲真的走了吗?
他左顾右盼,打?开小铁门。
奇怪,小灯泡不是坏了么?怎么又自动好了?
刚走到院子,隔壁Alice开门跑了过来,劈里?啪啦倒豆子似的将顾屹为和顾西洲找来的事?说了遍。
顾南又惊恐地左顾右盼。
“kaleb,你还好吗?”Alice有些担忧。
“他们是我哥哥。”顾南支支吾吾地解释,“他们是双胞胎。”
Alice问:“你没有危险对?吧?你的精神状态”
不太好描述。
顾南左顾右盼,频繁张望:“没、关系……谢谢。”
他的挪威语其实?还不太流畅,只能进行简单的交流。
见?状,Alice不再多问,“需要?帮助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顾南再度回望身后街道,“没事?,我很好。”
两人就此别过,回到屋中顾南疑神疑鬼打?开每个房间找了一遍,确认没有顾西洲才放心。
简单吃过饭,到了晚上果然下雨了。
秋雨一阵阵敲打?着窗户,顾南透过蜿蜒的水迹朝外看。
那盏不再频闪的小灯将门前院内小小一隅照亮,附近没有可疑车辆,更没有顾西洲。
只是辗转难眠。
待到深夜,他爬起来,穿着单薄睡衣顶着冰凉雨水悄悄跑出去。
铁门上的药膏盒都被临透了,纸壳软塌塌黏在一起。
这盒药应该被人随身带在身上很长时间。
纸壳边角不仅磨得分层,连上面的字眼也?氧化褪色。
返回屋内,顾南冻得直哆嗦,坐在沙发上拿出其中一张,悄悄贴在手腕上。
药效没有褪却,凉沁沁地很舒服。
疲惫绷紧了两天的神经终于松弛,顾南裹紧被子睡去,醒来第一时间仍是看窗外。
——各个方向都没有顾西洲。
顾西洲走了,顾西洲放过他了。
顾南深深吐息,焦躁不安的情绪一点点消散,打?算给自己找点事?干转移注意力。
冬天快来了,需要?准备冬肥材料。
蔷薇科植物是需要?吃肉的,所以他出门去港口?买鱼。
豪克兰小镇傍海而?建,每天都会有渔民捕获鲜鱼售卖,挪威人不吃鱼头鱼尾,这些废料刚好重做冬肥。
下过雨的码头尤其阴冷,上午十点天空终于有点太阳。
商贩提着一筐筐活蹦乱跳的鱼,不停地宰杀。
顾南戴着防风帽,淌过充满鱼腥味儿的小坑,来到其中某个商贩摊前。
老板是个中年男子,笑着问:“又来给花儿买吃的吗。”
“是的。”顾南看着琳琅满目的鱼,“最近生意好吗。”
“感谢上次祝福,入冬大丰收狠狠赚了一笔。”老板一边说,一边弯腰把脚底那盆鱼头鱼尾倒进袋子,“这些都送你,请kaleb以后多用东方魔法。”
这样轻松的对?话好像回到从前的生活,顾南在这一秒忘记顾西洲来过的事?实?。
之前他开玩笑对?老板说妈祖会保佑你平安出海,没想到被老板理解成东方魔法。
他坚持要?给钱,但老板就是不收,推拉间还送了他两只面包蟹。
道谢后,顾南提着袋子去逛了圈,发现没什么可买的,开车回家。
不过他这样的行为很让人误解,误解成没钱维持正常生活。
也?让人心碎。
回到家后,顾南提着这些鱼头鱼尾去到温房,把它们埋进坑里?,来年春天这片土地上的月季一定会长得很好。
刚出来准备去厨房喝杯水,院子传来咚得一声。
就像有人翻墙进来了那般,顾南立刻紧张起来,躲在窗户后面观望。
院子没人,只是门口?多了个很大的银白?手提箱。
偷偷观察许久,他警惕地走出去。
靠得越近,箱子里?面的东西越清晰。
里?面竟然塞满了整整齐齐的美?金?
最上面压着一张纸条,笔迹遒劲流畅。
——不要?害怕,我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如此行事?作风,是谁不言而?喻。
顾西洲难道还在附近吗?为什么送钱?
事?到如今顾南已经冷静许多,当时发现顾西洲找来自己那么崩溃,是猝不及防之下的不能接受。
现在他想明白?了,一味逃避并不能解决任何事?情……而?且那天匆匆一面,顾西洲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
顾南开门出去,没有看到任何人。
睡前,他发现箱子还在原来位置
这么多钱放在大门口?,这不是找偷吗?
无可奈何只好将箱子提回家中。
顾西洲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给他这么多钱?
又畏惧思索出真正原因,反正这钱要?还回去。
结果三天过去了,顾南每天睡前和起床都会看看窗外,却一直没有见?到顾西洲。
顾西洲好像说到做到,不出现在面前了。
又下了一场夜雨,今天顾南打?算去山上摘蘑菇,入冬前再储存一些。
这些年来,他学会了很多生活技能,早就不是那个任何事?情都需要?他人指引、保护的弟弟了。
穿好厚厚的棉服,戴好防水帽子,顾南提着小桶出门。
去山上大概要?开半个小时的车,然后步行。
趁着上午这会儿还有点太阳,他加快脚步走进森林。
踏过厚厚的青苔,呼吸着冰冷潮湿的空气,整个人都平静下来。
脚边和四?周全是大自然的馈赠,顾南蹲在地上一挪一挪地捡,很快就捡了小半桶。
去年这片地方还有很多的野生蓝莓,今年也?一样。
一个个又大又甜,他边捡边吃。
只是这样的行为再次让某人心碎。
当然顾南不知?道,捡到下午两点天快黑了才从森林里?出去。
回到家,认认真真将这些蘑菇洗干净,晾在廊下风干。
睡前照例去外面看了眼,顾西洲并不在。
因为今天很累,所以顾南睡得很早,半夜被尿意逼醒起床上洗手间。
恍惚透窗一看,院子里?居然放了个崭新的桶?
桶里?面装满了蘑菇
蘑菇也?同美?金那样码得整整齐齐,规整到可以立即拿出去售卖,肉感十足的伞朵上泛着晶莹的水珠,菌根沾着湿润的泥土。
只有刚刚采摘才会如此新鲜。
吹着冷风,顾南忽然意识到一个事?实?。
顾西洲好像真的没有干涉他,没有把他关起来,也?没有强行把他带回家。
前几天送钱,又在这半夜送来蘑菇。
顾西洲那样的人,会做这些吗?可这里?并没有他的秘书团助理团。
但这样的行为,能更说明顾西洲一直跟着他。
顾南反复回想这几天自己所做的事?、去过的地方,自己怎么没发现顾西洲?
为了还钱,他想到找出顾西洲的办法。
第二天上午,他如法炮制地提着桶进山,更加确定顾西洲跟着他,因为之前还没来得及摘掉的蘑菇现在只剩一片光秃秃。
挪威本地人并不喜欢吃这些东西。
所以顾西洲
顾南蹲在地上,有些无法想象。
时不时悄悄朝后睨,神经过敏地看来看去。
装模做样摘了许久,身后并未出现顾西洲的身影。
好吧,两小时后他提着空桶下山,开车故意驶出一小段,然后又偷偷折返回来。
下午三点太阳已经完全沉进地平线,黑黢黢的路边停着一辆库里?南。
顾南围着车绕到转了圈,绕到副驾驶时忽地瞪大眼睛。
多花繁缕为什么能种在盆里??还长得不错的样子?
来不及想明白?,他猫着腰,轻手轻脚走进树林。
凭借对?路线的熟悉,顾南才不至于在黑压压的森林里?走失,不敢用手机照明,摸黑壮着胆子找了很久。
可是没有看到顾西洲,难道搞错了吗?
不,他往里?面再走了点,清晰地听到了一些动静,还看到了若隐若现的亮光。
从树后探出头,只见?顾西洲高大清瘦的模糊轮廓在灌木掩隐的密林若隐若现。
顾西洲步履迟缓地往前,还时不时停下来,垂头看看青苔地面。
顾南悄无声息跟了他很远,不明白?顾西洲这是在干什么。
直到顾西洲走到他休息的地方,坐上一模一样的树干时,顾南恍惚惊觉。
顾西洲是在走,他走过的路。
第48章 第 48 章
顾南不敢在森林停留, 为什么不敢他也不知道,只是脑海中顾西洲那白到透明的侧脸在脑海中一直挥散不去。
他急急忙忙将自己?车后备箱里?的现金箱子?提出来,放上库里?南的引擎盖。
这条山间小路无人?经过?, 不怕被偷。
踩油门的脚有些发?软,心思困在这小小的车内空间。
顾西洲这段时间住在哪里??顾西洲在哪里?吃饭?顾西洲跟踪自己?多久了?次次都?跟吗?
顾南不敢细想?。
顾西洲为什么瘦了这么多?他脸色为什么那么差?为什么不回申市一直留在挪威?
一路不知道怎么回的家, 顾南嘭地关上门, 又迅速回头朝外面瞧。
黄昏路灯照不亮整条街, 闪烁着碎光的银针密集地从天?空砸落。
箱子?还回去,代表他知道了一切, 顾西洲会?不会?就此退却?
这个?问题顾南没有在此刻等到答案, 静候等到半夜, 一阵极其微弱的车子?熄火动静穿插.进?叮叮咚咚的雨声里?。
房间昏暗一片,他从床上爬起来, 赤脚走到窗前悄悄掀开窗帘。
夜色朦胧的雨街,库里?南主驾驶车窗半降,露出一只戴着腕表的手, 指尖萦绕着翻滚的烟雾, 猩红烟头在模糊的下颚轮廓忽明忽暗。
顾南睁大眼?睛, 努力透过?雨幕去辨认顾西洲的神情, 可他什么都?看不到,只清晰地看见烟一支又一支地燃起来。
足足十几分钟,不断升腾的烟雾才消失不见。
车门打开,修长的双腿稳稳踩上布满雨水的地面。
顾西洲动作轻缓, 合上车门,来到后排再拉开, 提出那个?银白箱子?。
顾南蓦地屏息凝神。
他躲在窗帘后,在窄窄的视线里?看见顾西洲打着黑伞提着箱子?, 一步步朝房门靠近,附身将箱子?放下,又抬手将头顶在风中飘摇的灯泡固定在镂空的灯罩中。
这一切做得太过?流畅自然,顾西洲到底在门前待过?多少次?
意念趋势,顾南想?也没想?转身冲出去。
开门动静很大,足以?吸引所有注意力。
他停在灌满冷风的廊下,顾西洲也抬眼?看来。
两人?无声对?望着。
顾西洲肩头挂着水珠,脸颊素白,又很高,像被框在门内那样。
仅仅对?视0.00秒,顾西洲主动回避视线,同时驱车离开。
顾南根本就没反应过?来,顾西洲眨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箱子?……顾南再次提回来,辗转到早上六点才睡着。
接下来几天?半夜,顾西洲没有再来。
顾南打消了还箱子?的念头,不知道顾西洲到底想?干嘛,只是他要去做自己?的事。
冬天?即将来临,客户家的绿植需要定时做养护。
揣着沉沉心事忙碌,顾南差点搬错了花。
这几盆欧石楠需要带回温房将养,花盆很重,他跟客户两人?合力搬进?小破车的后备箱。
小破车其实?不是顾南的,是房东奶奶的代步车,老太太年纪大了用不上,所以?免费给他使用。
到家后,顾南先将车子?停在门口,进?屋去拿卸货卡扣板。
就这短短几分钟,回来时这几盆欧石楠已经放进?院子?里?了。
“始作俑者“正是好几天?都?没露面的顾西洲。
顾南抓着卡扣板,望着他,顾西洲就没有立即离开。
除了前几天?的雨夜对?视,算起来两人?已有三年没有这样面对?面。
四下安静无比,顾南心头一片复杂,总是会?想?起顾西洲在深夜抽烟的动作,在森林里?静坐的轮廓。
固定灯泡、帮忙搬花。
几年不见顾西洲变化很大,他不再像那个?高高在上的顾总,反而变得陌生起来。
这么多天?藏在暗处,没有干涉,没有关起来,没有把自己?带回家,甚至还在背后帮忙。
想?到这里?,顾南不愿承认地撇开脸,还是说:“谢谢哥哥。”
闻言,顾西洲动了动,从他手上的卡扣板收回视线,“是不是要往家里?搬?”
“不用……”顾南磕磕绊绊地,“我有小推车。”
“你的手不能提重物。”顾西洲尝试性上前半步,“搬完我就离开。”
顾西洲的态度、行为举止都?在善意的正常范围内,忧虑和恐惧一点点消散,顾南不那么怕他,提了半口气犹豫道,“要放进?温房。”
“好。”顾西洲点了头,“我可以?进?来吗?”
院子?很大,谁也挡不着谁的路,听到这句顾南还是退开半步,他一退,顾西洲也跟着退。
两人?霎时拉开一大截距离。
顾南不明白顾西洲为什么这么做,但回答说:“可以?进?来。”
顾西洲这才重新靠近,抱起欧石楠,“温房怎么走。”
顾南抢先迈上台阶给他开门,只是顾西洲在家门口停下了,视线落在毛茸茸的拖鞋上。
“没有多余的鞋子?。”顾南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紧张,还有点着急,“没关系,我本来也要打扫。”
这种谎言简直都不用拆穿,一眼?扫过?。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房子?打扫得非常干净,客厅小茶几上插着鲜花,浮动着淡淡的香气。
他带着顾西洲穿过客厅、走廊、厨房,来到后院温房。
温房比家中更暖和,日光灯24小时开着,各式各样的鲜花盛开,香气更加馥郁。
顾南指着角落,“放在这里?就好了。”
顾西洲放下后,又如法炮制将剩下几盆搬进?来。
这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没有任何危险发?生,顾西洲也没有做出任何逾矩的举动。
顾南焦躁的情绪多多少少缓和下来,在外套里?搅着手指,踌躇地问:“哥哥……你要洗手吗。”
因为对?房子?不熟悉,顾西洲就近原则拧开后院墙角的水龙头。
顾南飘声提醒:“这个?水很冷,卫生间里?有热水”
两人?一前一后返回家中,谁都?在刻意错开脚步和距离。
硬要形容,就好比彼此衣角有剧毒,沾上就死的状态……
顾南装得很淡定,摁开卫生间灯,“需要等一下才会?热。”说完他把门口让开。
顾西洲擦着他的肩头进?去,垂眸站在水池边,一声不吭等水热。
洗手台摆放的东西很简单,一套牙具,还有一瓶擦脸霜。
印在盖子?上陌生的挪威语不认识,那英文还不认识吗?
字眼?分明写着:小企鹅儿童面霜。
顾南不明白顾西洲干嘛笑,虽然那笑容转瞬即逝,但他还是看到了,又发?现自己?很呆,顾西洲等水热洗手,他站这里?干什么?
意识到这个?问题,顾南赶紧出去,把餐桌上的薯片饼干什么的扫进?抽屉。
一分钟后顾西洲出来,径直走到门口,柔和地问,“下次搬花是什么时候。”
“欧石楠要养到春天?才送回去。”顾南解释完说,“谢谢哥哥。”
“少吃饼干多吃饭。”顾西洲点了下头,“我走了。”
他的脚步没有停顿,顾南尴尬地停在原地也没有挽留。
只是这天?之后,两人?关系似乎近了那么一丢丢。
顾南发?现顾西洲每天?半夜都?会?将车停在外面大街,当然他并没有刻意去等去看,只是每天?半夜醒来都?能发?现而已。
相安无事地又过?了几天?,顾西洲提前到晚上8点来。
他也不敲门表明来意,顾南更不会?主动邀请。
顾西洲就像保护神似的一夜又一夜地守在外面。
透过?窗户,顾南悄悄窥察过?他许多次,也挣扎过?许多次。
时间一天?天?过?去,天?气越来越冷。
这天?上午顾南去超市买东西,顾西洲突然冒出来给他结账,帮他提购物袋,还在停车场告诉他,快下雪了尽早给轮胎装防滑链。
又过?了一天?天?,火车门铃哔哔两声。
顾南出门一看,发?现两名工人?站在外面,说是上门安装热水系统。
顾西洲远远站在路边,不靠近也不解释。
保驾护航似的,像根标杆杵在那里?。
“麻烦你们稍等一下。”顾南对?两名工人?说完,主动去到顾西洲面前,“我没有订这个?。”
工人?卸下来纸箱上有品牌标示,这套热水系统很贵很贵,加上人?工费差不多要花三十万挪威克朗,折合成人?民币差不多是十五万。
顾西洲垂着薄薄的眼?皮,一直都?不愿意抬眼?:“冬天?会?冷,你不要碰冷水。”
顾南哑口无言,在某些方面顾西洲还是保持着他的强势霸道,但说到底,是为自己?好。
拒绝好像很矫情,可是这么多钱。
没等他想?出合适的理由,顾西洲往后退了几步,声线很低地问:“我是不是让你不舒服了?”
顾南小小地“啊”了声,“我、没有……这个?很贵啊。”
“你有没有生气。”顾西洲问。
“没有生气。”顾南小声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顾西洲征询他的意见,也是解释:“怕你不收所以?不敢提前告诉你,我自作主张送来,如果你觉得不舒服要及时告诉我。”
这下,顾南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好半晌才说:“不要这样做,这些东西很贵我……”
顾西洲忐忑:“什么?”
顾南正确地表达自己?:“会?让我觉得负担。”
“好,我明白了。”顾西洲思索道,“以?后不会?了,以?后你同意我再送来。”
“只是这次能不能收下?你的手腕不能碰冷水。”
顾南迟疑地点点头,很快又发?现另一件事。
因为这几年一直没有使用手机,所以?他得出门去线下的电力供应商存储电费。
好家伙,一查吓一跳。
顾西洲在很早之前就往他名下的用电系统存了很多钱,若成天?把地暖开着,用个?10年不成问题……
从供电大厅出去后,顾南望着阴沉沉的天?空。
安装热水系统、存储电费、超市结账、现金手提箱,摘蘑菇。
顾西洲彻底不像顾西洲了,因何原因改变顾南不得而知。
沿着人?烟稀少的大街慢吞吞往家走,他默默地想?,顾西洲好像在摸索什么……顾西洲没有记忆里?那么可怕了。
日照时间越来越短,中午一点天?就黑了。
大街稀稀拉拉的商铺亮着灯,有人?在装饰圣诞树。
距离耶稣受难日还剩十多天?,在这个?基础上再加几天?就是顾西洲的生日。
不谈以?前,现在的顾西洲是个?好哥哥,顾南想?回报他一份礼物。
转过?街角,他一抬头,便看到顾西洲等在房子?前。
他穿着挺阔的黑色大衣,整个?身型利落又帅气。
又是几天?没见,满心满眼?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顾南不由得发?愣。
自从重逢后,顾西洲从来不会?主动走向过?他,发?现他回来,就静静站在原地等。
顾南加快脚步过?去,主动说:“我刚刚去缴电费了。”
顾西洲错开视线:“嗯,之前搬花看到后院有木头块,用木头取暖有火灾隐患。”
木头取暖确实?会?这样,还很麻烦,每天?都?要铲灰。
顾南双手踹在兜里?,“你充了好多钱,我没办法给你。”
顾西洲说:“这都?是你的钱。”
“股权转让协议你没签字吗。”顾南摇头辩驳,“那不是我的钱。”
顾西洲转移话题:“车子?还没装防滑链。”
大雪将会?持续到来年三月,提前装是正确选择,顾南说:“冬天?我不会?出门,会?在家里?待着。”他认为没必要,还想?说哥哥你为什么每夜都?等在大街外面,想?了想?没敢问。
顾西洲说:“如果有急事要出门再安装会?来不及,为了你的安全考虑,我认为应该装防滑链。”
他说的一板一眼?,换作以?前那辆小破车早就变成废铁,顾西洲才不会?站在即将下雪的大冷天?讨论这些犯不上讨论的小事情。
顾南察觉到他更大的变化,试探说:“我会?慢慢开。”
顾西洲没有再坚持:“如果有急事,你可以?找我。”
隔壁亮着灯,Alice和John两张八卦的脸齐齐趴在窗户后,正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
顾南发?现他们,他们热情朝这边挥手,并且还给顾西洲挥挥手。
看样子?,他们跟顾西洲很熟悉
“Alice是房东奶奶的孙女,旁边那个?是她男朋友。”顾南解释说,“之前Alice给我说过?你和哥的事。”
“嗯,你想?跟顾屹为通电话吗?”顾西洲非常平静地问。
话音落,顾南真是刮目相看了。
顾西洲掏出手机,补充道:“你可以?给他打电话,随时都?可以?,多久都?行。”
顾南摇摇头。
顾西洲不强求,把手机放回去:“以?前冬天?是怎么过?的。”
“在家里?看电视,照顾温房的花。”
“自己?做饭吗?”
“嗯那些蘑菇。”顾南吸吸通红的鼻尖,“哥哥你摘了很多,为什么这么做。”
“你喜欢就摘了。”顾西洲丝毫不提费了多少功夫,“进?去吧,听起来要流鼻涕了。”
顾南小小哦了声,转身摸上冰凉的门把手,走出两步又回头,“哥哥,你住在哪里??”
“酒店。”
明明每天?晚上都?在车里?!
顾南胆子?逐渐大起来:“在哪里?吃饭啊。”
顾西洲言简意赅:“餐厅。”
小镇就那么几家餐厅,还是难吃的白人?饭。
天?彻底黑了,顾西洲按亮墙壁开关,灯光大亮地照在顾南身上,“进?去吧,别?再吸鼻子?了。”
听得出顾西洲对?这个?声音很感冒,毕竟他不止一次说过?这个?事情,还有从前在檀山后花园
顾南不由得好奇:“你受不了这个?声音吗?”
顾西洲看他两秒,口是心非地答:“不。”
顾南展露本性地睨着他,这是一副现在要准确答案的架势。
小时候每当他露出这种神情,鬼见都?愁猫狗都?嫌,因为他不是尖叫就是要闹。
沉默半秒,顾西洲败下阵来:“5岁那年你重感冒,我抱着你举高,你把鼻涕滴我脸上了。”
“哥哥再见。”顾南迅速开门关门一气呵成,头也不回地迈进?院子?。
人?干嘛非得好奇?啊?!为什么非得好奇啊!不知道会?死吗?!
只是他又隔着窗帘继续偷偷观察顾西洲有没有离开。
预期内,顾西洲返回车内没有离开,又在抽烟。
顾南瞧了好一会?儿,确定不会?再发?出吸鼻子?的动静后出去。
他脚步放得很轻,靠近车边顾西洲都?没发?现。
要是不知情的人?看顾南现在这样,指定打报警电话,警察一抓一个?准儿。
他鬼鬼祟祟的动作跟偷车贼没什么两样,毕竟摸得是几百万的库里?南。
呛燥的烟雾钻进?鼻腔,不太舒服。
顾南心理建设了好久,这才叩响车窗。
主驾驶上顾西洲立刻扭脸看来,也将车窗全部降下。
随着新鲜空气的流动,一磅一磅的烟雾从车内卷出。
顾南咳得厉害,颤动不已的视野里?顾西洲似乎想?拍他的背,但又将手收回去开车门下来。
“怎么出来了?”顾西洲早就把烟灭了。
顾南咳得脸通红,“你怎么咳咳还没走。”
顾西洲暗淡几分:“马上就走。”
终于平稳呼吸,顾南并未发?现顾西洲变幻的神情,喘了几下发?表感慨,“你以?前不抽烟。”
“嗯。”顾西洲说,“会?戒掉。”
“那个?哥哥谢谢你帮我缴电费。”顾南四处张望,好像这条无人?街道很热闹似的,“晚上我打算做鸡汤,你要吃吗。”
分别?三年,原来学会?了这么多东西。
顾西洲眼?神怜惜,又很快被垂下眼?帘所遮掩,他音量轻轻:“还学会?做饭了么。”
察觉到他喉咙的些许叹息,顾南嘀咕道:“我学好了,你学坏了”
如同蚊子?哼哼,顾西洲没听清,回神问:“什么?”
顾南抬头极快地瞟他两眼?,小小声不满道:“你抽烟抽得好凶啊。”
第49章 第 49 章
这次两人不像之前那样生怕衣角擦着, 一起进院子一起进房门?。
“哥哥,你要喝什么?”顾南捏着遥控器,从反光的电视机里看见顾西洲的脸, 对视一瞬,又巴巴地避开。
“有咖啡吗?”顾西洲往前迈出一步, “我自己来吧。”
“又是烟又是咖啡啊。”顾南小声吐槽, “你休息吧, 我来好了?。”
不等顾西洲回答,他一溜烟摸进厨房。
家里没有咖啡机, 顾南也不喝这个东西, 幸好柜子里有客户送他的豆子。
手磨咖啡豆, 又滥竽充数地倒白砂糖。
将热气腾腾的咖啡端出去,顾西洲似乎想?接, 又没接。
几次近距离接触下来,顾南觉得他很奇怪,不是回避眼神触碰就是回避肢体触碰。
看顾西洲浅浅喝一口, 他好奇道?:“咖啡很好喝吗?”
不是好喝, 只是咖啡因也上瘾了?。
顾西洲低低嗯了?声。
更奇怪了?, 话都不敢多说的样子。
电视机放着上次没看完的电影, 顾南把?遥控器推过去,“我要去做饭了?,你要等等,无聊的话可以自己找好看的。”
顾西洲脱了?大衣, 挽起袖口,“一起吧。”
“不要, 我会做。”顾南只想?表现自己,却不知道?这样的拒绝会让人误会, 特别是站在顾西洲的角度。
不要过来,不要触碰,不要一起待在狭窄的空间。
顾南去到厨房,亮出拿手菜鸡汤炖蘑菇!
先把?这道?菜煲在珐琅锅里,然后又去温房摘了?些青菜。
鼓捣半晌,他决定做炝炒,毕竟顾西洲喜欢吃辣。
他在里面?认真做菜,顾西洲在外头不动声色地打量房子。
客厅的黑木地板铺着软绵绵的地毯,一个小沙发?一个小茶几,电视机墙面?摆着许多摆件。
连接客厅的是半开放的餐厅,餐桌上面?有零食,还有卷着朵儿的鲜花,再?旁边是围了?防火板的壁炉。
鸡汤香味儿很快从厨房溢到客厅,顾南背影偶尔晃在其中。
电视机加上厨房油烟机的动静,其实是有点吵的,但倦意更为浓烈,顾西洲不由得闭了?闭眼睛。
他很久很久很久没有这样放松过了?。
简单休憩时,沙发?蓦地震了?一下,也叮咚了?声儿。
掀开抱枕找到来源,是一个薄薄的笔记本?电脑。
想?了?想?,顾西洲起身去到厨房,刚靠近便闻到更加浓郁的鸡汤香味,顾南穿着浅色圆领毛衣,窄腰系着细细的围裙绳索,背对的姿势只能看到他乌黑蓬松的发?顶,还有那截白皙修长的脖颈。
曾经吻过,嘴唇还记得微凉的柔韧触感。
顾西洲抵着拳,轻咳一声:“电脑有信息进来。”
顾南循声望来,“噢没事的,我待会儿看。”
顾南说完察觉不对,要是以前顾西洲肯定会看过再?告诉他,或者?直接没收他的电脑不让他与外界联系。
现在不仅改了?,还会主动提醒?
他搅动着锅里的汤,发?现顾西洲没有离开,“哥哥,现在吃饭吧。”
顾西洲在水池洗了?手,“碗筷在哪里拿?”
两人有条不紊地分工合作,顾西洲摆餐具,顾南端餐盘。
铺着小碎花桌布的餐桌上摆了?三道?热气腾腾的菜,蘑菇鸡汤、辣椒呛青菜、西红柿鸡蛋。
距离上次同桌吃饭,是三年?前。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谁都没有变,谁也都变了?。
窗外下起大雪,顾南慢条斯理喝着汤,终于忍不住问出那个问题,“哥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没用手机也没有出入境,就连网络店铺都是用房东奶奶名字注册的。
顾西洲避重就轻地答:“到这里就找到了?。”
“一下子就找到了?吗?”顾南瞪大眼睛,“这么巧吗?”
“嗯。”
“那哥呢?”他犹豫地试探,“他现在在哪里?”
“在檀山。”顾西洲放下筷子,拿出手机,“想?不想?联系他?”
“不、不不。”顾南摇摇头,往嘴里送了?口白米饭。
“我们不会再?争执,更不会动手。”顾西洲说,“这几年?顾屹为很担心你,如果你想?,随时都可以给他打电话。”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打电话”顾南还是有些担忧,声音渐渐小起来,“我现在还不想?给他打电话,他会怪我吗?”
顾西洲摇头:“不会。”
“那……哥哥你怪我吗?”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你可以自由选择去任何地方,这是你的自由。”顾西洲相当平和:“喜欢挪威或者其他国家都可以搬去居住,缺东西告诉我,缺钱也要告诉我。”
“我不缺什么的,我现在可以养活自己。”顾南生怕他再?送十几万的热水系统,急急证明?,“我还有存款!”
顾西洲并未夸奖,反而神色愈发?落寞,再?度放下筷子,说:“为什么不用那些钱?”
装现金的箱子就随手放在沙发和落地灯的夹角,那里面?有两百万美金。
“我在赚钱,还能存钱。”顾南弱声弱气地辩解,“我花不了?多少钱的。”
顾西洲忽然说:“顾南,我很难受。”
“什么?”顾南完全愣住:“为什么难”
“你在码头买别人不要的鱼,在山上捡蘑菇。”顾西洲重重喘息了?下,“我很难受。”紧紧捏住筷子的指节在这一秒唰染泛白,“想?到你因为我不能好好吃饭,我很难受。”
昏暗阴冷的潮湿码头,远远望去,顾南混在人群里的背影那么瘦弱,一路逛过去什么都没有买,只带走了?老板送的鱼头鱼尾。
蹲在地上一挪一挪地捡蘑菇,也是那么小小一团,可他捡得那么仔细,那么认真,看到长得漂亮大朵的,还会高兴地笑?,仿佛这些是什么不可多得的宝贝。
这三年?,他是怎么过来的?
捧在手心精心养大,檀山阿姨们都受过营养师专业训练,荤素搭配还要考虑口味。
就算天天变着花样做,顾南只因为不吃饭而掉过眼泪。
什么时候饿过肚子?
这一幕幕让顾西洲亲眼见证,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电光火石间,顾南蓦地明?白为什么顾西洲给他钱,在超市帮他结账,帮他缴电话对,还有摘蘑菇!
可是想?明?白心里也涌起心疼,顾西洲从来没有如此?直观地表达自己的感受,他说他很难受。
难受的点是因为自己在买别人不要的鱼,哪怕这是个误会。
“鱼头鱼尾是我买来做花肥的,因为挪威人不吃这个。”他有点发?颤地解释,“我没有吃别人不要的东西,我过得很好。”
“哥哥你不要担心。”
就像顾西洲不提这几年?是怎样找来的,他也不提钱包被?偷后吃过一些苦。
只是解释并没有让顾西洲好过一点,而且情绪外露得很明?显,他遽然起身,“我出去抽支烟。”
顾南抬头看他,顿了?下:“好。”
刚刚那一瞬,顾西洲好像有很多话想?讲,但又压了?回去。
天空飘着大雪,不出一夜就能将四周打造成?冰雪世界。
五分钟过去,顾西洲带着一身寒意回来,情绪收敛得干干净净。
沉默一阵,他说:“你的电脑还在响。”
终于可以避一避这莫名的气氛,顾南动作很大地拍脑袋,“对哦,肯定是新单,不过我不打算接了?。“
“为什么?”顾西洲也很配合地岔开话题,主动将电脑拿过来给他。
“原来电脑在沙发?上啊下午回来都没找到。”顾南接过,打开说,“因为冬天培育花的难度很大,只是盆栽的话就可以出售,但基本?没人在冬天买盆栽,现在找来大多是设计整套花园,其实可以接单,只是太冷我不想?出门?,雪盖着土壤光看图纸是没办法弄好的。”
“还要看什么?”
“还要考虑土壤的肥力情况呀,花园朝向和光照度呀。”顾南头头是道?,“当然还有客户的财力状况啦,因为我收费不低噢。”
还得意地动动,眨眨眼睛。
“虽然很贵,但我每次都很用心,所?以口碑很好的,大家都喜欢找我设计,店铺上面?全是五星好评!”
说这些的时候,他整个人都闪烁着自信的光芒,眼睛亮亮的,嘴角翘翘的。
顾西洲看得仔细,原来曾经自己无形中剥夺了?他这么多权利。
“说明?你做得很好。”他说,“每个人都会喜欢你。”
哪怕什么都不做,就站在那里都会有很多人喜欢你,这句话他藏在喉咙里。
“是吧,我也觉得!”顾南浑然不觉顾西洲也带着浅浅的笑?意,打开店铺未读消息,“不过冬天一般都不接单了?,在家里看电视剧看书是最舒服不过——”
说着,他话音猝止,眉心也微微蹙起。
顾西洲凝神问:“怎么了??”不放心地起身绕过桌子过去查看。
电脑屏幕上显示着长长一段的英文消息,措辞简单但分量不简单。
大致意思是:
“hallo,kaleb,我的女友生病了?,在安乐之前我想?偷偷给她准备一场婚礼,朋友说你设计的现场很棒,请问你还接单吗。”
“婚礼定在这周六,在莫里斯山顶酒店举行,时间很仓促,收到信息麻烦请回复我,谢谢。”
顾南睁着懵懂的眼睛,睫毛簌簌地抖动。
顾西洲屏息问:“要接吗?”
“接。”顾南点了?下头,飞快打字。
——好的,你可以告诉我要求,我现在就准备。
对方似乎守在电脑前,消息立马回复过来。
饭也吃到尾声,顾西洲收拾碗筷,顾南也要跟着一起弄,顾西洲伸出手,停顿片刻后手指轻轻落在他的肩膀上,“你跟他沟通吧,我来收拾。”
顾南迟钝地点点头:“谢谢哥哥。”继续跟对方聊起细节。
厨房动静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一点都不打扰。
聊过才知道?,原来女友身患重病,不愿等死所?以自己申请了?安乐。
这位客户也是她的男朋友,想?在她生命最后的时光娶她。
至于山顶酒店,顾南帮别的客户设计过婚礼现场,把?之前的图片发?过去参考。
敲定完所?有细节已?经是两小时后,顾南保存好文件,揉揉发?酸的肩,扭头发?现顾西洲在沙发?上睡着了?。
因为开着地暖,整个屋子都是暖烘烘的。
顾南踩稳拖鞋,不拖拉出一点声音,将椅子缓缓归位,慢慢靠近沙发?。
沙发?扶手上,搁着顾西洲的黑色大衣,而他手肘抵在上面?,掌根撑着头颅,微微侧着睡得很熟。
半张侧脸轮廓在灯光下显得温润,褪去凌厉的外表,长密的睫毛遮住泛着淡淡乌青的下眼睑,硬挺的鼻梁是形状优美的薄唇。
另一只手放松的搁在软垫上,手指很好看,指关节微红,手背青筋微隆。
悠长匀称的呼吸钻进耳膜,是非常深的熟睡状态,看起来就像很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过。
顾南小心翼翼地靠近,同时屏息凝神。
在沙发?上睡一晚虽然不会感冒,但会不舒服。
所?以他尝试把?顾西洲叫醒,“哥哥哥哥?”
叫了?半天,顾西洲不见醒来的征兆。
墙上挂钟显示晚上九点,顾南再?看看大街外厚厚的积雪,去卧室抱来小毛毯,先放在一边,轻手轻脚脱掉了?顾西洲的鞋子,他已?经做好了?顾西洲会醒来的准备,但顾西洲是真的没醒。
顾南认为顾西洲每晚守在大街没休息才会这么累,并不知道?这三年?以来顾西洲从没睡过一个好觉。
他把?顾西洲的腿放上沙发?,顾西洲没有醒。
摘掉顾西洲手腕的表,顾西洲也没有醒。
妈呀,几千万的表就这样轻松摘掉,顾西洲真的没被?人偷过吗?
到这里顾南还有心思东想?西想?,直到他将毛毯盖在顾西洲身上,拿起扶手上的大衣准备挂起来时,一个小瓶子咕噜噜滚了?出来。
眼疾手快幸好接住了?,顾南准备放回去,余光一闪清楚地瞥见了?药瓶名称。
这是一种强效安眠药,也有治疗心理疾病的药效。
瓶中颗粒所?剩无几。
顾南非常确定顾西洲此?刻这样熟睡不是因为吃了?药,因为家里唯一一个喝水杯子,一直都放在餐桌上。
顾西洲没吃药为什么睡得这么熟?又为什么吃这些药?
顾南想?不出原因,只觉得难受。
顾西洲过得不好吗?
他看起来很累,却要靠药物才能入睡吗?一直在吃这种处方药吗?
是什么心理疾病?生病了?吗?怎么生病的?
默默回到房间,顾南一屁股坐在床上,吃饭时顾西洲想?说什么?还有这些天以来他默默做的这些事。
理不清剪还乱,但顾南不是傻子。
顾西洲在求和,顾西洲转变了?很多。
不管关系如何,顾南想?,等周六婚礼结束他要问一问顾西洲。
自己走的这三年?来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生病了?,为什么不说。
还有一件事,对!
顾南皱起眉头,顾西洲不准抽烟了?!
没想?到第二天就逮了?正着,第二天一大早,顾南从卧室出来发?现沙发?没人,往外一瞧。
零下十几度的天,顾西洲站在屋檐下抽烟?
微笑?.jpg
他唰地拉开门?,凶巴巴地探出头:“你昨天说会戒的!”
顾西洲面?无表情地把?烟熄灭,不吭声。
一同回到屋内,顾南抱着手站在客厅里,当顾西洲站在他面?前时火焰又低了?,本?来想?说不要抽烟变成?,“哥哥,早餐我们吃面?吧。”
顾西洲去卫生间洗漱,顾南给他找新牙刷和毛巾,又指着那瓶保湿油说,“要擦擦,不然会冻脸。”
顾西洲碰都不碰:“儿童专用,我是成?年?人。”
摆什么谱啊,就是儿童的才没添加呢。
两人用过早餐,顾西洲主动问:“接下来这几天是不是很忙?”
要提前准备鲜花,周五就要上山。
“嗯,要在温房催一催鲜花。”顾南点点头。“后天提前去山上布置场地,婚礼结束才会回来。”
“待会儿我开你的车去上防滑链。”顾西洲踌躇片刻,“回来后我有些事想?给你说。”
巧了?不是,顾南也想?问他,按下不表查了?下天气,“哥哥你回去休息吧,我自己可以去装防滑链。”
“晚上不要再?来了?下雪了?很冷。”
“是不是要搬东西?我可以帮忙。”顾西洲说,“我也可以陪你一起去工作,如果你愿意的话。”
“不用,我一个人可以,以前都是一个人,手没有疼也不觉得累。”顾南望着他,又忍不住,“这几天你应该好好休息,你看起来很累”
“不仅学坏了?抽烟,还在偷偷吃药”
顾西洲蹙起眉头,把?脸偏开,“只是助眠的而已?,你怎么知道?的?”
“昨晚从外套里滚出来了?,我摘表你都没有醒。”顾南咬了?下嘴唇,“哥哥,你怎么了??”
“没怎么。”顾西洲不承认,“不用担心。”
顾南纵目:“你撒谎。”
听闻这句,顾西洲垂下头,没有否认。
片刻后,顾西洲骤然上前,毫无预兆地问:“现在你害怕我吗?”
“不怕。”顾南长睫轻闪。
“回来之后你能”顾西洲缓缓舒出一口气,向他求助,“能不能陪我去看心理医生?”
“看不到你我很焦虑,所?以在吃药控制。”
“不愿意也没关系,我只是有些话想?告诉你,不愿意听也没关系。”
又隔了?几秒,他轻声道?,“我可以慢慢来,或者?你希望我怎么做,我都可以。”
心尖滚过一阵热流,裹着发?酸发?痛。
良久,顾南扯了?扯下他的衣袖,“这几天我很忙,你回去好好休息可以吗?”
顾西洲颤抖着指尖,手掌慢慢覆上他的手背,带着不轻不重地力道?捉住他的手腕,哑声道?:“要回来,不要走。”
顾南这才明?白顾西洲为什么想?跟着一起去,也才明?白顾西洲每晚守在外面?的用意。
爱是想?触碰又收回的手,顾西洲无法主动,也没有抒发?痛苦的宣泄口,只能轻言细语地恳求,“不答应也没关系,顾南,你说点什么,现在随便说点什么。”
从没这样抓心挠肺过,顾南惶然别开脸,转移话题地说:“昨天你骗我的对吗?”
顾西洲愣了?瞬,有点没反应过来。
顾南不自然地把?脸转回来,哀怨地重复:“我肯定没有把?鼻涕滴在你脸上。”
昨天丢的脸现在才想?找回,想?了?想?又觉得不对。
“怎么能滴到脸上的?”
重点在滴。
半晌,顾西洲一言难尽:“因为当时你不停哭闹,硬要……举高高。”
幻想?出当时的动作,顾南倒吸一口凉气:“现在不要了?……”
“嗯。”顾西洲平静地点了?下头,“现在要什么。”
第50章 第 50 章
周五, 暴风雪掠过北纬69°20’,太?阳在这片土地已经完全无法升起,现在真正进入极夜时刻。
顾南鲜花满载, 独自前往莫里斯山顶酒店。
这几天顾西洲没?有再来?,应该在认真休息。
顾南有点小得意, 因?为顾西洲听他的话。
车子驶过积雪木屋街, 驶过蓝调的通透天穹。
如同璀璨星子的灯光缀在千家万户中, 一点点映亮不冻港的白色帆船、白雪皑皑的峡湾,进入晶莹剔透的森林。
整个车厢都浮动着清新又暖和的花香, 顾南开得很慢。
随着上山车子驶进乡间小路, 冰天雪地不会有人在外面行走, 也鲜少有车。
防滑链碾过积雪,顾南从高处回?望, 山脚下、峡湾边是掩隐的小镇。
可以?远远看?到家的方向,也可以?看?到几个酒店招牌。
小镇只有三家比较好的酒店,他自娱自乐。
顾西洲住得是哪一家, 现在在干什么, 在睡觉还是在吃早饭?
想着想着, 陌生又奇异的归属感在心尖慢慢荡开。
有人等的感觉是很好的, 不管去往何地都有归来?的方向。
怀揣着难以?压抑的高兴,顾南比往常晚到四?十?分钟抵达山顶……
新郎Edward见?到他的车,疾步从酒店大厅出来?,“kaleb, 没?想到你这么早就来?了。”
顾南戴好围巾同他握手,用蹩脚的挪威语说, “希望你会满意,祝你新婚快乐。”
“谢谢。”Edward很忧郁, 礼貌问,“吃过早餐了吗?”
“吃过了。”顾南同他一起走进酒店。
大厅立着一颗挂满了礼物的圣诞树,旁边摆着“随意摘取”的标牌。
正简单寒暄着,Edward几个朋友过来?,商讨一番现在就开始布置。
几人来?回?搬了三趟才?将鲜花搬到教堂。
酒店工作人员提前将木椅挪开距离,腾出宽宽的过道已备装饰。
教堂暖气充足,顾南脱了围巾,撸起袖子开始认真做事。
白玫瑰需要从门口铺到宣誓台,每个椅背上也要缠上藤蔓绑花,大吊灯要装垂丝茉莉。
一切都是按照新娘喜好准备的,新娘喜欢原始森林的氛围,顾南尽可能?地还原。
其实之前也有人在冬天的室外办婚礼,当然是身体条件允许……
新娘患得什么病,顾南没?问Edward,默默在心里祝福他们。
装饰教堂的过程中,新郎和他的朋友们都很沉默。
到了下午休息时,顾南见?到了新娘的父母,他们红着眼睛进来?看?了圈,跟新郎抱着哭了很久,又互相安慰鼓励地笑?。
顾南远远瞧着,惋惜之余也更加尽心,连每朵玫瑰的花瓣都要细细检查,力求至臻。
一直忙到晚上全部弄好,他才?回?到酒店房间休息,站在窗边小口小口喝着热牛奶。
想顾西洲。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空下来?,脑子里除了顾西洲再容不下任何东西。
站在围栏外不敢靠近的顾西洲、雨夜车内抽烟的顾西洲、静坐在森林里的顾西洲、抢过购物袋付钱的顾西洲、形只影单立在廊下的顾西洲。
这些画面发生在短短的两?个月内,顾南清楚地感受到了顾西洲的变化。
从前的顾西洲强势霸道,所作所为不容他人置喙,不会询问意见?,更不会考虑他人感受。
现在的顾西洲礼貌平和,出言有尺待人有度,不仅会考虑他人感受,还学会了商量和尊重?。
望着山脚平静的海面,顾南想,北大西洋让这里成为不冻港,顾西洲来?到这里也沾染上温度。
反馈给?顾南的,是悄然在心头滋生的蠢蠢欲动,顾西洲给?他的感觉不再冰冷,而?是满足、期待地蔓延到四?肢百骸。
以?至于只是简单想一想,热度飞快浮出脸颊。
顾南无奈地摸上腮边,他不想承认。
怎么三年过去了,自己还是这么没?出息呀。
算啦算啦,不要考虑这个了,不然今晚都睡不着了……
转身回?到房间进浴室,顾南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原来?嘴角一直在上扬吗?
好吧,那就承认吧。
洗完澡,他爬上床进入甜甜梦乡。
第二天上午,他参加了一场此生难忘的婚礼。
也是这场婚礼,让他对爱产生了新的定义?。
从最开始离开申市抵达弗洛伦萨开始,顾南一直认为爱都是完美的,只有在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状态下,两?个性格契合的人才?能?以?爱为名走到一起。
可在那几年,他走遍不同的地区,见?识到不同的人。
开始对爱产生疑惑。
见?过有情侣天天吵架的,顾南想,都这样了为什么还要在一起?
见?过中年夫妻互相对骂,妈呀,顾南简直想绕道而?行。
见?过年龄差异巨大的忘年恋,这这这这这合适吗?
他变得有些悲观,认为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纯粹、理想中的爱。
这世上的人大多都是因为金钱、世俗,或者难听点叫做得过且过。
这不是爱,这只是人与人之间的无奈组合。
直到今天这场婚礼,顾南重?新认识关于爱不同的定义?。
教堂里全是盛装出席的宾客,他们压抑沉默,又翘首以?盼。
帅气俊朗的Edward双手交叠在身前,站在白玫瑰所造就的宣誓台上,紧张到身体在微微发抖。
少顷,两?扇雕刻着圣母玛利亚的桃木门轰然打开,年迈的父亲推着坐在轮椅上、身穿婚纱的女孩。
热烈的掌声排山倒海袭来?,所有宾客起立欢迎。
沿途的小花童们将鲜花高高抛洒在空中,打着旋儿轻飘飘地落下,温柔地落在女孩洁白的头纱上。
她画着明艳的妆容,哪怕瘦骨嶙峋也是全场最美的人。
入场,交换位置。
掌声再起。
神父流畅地念完婚礼词,抬起老花镜后?面的浑浊眼睛,问出那句永世流传的话语。
“你是否愿意。”
当肯定的回?答落地,他们将结为夫妻,新娘也将在明天接受安乐。
原来?爱是这样,顾南恍然惊觉。
经得起不同,经得起差错。
更经得起生死。
从前的他看?得太?片面了。
哪有天生契合的爱侣?哪有从一始终的恩爱齐眉?
正是这世间的争吵、磨合、别离堆砌出一段又一段故事。
大家用各自不同的方式,摸爬滚打、千疮百孔地去爱。
大家都在跌跌撞撞走向自己喜爱的人,这个路途中,犯错、做错再正常不过。
在某些时刻爱其实都不太?重?要,就像这场婚礼,有人注定要消亡,就会诞生比爱更高阶的东西。
——因?爱而?生的勇气。
Edward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在最美丽的时机迎娶了他最爱的人。
人有一万八千相,爱有千千万万面。
剥去光鲜亮丽的皮囊,露出最本质的彼此,谁都不是完美的。
认清彼此的不完美,接受彼此的不完美,包容彼此的不完美。
这样就很好了。
顾南从教堂出去,认真想,或许自己也应该拥有孤注一掷的勇气。
将教堂里的祝福和欢声笑?语抛在脑后?,他一路跑回?房间收拾行李包。
有好多话想跟顾西洲讲,顾西洲也在等他。
现在的顾西洲变得踌躇小心,如果顾西洲不敢迈出这一步,他来?迈好了。
想到这里,顾南很开心很开心,如释重?负地感觉充斥着全身各处,喜悦激动的心情想快点告诉顾西洲。
乘坐电梯来?到大厅,他提着行李包没?注意,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小朋友。
“抱歉抱歉。”这个挪威语说得挺顺溜的。
小朋友拉着他不让他走,顾南不明所以?,问道:“怎么啦?”
小朋友看?看?办理入住方向,顾南也看?过去,应该是他的妈妈。
顾南没?明白,又问了一遍。
小朋友严肃地指指圣诞树,意思是想要最高处的拐杖糖。
顾南失笑?,“你妈妈不让你吃吧?“
笑?死,怎么有这么老城又别扭的小孩儿呀。
小朋友再扯扯他的衣袖,没?摘就提前说:“谢谢。”
顾南觉得顾西洲小时候可能?就是这样有趣的小孩,垫脚摘下那根大大的拐杖糖,偷偷摸摸塞小朋友手里,摸摸他的头,“圣诞快乐,小宝宝。”
刚迈脚,衣袖仍然被扯住。
只见?小朋友在够得到的范围里,扯下一个金灿灿的小铃铛,“merry Christmas。”
还要秀英文呢?顾南俯身接过:“thanks。”然后?回?到车上。
天空阴霾低沉,沿着微弱的路灯下山,顾南开得更小心,也有点急。
俯瞰来?看?,莫里斯的盘山雪路上,只有他这一盏车灯。
只不过他在朝着等他的哥哥前行,这听起来?很浪漫。
他与顾西洲的背上有悖德的枷锁,弟弟哥哥听起来?也有血缘的脉络。
这些都不重?要,顾屹为也变得……不重?要。
天空渐渐下起大雪,顾南弯着嘴角驶进下坡的密林,奇怪的是,车子似乎不受控制起来?。
哪怕轻踩刹车,车子还是保持原有的速度下滑。
在这过程中,顾南甚至清晰地听到防滑链压碎冰壳的清脆响声。
他很冷静地处理,保持三秒一踩,奈何太?滑了,方向盘都不受控制了。
这种情况下不能?胡乱搬动,只是运气不佳,道路上的冰雪并不会长得平整。
一个小小凸起就能?让车子自己拐动着倾斜,几秒内就失控侧翻,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顾南找不到任何可以?应对的办法,直到车子砰地一声撞上路边大树……
雪屑化作雪幕唰唰往下砸,转瞬将车子全部盖住。
少顷,雪堆中伸出一只细瘦的手。
“咳咳咳咳咳”顾南从天窗里爬出,站在路边惊魂未定地喘着气。
因?为系着安全带,侧翻那瞬他一直被紧紧扣在驾驶位上,连皮毛都没?擦破。
只是现在该怎么办?
急急拍掉身上的雪,顾南望望后?方,又看?看?前方。
天空不停飘落的雪花将他冻了个哆嗦。
车子肯定没?办法再开了,现在的位置是半山腰,上山和下山的路一样长。
上山会消耗很多体力,这样恶劣的天气他不一定爬得上去。
所以?顾南准确地选择了下山,下山可以?碰运气,如果遇到别的车就好了。
这时顾南还没?意识到问题严重?性,他觉得只要走下去就行。
这条路根本没?车经过,而?且雪越下越大,几乎已经到了寸步难行的地步。
半个小时,他才?走出一百米远。
糟糕的是当时被困在车里,他急急忙忙从车里爬出来?,根本没?来?得及拿围巾。
冷风一直往脖子里灌,手也只能?揣在在防寒服无法拿出,零下十?几度的天,手裸.露在外不出半刻钟就会被冻伤。
然而?众所周知,双手不仅人类使用工具的重?要肢体,也是维持平衡的重?要器官。
在齐膝深的雪地里本就难以?前行,手还不能?拿出来?维持平衡,所以?顾南走得很慢,幸亏防寒服的拉链可以?拉到下巴,还不算太?冷。
只是越往下走。越绝望。
暴风雪呼啸着刮过,雪片每隔几秒就要吹到眼睛里。
涩痛、僵硬。
顾南有些力不从心,因?为寒冷而?失温,力气也快消耗殆尽。
每次迈腿踩进雪里,都要用力才?能?拔出来?。
费力程度就像是在泳池走路,每一步都包裹着重?重?阻力。
太?累了,更不敢大呼吸。
冰冷的空气已经刺激得呼吸道生疼,顾南歇息几十?秒,又继续前行。
只是走几步就要停下来?休息,头晕眼花有点想吐。
这是脱力的表现,为此他这次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了十?分钟。手指蓦地摸到一个圆球,是那个小朋友送的铃铛。
对,这里面有巧克力。
顾南急急掏出剥开送进嘴里,微苦的甜味在口腔化开,好吃,也是补充体力的好东西。
多亏这个小小的巧克力,他再走了几百米。
长长的雪道上,两?侧挂满冰棱的松枝,他硬生生开辟了条杂乱逶迤的窄窄雪道。
只是半小时后?,这次顾南是真的走不动了,一屁股栽倒在雪地里,望着天空大口喘气。
余光里,远远的山脚下亮着几户人家,那灯光看?起来?好暖好暖。
怎么办?
当时为了逃避不用手机。
怎么办?
如果有手机就可以?打求救电话了。
怎么办?
要是冻死在这里,顾西洲就等不到他了。
这份期盼和寄托像是重?新燃起了希望,顾南宛如一条毛毛虫,手脚并用地往前爬出几米。
尽管人的求生欲望没?有上限。
可顾南真的爬不动了,翻身平躺在雪地上,泪水刚从眼角滑出就凝固在眼尾。
不想死,他还有很多事情没?做。
他的哥哥顾西洲还在等他。
慢慢地,片片雪花错落地坠在身上,顾南无声望着天空依稀可见?的繁星点点。
只是视野都快被冻住了,眨眼都变得困难。
好想哭,怎么这么倒霉啊。
连遗言都没?办法留。
他哆嗦着张口,在嘴里冒出一团白汽中反复念叨,“哥哥我只跟你好,哥哥我们天下第一好。”
念着念着意识涣散起来?,不觉得冷,只是很想睡觉。
大雪渐渐覆盖在他身上,盖了厚厚的一层。
现在要是有车过,说不定会直接碾过去。
顾南不想死得那么惨烈,自以?为往旁边滚了很远,其实只是一厘米。
当然这个想法完全多虑,因?为积雪原因?这条路除了铲雪车没?有任何车能?走得动道。
就这样意识残存地蜷缩了不知道多久,暴风雪中忽然响起若隐若现的叫喊。
顾南蓦地睁眼,是幻觉吗?顾西洲怎么会在这里?
顾西洲在叫他的名字!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爬起来?,顾南尝试张嘴回?应,却?只发出了一缕低哑的气音。
他往前爬,没?两?下又栽进雪地。
真的不行了真的没?力气了。
恍惚间,余温尚存的手指钻进外套,他哆哆嗦嗦摸出那枚小铃铛。
清脆的碰撞声被风带走,飘了很远很远。
只是与此同时,顾西洲的呼喊消失了……
顾南不死心地将铃铛摇了一遍又一遍。
静谧昏暗的山林里,不断泛起微弱的涟漪:
丁零……
丁零……
丁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