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沈如山被罚到?济阳老家, 沈无庸虽然明面上没有给他多少钱,但是私底下早就?让人?将家中的老屋都修葺干净,又交代了乡下族老好生?照顾沈如山。
即便沈如山再怎么混账, 在沈无庸心里, 也放不下这个儿?子。若不是被沈芙实在逼得没有了办法?, 怎么可能会打?发?他回乡下受罪。
但对于沈如山来说,比起以前在京城中前呼后拥,繁华的生?活, 来到?这鸟不拉屎什么都稀缺的乡下还是憋屈得紧。
与此同时, 他还要面对沈家村各种异样的眼光。
一个好好的京官公子,本是前途无量,现?在却沦落到?这种地步,与一群山野村夫在一处。而?知情的一些族老, 看到?他更是失望地摇摇头, 觉得他没有出息。
沈如山心比天?高,何曾受过这样的眼光。
仕途无望, 便暗中鼓捣着要从商做些生?意。等他富甲一方之时, 这些人?就?再也不能看他不起。
可惜他虽读了一些书,却完全不是什么做生?意的好苗子。投的店铺再一次黄掉之后, 沈如山气得回家把所?有东西都砸了个遍!
那些人?嘴上哄着他捧着他叫他沈公子, 与他称兄道弟,却在背地里笑话他是愣头青。
最关键的是接连亏了几桩生?意, 沈如山手中已经没有多少银钱了。
生?意做不起来, 没多少时日就?将银钱挥霍一空,只会更让人?看不起。沈如山憋屈地在酒楼买醉, 嘴里不断咒骂沈芙,喝得几乎烂醉才出来。
太阳刚落, 街道上人?潮如织,两边小摊贩叫卖声不断,很是热闹。
经过一个馄饨摊位,有两个青衫男子正在谈天?。
“你听说了吗?京城来的楼员外?有一爱女,二十二年前在泽阳地界走失,走失时年约十七八岁,长得貌美非常。那楼员外?年纪大了至今膝下无子,就?欲寻到?自己?失散多年女儿?的下落。重金悬赏,只要能提供消息的,无论找不找到?人?,都会给一笔丰厚的赏金。”
另一人?问:“提供消息就?给钱?”
“正是。”
“多少?”
“若消息有用,奖励足足五十金!”那书生?张开?五指,“听说已经有很多人?去提供消息了,只要能说出个前因后果,真的有这个人?,都能得到?一笔赏金。”
另一人?听到?五十金眼睛都放光了,又可惜道:“可惜我?年纪不大,可不知道二十多年前有什么闯入泽阳的异乡人?。”
“错失发?财的机会了!”
那两个人?感叹了一番又聊起了别的事。
可是‘异乡人?’三个字却直直撞入了沈如山的耳膜。醉酒发?红的眼睛眯了眯,若说是异乡人?,他倒是知道一个……
他若去提供消息,就?能拿到?这五十金,东山再起!
……
那两个书生?说的话果然不假,沈如山来到?那楼员外?的宅子外?面,上面正贴着寻人?启事,且门口排起了长队,都是来提供消息的。
而?这楼员外?确实大方,即便提供消息的不对,也会给五两银子的跑路费。沈如山看到?好些人?喜笑颜开?地拿着银子走了出来。
排了大概一个多时辰,终于轮到?了沈如山。
沈如山却没见到?那个楼员外?,厅内只有一个誊写?抄录的老先?生?和几个小厮。正前方提问的正是楼员外?聘请的管家。
见到?沈如山,那管家开?始询问:“公子是哪里人?士。”
沈如山鞠了一躬:“不才是泽阳沈家庄人?士。”
管家:“姓甚名谁?”
问完又解释了一下:“并非要公子信息,而?是若有什么消息,到?时候也好与公子核对。”
沈如山心想,他如今一介草民,身无一物,有什么能值得这富人?惦记的,便报上了名号:“鄙人?姓沈,名如山。”
管家继续问:“看你年纪尚小,怎会见过我?家姑娘?请具体描述一下见到?她的地点,模样,情况。若能对得上一点,楼家都有重赏。”
沈如山一听有重赏,本被酒迷蒙的脑子更加不清醒了,想着自己?听来的消息,再无顾忌都说了出来:“鄙人?年纪虽小,但确实听闻人?说起过,大约在二十多年前,有一年轻女子不知何故,掉落了山崖,浑身是血,被一路过的樵夫救起……如那樵夫所?说,那女子面容秀美,皮肤白皙,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女子,可惜完全忘记了自己?姓甚名谁……”
沈如山说到?这里时,管家身后扮做小厮的暗卫眼睛一顿,互相交流了眼神。
管家立刻问:“那女子去了哪里?”
可惜沈如山到?底没有完全丧失理智,低着头眼睛一转,声音模糊地说:“我?也只是听家中长辈闲聊时说起了一两句,听闻那樵夫救了那女子后就?放她走了,再没听说那女子的消息……”
管家:“樵夫呢?”
“樵夫一个人住在深山老林,早就?死了。”
如此说来,那樵夫一死,就?不可能再有人?知道那女子的消息了。
沈如山这样说,也只是怕这楼家顺藤摸瓜真的查到了消息。
但那群暗卫是什么人?,一眼就?看出来沈如山神情的不对劲,他一直避开?眼神,是撒谎的表现?。
却也没有打?草惊蛇。
如今已经有了消息,慢慢图之才是上策。
……
朝堂之上,二皇子燕泽办事得力,再一次被承正帝大肆夸赞嘉奖。而?说到?太子之时,一下就?变了脸色,不满之色朝中人?人?都看得出来。如今满朝文武中有一大半的势力都站在了燕泽这边,还不包括明面上没有表态的燕瞻。
可安王府早已经私下站了老二的队,他又苦无证据。再这么下去,他的太子之位,迟早有一日不保。
而?自古以来,被废的太子都不会有好下场。
下了朝后,太子直接去了坤宁宫。找到?皇后,欲求她帮他求情。
“母后,您再帮帮儿?臣啊,你是父皇的结发?妻子,他定是会给您一点颜面的!”太子哭着跪在皇后脚上哀求,满面泪水,泣不成声。
太子是她的依仗,皇后如果能帮怎会不帮。
她双手要拉太子起身,却被他拖着怎么也拉不起,最后也放弃了,任由太子就?这么跪着。
“皇帝已经大半年不曾来过坤宁宫了,你就?是哭死在这里,本宫也毫无办法?。只是本宫觉得,事情未必到?绝境,你若是听本宫的,不必心急,静观其变就?是。”
这么多年,和宫里的妃子们明争暗斗,扶持太子上位,不过就?是为了个善终。
可是到?如今,二十多年过去,皇后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累了,斗不动了。
她倒不认为太子就?完全无望,可惜她什么也做不了,一切就?看太子自己?的造化了。
太子在坤宁宫哭了大半个时辰,最后还是徒劳无功,被宫人?送了出来。
一出坤宁宫,太子便擦掉了眼泪。
眼底眸色黯淡,心道,果然不是他的亲娘,怎么会全心全意帮助自己?。还让他静观其变?再等下去,他就?只能死无葬身之地了!事到?如今,他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破釜沉舟一搏。
回了东宫,招了自己?的心腹谋士陈洛前来:“事到?如今,你觉得孤该怎么办?”
他得尽快筹谋了。
陈洛眼睛一转,给太子出了个主意:“那沈无庸最近和左大人?走得很近,在下有一计……”
太子听完思索了一会儿?,下定了决心:“去,把沈无庸给孤叫来,孤要见见他!”
……
冰雪消融,寒意也逐渐远去。
沈芙的肚子已经很大了,产期还有不到?十天?,随时都有可能生?。
她整个人?也圆了一圈,连原本尖瘦的下巴都变得圆圆的,面上红润有光泽,虽大着肚子,但行动也还没什么不方便,一看就?是被养得极好。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燕瞻已经不允许她到?处走动了,最多只能在问梧院走一走,婆母那里都不让去了。
他调了两倍守卫守在周围,问梧院上下被围得如铁桶一般,就?连方嬷嬷出入也要被盘问,更别提其他人?。
如此,就?是一只苍蝇也别想进入问梧院。
沈芙从来没见过妇人?生?孩子有这样的阵仗的。不过想想,他所?在的位置,盯着他的人?太多了,一举一动都得小心谨慎,护卫严密。
在燕瞻的严密护养下,沈芙怀孕以来,没出过一点问题,身体养的很好,就?连御医都说,她这胎一定会好生?。
这让沈芙大大的放了心。
都说女人?生?孩子就?是半只脚踏进鬼门关,她就?是再心大,也会担忧此事。
问梧院里,在沈芙的要求下,移栽了两株梅花。如今在冰天?雪地里,也开?得茂盛鲜艳。
沈芙一直很喜欢梅花,喜欢它不惧严寒的傲骨。可能人?最缺什么就?最向往什么吧。
午后的阳光虽然出来了,但是还是有些冷,沈芙躺得很累,就?想去院子里走一走。
方嬷嬷是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一点也不敢错开?眼。
虽然院子里五步一个守卫,方嬷嬷也不敢掉以轻心。
沈芙穿得很厚实,大氅上的柔软的羊绒都快把她整张脸都围住了,只露出一双澄澈透亮的杏眸。她也就?是躺累了,要在院子里走一走,赏一赏梅花。
早上的露珠还没散,冰天?雪地中盛然绽放的梅花鲜妍生?辉,傲雪凌霜。
听说以前还有人?会向梅花祈愿,以度过寒冷的冬天?。
沈芙感觉到?肚子里的孩子不太安分,好像想尽快钻出来一样。
摸了摸肚子让它安分一点。然后闭上眼,双掌合上对着梅花默默许愿。
“梅花神在上,保佑我?的孩子平安生?下,保佑我?不要让我?吃一点苦。如果非要的话,我?夫君身体比较好,这痛苦就?转移到?他身上吧!”
等沈芙毫不心虚地许完愿,方嬷嬷才一脸汗颜地提醒她:“你念出声了!”
实在大胆,丈夫也是她随便咒的吗,这孩子!更何况,这里还有这么多守卫在呢!她就?算能假装没听到?为她遮掩,这守卫能假装没听到?吗?
沈芙眼睛眨了眨:“啊,是吗。”
眼神一转看着那些守卫,只见他们纷纷都低下了头,不敢与沈芙对视。
这群守卫耳聪目明,自然早就?听到?了。
心想世子妃这个愿望还真是对世子放肆不敬了……就?是怎么还让他们听到?呢!
沈芙却一点也没觉得心虚。
她给他怀胎十月,多么辛苦,让痛苦转移一下他身上怎么了?
她可一点都不在意被那些守卫听到?,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捂着肚子突然有点想解手。再没心情赏什么梅花了,让方嬷嬷掺着她赶紧回去。
……
太子几乎快被逼到?绝境,短时间内必定会有动作。
只是如今他实在没有可趁之机,只能再耐心等待机会。
而?这个时候,正是陈炳春要做好准备之时。多时筹谋,只待一个机会。
为此,他特?意暗中乔装打?扮进了安王府与燕瞻商议。
到?时候该怎么做才是天?衣无缝,水到?渠成,不让承正帝起疑。
陈炳春虽是兵部侍郎,但实则他还暗中与承正帝做别的事,深得承正帝信任。
他现?在只需要一个契机,当上兵部尚书的契机。
燕瞻长指在桌面敲了敲,沉默思索片刻后只说了两个字:“左征。”
左征身为太子的心腹,又是代兵部尚书,到?时一定会调兵,从神武门进入。
二皇子救驾勤王,必定有一战。陈炳春便要借着这个机会,得到?承正帝的信任,得救驾之功,登兵部尚书之位。
“而?到?时候,我?自有理由不出现?。”
若燕瞻在,以承正帝的多疑,定会疑心陈炳春突然出现?定是与燕瞻有谋。
燕瞻一番话,陈炳春非蠢人?,心里也有了计较。
实际上他也欲以左征为借口进宫,只是事关重大,还是谨慎地来与燕瞻商议相应事宜。
谈完了此事,书房里安静了下来。
这段时日的燕瞻大概是最忙碌的时候,又是最小心谨慎的时候。
虽然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周密,但难得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骨,视线看着窗外?。
陈炳春很少看到?燕瞻走神的模样,好奇问了句:“世子殿下是不是在思考什么事?”
“也没有什么。”燕瞻视线未移,淡声回。
只是在想她如今肚子太大了,有没有好好听话休息……
虽安排了众多守卫严格看护,可如今形势严峻,很可能一触即发?,燕瞻也并不能完全放下心,是以命问梧院的守卫事无巨细时时来报。
门外?由远及近传来青玄的声音。
推门进来后,青玄对着燕瞻以及陈炳春行了个礼。
然后才神色犹疑地走到?燕瞻身旁,在他耳边说了一些话。
既然是事无巨细,那么守卫听到?什么都会传达进燕瞻的耳朵里的。自然也包括了沈芙刚才的那番话了。
燕瞻听完,脸上神色倒也没什么异样,只嗯了一下,“随她去吧。”
颇有一种随便她,只要她安分别闹就?行的淡然。
事实上,最近燕瞻确实很纵着她,才让她胆大包天?什么都敢说出口。
这让青玄难得觉得,世子对世子妃好像越来越宽容了,再这么下去,迟早有一天?……
青玄一时间找不到?该怎么形容了。
这书房就?这么大,陈炳春也听了一耳朵,立时笑道:“看得出来世子与夫人?感情很是恩爱。不过世子也无需烦恼,这怀了孕的女子就?是这样,脾气喜怒无常,生?了孩子就?好了。”
燕瞻并不太赞同陈炳春的话。
就?她这得寸进尺的性子,生?下孩子也不会好的。
陈炳春话刚落下,门口再次传来敲门声,只是这次非常急促,守卫在门外?禀报:“禀世子,世子妃要生?了!”
第52章 第 52 章
沈芙是突然?要生的。
本来以为?自己?是要解手, 没成?想?是羊水破了,流了一地,沈芙看见?都慌了, 赶紧叫方嬷嬷。
方嬷嬷是过来人, 一看就?知道沈芙这是要生了, 立刻有条不紊地扶她到床上,一边安抚沈芙不用怕,一边安排产婆等人赶过来, 又?让守卫去通知王妃和世子。
稳婆和郎中在沈芙查出有孕的第二天就?安排住进了王府, 直到沈芙生产前都不能出府门一步。连奶娘都一早就?安排好了。力保不会在沈芙生产时?出一点意外。
所?以接生的稳婆赶来的很是迅速,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到了。还?有好几个很有经验的婆子,准备热水,剪子等一切东西, 郎中也在门外等候, 以备不时?之需。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稳婆很有经验, 一检查就?知道沈芙的情况, 心中有数。
守卫严阵以待,将院子围得密不透风, 就?等沈芙安全生产。
燕瞻赶来时?, 沈芙已经在生了。
因天气严寒,门窗紧闭, 不能让产妇受一点凉风。
燕瞻便不再开门进去, 站在在门外等。
……
沈芙有心里准备生孩子会很痛,却没想?到会这么痛, 撕裂一般的痛楚让她额头上出了一层又?一层的汗,实在是痛得受不了, 撕心裂肺的叫了出来。
这个时?候她也是不管不顾了,什么也不忌讳,什么也不怕,一边用力一边大骂燕瞻,发泄着自己?的怒气。
“我讨厌燕瞻啊……该死的燕瞻,都怪他……让我生孩子……啊!!!”
方嬷嬷听得心惊肉跳,这个时?候却又?不愿开口阻止。
这个小祖宗哎,世子就?在外面听着呢,说不定王爷王妃也在外面,她怎么好这么肆无忌惮辱骂夫君的呢!
沈芙实在是太疼了,哪里还?顾及这么多,骂骂咧咧个没完,眼泪不断涌出来,感觉自己?真的要昏过去了……
撕心裂肺的喊叫声通过窗户传了出来。
当然?那些?骂燕瞻的话自然?也传了出来。
作?为?战功赫赫的大将军,权势滔天的安王世子,在这大庆,几乎没有几个人敢大声跟燕瞻讲话,更不用提……直接这样辱骂了……
周围守卫听着听着,都纷纷低下了头。
燕瞻面上却看不出什么不愉,面无表情的看不出情绪。
沈芙发作?的时?机还?不错,正午的阳光很热,驱散了一点冬日的寒冷。
梅花在枝头摇曳,露珠“啪”地一滴一滴滚落。
一道婴儿的啼哭声响彻整个院子。
喜悦之声传来,沈芙生了。
燕瞻紧绷的下颚流泻出松懈的弧度,快步抬腿走上去,稳婆就?打开了门,手中抱着一个小包裹,脸上喜笑颜开:“恭喜世子,贺喜世子,世子妃生了,是个小公子。”
安王爷和安王妃匆匆赶到时?,就?听到沈芙顺利生产的消息,提起的心也终于放下。
平安生下来就?好,平安生下来就?好。
他们接到消息就?匆忙赶过来了,一路都没歇下,没想?到儿媳妇生得这么快。不过生快些?也是好事,少?吃些?苦头。
稳婆抱着孩子给?燕瞻看了一眼,孩子小脸通红,倒是没有皱巴巴的。孕期养的好,生下来的孩子也额外健壮些?。
燕瞻只看了一眼,说了一句:“都有重赏。”
便抬腿进了屋子。
下人们顿时?欢喜连天。
“谢世子厚赏。”
安王妃知道儿媳妇这个时?候定是累极了,见?燕瞻进去了就?没跟着进去打扰,而是从稳婆手中接过了孩子,仔细看了一眼,笑着对?安王爷说:“这孩子长得真好!”
安王爷一贯严肃的眉眼也带上些?笑意:“嗯,和瞻儿小时?候很像。”
安王妃却摇了摇头:“我看这眉眼和芙儿挺像。”
“……”
沈芙生完了有些?脱力。
生孩子实在太痛了,好在她生的很快,也没有痛很久。连接生的稳婆都说她养的好,生的是很快的了。
稳婆抱着孩子让沈芙看了一眼便抱出去报喜了。
方嬷嬷还?在脚不停蹄地忙着,让郎中煮些?参汤水进来回回力。
看着嬷嬷忙碌的背影,沈芙脸上还?有汗水,却挤出一个笑容,说出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嬷嬷,你当外婆了……”
方嬷嬷脚步一顿。
突然?有些?泣不成?声。
方嬷嬷早年嫁过一个丈夫,但丈夫早亡,她的孩子被婆家霸占,又?把她赶了出去。娘家也不收留,只能进了沈家当下人。
听说她的孩子没几年就死了……方嬷嬷哭了很久很久。
她是个可怜人,心肠却很好,这些?年把沈芙当成?了自己?亲生的孩子。
而她养大的孩子,如?今也生了孩子了……她要当外婆了……
方嬷嬷很快擦了眼泪,便起身去给?她端参汤。
婆子仆妇井然?有序地将所?有东西都撤下去,盆里的热水已经变得鲜红,都是沈芙生产的血。虽然?生的算快,但沈芙还?是吃了很大的苦头,到现在脸上都是惨白的。
床边坐下一个玄色的高大身影。
她正无力地躺着床上,额头上还?在出着汗,小脸很白,连唇瓣都被她咬出了深深的痕迹,定是痛极了。
见?燕瞻进来,沾湿的眼睫颤了颤,抬眼与他对?视。
房间里还?有血腥气在飘散。
浓重,强烈。
让人能轻易地察觉到刚才?经历了什么样的艰难。
仆妇仔细地安排着接下来的事宜,脚步不停忙碌着。
在这些?动静中,燕瞻静静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俯身轻柔地擦掉她额头上的汗珠,在她鼻尖亲了亲,嗓子似乎有些?哑了:“我的世子妃,辛苦了。”
沈芙本来觉得这个时?候自己?应该贤惠地说一句不辛苦,可是这么说又?似乎对?不起自己?刚才?的痛。
想?了一下便说:“你知道就?好了,可不能忘记我的辛苦……”
燕瞻见?她来了力气,薄唇也浅浅勾了勾,点了点她软乎乎的脸蛋:“嗯,绝不敢忘记。”
又?问:“还?痛不痛?”
痛当然?是痛的,只是这会儿稍稍缓过来了,比起痛,她更渴,小脸皱起:“我要喝水!”
话音落下,一碗温度刚好的参汤就?端了进来。
燕瞻接过来,一口一口喂给?她。
他一个武夫,做起这些?事情,竟然?也很细心。
倒是那些?下人,从未见?过世子还?有这样温和的一面,眼里俱是震惊。
过了一会儿,安王妃和安王爷抱着孩子也进来了。
满室喜悦热闹的笑声。
……
沈芙平安生下孩子,对?安王府来说是大喜事一件,连皇帝皇后都送了贵重的赏赐下来。
礼物摆满了大半个院子,看得沈芙眼睛一亮又?一亮,忽然?觉得自己?不太痛了。
而另外一边的沈家,沈无庸却愁得四下来来回回的走,脸上没有丝毫的喜悦。好像沈芙生下的孩子不是他的外孙一般。
事实上,自从沈芙与沈家撕破了脸,沈无庸自知在这个女儿身上捞不到一点好处之后,他对?沈芙只剩下厌恶。
要不是这个庶女,他沈家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山儿前程尽毁,被罚去乡下,蕙儿匆匆嫁了,柳氏又?不知道着了什么魔,每天晚上都吓得呓语,说沈芙要来害她。而他被贬了官,眼看着沈家逐渐败落,这一切都拜他那个好女儿所?赐。
沈无庸恨不得亲手杀了她才?解恨。
只可惜,沈芙在孕期被保护得密不透风,谢绝任何人来访,就?是沈无庸也找不到机会。只能等她生下孩子徐徐图之。
依照目前的形势,安王府也不会再庇护沈家了,如?此……太子殿下的谋划在即,且给?他下了死命令,若成?,他就?是有从龙之功的大功臣,以后前途无量!
沈无庸忽然?在心底下定了决心!
自古以来,富贵险中求,他当初若不是奋力一博,哪里来的如?今的好日子!
……
沈芙这个月子坐得很是安逸,每天吃了喝,喝了睡,怕影响她恢复身体,孩子大部分的时?候都是两个奶娘轮流在带着,不需要沈芙费一点力。
婆母知道她嘴巴馋,每天费心费力到处搜罗新鲜的蔬果和蜜饯给?她吃,各种补汤如?流水一般端进来。大半个月下来,沈芙被补得红光满面,拿着小铜镜照了照,感觉脸嘟嘟的,好似又?肥了一圈,掐了掐腰,也肥了一圈,可见?恢复的多好。
但即便是这样,燕瞻也不允许她少?吃点。御医说妇人产子是大亏,得大补。
沈芙这补的,胸口都涨死了,那些?补汤却是一口也不能少?。
虽然?沈芙在坐月子不能出门,消息不灵通,但是这些?时?间燕瞻都很忙,尽管每天都会回来,但是一天比一天晚。
书房里各种武将官员暗自到访,让沈芙敏锐地察觉到,似乎有什么大事在暗涌。
可惜她在后宅朝政不通,猜不到会发生什么。
大概是不能太费脑子,一思索这些?事胸口又?涨起来了。让奶娘把孩子抱进来放在自己?的枕边,沈芙吃饱喝足了,心情很好,看着被包里孩子红通通软嘟嘟的小嫩脸,难得母性大发,也不觉得孩子丑了。
孩子刚生下来的时?候,沈芙本就?脱力,结果看到她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第一眼,她就?恨不得转过脸去。
完全不想?承认她这么貌美的人,生了一个这么丑的孩子!
明明她与燕瞻相貌都非常好。
虽然?沈芙有时?候暗地里会嘀咕一句燕瞻就?是个武夫,但她也不得不承认,他这个武夫长得确实英俊。不是时?下那种阴柔白面的长相,而是棱角分明,一眼凛然?充满侵略性的英挺。
所?以,她和燕瞻的孩子怎么会这么丑呢?!
沈芙借着烛光仔细地看着她的孩子。
事实上,从得知怀孕到生下孩子,沈芙大部分时?间都处在一种既来之则安之的状态,既然?怀了就?生,是她最大的感想?,其他的倒没有了。大概是她从未在心底设想?过当一个母亲,又?或者是她还?不懂,所?以直到现在她快出月子了,她都还?不知道该怎么当一个母亲。
那种成?为?母亲后的喜极而泣的心情她实在没有,最多的反而是好奇,好奇她竟然?生出了这么肥嘟嘟的孩子。
沈芙好心情地点了点他的小鼻子,被打扰了的婴儿动了动小脸蛋,很是可爱。
方嬷嬷端了补汤进来,见?沈芙终于不排斥孩子了,笑着把汤放下说:“孩子生下来都是这样的,等再长长就?会好看了。你和世子长得都好,小世子长大了只会更好看的!”
“嗯。”沈芙被方嬷嬷安慰到了,抱起孩子,拉起衣服给?孩子喂奶。
虽然?还?闭着眼,但孩子闻到了娘亲身上软软香香的味道,努着小嘴就?追上去,吧唧吧唧喝起来。
沈芙轻轻地点了点他的小脸,眼尾弯弯:“贪吃小猪猪。”
方嬷嬷:“还?不是跟你一样。”
沈芙顿时?更高兴了。
像她就?好!
孩子已经取名了,是他的亲王爷爷亲取的,大名叫桉,燕桉。取坚韧顽强,平安喜乐之意。
沈芙也很喜欢这个名字。
至于小名,就?是沈芙自己?取的,叫满满。
小满胜万全嘛!
孩子喝完了奶,又?咕噜咕噜睡着了,小手手攥成?小拳头,好像睡觉都在努力似的。
沈芙吃饱了自己?睡不着,看不得他睡得这么香,手指不断地在他小手小脸上摸来摸去。
好在满满是个爱睡的,一点也没被沈芙打扰到,依然?睡得香甜。
沈芙捏着他的小手自顾自地玩得正开心,门外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没过一会儿,门被推开了,外面的冷风吹了进来,很快又?被紧紧隔绝。
房间里温暖如?初。
是燕瞻回来了。
他最近都很忙,早出晚归,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进了房间,婢女端来热水给?他洗手。脱下大氅,燕瞻先去了浴房,洗去了一身的寒意才?走了出来,来到床边就?看见?一大一小母子两个乖巧地躺着。
“他今天乖不乖?”燕瞻静静看了一会儿。
沈芙点头:“他晚上很乖,都没怎么哭。”
怕影响孩子睡觉,烛火灭了一大半,影影绰绰透着昏黄的光晕,撒进帐子里,透着柔和与安宁的味道。
这是燕瞻以前很少?体验过的。
可惜这份安宁没有持续太久,大概是燕瞻的到来吵醒了正在睡觉的满满,刚被沈芙夸了很乖的小婴儿,粉嫩的小嘴扁了扁,顿时?就?哭嚎了起来,小手挥舞着,想?要人抱。
都说刚出生的婴儿就?是混世小魔王,听不懂人话,不高兴了要哭,饿了要哭,睡醒了也要哭……非常的……烦人。
沈芙这段时?间都被他哭烦了,本来看着他可爱的小脸蛋也觉得一点也不可爱了。聒噪又?撕心裂肺的哭声冲进耳膜,让沈芙一下子就?从床上弹坐了起来,把孩子往燕瞻那边推了推。
“夫君,他又?哭了……”
这么小的孩子总是爱哭的,可是沈芙不太能接受这种声音。燕瞻俯身把哭闹的孩子抱了起来,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
他抱孩子的动作?很熟练,甚至比沈芙都要熟练,也可能是他的臂膀很宽大有安全感,没过一会儿小满满就?安稳了下来,小嘴吧嗒了两下又?慢慢睡着了。
见?他不哭了,沈芙才?重新躺了下去。
撑着下巴看燕瞻哄孩子。
他虽然?很忙,但再晚也会回来。晚上只要他在,其实大部分的时?候都是他在哄孩子。沈芙也没想?到,他这样冷硬的一个人,对?孩子还?挺耐心的嘛。至少?,他没有借着军务繁忙而落下了作?为?父亲该尽的责任。
没过一会儿孩子就?安稳地睡着了,奶娘轻手轻脚进来,把孩子抱了下去。
婴儿晚上容易吵闹,为?了不影响沈芙睡觉,晚上都是奶娘在带。
闹了这么一会儿,时?间也很晚了。沈芙揉了揉困倦的眼睛,闭上眼睛就?要睡觉。
燕瞻熄了灯,在旁边躺下。
沈芙坐月子期间恢复得很好,就?是半夜很容易口渴。睡下没多久,喉咙就?□□醒了。
若说以前沈芙还?不太敢使?唤他,如?今可是十?分顺手了。推了推他的手臂,眼睛都没睁开就?咕哝着说:“夫君,我要喝水……”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哑意。
燕瞻睁开眼睛,知道她不止要喝一杯,起身拎了还?装着温水的茶壶,拿了个杯子坐到床边,等沈芙揉揉眼睛从床上爬起来,倒了温水的茶杯就?递到了她面前。
沈芙一口气喝了三四杯,终于觉得没那么渴了。可是刚刚没躺下去多久,她又?被尿憋醒了,起身要燕瞻点灯。
其实坐月子的妇人是很麻烦的,可是沈芙一点也不感觉到抱歉。她辛辛苦苦给?他生了一个孩子呢,麻烦他一点又?怎么了?伺候她一下又?怎么了呢?
好在燕瞻也从来没说过一句麻烦,等沈芙解了手出来,甚至还?让人端了小半碗的红枣银耳羹过来,分量很少?,两口就?能吃完。
沈芙觉得他大概都知道她的习惯了,连她下一步想?干嘛都能提前想?到。
等吃完了那点银耳羹又?漱了口,沈芙终于能安心睡了。
躺在床上听他吹了灯过来睡下,耳边只有很轻微的动静,从来不会吵到她。
他现在应该闭上眼睛了吧,在黑暗中眨了眨眼,难得生出一点愧疚出来。
他每天那么忙碌,回来还?要被她和孩子折腾,定然?是辛苦了。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作?为?妻子,她也应该关心他一下才?是。至少?表面上她得做一做。
想?到这里,沈芙突然?不睡了,转身趴到他身边,黑漆漆的本也看不见?他的表情,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后感叹了一句:“夫君,每天回来还?要劳你照料我,是不是很辛苦啊?”
又?讨好地在他肩膀上敲了敲。
燕瞻闭着眼任由她敲了几下,捉住她的手腕拉下来。
“好了,你好好养身体,我就?不会辛苦。不需要你为?我做这些?。”
外面的夜色已经很黑了,三月的天气还?有些?寒凉。
燕瞻转身将被子拉上来了一些?盖住她,又?将她的手都放进了被子里。低低沉沉的声音似带着安抚,在沈芙耳边响起:“睡吧。”
沈芙确实也已经困了,闭上眼睛没过一会儿就?陷入了梦乡。
只是睡着之前,脑海里迷迷糊糊地在想?,看来皇后娘娘诚不欺她,母凭子贵果然?如?此。
否则燕瞻现在怎么会对?她这么温和和容忍呢。
第53章 第 53 章
没过几天?, 沈芙终于?出月子了。
舒舒服服的彻底洗了澡和头发,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
婆母体谅她刚生?了孩子,不想她操劳太多, 又将管家的事接了过去, 只让她安安心心地?坐月子。
孩子满月那天?, 京城大半的贵妇诰命都来了,这是?燕瞻的第?一个孩子,可见有多尊贵了。
礼物堆满了大半个院子, 永昌侯夫人和李妙锦也来了, 永昌侯夫人一来就?抱着肥嘟嘟的小胖墩不撒手,笑着说:“哟,你看这孩子,肥肥嘟嘟的, 长得可真好。”
安王妃也极是?喜欢, 脸上的笑容就?没下来过。
“是?啊,可能吃了, 两个奶娘都看顾不过来。晚上还总是?闹腾。”
“小孩子就?是?要闹腾, 闹腾得好!”
李妙锦看了看母亲怀里安睡的孩子,转头又看向沈芙?感叹道:“一转眼?, 你竟然连孩子都生?了, 真快!”
沈芙笑眯眯的:“连我自己都没想到呢。”
这个时候永昌侯夫人接话道:“你也快了,和顺国公家的二小子婚事可不就?在眼?前了。”
沈芙睁大了眼?睛:“什么?时候啊?我也好去喝喜酒!”
李妙锦听了还有些小女儿的羞怯, 脸红了红, “嗯,就?在两个月后。”
“那确实快了!”沈芙话音刚落, 门外又风风火火的进来个人,正是?歆宁。
人未到, 声先至,她一贯如此。
“我的满满小胖侄子呢……?”
这话一出,顿时逗得满堂的人大笑起?来。
屋中气氛愉悦,歆宁像是?没见过孩子似的,一眨不眨地?盯着睡着的满满看,还伸出手指想戳戳他的小脸蛋。
这个时候婢女掀帘走了进来禀报:“世子妃,您娘家来人了。”
话音落下,消瘦了不少的柳氏带着沈蕙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温婉的笑容。
看到柳氏来了,沈芙眸光顿时淡了淡。
柳氏对安王妃见了个礼,又看了看孩子,称赞了句:“这孩子长得真好。”
安王妃招呼着:“亲家太太,快坐下休息吧,劳烦你走这一趟。”
柳氏:“多谢王妃娘娘。”
沈芙也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母亲和大姐姐竟亲自来看我,芙儿也很高兴。”
柳氏坐到沈芙身边,拉过沈芙的手亲切的拍了拍:“不止是?我,你祖母,父亲,都在家中惦念着你呢。若非你祖母身子不方便,只怕也要过来看你和孩子。这可是?她第?一个重外孙呢,自然是?宝贝得紧。”
沈芙不知道为何,感觉到柳氏温和的笑容下,已经没有那股愤恨和胆战心惊,又变回了曾经从容自若的模样。
她这次来,定是?有什么?目的。
抬头看了看站在一边的沈蕙,她倒是?还是?和以?前一样,神情自然。只是?一直看着满满,还拿出了一个小金镯,小心仔细地?给孩子带上。
永昌侯夫人笑着说:“我们满满可真有福气,姨妈竟送了这样好看的镯子。”
沈蕙浅浅笑了笑,“这可是?我第?一个小外甥呢。”
沈芙低了低眼?,这时柳氏又将一个盒子递了过来,特意交代:“对了,这是?你父亲特意为他的外孙寻来的。本来以?为好多年都找不到了,没想到竟然让他找到了。这个……可是?你小时候戴过的,老东西,才是?最好的,你说是?不是??”
沈芙接过盒子:“父亲有心了。”
她小时候戴过的手镯,是?她的生?母给她的东西。沈家……怎么?会突然找出来给她?
柳氏与沈蕙没留一会儿便告辞了。
满月宴结束,沈芙抱着孩子回了问梧院,将孩子交给奶娘,才打开那个装着手镯的盒子。
一个泛黑的银手镯就?映入沈芙眼?帘,她拿起?,上面还刻着她的小字:“朝朝。”
那年她被沈如山推进水里,这个镯子就?掉了,这些年再也没有找回来过。
本以?为是?掉进了水里才找不到,现?在想想,应当是?沈无庸为了包庇沈如山偷偷藏起?来了。
而沈芙被推进水里后生?了好大的一场病,差点救不回来。沈家上下冷眼?旁观,还道是?沈芙污蔑沈如山,甚至不给她请郎中看病。她的生?母求救无门,典当了身上所有的首饰,找了一个好心的下人偷偷买了药回来,才堪堪保住了她一条命。
那年冬天?,冻得浑身发紫的沈芙被娘亲紧紧抱在怀里,却?只觉得,娘亲的双手比她还要冷。
那是?心如死灰,走投无路的绝望吧。
等沈芙的身体慢慢好了,她娘亲的身体却?至此一落千丈。很快,在那狭小落败的后院里孤苦无依抑郁死去。
她死前是?怨的,是?恨的,更?是?不甘心的。
她一生?都不甘心被困在这个后院。
可沈家困住她,甚至不让她出院子一步。
沈芙一直不明?白母亲不甘心的是?什么?,而她只是?告诉沈芙,要好好的藏好她留下的两件东西,那是?她一家最后的希望。
沈芙不清楚令她母亲悔恨终生的是什么?,却?知道她的好父亲一定知道内情,否则他为什么?一直关着她的母亲。他突然送来这个银镯子,是?什么?目的?
果然镯子底下还放着一封信,沈芙打开,沈无庸的字迹便出现?在沈芙眼?中。
“我女沈芙,这些天?为父总是?梦到你的娘,想来她也在心底怪我。思及你怨恨为父对你娘的犯下的错。实你不知内情,为父有很多不得已,却?不能为外人道也。但,为父亦不想你心中一直记恨,想与你说清楚那些前程往事。你母亲的祭日快到了,明?日申时大召寺,来给你生?母上个香吧。你生?母身世与众不同,想必你早有所感,若被人知晓恐有杀身之祸,毁你世子妃荣耀地?位。切记,独自前来,不可告知他人。”
沈芙重重合上那封信。
闭着眼?睛沉思,他要告诉她什么?呢?
而她的生?母身世到底为何,若被人知晓竟会有杀生?之祸?
沈芙思索了许久。
她的母亲为什么?会一直被关在后院?她生?前有什么?遗愿未了?沈家对她母亲做了什么?事?那两件遗物又关系到什么??她的母亲,到底有什么?冤屈!
这些事,沈芙早就?想弄明?白。可是?她不相信沈无庸会突然将埋藏了许久的秘密告知于?她,这事实在太蹊跷了。
他拿这个她无法拒绝的理由让她去大召寺是?想做什么?呢?
沈芙放下信,坐在镜子前沉默思考了许久。
沈无庸言她的母亲身份不能被外人知晓,否则会惹来杀生?之祸。这就?意味着,沈芙若要去大召寺上香,就?不能告诉任何一个人。
但生?母的遗憾与悔恨,这世上若是?沈无庸不说,大概再也没有重见天?日的一天?了。沈芙不能错过这个机会。所以?即便知道这是?个陷阱,沈芙也不得不跳。
她的好父亲到底想做什么?呢?
沈芙身处后宅,能知道的事情并不多。但如今朝堂平静无波,似乎并没有什么?大事,连燕瞻每天?都回来得越来越早了。
……
第?二日刚过未时,沈芙穿戴好,准备出发前去大召寺。
涉及到生?母的身世,她不该告诉任何人,也不能轻信任何人。
她这个人,看起?来随和没有脾气也没有原则,可是?偏偏在沈家的事上,她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燕瞻猜到也罢,逼迫也罢,她未曾吐露过一个字。
如此坚定执拗,连她自己也不曾想到。
因为在这件事上,她不能出一点差错,也不会信任任何一个人……
可是?……
沈芙走出房门,脚步忽然停下。
站着好一会儿,她叫来青芦,吩咐了几句,很快,青芦匆匆离开。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沈芙收回视线,重新抬腿往王府门外走去。
上了马车才摘下了帽檐,露出打扮过的一张脸。
问梧院围得像铁桶一般,守卫不让她出门,沈芙便装成婢女,让方嬷嬷替她遮掩才出来。
今天?的天?色看起?来还不错,万里无云,只是?不知为何,似乎透着隐隐的压抑。
沈芙看了好一会儿天?色,才吩咐前往大召寺。
按照沈无庸的要求,她只身前往,没有带一个侍卫。
……
今日的大召寺人烟稀少,香客寥寥无几。而门口几个僧人看着面容都比往常严肃些,紧绷的手指泄露了他们的紧张。
沈无庸手里点了三根香,正虔诚地?对着佛祖跪拜。
门外丫鬟打扮的沈芙站定好一会儿,才慢慢走上前去。
门口两个僧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后目光又警戒地?往外逡巡,似乎是?在查探些什么?。
这两个僧人浑身没有慈悲佛香之气,反而散发着血腥气。哪里真的是?什么?僧人,分明?是?乔装的杀手。
果然没过一会儿就?他们就?看到了藏在树影后的暗卫身影。
这沈芙,还带了人来。
至于?带了多少,没有看清楚形势前,他们不好轻举妄动。
沈无庸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头也没回道:“芙儿,你来了?”
跪拜之后,接着把香插好。
沈芙也接过旁边僧人递来的香,跪在蒲团之上,虔诚的三拜。
沈无庸收到僧人眼?神的示意,欲走过去试探:“芙儿,此间事事关重大,为父只能告诉你一人,你没有带人来吧?这可关乎我们全家,也包括你的性命啊!”
沈芙却?已经起?了身,离沈无庸几步远,不让他靠近:“父亲知道的,王府侍卫训练有素,绝不会多嘴,您大可放心!”
“你带了多少人?”沈无庸的脸色一瞬间就?沉了下来。
“父亲不是?来和我说我娘亲的事么??”沈芙奇怪地?问,“怎么?却?只关心我带了多少人?”
沈无庸身体一僵,就?听到沈芙继续说:“我刚出月子,夫君将我护得严密,就?怕有人想加害于?我。父亲,你觉得我的身边会有多少人?”
沈无庸顿时大怒:“你带了这么?多人来,若有一人泄密,你这是?要置我们全家于?死地??为父如何告诉你?快将你的人撤走吧!”
沈芙却?毫不退让:“父亲一而再地?让我撤人是?在打算些什么??总不是?要害我吧?”
“你胡说什么??”沈无庸老脸涨红,“我可是?你的亲生?父亲,都道虎毒不食子,我怎么?会害你?!”
沈芙:“既如此,父亲便说吧。若非要我撤人,那今天?我便先回去了,您的外孙还在家里等着我呢!”
说完竟然毫不犹豫要走。
沈无庸怎么?可能让沈芙走,在那僧人的示意下,决定先拖住她一段时间,以?待他们调兵过来。
“等等。”沈无庸叫住她。
沈芙转身的脚步一顿:“看来父亲是?愿意和我说了。”
沈无庸看着沈芙好一会儿,才叹了一口气道:“上次见你对为父有诸多误会,甚至因你母亲的事恨上了沈家。为父就?在想,这些事是?该告诉你了。很多事情,其实并非你想的那样是?为父忘恩薄情……只是?我亦是?有很多的不得已。”
沈无庸谨慎地?将声音放低,只让他们二人能听到。
故事的开始,是?一个逃亡路上的年轻女子滚落悬崖,失去了记忆,被当时在深山安心温书备考的书生?所救。
女子失了记忆,只记得书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得知书生?家贫,凑不起?上京赶考的路费,便拿出了自己身上所有的银钱。书生?感激不已,许下承诺要娶女子为妻,并将她带回了家。
因女子失去记忆没有身份便假借表妹之名,两人很快拜了堂,可是?这个时候真的“表妹”追上了门。表面是?为了侍奉沈家姨母,实则是?家中逼迫她嫁给一个老男人,那表妹便打上了书生?的主意。一次醉酒后,与书生?有了夫妻之实。
那沈家老夫人自然是?更?喜欢自家外甥女,就?要替书生?纳了表妹,而这时,失忆的女子伤痛之下脑中淤血散尽,恢复了记忆。欲脱离沈家,上京申冤。
“文?氏,你可知道?”沈无庸直直看着沈芙,声音低到几不可闻,“那可是?谋害昭仁太子的罪人!全族都获罪流放!”
沈芙的母亲文?言君,正是?那通敌的文?尚书之女。
而沈家收留罪犯被人发现?,亦是?要杀头的!
好在当初沈家都只说文?言君是?家中表妹,没有人知道内情。可是?事已至此,沈无庸却?是?不能再让文?言君抛头露面了。
“你以?为我想做那负心薄幸之人,贬你娘为妾?”沈无庸叹道,“实是?她的身份不能出现?在人前,我只有让她安于?后院,才能保住她一命!这些年若非如此,我们沈家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你娘也早就?被抓起?来了!为父我的一片苦心不求你能理解,但求你别再怨恨。人生?在世,实在是?有很多的不得已。”
“我作为沈家的长子,总是?要为家中考虑。”
沈无庸说完,抬手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又长叹了一口气。
纵如沈无庸所言,他贬文?言君为妾,其实是?在保护她,保护沈家,是?他的一片苦心。
以?至于?大概很多人都不敢相信,当年文?氏的后人,竟然会藏在京城多年都无人发现?。
是?沈家保护了文?言君!
可是?……在沈父貌似天?衣无缝的说辞中,沈芙还是?察觉到了不对劲。
若她母亲假借的沈家表妹的身份,她又无身份文?牒,沈无庸若要娶她,如何去官府登记造册?除非一开始沈无庸说的娶她就?是?假的!
若她母亲受到刺激恢复记忆,得知自己身份欲上京申冤,此事如此重大,她后来连沈芙都没有告诉过,怎会在被背叛时还会告知沈无庸?
沈无庸说她母亲为了报答他的救命恩情所以?把身上所有钱财赠送,怎么?就?这么?凑巧?沈家家贫,凑不出上京赶考的路费,这个时候恰巧出现?了一个身上带了许多的钱财的弱女子……以?沈家贪得无厌的精明?做派,他们会怎么?做呢?
这个看似是?个保护落难女子的故事里,有很多的不对劲。
按下心中重重疑虑,沈芙听完沈无庸的解释,似是?“谅解”了他的不得已一般,对沈无庸笑了笑:“原这些年都是?我错怪父亲了,芙儿年小不知事,还望您海涵。只是?有一事我依然不解,母亲当年说要上京申冤……她是?要找谁申冤呢?”
沈无庸:“是?孙——”
话没出口,忽然许多身着暗衣的杀手涌进了大召寺。
而这时,沈芙带来的侍卫也出现?在沈芙周围,将沈芙围在中心。
只是?敌众我寡,沈芙带来的这些人必定对抗不过这些杀手。
这时大佛后面缓缓走出来一个人,正是?太子燕鸿的谋士陈洛。
看到沈芙身边围着的侍卫冷笑了几声:“我还以?为你带了多少人,原不过是?虚张声势!枉费我又废时调了一队精兵过来!”
沈无庸见到陈洛,连忙恭敬地?上前拱手,谄媚道:“陈大人,此女已经拿下。该怎么?处置,全凭大人安排!”
陈洛拍了拍沈无庸的肩膀:“沈大人大义?灭亲,我定然会在太子殿下面前给你请一大功!”
沈无庸的表情更?加谄媚了:“多谢大人!”
看着眼?前极具讽刺的一幕,沈芙似是?心死了。眼?泪夺眶而出,看着沈无庸哀切道:“爹,父亲大人,我可是?你的亲女儿啊,你竟这样狠心,要置我于?死地?吗?”
沈无庸这时一甩袖子,对沈芙怒目而视:“为了太子殿下大业,死你一个女儿又有何妨?你放心,等你死了,我一定将你和你那个罪犯娘埋在一块!”
围在大殿内的杀手举起?了刀剑,沈芙身边的侍卫顿时严阵以?待。
形势严峻,一触即发。
沈芙这时突然抹掉眼?泪:“可是?你们捉我有什么?用?难不成真的以?为能拿我挟制世子吗?你们想得太天?真了,我对他根本就?没有那么?重要!”
陈洛冷哼了一声:“巧言令色,谁不知道燕瞻护你如珠如宝,只要抓住你,定能挟制他!”
王府护卫如此严密,杀人几次想进入王府都无功而返。若非她自己出来,可能这辈子都没机会抓住她。
陈洛不欲废话再与他浪费时间,手一挥示意那些杀手上。
“抓活的!”
还好这个女人是?个蠢的,否则她一直待在安王府,太子殿下的计划反倒没那么?顺利进行了。
殿内杀手正要蜂拥而上,忽然门外一支利箭飞速而来,直直射中陈洛的胸口。
“谁?”在陈洛瞪大双眼?怒视门外的时候,一队精兵迅速涌进殿内,将那群黑衣杀手团团围住。
而这时高虎高明?已经护着沈芙杀出了一角,移到了角落的安全之地?。
殿内杀气弥漫,佛祖慈悲之意在横流的鲜血下早已伴随断灭的佛香消失不见。
大门口进来一个人,暗金玄衣,身高腿长,面容冷落如霜,透着勃勃戾气。
正是?燕瞻。
沈芙出门之前,还是?派人将此事告知了燕瞻。
也知道他一定会来,所以?刚才一直拖延时间。
只是?沈芙突然意识到,除了沈无庸的事,朝堂应该是?发生?了巨变。听沈无庸和那谋士的话,沈芙敏锐地?察觉到,太子,要反了!
太子以?沈无庸引诱她出来,正是?为了挟制燕瞻,而燕瞻此时也来了,那么?皇宫那边……
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沈芙安分地?躲在高虎高明?身后,力图不给他们再增加一点负担。
而燕瞻的出现?,沈芙的存在就?无足轻重了。
因为原本,陈洛的目的就?是?要以?沈芙引燕瞻来到大召寺。
他捂着胸口的手一挥,将那支箭拔下,露出完好无损的胸膛。原来他早在里面穿上了一层利剑穿不透的金丝软甲。
陈洛大笑:“燕瞻,你终于?来了,我可是?等了你许久啊!你此时出现?在这里,可还赶得及去皇宫救驾?”
手一挥,将殿内埋伏的所有士兵都调了出来。
等太子殿下将皇宫拿下,这大庆就?落入了太子手中,到时候要杀一个燕瞻,轻而易举!
陈洛故意等到现?在,就?是?要等燕瞻现?身。
燕瞻匆忙赶来,只调了一队精兵,哪里是?他的对手!见状陈洛脸上已经露出了势在必得的微笑!
“再过不久,太子殿下大业将成!”陈洛高举手臂,神色似有癫狂!
“聒噪。”燕瞻薄唇轻启,只淡声吐出两个字。
一时间,殿中刀光剑影,短兵相接。
沈无庸只是?一个文?官,何曾见过这种场面,当即抱头鼠窜不知道躲到了哪里去。
而陈洛见三倍之多的杀手也围不住燕瞻,忽然看到被几个高壮侍卫护在身后的沈芙,眼?神一利,悄悄绕过大佛,然后拉起?躲在桌下的沈无庸一把推到沈芙身前,引走了一个侍卫,接着在沈芙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从袖中抽出一柄短刀迅速直直朝着她胸口刺去!
人人都以?为陈洛是?个文?弱的谋士,实则陈洛武艺高绝,比一般暗卫身手还要敏捷。
他忽如其来一刀,沈芙一个弱女子根本退避不及,只能怔怔地?看着那利刃冲她而来,瞳孔大睁,时间似乎都静止。
眼?前忽然一暗。
是?利刃穿透血肉的声音。
沈芙耳边只听到几声惊慌的叫声:“世子!”接着整个人被放开,视线里只看到燕瞻鲜血淋漓的手臂。
满目鲜红。
燕瞻被刺了一刀,脸上也并没有什么?痛苦的表情。反身利落踹开陈洛,在他吐出一口血刚想爬起?来的时候,燕瞻没有给他喘息之机,踩住他的胸口,长剑穿颈而过,鲜血喷涌,一剑毙命!
第54章 第 54 章
陈洛虽被杀, 但太子派来的杀手众多,若再周旋下去,境况只会越发?不利。
“退。”燕瞻简单利落发?出号令, 带着沈芙退出了大召寺。
不计其数的杀手涌上来, 燕瞻带人?杀出重围, 往山上而去。
天色越来越暗了,似乎快要下雨。
青玄携一队人?马引开?追兵,燕瞻带着沈芙进?了一地处隐蔽的山洞, 另一队人?马埋伏在山洞周围。
这个山洞不算很大, 里面黑黢黢的,却很安静。
沈芙一路都?小心?地跟着,直到?这个时?候,她?浑身上下都?还是麻木的。
青玄他们的脚步声远去, 耳边响起一声闷哼, 沈芙这才顿时?回过神来。
连忙过去扶住燕瞻,只见他玄色暗纹的锦衣已经湿透, 手臂被割开?一条口子, 伤口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夫君, 你没?事吧?”沈芙看着满目的鲜红, 被惊吓已经发?麻的心?脏终于用力跳动起来。这种时?候,她?努力让自己不要惊慌, 冷静下来。
燕瞻摇头:“无事, 为我包扎一下就好。”
沈芙先是拿燕瞻放在地上的剑将自己的裙子割了一块下来,然后?用自己贴身带着的手帕将他手臂上的鲜血仔细地擦干净, 再将割下来的布条一圈一圈缠绕在他胳膊上,绑住止血。整个过程她?都?表现得很是冷静, 细致入微。
等做完这一切,沈芙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汗。
天色越发?的暗了,山洞外面风声呼号,令人?胆寒。
这山里不知道会不会有野兽,若闻到?血腥味只怕会被吸引过来,沈芙将山洞外面的血迹清理了,又搬了许多杂草过来堵在洞口。
做好这一切,她?终于安心?了些,来到?燕瞻身旁,对?他说?:“好了,夫君。”
燕瞻微微坐靠在山壁上,慢慢睁开?眼,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虽手臂上受了伤,但在他脸上也没?有看到?痛苦的痕迹。
“嗯。”
“对?不起,都?是我太轻率了。”沈芙吸了吸鼻子,有些愧疚道,“才害你受了这么重的伤。”
燕瞻看她?低着头惭愧的模样,薄唇扯了扯,冷哼了一声,似有薄怒:“你也知道自己错了?自作主张跑出来,是不是要我把你关起来才好?”
沈芙真的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也知道自己终究考虑欠妥当:“我还以?为是我那个父亲想对?我做什么……没?想到?还与太子有关……”
说?到?这里,沈芙忽然惊慌道:“太子殿下,是不是要逼宫?那你如今在这里,皇宫怎么办?”
太子让沈父引诱沈芙出来,说?到?底就是为了辖制燕瞻,让他不能及时?进?宫救驾。
而现在燕瞻受伤被那群杀手围困待在这个山洞里,太子的目的已经达成了,那皇宫不是危险了?
这该如何是好?
太子逼宫若成,这京城,可就要大变天了!
眼见着沈芙急得团团转,燕瞻叹了口气,还是道:“皇宫那边在我来之前,已有安排。”
燕瞻说?他有安排,那必然就是天衣无缝,不会有问题的的。沈芙对?他有一种莫名的信任,觉得他永远谋划缜密,深藏不露。高?高?提起的心?顿时?就放了下来,“那就好。”
只要没?有因为她?误了大事,那就好。
山洞外的呼号风声慢慢停了下来,归于寂静。似乎一切鲜血与阴谋也终于尘埃落定。
外面夜色暗涌,深浓沉暗。
从?进?大召寺开?始,沈芙的思?绪就已经进?入一种木然的状态,以?至于她?到?现在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生母的身世,实在出乎她?的意料。文氏一族,因通敌背叛昭仁太子全族获罪,而她?的生母,竟然是文氏后?人?!
还未等她?思?虑清楚,一批又一批的刺客涌上来,沈父欲置她?于死地,太子的谋划,逼宫谋反……及至刀剑相接,鲜血翻涌……这大半天下来,她?的脚似乎踩在浮云之上,永远落不了地。
整个人?都?处在一种麻木而紧绷的状态。
等燕瞻说?他已经有了安排,沈芙似乎才稍稍有一些安心?。
时?间?已经很晚了,燕瞻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低垂着眼睫沉思?。
今晚他们还不能离开?,可能得在这山洞过一夜。
天气还带着寒意,到?了晚上更加冰冷。
沈芙如此胆大妄为,摆脱他安排的守卫来到?大召寺,燕瞻本是怒极,欲好生教训她?。
可是一抬眼,便是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的模样。明明吓坏了,嘴唇还带着一丝苍白,额角发?丝散乱,就像一只被人?丢弃的小猫,故作镇定的眼眸里还有未散的惊慌。
自己亲父狠心要置她于死地,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
太子筹谋许久,沈无庸手中又有她?极在意的消息,尽管她?已算是思?虑周全,可是这些残忍算计,皆因她?是他的妻,才有此一遭。
燕瞻忽然觉得,她?已经受了惊吓,没?什么好与她?计较的了。
时?间?已经很晚了。
伸手拍了拍身旁的空地,燕瞻淡声道:“过来,你该睡觉了。”
沈芙还以?为他定然要找她?算账,没想到他第一句话却是让她?过去睡觉。
这个时?辰,若在家中,沈芙确实早已经上床安睡。她?生下孩子后?虽然身体补得还算好,但是终究还是亏了身子,每天都?要早早睡觉的。
现下燕瞻语气平淡地让她?过去睡觉,让沈芙感觉到?无比的安心?。好像接下来什么事都?不会再发?生了,或者即便发?生了,他也能完全处理。
沈芙忽然觉得没?有什么好担忧的了,小碎步走到?燕瞻身边,整个人?像是黏人?的多多一样紧紧靠着燕瞻的肩膀。
眼皮一垂一垂的,本来就快睡着了,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惊坐起来,努力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不行,外面不知道会有什么危险,你又受伤了,我不能睡,我得注意着。”
万一有追兵追来了怎么办。
“等你听到?了,天都?亮了。”燕瞻语气淡淡地说?了一句,重新将她?拉下来,让她?睡觉,“不用你操心?,睡你的就是。”
沈芙木着脸点点头。
他说?的确实没?错。
她?的耳朵没?有这么灵敏,除非人?走到?近前,否则她?听不到?。那个时?候……她?就算听见了也来不及了。与其无谓拉扯,还不如好好睡一觉。
明天她?还要照顾燕瞻的。
想到?这里沈芙便没?再挣扎,靠在燕瞻肩上很快睡了过去。
夜深雾浓,压抑的寂静令睡着人?也深陷于一种惶惶不可终日之中。
大概是今日受到?了一些惊吓,让沈芙忽然梦到?了小时?候的一些事。
沈无庸嘴上说?着是为了她?母亲好,不想暴露她?的身份,所以?长年累月地把她?母亲关在那个狭小的院子里,终年不见天日。
因为无望,她?母亲的身体迅速消瘦下来,后?来怀上了她?,不得不拼命振作起来。对?于那个时?候的她?来说?,沈芙就是她?的希望,所以?给沈芙取了小名,叫朝朝。
也因此,她?的母亲身体一直不是很好。沈芙年纪很小的时?候,她?就很喜欢静静看着沈芙,就像是看着黑暗里的唯一一缕曙光。嘴里经常说?的一句话是:“我的女儿,要好好平安健康长大。”
可是沈芙终究不能平安。
四岁那年,一个狂风暴雨的傍晚,不知道在柳氏那里听了什么话的沈如山雄赳赳,气昂昂地找到?沈芙,要给沈芙一个教训。
沈如山这个伪君子从?小就是个自以?为是的性子,被全家惯得不成样子,之前就总是让下人?欺负沈芙,这次更加过分。
他让两个下人?把沈芙绑到?了池边,绑住了她?的手脚,然后?一脚将沈芙踢了下去。
看着沈芙被绑住手脚挣扎不能,哭喊着,呛水快要咽气,他站在岸上,拍手残忍地大笑。
所有人?都?冷眼旁观。
她?母亲发?现她?不见了,跑过来找她?,却发?现她?被沉了湖,发?疯了一样跳下来,才把她?从?阎王殿里拉了回来。
可是沈芙因此生了一场大病,险些死去。她?的母亲没?有办法,只能跪在老太太面前请她?叫郎中来给沈芙诊治。
可是老太太怕自己孙儿的所为所为传了出去坏了名声,严禁请郎中。而等沈无庸回来,他做的第一件事,是打死了两个奴才,捂住了全家的嘴。没?有罚沈如山,而是斥责她?的母亲没?有管好沈芙。若非如此,沈如山怎么有机会做出这样的事?
沈家长孙的脸面名声,比沈芙的命还重要。重要到?为了不传出沈如山的丑事,沈家上下眼睁睁地,漠然地看着病重的沈芙去死。
那天……大概是她?母亲最?绝望的时?候。以?至于等她?千辛万苦找来了药,沈芙病好了没?多久,她?就因累垮了身子无药可用去世了。死前,她?一直不甘心?地望着窗外,似乎还有很多的事没?做,还有未了的心?愿。却被关在那个狭小的院子里不见天日,到?死都?没?能出去。
所以?沈芙在得知沈无庸要告诉她?生母的事情时?,明明知道有诈,却还是来了。
她?想知道,让她?母亲那么不甘的事,到?底是什么。
如果可以?,她?想尽自己所能,让母亲瞑目。
不知道又梦到?了什么,在睡梦中的沈芙也不安稳,紧紧地抓着燕瞻的衣袖,额头出了细密的冷汗。
手指挣扎着乱动,想要抓住些什么,却怎么也抓不住。
忽然一只宽大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一点一点,细密地将她?的手紧紧包裹在掌心?。
像是落水之人?找到?了浮木一般,惊惶不定的沈芙终于寻到?了生机与依靠,慢慢平静下来。温热的呼吸均匀地落在燕瞻颈部的皮肤。
燕瞻身上的热度让睡梦中的沈芙也不断地追寻,习惯性地就往他怀里越钻越紧,甚至恨不得两条腿都?要扒到?他身上去。
乱动中她?不小心?碰到?了伤口,让燕瞻闷哼了一声。
拉下她?搭在他手臂伤口处的手,燕瞻环住她?的腰,慢慢抚着她?的脑袋轻哄,又将她?抱紧了些。
沈芙睡梦中小声地哼了一下。
燕瞻拍着她?的背,等她?彻底睡安稳了才偏头亲了亲她?挺翘的鼻尖。
声音里是有无奈的,或许还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
“才出月子多久……你实在不听话。”
第55章 第 55 章
乾清宫被血洗了一夜。
天边乍然涌现一缕天光, 深夜已去天终明。
太子燕鸿与兵部尚书?左征被捕,被捉住跪在地上。
太子脸上溅着血,功败垂成, 满眼不甘地看着二皇子和那个突然赶来的兵部侍郎陈炳春。
明明已经牵制住了燕瞻, 明明他离皇位就只剩一步之?遥, 明明,明明就要成功了,却被这个毫不起眼的陈炳春毁了大计。
太子万万不甘, 却无可奈何。
他败了, 等待他的,就只剩下地狱。
陈炳春身为兵部侍郎,察觉到左征暗中调兵,意?识到不对劲。于是暗中设计拖延, 又及时通知了禁军首领前来救援, 这才成功阻止了这场宫变。
承正帝被众多?禁军以及陈炳春保护在身后,惊吓了一夜, 此时脸色都有些白, 还没回过神来。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逆子敢谋反!
看到被抓住扣在地上的太子与左征,怒不可遏:“太子燕鸿, 居东宫之?位, 本应恪守孝悌之?道,恭敬事亲, 仁爱良德。然其大逆不道, 亲昵群小,悖逆纲常, 不配太子之?位。朕今日?就废了你的太子之?位,贬为庶人, 幽禁马道,无旨永世不能出?!”
太子逼宫谋反,是承正帝万万想不到的!他是心里?更偏向太子,但不代表能接受太子逼宫。任何人敢动摇他的皇权都得去死。这个儿子敢谋反,在承正帝心里?就已经没有挽救的余地了!
承正帝不可否认对太子的能力有些不满,可是他抬举二儿子并非是看重他,而是要借此削弱燕瞻的势力。在承正帝心里?,实际上都是为了太子铺路,可没有想到……这不孝子竟然如此沉不住气!
愚不可及,简直愚不可及!
……
另外一边的山洞里?。
一缕清透的光照进了山洞里?,驱散掉一抹浓重的黑暗。
早上的天气有点凉的,但是燕瞻将披风拆了下来,盖住了两个人,所以也还算温暖。
沈芙到了后半夜就睡得很安稳了,一觉睡到天光初现,中途都没醒过。
在这种地方也能睡得这么沉,燕瞻都不知道该说她是心宽还是适应能力强。
只是为了让她睡得暖和些,又将她抱紧了一点。
看了眼山洞外的天色,这个时候,皇宫里?的厮杀应该已经结束了。
他不去皇宫,自?然不是因为太子的设计。
事实上,要推陈炳春坐上兵部尚书?之?位,就要让他名正言顺得救驾之?功,还不能让承正帝起疑。燕瞻只能被太子“拖住了”。
而今日?,他必定要去承正帝面前奏明他昨晚不在的原因。
被太子拦截追杀还受了伤,就是他的原因。
这个山洞也待得足够了。
脑海里?思索着许多?事,而他的暗卫,也快要找过来了。
静静看着还睡得香甜的沈芙,燕瞻眼睫低了低。
其实沈芙在他怀里?睡得不太舒服的,完全?没有柔软的床铺舒服。可是大概是因为她昨天受了惊吓,做了噩梦想起了小时候的事,又或者她这个人本来就是随遇而安的人,在哪里?都能睡得好?……包括在这个幽暗冰冷的山洞里?。
沈芙睡得正香,还没睡够呢,睡梦中却好?像有人一直在捏她的脸,打扰她不让她好?好?睡觉。她只能一直偏头躲避,将整张脸都埋进了一个温热的地方,终于,没有烦人的手指来捏她的脸了。
燕瞻也是实在没想到她这么能睡,怎么都叫不醒,手脚还紧紧贴在他身上不放,像个狗皮膏药一样?。
闭了闭眼,慢慢吐出?一口气。
燕瞻拧着眉沉声道:“起来。”
嗓音愈冷:“我数三?下。一。”
“二。”
“三?”字还没出?口,刚刚还深陷香甜美梦不可自?拔的沈芙忽然“噌”地一下抬起了头,慌忙道:“我醒了。”
应该是她和燕瞻第一次见面定下的基调,以至于她其实一直心底里?很怕她的丈夫,是真的怕,特别?是他严肃的时候。
睡着了都能吓醒,这事说出?去都丢人。
只是她慌忙乱动,手不小心碰到了燕瞻伤着的那只手臂,成功让燕瞻皱起了眉:“你要弑夫是不是?”
“唔……”犯了错的沈芙声都不敢出?,头更低了。
不敢说话,只好?小心地在燕瞻脸上亲了亲。
燕瞻:“……”
她也就会这招了。
过了一夜,燕瞻受伤的那只手臂已经没有在流血了,只是包扎的布料上血迹已经暗沉。沈芙又撕了一条自己裙摆内里柔软的布料,给他重新包扎了一下。
其实燕瞻自?小征战,这点小伤于他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只是见她包扎认真,便随她去了。
沈芙包扎完后才看向外面,天色还没有完全?大亮呢。
“我们现在要离开这里?吗?”
燕瞻回答的很简洁:“嗯。”
“追兵都解决——”沈芙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瞳孔睁大,看着燕瞻小声说,“人来了。”
一边紧张地抱着燕瞻的手臂,一边警惕的看着山洞口。
燕瞻看她惊慌得像只兔子,唇角勾了勾:“慌什么,是我的人。只是你再不起来,是要让他们看到你这副样?子?”
视线往下,沈芙还整个人都黏在他身上,双腿分开,跨坐在他腰腹上。
……她不会昨天一整晚都是这个姿势睡着的吧?
沈芙连忙起来。
青玄率着一队人马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却没想到刚进来就见到世子在捏世子妃的脸。虽然只是一暼而过,青玄也看得清清楚楚——世子妃的脸已经被捏红了。
看样?子,似乎是在交代世子妃一些事。
想来昨天世子妃也着实大胆了些。
连忙转过身不敢再看。
“世子,太子兵败,陛下急召!”
燕瞻将大氅披在沈芙身上,牢牢地将她罩住,嗯了一声淡声吩咐:“你带人送世子妃回府。”
青玄:“是。”
沈芙也知道现在事态紧急,不是她多?问的时候,收拢大氅,回头说了句:“夫君,你要注意?手臂的伤口。”
燕瞻:“嗯。”
看着她被捏红的脸,知道她这个人实在不安分,又说了句:“回家?好?好?待着休息,再乱跑……”
“我不会了……”
这个人真冷漠,醒来就算账!
沈芙皱着脸怕他还要继续算账,再不多?说,转头立马随青玄离开。
燕瞻:“……”
跑得倒快!
沈芙被青玄送走后,天鹰才两步上前禀报:“禀世子,太子一众部下已经全?部消灭,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这是燕瞻给他们下的命令,要将当时在大召寺的所有人,灭口。
“还有……”天鹰道,“那个沈无庸,因还有用,属下已经将其捉拿下狱。”
济阳暗卫传信,查到沈无庸就是当年救了文尚书?之?女文言君的那个人。
而且暗卫严刑拷打了沈如山,从?沈如山口中知道了一些事。文言君被被困在沈家?不见天日?,成了沈家?的一个姨娘。
而这个文言君,就是世子妃的母亲!
燕瞻苦寻多?日?的人,原来就近在眼前。
可惜文言君十几年就死了,没有留下任何只言片语。而这个沈无庸,或许还知道文氏别?的事,如今也只能从?他着手,燕瞻暂时还不能让他死。
“派人紧密看守,任何人不得靠近。”
天鹰:“是。”
安排好?沈无庸的事,燕瞻离开山洞,进宫。
承正帝还在宫里?等着他。
太子逼宫被废,朝野震动,时局,要变了!
……
天上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天地变色,黑沉沉一片,呼号的冷风吹得树枝飒飒作响,令人难以心安。
沈芙出?去了一天一夜还没有回来,如今又下起了大雨,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好?征兆。
方嬷嬷心里?七上八下,心脏跳动得极快。她在心里?求了又求,求了又求,终于,青芦青黛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嬷嬷,世子妃回来了!”
“谢天谢地,终于回来了!”方嬷嬷快步跑出?门去,一眼就看见了出?门一天一夜,头发微微散乱,形容有些狼狈的沈芙被侍卫送了进来。
顾不得满天的大雨,方嬷嬷连忙撑伞跑下去,一把抱住沈芙,喜极而泣,又埋怨道:“你这孩子,到底去哪里?了,竟然一天一夜都不回来!你是诚心要我吃不下睡不着为你担心啊!”
沈芙知道嬷嬷定然是担心坏了,紧紧回抱住嬷嬷拍了拍:“没事的嬷嬷,我都平安回来了!”
方嬷嬷擦着眼泪:“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沈芙进了屋子,刚松开大氅,方嬷嬷就眼尖地发现了她身上的血迹,大惊失色:“你身上哪里?来的血,哪里?受伤了?快,让我检查一下!”
沈芙身上连块皮都没有破,但是她知道要是不让嬷嬷亲自?检查一遍,她是不会放心的。
任由?方嬷嬷上上下下都检查了一遍,沈芙才拉下嬷嬷的手解释:“嬷嬷,我没事,这不是我的血。是世子伤了手臂!”
方嬷嬷立刻道:“世子怎么会受伤?”
“他是为了保护我……”
“世子呢,还没回来吗?”
“他还有事……”其他的沈芙也不好?说。一切都等他回来再说吧。
方嬷嬷放下了心交代道:“那等世子回来,你要好?好?给他上药。”
沈芙点点头,嬷嬷不说她也知道的,她可是知恩图报的人,何况是救命这样?的大恩。
而且很难得,昨天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竟然都没有怎么训斥她,就只是捏了捏她的脸。
换做以前,他定然早就勃然大怒了。
昨日?……沈芙忽然又想起沈无庸说起的那些话。
昨日?得到的消息,对于沈芙来说还有些不敢置信,而且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搞清楚,也不知道沈无庸如何了。
太子逼宫谋反,沈无庸明显就是为了太子做事,故意?拖延住燕瞻。如今太子事败,沈家?,完了!
逼宫谋反,是抄家?灭族的大罪!重则满门抄斩,轻则全?族流放。
沈芙却只觉得痛快,她等这一天,很久了。
原本她本就有继续对付沈家?的打算,只是到时候难免可能会背上骂名。没想到她那个好?父亲,自?作孽,不可活。
自?从?知道了母亲的身世,沈芙才渐渐地明白她的不甘悔恨是什么……文氏因通敌全?族流放,可是从?她要上京申冤的举动来看,这其中定然有冤屈。当年文氏上下全?族皆亡,所有平反的希望全?系于母亲一人身上,可她被困沈家?后院几年,希望就这样?一点一点破灭,文氏的冤屈难明,背着通敌的罪名不见天日?。她怎能不恨,不绝望!
从?昨日?到今天,沈芙似乎都还没能反应过来,心中好?似被什么堵住,很难受。
她忽然紧紧抱住方嬷嬷,闭上眼睛。
大概如今只有嬷嬷,才能给她一点安心。
方嬷嬷不知道沈芙这是怎么了,只道是她受了惊吓,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道:“没事的,一切都过去了,嬷嬷永远会陪着你。”
“嗯。”沈芙瓮瓮地应了一声。
很快,沈芙收拾好?了情绪,问起孩子:“满满呢,他昨天乖不乖,有没有哭闹?”
除了母亲的事,她昨夜最?挂心的,便是她的孩子。
方嬷嬷道:“是哭了一阵,不过好?在奶娘哄好?了。现在正睡着呢,你不必担心。”
话音落下,门外就传来青芦的声音:“世子妃,王妃请您尽快去一趟昭华堂。”
方嬷嬷这才想起来,“王妃娘娘得知你一夜未归,担心得不得了,你快去给王妃报个平安吧!”
……
一路上沈芙心事重重,不仅仅是因为自?己一夜未归害得婆母担心的事,更是因为……自?己的身份。
沈芙虽从?生?母那里?察觉到文氏可能有冤,但对于其他人来说,文氏如今还背着叛国的罪名。她既然是文氏后人,就是罪人之?后。
原本区区一个庶女之?身嫁进王府就已是高攀,如今,她该用什么脸面面对婆母呢?她的身份,又该不该告诉婆母?
怀着这样?忐忑的心情,沈芙走进了昭华堂。
一进去,就看见原本坐着的安王妃顿时站了起来,而且只有她一人,满脸的担忧,分明是等了她许久了。
“芙儿,你没事吧?”安王妃立刻走下来关心地问道,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沈芙却直直地望着安王妃没有说话。
安王妃:“怎么了?是不是吓到了?”
她问。
沈芙忽然觉得眼睛有些酸涩,刚才的那些犹豫全?都消失不见。
安王妃静静地望着沈芙,似乎是想查看她有什么不对。
这时候沈芙却忽然直直对着安王妃跪下:“让母亲这样?担心,是芙儿的不对。”
安王妃没有想到她会突然跪下,连忙要拉她起来,却听沈芙道:“昨日?去见我爹,芙儿得知了一件事,事关重大,想着绝对不能瞒您。”
安王妃拉她的手一顿。
沈芙深呼吸了一口气,看着安王妃,眼神没有任何躲闪,一字一句坚定地说:“二十多?年前传文尚书?通敌,致使昭仁太子身亡,被判全?族流放您应该知道。”
“我知道。”安王妃道。等沈芙继续说下去。
沈芙对安王妃磕了一个头,才慢声道:“都传文氏全?族皆亡,实则不然。文尚书?还有一女被困沈家?,那个人便是我的生?母。”
话音落下,屋中只剩一片寂静。
沈芙维持着跪拜的姿势没有抬头。
她是罪臣之?后啊,这件事她不能瞒着婆母。但也知道,她的身份,是个隐患。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芙的手臂忽然被人轻轻拉起。安王妃温和的声音落在耳边:“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了。”
沈芙瞳孔微微睁大:“您早就知道了?”
安王妃把沈芙扶起来,笑着说:“你这孩子,突然行这么大的礼,我还以为是什么事。”
沈芙紧紧握住安王妃的手,追问:“您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连她也是昨日?才知道这件事。而且看婆母的样?子,并不忧虑,更无怒气。好?像对于她是罪臣后人这件事一点也不在意?。
“其实也就是比你早一点。”安王妃让沈芙坐下,喝了一口茶才道,“暗卫在济阳探查,从?沈如山口中得知了你母亲的消息,昨日?早上送回来的密信。实不相瞒,其实我和瞻儿一直在找你母亲的消息,却没想到她被困在沈家?,更没有想到她十几年前就死了。”
暗卫竟然一直在济阳探查她母亲的消息?
沈芙抓住了最?重要的一点:“您和夫君为什么要查我母亲的消息?”
安王妃顿了一下。
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其实我和你母亲年少时也见过几面,她是个很温柔的人。文尚书?更是我与王爷敬重的人。当年文氏被扣上叛国的罪名时,我与王爷都在北地抗击北翼,等回来时文氏全?族都被流放不见踪影。文老?尚书?一生?清正,忠君爱国,我绝不相信他会为了北翼的一点利益通敌,背叛昭仁太子,此间事必有隐情,且涉及昭仁太子身亡的原因,所以这些年我与瞻儿一直在查这件事。”
原来如此。
原来婆母也不相信文氏会叛国,并且此事还涉及到了昭仁太子身亡的真相。
安王妃静静地看着沈芙,实在有些不忍心,决定告诉她一些事。
“现在仔细看看,其实你的眉眼长得和你母亲很像,怪我,竟然一直没有发现。”
“暗卫在济阳探查到了你母亲的一些过往,”安王妃声音听上去带着些许怜悯,更轻柔了,“芙儿,你想不想知道?”
其实故事并不是沈无庸口中所言。
文言君作为尚书?之?女,性格温和,才情俱佳,容貌秀美,满京城人人称赞。
文氏出?事后,流放路上,文老?尚书?与夫人拼尽全?力想为女儿谋一条生?路,在那群匪徒刺杀之?时,两人护着文言君,死在了她面前。而文言君掉下悬崖,被图清净在深山老?林里?温书?的沈无庸所救。
文言君受了伤,但并没有失忆,而是为了怕暴露自?己的身份假装失忆。
她一个年轻女子,容貌又如此漂亮,最?关键的是,她身上带着几件贵重的首饰,能抵上不少钱。只一块玉佩,就能抵上乡下人十几年的嚼用。而当时的沈家?贫穷,连给沈无庸进京赶考的路费都出?不起,沈家?正为此发愁。
这时候沈无庸带回了一个年轻漂亮还有钱的女子,沈家?上下会打什么主意?不言而喻。
他们表现成厚道老?实,古道热肠的乡下人。任劳任怨,处处为文言君考虑,道如今世道危险,她一个弱女子出?门在外不易,让她先留下来。再加上沈无庸是文言君的救命恩人,她天然地便对这家?人有了好?感和信任。时间一长,便轻信了这家?人,留在了沈家?。
可是自?小在京城长大的闺中小姐认不清人性的险恶,更不知这家?貌似忠厚老?实的乡下人其实背地里?打着谋财害命的主意?。
暂时不能上京,文言君欲修书?一封递往京城,结果就被沈家?人暗中翻到。
得知沈无庸救的文言君是逃犯,沈老?爷第一个提出?要暗中掐死文言君,掩盖此事。沈无庸却看上了文言君的脸,胆大包天提出?要娶了文言君,到时候得到她的信任拿到了她身上的首饰凑足了上京的路费,再把文言君关起来,保证她透露不了一点消息。还能让文言君给他生?个孩子,替沈家?留后。
那个时候的沈家?是沈家?村出?了名的穷鬼,以至于愿意?嫁给沈无庸的人家?,要么,就是看中了沈无庸的前途要他入赘,要么,就是一些沈无庸根本看不上的人家?。又穷又挑挑拣拣,以至于他到这个时候都没能娶上媳妇,为沈家?生?个后。
沈无庸的提议让沈老?爷彻底动心。白捡来的儿媳妇,还不必出?聘礼,天底下哪里?能有这样?的好?事。便答应了沈无庸。
沈无庸假借自?己要上京赶考之?名可以带文言君一起,处处体贴,他又是文言君的救命恩人,时日?一长,两人动情,沈无庸提出?要与文言君结成夫妻。
结果拜了堂以后,拿到了文言君的首饰当了钱,就让沈老?爷和沈老?夫人把文言君关了起来。
文言君发现上了当,但她与沈无庸已经拜了堂,成了沈家?的儿媳妇。在乡下这种地方,文言君既然嫁进了沈家?,就是打死了,别?人也不能说些什么,更何况只是关起来。
而自?此以后,发现被骗的文言君就陷入了无望的地狱。
只因为善良轻信了沈家?人,再无得见天日?的机会,悔恨一生?。
沈家?人心肠歹毒贪图钱财,又囚禁文言君,让她求救无门,生?不如死。
安王妃刚得知此事时完全?不敢相信,这沈家?人面上装得菩萨一样?,其实阴险恶毒,又这样?胆大,获罪的逃犯都敢囚禁。
令人想不到文言君最?终会落入这样?一户愚昧而恶毒的乡下人家?而被困终生?。
沈芙听完了原本的真相,忽然觉得手有些抖。
沈家?这样?一群丧尽天良,恶贯满盈的人,为什么还能好?好?的活在世上,且步步高升,富贵荣华。
他们该有报应的。
第56章 第 56 章
兵部侍郎陈炳春因救驾有功被承正帝升任为兵部尚书, 代替了左征的位置。太子宫变失败被废黜,其党羽皆被拿下?,当然?也包括了参与此次宫变的沈无庸。
沈家所有人全部被下?了大狱。谋反, 是?杀头的大罪, 再过不久, 这些人都要被问斩。
沈老夫人,柳氏,沈兰以?及万姨娘等女?眷在牢房里哭得眼睛都快瞎了, 一贯表现得威严的沈老夫人也顾不得她平日?里庄严持重的老祖宗形象, 原本?梳得干净整洁的银白发丝微微散乱,显得颇为狼狈不堪。拉着来看望的沈蕙苦苦哀求:“蕙姐儿,祖母年纪大了,哪里能受这样的苦, 你是?祖母的好孙女?, 想想办法,救祖母出去吧……”
沈兰也连忙扒住门, 哭喊道:“大姐姐, 大姐姐,你救救我啊, 我这么?小, 还没?活够呢,还不想死!”
“大姐姐, 你平时对兰儿最好了——”
沈兰话还没?说?完, 就被沈老夫人一把凶狠拉开:“滚开,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地方!”
完全没?有了慈爱的样子。
沈蕙看着自己原本?敬爱的祖母, 妹妹,还有母亲如今沦落到这种地步, 变成这个样子,怎么?能不心?痛。可是?父亲犯的是?谋逆大罪,她能有什么?办法。
泪眼朦胧间,就见柳氏握住了沈蕙的手,她是?这些人里面难得还显得镇静一点的人。也许是?知道没?有指望了,所以?她早就放弃了挣扎。如今,她只希望她的女?儿能好好活下?去,独善其身,不要牵扯进这里面来。
“蕙儿,你回?去吧,娘知道这件事你插不上手,别再来看我们了,离我们远一些,免得姑爷不高兴了……”
沈老夫人见柳氏直接让沈蕙不要管,顿时惊慌大怒,她如今也就能指望这个大孙女?了。“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如今她的祖母父亲都下?狱了,你还让她不要管我们?你这是?诚心?想让我们去死啊!”
“当初我就不该让你嫁过来,都怪你 ,生了个不争气的儿子,害得我们一家人沦落到这种地步!”
沈老夫人本?就是?庄稼人出身,这个时候再也不刻意装什么?雍容,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了出来。
柳氏只说?了句:“娘,这个时候你让蕙儿怎么?想办法?她也——”
话没?说?完,就被沈老夫人重重地打了一巴掌:“你给我住嘴,你这个丧门星,都怪你,庸儿犯下?大错都是?你唆使的,要不然?我们沈家怎么?会?变成这样……”
难听恶毒的话还在不断传来,伴随着沈兰恐惧的哭声。
沈蕙转过头,不敢再看狱中的情景,眼泪不断滚落下?来。
从牢房出来后,李承恺在外面等得已经不耐烦了,见到沈蕙出来立马不耐烦地道:“谁让你在里面待那么?久的,这个时候要避嫌不知道?”
沈蕙低着头:“可是?里面都是?我的亲人啊……”
“是?你的亲人,又不是?我的。当初真不该听了你母亲的哄骗,娶了你于仕途无益不说?,还差点连累我们李家。你下?次还要来这里,就只得我一纸休书!”李承恺哼了一声,挥袖直接上了马车。
沈蕙低着头,眼泪直流。
她相信,若不是?还顾忌着当初沈芙给她添妆,这个时候他早就给她休书了。
马车上又隐隐传来他不耐烦的声音:“哭哭哭,整天?就知道哭……”
沈蕙擦干净眼泪,不敢做声,只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
燕瞻还没?有回?来,沈芙就得到了消息:沈无庸下?了大狱!
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沈芙正抱着孩子在院子里晒太阳。
想到沈家人过去做的恶,他们如今有这样的下?场,都是?活该!
方嬷嬷叹了一口气说?:“这是?死罪,沈家所有人都要被砍头了。”
皇帝额外开恩,没?有株连九族,但?沈家一家人,跑不了。
方嬷嬷还不知道沈芙生母之前的过往,只是?觉得,沈无庸再无论如何都是?沈芙的父亲,如今要死了,也不知道她心?里如何想。
一家人都要赴刑场,终究是?血浓于水,她是?怕沈芙多少会?难过。
但?其实沈芙一点也不难过,反而觉得解脱,替她的母亲觉得解脱。
给满满喂完了奶,方嬷嬷就把孩子抱了过去,笑眯眯慈爱地看着孩子:“满满这孩子,小脸肥嘟嘟,又白又嫩,真是?越长越好看了。”
方嬷嬷自从见到这个小家伙的第一面就喜欢得不得了,怎么?样她都觉得好看。
沈芙听了方嬷嬷的话,高兴地起?身想问问方嬷嬷满满具体哪里长得好看,以?满足她作为母亲的虚荣心?。只是?刚站起?来,青芦青黛就急匆匆地走过来,在沈芙耳边道:“世子妃,您的大姐姐来了,在门口吵着要见你。”
沈芙顿了一下?,心?里已经知道了沈蕙找过来是?什么?目的。
只是?若是?不见,依照沈蕙的性子,定然会没完没了。
“你们带她进来吧。”
青黛:“是?。”
沈蕙进来的时候,沈芙正抱着孩子玩。睡了大半天?的满满终于醒了,黑溜溜的眼珠子看着沈芙,可爱极了,看得沈芙心?都化了,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
她的脚步顿了顿。
哀愁的脸上也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到沈芙身边,强笑着说?:“满满的眼睛黑溜溜的,真漂亮。”
“嗯,他还会?吐舌头了呢,可调皮了。”沈芙与沈蕙说?。
沈蕙看得心?软,要从沈芙手中接过满满抱一抱,方嬷嬷她们见状神情立即变得严肃,严阵以?待。就怕沈蕙要对孩子做什么?。
沈芙却安然?地放了手。
沈蕙抱着孩子,逗他笑,自己也笑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把孩子放到方嬷嬷手上,轻声说?:“方嬷嬷,把孩子抱进去吧,别吓到孩子了。”
方嬷嬷看了看沈芙,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抱着孩子转身离开。
青芦青黛也很有眼色地走到了几步之外。这片梅花树下?,只剩下?她们姐妹二人。
花瓣在风中落下?。
沈蕙闭上眼,忽然?在沈芙身前跪下?,随之眼泪掉落:“芙儿,全家都下?了狱,祖母她们在牢里吃尽了苦头,被折磨得都不成人样了。这件事和她们又没?有什么?关系,我听说?那左大人的女?眷也没?有被判处斩,只判了流放。说?明祖母她们也不用非死不可的。芙儿,就当姐姐求你了,看在我的份上,看在满满的份上,看在沈家终究给了你一条命的份上,你救救她们吧……”
沈蕙泪如雨下?,痛不欲生。
但?感同身受从来不会?发生在沈家人身上。正如当初的沈家人感受不到沈芙的艰难痛苦,如今的沈芙也感受不到家族破灭的绝望。
她慢慢俯身拉住沈蕙的手臂,要她起?来,声音平淡无波:“沈蕙你起?来,你知道我做不到。既是?没?这个能力,也是?不想。所以?你再求我也是?无用,何必呢。我受不起?你这一跪。”
拒绝得干脆而无情。
沈蕙捂住脸,眼尾划出一道泪痕,痛哭出声:“沈芙……我们,要没?有家了呀,你怎么?就这么?狠心?呢……”
家族即将破亡的痛苦让沈蕙如今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沈芙喉咙咽了一下?,转过身,背对着沈蕙轻声说?:“是?他先要杀了我,你让我留情,可是?他可曾对我留过情啊?”
沈蕙哭得浑身颤抖,摇摇头:“父亲他……”
终究也再说?不出一句话。
沈蕙哭到最后,竟然?哭着笑了出来,满目嘲讽与悲凉:“这一切,都是?作孽!”
骨肉相残,这就是?沈家的下?场。
“我知道,祖母,父亲,还有我母亲,都对不起?你,对不起?月姨娘。沈家有今天?的下?场,我无话可说?。”沈蕙擦了擦眼泪,慢慢站了起?来,“可是?沈兰她还小,她以?前针对你是?为了讨好我的母亲,同为庶女?,你应当能体谅她的处境的,你救救她吧,她也是?你的妹妹啊。”
“你为世子诞下?麟儿劳苦功高,这点要求世子不会?不答应你的!”沈蕙紧紧攥着沈芙的手。
沈芙还是?沉默,没?有说?话。
沈蕙擦掉眼泪,知道话已至此,多说?无益。
转过身要走,忽然?又停下?脚步。
“有件事,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你去大召寺陷入危险之中,世子来得是?不是?也太快了一些?快得就像是?早就安排好了!他在谋划什么?,你又全部所知吗?还是?,其实他早计划了一切,包括你被引去大召寺,陷入太子的包围。”
沈蕙是?从李家口中知道昨夜宫变之时,世子燕瞻竟然?没?有前来救驾,而是?为了救世子妃被太子的人马困在了大召寺,还受了伤。
如今的很多事情已经和梦中不一样了。
沈芙嫁进安王府不仅没?有暴毙,反而还生下?了孩子。
而在沈蕙梦中,她暴毙于后院之时,正是?太子谋反。后来做的梦越来越多,她才知道,她亦是?因为父亲的牵连,不知不觉被利用为父亲传了信,这才导致惨死。
只是?……当梦境和现实都发生了太子谋反之事,沈蕙再从中细细思量时,却发现,梦境里她虽暴毙,但?安王府其他无恙。就好像……燕瞻早就知道太子那夜会?谋反一样。
若梦中燕瞻早就得知太子的计划,那现实呢?
但?沈蕙的梦境到此为止,她能告诉沈芙,提醒沈芙的,也到此为止。
燕瞻城府极深,若非她有梦中之事提醒,只怕无人能发觉这一点。
沈蕙从安王府出来时候,李家的马车就停在门口,李承恺一直在等她。见沈蕙出来,李承恺掀开马车帘,没?好气地说?:“说?完了,终于死心?了吧?”
一边说?一边走下?来让沈蕙上去。
李承恺上了马车又道:“你都说?了你这个世子妃妹妹最讨厌沈家,沈家上下?也对她不好,她怎么?会?出手相救?白来一趟。”
沈蕙低着头没?说?话。
她怎么?会?不知道沈芙不会?救沈家。所以?她一开始,就不是?想要沈芙救下?沈家所有人的。
她来,只是?希望沈芙至少,能够把沈兰救下?。
其他的,她也不敢奢求了。
……
沈蕙的来意沈芙不是?不知道。
她的一点心?机沈芙更是?清楚。其实她这个大姐姐直来直往惯了,实在不擅长掩藏自己的目的。
而沈蕙提醒她的最后那句话,沈芙又不是?傻子,早上她从山洞里出来就知道有一点不对劲,比如太子的人根本?不能把燕瞻逼入绝境,比如第二天?一早青玄他们来得这么?快。
只是?沈芙不是?个喜欢胡思乱想的人,总归是?燕瞻救了她。也不在意这其中是?不是?掺杂了什么?权力斗争,这些都与她无关。
因为,不管这其中有没?有燕瞻的设计,去大召寺都是?她自己的决定。
而如今沈无庸,老太太,柳氏,这一家恶人要被处死了,她已经满足了。她只恨不得这一天?尽快到来!
她母亲地下?有知,想必也能瞑目了。
只是?这沈兰嘛,嘴是?贱了一点,但?自从被她打了一巴掌以?后,整个人都乖巧了不少,每次见到她都恭恭敬敬的,再也不敢出言不逊。
她还很小啊……柳氏为了沈蕙筹谋,却从来不考虑沈兰,她的姨娘又做不了主。
在沈家这样的境况下?,柳氏都知道为沈蕙议亲,就是?迟迟不给沈兰定亲,分明就是?想拖死这个庶女?。
——
燕瞻从皇宫里出来,径直去了刑部大牢。
地牢幽闭阴森,沿着台阶而下?,地上还有干涸的血迹。
两边的烛火似乎都无法驱散这里的血腥与黑暗。
偶尔传来一声凄厉的哀嚎,正常人走进这里都会?被吓得神不附体。沈无庸是?被特?别关押在这里的,他已经在这里待了一天?了,他一个读书人,哪里见过这种严酷的场面。
抱着自己的脑袋瑟缩躲在一角,整个人吓得脸色苍白,魂不附体。
有一阵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一片贵气的玄色衣角落入沈无庸眼帘。他慢慢抬起?头往上看,然?后忽然?发疯一样爬过来抓住燕瞻的衣角:“世子,不,女?婿,你是?不是?来救我的,这里实在太恐怖了,你救我出去吧……安王爷呢?他没?来吗?我爹娘对他有救命之恩,他不能如此忘恩负义!!”
沈无庸已经有些胡言乱语了,抓着燕瞻的衣角让燕瞻尽快救他出去!
燕瞻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都退下?。然?后慢条斯理地在沈无庸身前蹲了下?来,淡声道:“沈大人,事到如今,就是?我父亲也救不了你了!”
一听这话,沈无庸立马慌了神:“不可能,王爷权势滔天?,若真想救我怎么?会?救不了?!我可是?你的岳父,你竟然?见死不救吗?你只要救我,我,我——”
想起?沈芙特?意来大召寺就是?为了得知她生母的身世,说?不定燕瞻也感兴趣。
“我还有一个秘密,关于文氏的秘密,你想不想知道?”沈无庸已经是?病急乱投医了,什么?话都敢说?。
燕瞻眉骨抬了抬。
还不算蠢。
他慢慢凑近沈无庸,声音低沉:“你知道什么??”
沈无庸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顿时有了生的希望,挣扎道:“我告诉你可以?,前提是?你先救我出去!”
燕瞻:“你是?在威胁我?”
“不,不是?。”沈无庸连忙道,“我只是?想保证自己的安全罢了。只要你救我出去,我一定将文氏的事情和盘托出!否则,我就是?死也不会?说?的!”
沈无庸以?为自己抓住了燕瞻的软肋,拼命要挟。
却没?想到燕瞻忽然?径直站起?来,薄唇扯出一个轻嘲的弧度,“还没?有人能在我面前谈条件。”
沈无庸犹豫道:“我会?说?的,但?是?你要先救我出去,不然?……”
燕瞻轻嗤了一声,竟是?再无耐心?听下?去,毫不在意沈无庸的话,转身就走。
“那你就去地狱和阎王说?吧。”
这个机会?,沈无庸错过了。
呆呆地趴在地上,看着燕瞻的身影逐渐远处,刚才的坚定逐渐动摇。接着心?中又慢慢升起?惶恐,生怕自己错过了最后活命的机会?……
而燕瞻离开牢房前,招来闫行,在他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
燕瞻回?到王府时,天?色已晚。
刚进书房,青玄就进来报:“世子,二皇子来了!”
燕瞻眉头蹙了蹙。
他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
片刻后道:
“请他进来。”
书房门打开,一身水墨纹深青长袍的二皇子燕泽慢悠悠走进来,手中还拿着一把扇子,颇有一种风流公子的气派。
可是?这个时候,并不是?他和燕瞻见面的好时候。
太子谋反被罢黜之后,只剩二皇子燕泽,以?及一个只有三岁的七皇子。
可以?说?,东宫之位,已经是?二皇子的囊中之物。这个时候燕泽不该来安王府。
燕瞻没?有招待他的意思,径直在椅子上坐下?。
燕泽摸了摸鼻子,只好自己找了个椅子坐。
“我来是?想问你一件事。那个陈炳春,是?父皇的人?”
燕瞻头也没?抬:“你说?呢?”
“他一个兵部侍郎能调动禁军,要说?没?有父皇的手谕,我根本?不信。”燕泽喝了一口茶,“如今他有了救驾之功,父皇借着这个机会?升他为兵部尚书。接下?来,恐怕就是?要削你的权了!你怎么?打算?”
燕瞻在纸上写下?四?个字:“静观其变。”
“陈炳春视我为眼中钉,倒时定会?给我带来不小的麻烦。”燕瞻慢声道,“皇伯父看来早就有动了心?思了。如今,”
他声音一顿,“只有等你坐上太子之位。”
燕泽低下?了头:“可是?父皇似乎没?有这个意思。”
“急什么?,来日?方长。”
几句话聊完。燕泽忽然?又道:“听说?你去见了你那个……岳父?怎么?,是?不是?你夫人和你闹了,想看在你夫人的面子上保下?他?”
他一个二皇子,竟然?关心?起?一个区区的四?品官的去留。
燕瞻手指一顿,缓缓将毛笔放下?,不辨情绪道:“她没?有和我闹。大召寺一事,已经耗尽了他们的父女?情分。”
“唉……这个沈无庸实在是?无德,为了太子的大业,连亲女?都谋害。”燕泽眼眸垂下?,昏黄的烛光穿不透眼下?的阴影。他叹了一口气,“可我那妾室就不是?个讲道理的,收到她娘家哥哥嫂嫂的信,已经和我闹了一天?了,怎么?都要我救下?沈无庸。你知道我还没?有子嗣,就指望着她现在肚子里怀着的那个,我不能不答应她……”
燕泽的侧妃李氏正是?李承恺的二姐。
如燕泽所说?,沈蕙想保下?父亲,央求李承恺去了信给他二姐,求到了二皇子头上。
二皇子也正是?为了此事来与燕瞻商议的。
“本?王想着,沈家总归是?叔父的救命恩人,想必也不想看沈家满门覆灭。叔父不方便出面,就由本?王替他出面,保下?沈无庸一命。”燕泽笑了笑,又迟疑地说?,“就是?你夫人那里……”
“无妨。”燕瞻道,“沈无庸投靠太子,定然?知晓不少太子一党之事。”
燕瞻本?就不会?让沈无庸死。
“有你这句话,本?王就放心?了。”
听到燕瞻提起?沈无庸知道太子一党之事,燕泽眸光一闪,难不成燕瞻去地牢见沈无庸是?为了太子余党之事?
脑海中思绪飞速闪过,燕泽点点头,又道:“也多亏你设计你夫人去大召寺,否则太子谋反之时,你怎么?能如此“顺其自然?”地不进宫救驾,我又怎么?在父皇面前表现立功……”
当时若他与燕瞻一同出现,父皇必定疑心?他早与燕瞻勾结。他入主东宫,可就难了。
燕瞻没?有否认。
……
沈芙听说?燕瞻回?来,本?想着过来给他包扎伤口,还不让守卫出声。没?成想,竟然?听到了他和二皇子在谈话。
房间里那人自称本?王……这么?年轻的王爷,非二皇子英王莫属。
而这个时候,二皇子竟然?会?出现在安王府,在燕瞻的书房,在商议太子逆党之事。
都说?安王府只忠皇上,只忠朝廷。可是?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燕瞻,应该早与二皇子合谋了。太子宫变一事,他与二皇子也早就商议好了不出现,全了二皇子的救驾之功。
太子被废,如今能当得起?储君之位的,也只有二皇子了。
好大的一盘棋。
里面谈话还在继续,听到一些话的沈芙不知道在想什么?,默不作声离开。 理
青玄过来时,就看见沈芙离开的背影,心?中闪过一丝不妙。
招来门口侍卫:“世子在议事,谁让你们放世子妃过去的?”
侍卫也是?无奈:“我们也不敢拦啊。”
而且世子妃每次闯进来,横冲直撞都习惯了,世子都未曾责怪,他们又怎么?敢多拦呢!
第57章 第 57 章
青玄叹了一口气, 望了望窗内的剪影。
好在世子妃是?识大体之人,便是?让她听到了世子与二殿下的谋划也没什么。
没过?多久,二皇子从书房出来?, 闲适风流地甩了甩扇子离开。
燕瞻透过?窗,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后。
青玄走进来?, 低声禀报刚刚之事。
燕瞻没说什么,这?事本也要告诉她的。
……
沈芙默不作声回到房间。
方嬷嬷抱着孩子过?来?,看她脸色不好, 问?了句:“怎么了?是?不是?世子还在忙啊?”
“嗯。”沈芙现在没有什么心情多说, 只是?一直怔怔地看着外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此时心里很乱,脑海里思绪更是?一团乱麻。
而她想的最多的,是?燕瞻要留沈无庸一命。
沈蕙竟然求到了二皇子头上了, 有二皇子出面?, 沈无庸,老太婆, 都要活下来?, 到最后,竟然只是?死了一个柳氏, 何其可笑!
犯了谋逆大罪, 竟然也能活下来?,这?样?的运气, 世间罕有。好人不长命, 而奸恶之徒却能活得好好的,真是?讽刺。
她又该怎么办呢?
沈芙一直沉默着, 直到耳边忽然传来?孩子的哭声。
方嬷嬷把满满抱过?来?,放进沈芙怀里, “应该是?饿了。”
沈芙将孩子接过?来?,看着孩子嫩嘟嘟的小脸,紧紧都搂着他,低声说了句:“对不起,娘亲只有你了。”
……
燕瞻回来?时,天色已经很晚了。
屋子里却还点了烛,灯火明亮,女人与孩子嬉闹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沈芙给满满换了一身嫩黄色的小衣服,正趴在床上开心地逗着孩子玩,逗得满满咯咯笑个不停。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燕瞻抬腿走进来?,朝床边望了一眼。
沈芙和孩子玩得正开心,听到他的声音才发现他回来?了,探出个脑袋出来?,视线往他手?臂上看了看,“夫君回来?啦?今天进宫如?何,没什么事吧?”
“对了,”沈芙把孩子放在床里边,连忙下床拿了早就准备好的药膏和纱布过?来?,“夫君的伤口怎么样?,我给你包扎一下吧……”走到燕瞻身边,就要给他脱衣裳。
燕瞻在椅子上坐下,拉下她的手?:“伤口无碍。”
“哦。”沈芙声音低了低,听上去低落,将药膏放在一边,“连累夫君受伤,我真的很愧疚。昨天是?我太鲁莽轻率了,对不起。”
她很是?诚恳地道歉。
燕瞻只淡淡地回应了声,闭上眼,再?没说话。
似乎是?在思索该怎么开口。
满满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床上没什么动静。烛火在屋内轻晃,洒落一地光影。
沈芙静静地看着燕瞻平淡的表情,垂下睫,手?指蜷了蜷紧紧握住,过?了好一会儿忽然轻声说:“可是?夫君也会这?么轻率吗?轻率到,被太子安排的杀手?刺伤,还逼进了山洞。”
燕瞻慢慢睁开了眼。
沈芙对上他深邃难辨的视线,没有移开目光:“你一贯运筹帷幄,太子的筹谋你不可能不提前安排,更何况,你与二皇子早就合谋。”
抿了抿唇:“所以,你不会这?么轻率。”
“问?梧院守卫如?此严格,怎么会轻而易举地就被我蒙骗?太子谋反,夫君早就知道太子会利用我挟制你。可是?你让我轻而易举地出去了,因为?你需要一个理由,一个不能进宫救驾的理由,不是?吗?”
“我去大召寺,被太子的人围困,再?到你带兵出现,甚至是?你救我受伤——”沈芙慢慢抬眼,直直地看着燕瞻,“这?所有,其实?都在你的计划之中。而我只是?你计划的一环,你利用的一颗棋子。可是?,夫君的掉以轻心和轻率是?假的,我的恐惧和害怕却是?真的。你知道的,我这?一生,受了很多的欺凌,胆小如?鼠,连见?到刀剑都怕,何况是?满地鲜血。可是?这?一切你明明都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能告诉我呢,将我蒙在鼓里耍得团团转。还因夫君为?救我受伤,愧疚到了现在!”
她的脸上,是?难言的委屈。
她刚刚去了书房,燕瞻也早已经知道了。
二皇子的话,必定早就入了她的耳朵。可是?以她的性子,不是?会胡思乱想至此的人。
“你是?觉得,我会让自己刚刚生产完的妻子去当引诱太子的诱饵?让她置于危险之中?!”燕瞻眉头深皱,语气却很淡。
沈芙低着头:“事实就是如此不是吗?”
“你是?在看轻我,还是?在看轻你自己。”燕瞻看着她脸上委屈受伤的表情,顿了顿,偏过?头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解释了一句,“我确实?早有安排,但?那个人不是?你。”
燕瞻本安排了身形相似的人乔装成她出门,没想到沈芙亦做了乔装打扮,这?才误了守卫的眼,让她离开。出了如?此疏漏,一干侍卫皆被重重发落。
“怎么,你要因此兴师问?罪,还是?觉得是?我设计了你,应该对你愧疚?”燕瞻淡声道,似乎看透了她的目的。
沈芙低下了头,避开他的视线。
她没想到事实?是?如?此。
也知道这?件事,不能成为她的筹码了。
沉默了许久。
“那沈无庸呢,你要保下他的命,也是?我误会?”沈芙慢慢开口,“你明知他差点杀了我,明知我与他有血海深仇,你却要保下他留他一命,无视我与生母的伤痛,忽视我的感受,却从来?没有问?过?我一句,同不同意?夫君,我是?你的妻子,不是?仆人,你为?什么就不能考虑我的感受呢?”
她顿了顿,喉咙似有哽咽:“我为?你生儿育女,你就如?此待我?”
听完她的话,燕瞻明了,这?恐怕才是?她的真实?目的。
“留下沈无庸的命是?因为?……”
她直接打断,声音有些大:“你和二皇子是?不是?要留他一命?”
燕瞻顿了顿。
“是?。”
“他与文氏有关,我必须留他一命。”
“你如?果是?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关于文氏的消息,我敢保证他什么都不知道了!”沈芙立即道,“除了知道我娘的身世以外,其他的他都不知道。他不知道其中内情,他对你没有价值的!”
沈芙敢这?样?说是?因为?,连她母亲的两件遗物沈无庸都不知道,还被柳氏搜刮去,可见?她母亲除了身世之事,其他的从未告诉沈无庸。一开始也只是?被沈家人哄骗,偷看了一封信件泄露了文氏的事。后面?得知沈家人的真面?目,她母亲更不会再?透露任何消息。
母亲把关键的证据都给了她。
燕瞻对视上她的目光,语气柔和了些:“就算如?此,他暂时也不能死——”
“可我要他死。”沈芙直接道。
哄骗她生母,囚禁她,让她无望不甘的死去。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债。
“我要他沈无庸为?自己的罪孽,付出代价。”
烛光晃了晃。
燕瞻长指在桌面?轻点,沉默片刻后道:“很多事不是?你以为?的那样?简单,文氏也好,二皇子也罢,我有其他的考量。这?件事事关重大,不仅涉及到文氏的清白还有其他,我只能告诉你,我现在还不能杀他。”
时机未到,有些事,他暂时还不能言明。
沈芙愣住了,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放在袖子里的双手?微微颤抖。
为?什么,她都和他说得这?么清楚了。她从来?没有求过?他什么,也努力安分?地给他当好一个妻子,甚至为?他生了一个孩子,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了。他为?什么连这?点事情都不能答应她呢,他为?什么就一点也不顾虑她的痛苦呢。
是?,他有他的大业要完成,有政权谋算的顾虑。可是?她也有她的仇要报,有她的心头大恨,半生苦难要平。
她不接受,就因为?他们这?些大人物之间的政权博弈,就要让她忍气吞声,让沈家一家恶人逍遥法外。
这?个机会,她明明已经等了十几年了。好不容易,好不容易等到了……却功亏一篑。
她刚刚提起他大召寺利用她一事,并不是?因为?她因此伤心,而是?想勾起他对她的愧疚。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遂了她的愿。
她就只能接受么……
想了想。
“我不要!”沈芙忽然拿起一个茶杯当着燕瞻的面?直接就摔到了地上。
她从未这?么大胆。
杯子四分?五裂,溅起一地的碎片。沈芙还嫌不够,将桌上所有的东西全部扫落,噼里啪啦碎了一地,发出难听刺耳的声音。
这?动静吓得门外的婢女头更低了些。
燕瞻眼眸沉沉,看着一地的碎片,眉头皱了皱:“动不动就摔东西,谁给你养成的毛病。世间事,若只靠你胡搅蛮缠就能解决,天底下就不需军队和王法了。你若不冷静,执意蛮横撒泼,我绝不会容忍你这?样?的脾气。”
他永远这?样?理智沉静,显得沈芙的行?为?很可笑。
可是?沈芙冷静不了。
他已经站了二皇子的队,如?今二皇子要保下沈无庸,二皇子是?未来?储君,未来?的天子,有他在,她以后还有让沈无庸偿命的一天么?
只是?她委屈也装了,脾气也闹了,燕瞻依然无动于衷。
床上的满满不知道是?被这?动静吵醒还是?自己玩累了,顿时开始哼唧起来?。倒是?没有哭,只是?哼哼唧唧的,想要自己香香软软的娘亲抱。
沈芙连忙走过?去,将孩子抱进怀里。
抱着孩子轻轻拍了拍,把孩子安抚好后,目光没有看着燕瞻,低着头说了一句:“你不能容忍我,那孩子呢?他是?你第一个孩子,他还那么小,你不想要他了?”
燕瞻:“什么意思?”
“拿孩子威胁你的意思。”沈芙抱着孩子的手?紧了紧,很是?坦诚。
沈芙知道,在燕瞻眼中,孩子比她重要得多。
他对她没多少?在意,不会考虑她的想法。
却不会不在意孩子。
见?沈芙越来?越荒唐,竟然说出这?样?荒谬的话,燕瞻眉头皱得更深,“笑话,你想怎么威胁我?”
沈芙低着头不说话。
燕瞻深呼吸了一口气:“你如?果稍微有些理智,也不会拿孩子来?要挟我!”
他冷硬无情的话语涌入耳膜。
她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很愚蠢,可若她有一点办法,也不会拿孩子为?要挟。没想到他如?此无情。好像无论她怎么做,都不能让他改变主意。
还有什么才能威胁他呢?沈芙闭了闭眼。
话到此处,燕瞻揉了揉酸痛的眉眼,决意等她冷静下来?再?谈。
站起身,往门外走去。
沈芙的声音却突然在身后响起。
“是?,我是?没有理智,我是?愚蠢荒唐,竟然企图拿孩子要挟你。可是?你让我怎么办呢,我求过?你,你无动于衷,也从未考虑过?我的感受,我便知我在你心里毫无地位。那么……”
垂下眼睫。
她咬了咬唇,轻声道:
“燕瞻,我们和离吧。”
第58章 第 58 章
燕瞻脚步一顿。
房间里?透着?死一般的寂静。
孩子被沈芙哄睡着?了, 安静地睡着?。
沈芙说完了那句话,再没?开口。
在这片几乎凝滞的寂静里?。
“你说什么?”燕瞻低沉冷淡的声音传来。
沈芙把睡着?的孩子放下,起身站在床边, 直直地看着?燕瞻的背影。
若说刚刚说出口时还有些犹豫, 这次沈芙的语气已经变得无比坚定:“我说, 我要与你和?离。”
门外似乎有冰冷的风吹来,带着?寒意。
“先?是用大召寺的事情装委屈,再用孩子要挟, 最后, 要用和?离来威胁我。”燕瞻语气很冷,“是吗?”
他进来时,她一开口,燕瞻就知道她想说些什么。
如果说一开始, 燕瞻试图与她好好谈谈, 可她如今的样?子,已经完全没?有了理智。
竟然用和?离来威胁他……
而燕瞻这一生, 从不会因威胁而妥协。
沈芙脊背一僵。
自己所有的心思算计, 从来逃不过他的眼睛。
然后,冷眼看她拙劣地表演。
“是, 我就是在威胁你。”沈芙直接承认了, 却一点也没?有退却,“你什么事都看得透, 什么都清楚, 我永远在你的运筹帷幄里?翻不了身。我也只?能?以此要挟你,你不答应我, 我们就和?离。”
听着?她有恃无恐,说出不答应就和?离这样?荒谬的话, 燕瞻太阳穴处青筋突突跳起。
他绝不可能?纵容她这样?的无理取闹。
燕瞻冷冷扯了扯嘴角,一步一步走到沈芙身前,低头看着?她,神情冷淡:
“和?离?你千辛万苦费尽心机好不容易生下孩子稳坐世?子妃之位,你会轻易和?离?你自以为是的算计,我都可以不与你计较……可是你真的与我和?离,带着?你那个年老的嬷嬷,又能?去哪?”
“沈芙,无理取闹也要有个限度。”
“我只?是要一个该死的人?去死,这就是无理取闹了?这不是你的血海深仇,你当然说得轻而易举,可我为此等了十几年!”沈芙声音更大了,瞪着?泪意朦胧的双眼,“是,我是心机用甚,我是好不容易费尽心机想当稳你的世?子妃,那又怎么了,是我错了?”
“你若看不上?我的心机,我们就和?离好了!”
她一而再地提和?离。
不知为何,让燕瞻忽然有些失去冷静。
“够了。”
压着?狠狠跳动的太阳穴,燕瞻转过身往门外走去,再与她无话可说。
“在你能?理智下来之前,最好哪里?也不要去。”
……
燕瞻离开以后,沈芙慢慢地擦掉了眼泪。
方?嬷嬷着?急忙慌地走进来,“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刚刚怎么敢和?世?子吵架呢……”
还敢提和?离的事,她真是疯了!
沈芙刚才也是气急了,所以才什么话都敢说出口。
低着?头擦眼泪,方?嬷嬷立刻打了热水进来,用温热的帕子替她擦了擦眼睛。
沈芙终于觉得自己的眼睛舒服了一点。
虽然是贸然提出和?离之事,可是……她看得明白,燕瞻刚刚动气了。
她拿利用的事翻旧账,拿孩子威胁他,他都没?有动气。唯独她提和?离,他动气了。
时间也不早了,沈芙不是那种会拿自己身子赌气的人?,再生气再难过,该睡觉还是要睡觉。
满满已经睡得跟个小猪崽一样?,小手小脚都摊开。方?嬷嬷见她心情不好想把孩子抱下去,却被沈芙阻止:“没?事的嬷嬷,他很乖,今天就让他跟我一起睡吧。”
方?嬷嬷点了点头,交代着?:“你好好睡,别多想了,有什么事就叫我。”
“嗯嗯。”沈芙点点头。
方?嬷嬷吹了灯出去,将门关上?。
燕瞻刚才被她气走,定然是不会再回来了,沈芙也不会等他。将熟睡的孩子抱在怀里?,亲了亲他软嫩的小脸蛋,闭上?眼,慢慢睡去。
只?是燕瞻与二皇子一句话就让沈无庸逍遥法外的事给了沈芙很大的打击。
更讽刺的是,他这次能?够活下来的原因,是因为她的母亲。那个被他骗了全部钱财,被他关了好多年生不如死的人?,他却仗着?从她身上?得到的消息,活了下来。
如此没?有天理。
沈芙闭上?眼睛,睡梦中?似乎又回到了曾经那个破败不堪,狭小阴暗的芙蕖院。说是一个院子,实则小的不能?再小,屋子里?也逼仄得要命。方?嬷嬷没?来的时候,只?有沈芙和?娘亲两个人?。
她用力?洗着?衣服,天气寒凉的时候,那双原本纤白的手上满是冻疮,却连涂的药膏都没?有。
她走不出那个狭小的院子里?,所以总是告诉沈芙:外面的天地很大,等长大了,一定要出去看看。外面也有很多坏人?,看起来越良善的反而可能?是凶恶的鬼,让沈芙千万,不要轻易相信陌生人?。
后来,她快要死了,求了沈无庸很久,才为她找来了方嬷嬷照料。然后就这样?,死在了一个很平常的清晨。
到死都没?能?出去。
沈芙还能?想起她死去的样?子。
绝望,愤恨,不甘。
睡梦中?,眼泪从眼角滑落,沈芙从梦中?醒来,擦掉自己眼角的泪。
有风从窗户吹进来,光影在黑暗中?浮动,似乎在诉说着?什么。
沈芙忽然下定了决心。
……
月明星稀,洒落一地银白月光。
有冰冷的夜风透过窗户吹进来,将岸上?的书页吹得啪嗒作响。
燕瞻负手站在窗前,情绪难明。
脑海中?似乎还有她带泪的模样?,以及她说了许多次的和?离。
他这个世?子妃,自嫁进王府,好话甜话说过一箩筐,她爱财,爱王府的权势富贵。还想要“母凭子贵”,安坐世?子妃之位。所有的一切,她都如愿了。
是以燕瞻从未想过,她会提出和?离。
不断跳动的青筋在提示燕瞻太阳穴的不适,他忽然闭了闭眼。
书房里?气氛沉寂几近凝滞。
连门外的青玄等人?都能?感受到世?子情绪的不愉,低头不敢言语。
……
第二日早上?,燕瞻从狱中?出来,青玄就道:“王爷请您过去一趟。”
回到安王府,安王早在书房里?等他。
他在书房焦急地走来走去,见到燕瞻回来,立刻道:“你怎么才回来?”
燕瞻走过去:“父亲找我什么事?”
安王爷这才沉声道:“沈家全家下狱,其他人?我不管,沈老夫人?我必须救她出来。她对我有救命之恩,这次,就当是我最后还她的恩了!”
燕瞻沉默着?没?说话。
得知文言君身份的有三人?,沈无庸,沈老太太,柳氏。以及一个听了一点消息的沈如山,早已经在济阳被暗卫灭口。
他遍寻文氏女下落良久,没?想到她竟然被沈家关在后院,十几年前就已去世?。而他的妻子,正是文言君的女儿。
如今文言君已死,沈无庸身上?没?有他要的东西,那很大的可能?,就在沈芙手上?。
而文言君死了,该怎么将二十多年前的旧案翻出来,他需要一个契机。
这也正是燕瞻要留下沈无庸的原因。
但燕泽应是在太子那边安插了人?,似乎有所察觉,否认不会借一个小妾的名头过来试探。他便将计就计留下沈无庸。
可他要保下沈无庸的事,给了沈芙很大的打击,所以昨夜一直跟他闹。
这个机会她等了十几年,可以说,她自从嫁进安王府逃脱出沈家以来,所做的一切,都是想为母亲报仇。是以情绪失控,人?之常情。
只?是太荒谬,想要以和?离来要挟他。燕瞻不会惯着?她这样?动不动就提和?离的坏毛病,一切,等她冷静下来再说吧。
至于这个沈老夫人?……父亲记着?救命之恩,要救下她也不奇怪。但……
“沈家救了您一命,您还以他们金银珠宝,高官厚禄,还有您儿子的亲事。”燕瞻慢慢抬起头,看向安王爷,“儿子觉得,早就够了。”
“如今沈家参与谋反,一切都是沈家罪有应得,我劝您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安王爷不满道:“怎么是罪有应得呢,那沈无庸谋反,关那老夫人?什么事?她一个老太太懂什么?救命之恩比天高,我岂能?坐视不理?”
安王妃这时候走了进来:“那你想怎么样?,违逆皇命,偷龙转凤,将那老太太救出来?”
“你可知那沈家都做了什么腌臜事,你还要救她出来?”
安王爷不明所以,“她一个老婆子能?做什么?”
安王妃冷笑了一声,将一封书信甩在安王爷面前:“沈家人?的恶毒心肠,超出你想象。你以为那沈家二老当初真的是想救你?实则是看你浑身是血,穿戴却非普通人?,想图谋你身上?的东西才拉你回去,本和?家中?族老商量要暗中?杀了昏迷不醒的你夺你身上?铠甲与钱财,实是后来被你部下找来,才临时终止了他们的谋划,不得已将你奉为座上?宾!”
安王妃自从得知了文氏的事,想沈家那恶毒的心肠,当初怎么会好心好意救下燕峥,却没?有任何图谋?
她越想越不对劲,连夜派人?去了济阳,然后拿到了这样?一封信!
安王爷打开,从头到尾看完了那封信,脸色刷地一下变得铁青。
他完全不敢相信,那沈家二老老实和?蔼的笑容下,藏的是这样?恶毒的算计。
看他父亲这个样?子,应该也不会再吵着?去救安老夫人?了,燕瞻站起身,准备去问梧院。
他想,沈芙的情绪应该稳定下来,可以理智地好好谈一谈。
其实很多时候,她耍脾气,哭闹,燕瞻都不想违她的意,尽可能?地满足她一切的要求。
而且昨日之事,她会失去理智理所当然,这并非是她的错。是他错估了她情绪的激烈。
只?是昨天晚上?她一而再地提和?离,连燕瞻自己都没?有想到,他竟动了气。
他应该好好跟她谈一谈。
青玄将东西都准备好了:琉璃瓶,浮光锦,还有数不尽的南珠。以及,燕瞻重?新派人?寻来的一颗,独一无二的夜明珠,在红绸布下,莹莹生辉。
他的妻子爱财,燕瞻很早就知道。
好在这世?间荣华若他不能?给她,也没?人?能?给她了。
燕瞻来到寝房,青芦青黛就侯在门口行礼:“世?子。”
燕瞻停下脚步,淡声问:“世?子妃呢?”
青芦摇了摇头,低声道:“早上?世?子妃说要睡觉,都没?出来,连早膳都不曾用过。”
燕瞻眉头顿时蹙了蹙,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很安静,没?有一点声音。帐幔放下,严严实实遮住。
他快步走过去,挥开层层叠叠的芙蓉帐,露出里?面光景。
只?见粉色的软被凌乱地摆在床上?,除此之外,哪里?有沈芙的身影。
看着?空荡荡的床铺,燕瞻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闭了闭眼。
很快,他冷声道:“来人?。”
侍卫将整个安王府翻了个底朝天,却依然没?有找到沈芙的身影。连带着?孩子,方?嬷嬷,都不见了。
同时,派去永昌侯府,瑞郡王府的侍卫也回来禀报,不曾见到世?子妃。
如此情况,只?要有脑子的人?都能?想到一个事实,那就是:
世?子妃带着?小公子,跑了!
谁也没?想到,世?子妃如此大胆,竟然敢逃跑,还带着?小公子,这简直是不要命了。
青玄带来的那些珍宝放在院子里?,绽放着?闪耀夺目的光泽,却无人?欣赏,倒像是个笑话。
问梧院里?所有的下人?瑟瑟发抖,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连青玄都不敢言语。
得知世?子妃不在院子里?的那一刻,青玄就感受到了深深的不妙。
偌大的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院子里?忽然起了风,透着?刺骨的冷意,令人?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一片枯叶从空中?旋转着?掉下来,落在地板上?,发出碎裂的轻响。
他越怒,表情越平静。
“无视我的话,还敢逃跑……”沉默许久的燕瞻此时竟然笑了,嗓音沉沉,“好,很好。”
第59章 第 59 章
沈芙带着孩子和方嬷嬷其实也没有去哪里。
只是去了听泉山庄。
但她带着方嬷嬷和孩子出来, 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
乔装打扮从王府出来后,沈芙没有去永昌侯府,也没有去找歆宁。她先是绕了三?条街, 转了几个圈, 从城东走到城西?, 才拿银子聘了一个马夫送她和方嬷嬷出城。
如此一来,要查她的踪迹,增加了许多的难度。眼下天气还凉, 燕瞻也不会第一时?间想到她会来听泉山庄。
山间的空气很是清新, 来到这里,让沈芙觉得胸口憋着的气都散了一些,心情也变得放松了一些。
她是放松了,方嬷嬷却是提心吊胆得要命!
“我?的小祖宗啊, 你就这么?跑出来, 是要闹得天下大乱的!等世子知道了就完了!”方嬷嬷说,“趁着世子还没发现, 要不然还是回去吧?”
沈芙却怎么?都不回去:“我?出都出来了, 为?什么?要回去?嬷嬷,是他说的, 我?们离开他, 离开安王府就活不下去了,可?我?绝不会活不下去。”
“所?以你就带着满满跑出来?你是不知道世子的脾气吗, 等世子找过来, 不会有你的好果子吃!”
沈芙看?着窗外的景色,摇了摇头:“那又怎么?样, 大不了就和离,他能拿我?怎么?样?”
方嬷嬷叹气:“任性, 实在太任性!”
沈芙却笑了:“嬷嬷,刚刚在路上,你看?到那个大娘带着两个小孩了吗?”
方嬷嬷不解地?问:“怎么?好端端地?说起这个?”
“那两个小孩,一个文静,一个闹腾。那大娘应该是没多少钱,闹腾的孩子争着吵着要买糖葫芦吃,被那大娘打了。”沈芙慢吞吞地?说,“可?是后来我?还是看?见那大娘买了一根糖葫芦放在那闹腾的孩子手里,然后对那安静乖巧的孩子说,下次再给他买。这说明,会哭闹的孩子才有糖吃!”
方嬷嬷想了想说:“你跟个小孩子比什么??”
“很多事道理都是相通的。”沈芙视线看?向远方,慢声道,“我?不闹,他就只会高?高?在上地?让我?理智冷静,我?就得不到和他平等对话的权力。我?是人,拥有知晓真相的权力,而不是他一句暂时?不能告诉我?,就要让我?放下我?的深仇大恨……”
遇到这种事,让她怎么?冷静?让她怎么?甘心?
其实沈芙这个人,很多事都能忍,很多时?候也是随遇而安。
只是唯独这件事,她有自?己的坚持。
她的话音低下去,低到方嬷嬷听不清她的声音。
方嬷嬷叹了一口气,知道她有自?己的主意,也不劝了。
其实方嬷嬷从头到尾担心的只是等世子找来后,不会轻饶。
毕竟带着孩子逃跑这种事,实在是离经叛道,不成体统。
天底下,也没有哪家的妇人敢这样肆意妄为?的。
沈芙却不是那种喜欢忧虑的人,她既然出来了,就不会为?还没有发生的事情过多担忧,甚至心情极为?自?在地?带着孩子去溪边玩。
满满出生到现在,一直蜗居在安王府里,还没出来看?过外面的风景呢。
人不能只屈居于自?己的一方天地?,看?见广阔天地?,才能广阔地?思考。
沈芙小时?候就是被困太久了,以至于她长大到十六岁时?,还狭隘地?认为?沈老夫人的善和堂就是很大的,让她难以企及的地?方。目光短浅至此。
因此,她更加能够感?受母亲被困终生的绝望。
天气还带着微微的寒冷,沈芙只是抱着孩子在溪边玩耍。
满满已经睡醒了,在娘亲怀里睁着黑溜溜的大眼睛四处乱转,对这个陌生的地?方也不害怕,反而很是好奇。时?不时?地?还举起手来嗯嗯啊啊的想说话一样。
沈芙抱着孩子在外面玩了一会儿,外面起了风,很快就抱进?房间里了。
没过一会儿,山庄的管事刘嬷嬷已经准备好了饭菜,恭敬地?请沈芙移步正厅。
因沈芙是临时?来的,也不知道刘嬷嬷是来不及准备还是别的原因,饭菜准备虽然还算丰盛,但大多是一些腊货。
管事刘嬷嬷过来请罪:“世子妃恕罪,因天气寒凉,我?们也甚少出门采买。所?以只准备了一些干货,恐世子妃吃不惯,奴婢这就派人去采买些新鲜的菜回来。”
这世子妃突然一个人到来,还带着小世子,身边却没有侍卫跟随。刘嬷嬷见状就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只怕是发生了什么?事,心中极是焦急,欲遣人去王府一遭。
可?是世子妃一来就严禁她们这些下人出去,刘嬷嬷她们也只能听命行事。
刘嬷嬷的话说完,沈芙只浅浅笑了一下:“无妨,这些菜就够了,嬷嬷不必忙了。”买菜是借口,通风报信才是真。沈芙不得不承认,这安王府的下人,真是个个都是人精。
刘嬷嬷见状,无法,只好道:“是。”
等刘嬷嬷下去,方嬷嬷便开了口:“这些腊货吃了两顿还好,可?也不能不吃些新鲜的。这样吧,到时候我亲自去一趟。”
方嬷嬷计划着自?己进?城去买一些新鲜蔬肉回来。虽然芙儿已经出月子了,但是不给她多补补,小崽崽的口粮怎么?办呢。
只是这个听泉山庄是避暑胜地?,在大山深处,一来一回恐怕要花不少时?间。今天已经太晚了,若出去恐怕就不能赶回来了,方嬷嬷就计划明天一早出去。
沈芙却摇了摇头:“要吃新鲜的还不容易,我?自?有办法,何须嬷嬷亲自?跑一趟。”
方嬷嬷不解。
沈芙神神秘秘地?笑了笑:“待会儿嬷嬷就知道了。”
沈芙的办法就是准备去钓鱼。
她早就在那条小溪里看?到有鱼的踪迹了,山庄里什么?都有,鱼竿自?然也是有的,沈芙对钓鱼很有兴趣,准备自?己亲自?钓两条鱼上来。
方嬷嬷对此表示怀疑。
沈芙也不恼:“嬷嬷你就等着晚上喝鱼汤吧!”
鱼饵是下人都准备好的,连饵都先挂好了,沈芙要做的,只是挥竿而已。
这鱼嘛,沈芙虽然从来没有钓过,但她也知道,这钓鱼只要耐心一点,饵放足了,不怕鱼不上钩。
天气虽然还有些凉,但天高?云淡,环境清幽静谧。溪边垂钓,别有一番景致。
钓鱼对沈芙来说,是可?以让她静下心来的事。在这个午后,她可?以暂时?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考虑,将那些烦恼与不甘都抛在脑后,只安安静静地?看?着她的鱼有没有上钩。
安宁的时?间匆匆如流水,耐心坐了一下午的沈芙,果然钓上了两条巴掌大的鱼。
至少做个鱼汤是够了。
只是等沈芙兴高?采烈地?拿着鱼回去,却发现跪了一地?的下人,气氛安静而压抑。
她看?向脸色不太好的方嬷嬷,问:“这是怎么?了?”
方嬷嬷还来不及回答,就听跪在地?上的刘嬷嬷低着头道:“是老奴自?作主张,给王府传了信。请世子妃责罚!”
“世子妃一个人前来,还带着小世子,事关重大,若出了什么?事,奴婢们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也请世子妃体谅奴婢们的难处吧!”
刘嬷嬷说完,地?上其他跪着的婢女们纷纷磕头,齐声道:“请世子妃体谅!”
沈芙静静站了好一会儿。
片刻后才没什么?语气道:“你们还真是大胆。”
刘嬷嬷等人头更低了,跪着不敢起身。
“所?有人都要我?体谅,是因为?我?太好说话了,还是因为?我?太好欺负了……”沈芙眼睫慢慢垂下,“可?是谁来体谅我?呢?”
下人跪了一地?,可?沈芙也没再看?。将钓到的鱼丢下,转身要离开。
只是刚踏出门口,身影消失在门后没过一会儿,她又慢慢退了回来。
眼睫颤颤,嘴唇紧抿,紧紧盯着身前高?大的身影。
燕瞻一身深黑的锦袍,脸上表情很淡,锋利的眉骨上还沾着忽下的雨。
“去哪儿?”他沉声问。
看?见燕瞻的身影,方嬷嬷抱着孩子的手都紧了紧。担忧的视线又落在沈芙身上。
沈芙没想到燕瞻会赶来得这么?快。
她从离开安王府到现在,也只过去了大半日而已,这还真是个失败的逃跑。
从燕瞻到来,沈芙就知道他脸上的表情看?着平静,实则已经怒极。
其实从嫁进?安王府到现在,沈芙时?时?屈服在他的强势和冷厉之?下,被压制,不敢反抗,事事低头。
特?别是当他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换做是平常,她早就低头认错了。
可?是这次,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想再认错,不想低头,不想讨好他了!
“去一个没有你的地?方。”沈芙直直望着他,视线没有任何闪避。
可?是却吓坏了一地?的奴仆。
听完沈芙的话,吓得浑身颤抖,头都不敢抬。也不敢相信世子妃竟然敢这么?对世子说话!
燕瞻找了她大半日,有多担心,就有多怒。只是他一贯情绪不露,让人难以分清而已。
但跟着他许久的下属都知道,这是他已经怒极了的时?候。
世子妃还敢顶嘴,简直是不要命了。
“出去。”燕瞻淡声吩咐。
所?有的下人都出去,孩子也被带了出去,门被重重关上。
只剩一室寂静。
沈芙依然倔强地?望着他。
“去一个没有我?的地?方?”燕瞻忽然冷笑了一声,“你还记不记得你是什么?身份?偷偷离开王府,将王府上下弄得人仰马翻。你以为?你现在是几岁,还这样胡闹不可?理喻!”
“是我?对你太宽容了让你胆大包天到这个地?步!离家出走?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危险,你一个势单力薄,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怎么?敢跑出来?你母亲的教训你还没有吃够是吗?!”
燕瞻已经不知道是怒,还是后怕。
他现在只恨不得重重教训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说的每一句话都冷得要命,不留情面,令人胆寒。
“你凭什么?说我?的母亲?”沈芙仰着下巴与他对视,“我?是不理智,无理取闹,不讲道理。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庶女,没有那么?广阔的胸怀,没有长远的目光,我?只是要替我?母亲求一个公道,这也不行吗?事到如今我?与你也没什么?好说的。你本来就看?不上我?一个庶女,也好,我?们和离,至此一别两宽,再不相见!”
沈芙转身要走!
是下定了决心和离。
“一而再地?威胁我?,不过是觉得我?会为?此妥协。”燕瞻长久以来压抑的情绪随着她一再地?提和离而到了无法控制的边缘,以至于让他几乎失去了冷静。
他这一生,从未有过这样时?刻。
“你离家出走想做什么?我?很清楚,而你所?谓的求一个公道若只是杀人泄恨,那在我?眼里确实——微不足道!”
“啪”地?一声,房间里响起了一声响亮的耳光声。
燕瞻的脸被打偏。
房间里顿时?死寂下来。
沈芙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敢打他一巴掌,大概是因为?自?己的理由被戳穿,又或者是他说她要的公道微不足道,让沈芙完全愤怒得失去了理智,竟然直接给了他一巴掌。
可?是打完以后连她自?己都吓到了。
她竟然,打了燕瞻?!
别说是沈芙,就是门外候着的青玄等人,也已经惊得魂不附体,背上出了一层冷汗。
紧握住自?己生疼的手心,恢复理智的沈芙惊颤地?看?着燕瞻。
先是带着孩子离家出走,再是打了他一巴掌,哪条罪名都足够定她死罪。
大概这段时?日他对她确实太过忍耐了,让沈芙得寸进?尺,早已忘记了他当初狠厉而骇人的模样。以至于失去理智到,敢打他一巴掌。
天底下,也没有哪个后宅妇人敢打自?己的夫君的。
她真是疯了。
沈芙湿润的杏眼睁得大大的,紧紧抿着自?己的唇,心里有些绝望以及后悔。
等待他的发落。
燕瞻微微叹了一口气,垂眸静静地?看?着她,深厉的眉骨蹙起,冷声道:“够了吗?”
他拉起沈芙的手,面无表情:“若是觉得不够,就继续。”
见他竟然完全没计较。
沈芙下意识抬了抬眼睫,又连忙低下去。
哪里还敢再打他一巴掌,死死咬着唇瓣,
“我?只是气极了,不是故意的。”
“这不是你的血海深仇,所?以才能轻而易举地?说出这些话。我?好不容易等来沈家得到报应的一天,结果你告诉我?,你因为?一些原因,要将害死我?母亲还要害死我?的凶手救下来,说我?要求的公道微不足道,你让我?怎么?理智怎么?冷静?”她的眼泪忽然似滚珠,一颗一颗不断掉落。
燕瞻看?了她许久。
“是我?失言了。”他慢声道,“杀了沈无庸只是一时?泄恨,但文氏通敌一事另有隐情,你母亲生前的愿望是为?了文氏平反。我?留下沈无庸,并?非是因为?二?皇子的要求,亦是为?了文氏。”
沈芙摇了摇头:“若要为?文氏平反,母亲把关键证据都留给了我?,我?可?以替文氏申冤。留沈无庸一命又有何用?”
“很多事牵扯太多。二?十多年前文氏蒙冤,背后牵扯到了什么?你可?知?如今朝堂波谲云诡,我?与二?皇子关系复杂,非你眼见之?实。你受我?牵连已受过无妄之?灾,皇室秘辛你现在知道得越少越安全。沈无庸不是不杀,是不能现在杀。我?不能保证沈无庸什么?时?候可?以偿命,却可?以保证,”燕瞻抬手想为?她擦去眼泪,皱了皱眉,又收回了手,“你要求的公道,会有得偿所?愿的一天,文氏也会有平反的一天。等文氏平反,我?会将他带到你面前,任由你处置。千刀万剐也好,粉身碎骨也罢。”
他将事情的利害关系说得明白。
沈芙眼泪从眼尾落下。
很快她慢慢抬眼,直直看?着燕瞻,神情渐渐冷静下来。
“我?知夫君没有将事情说清楚是因事关重大,亦是怕我?知晓太多有危险。可?是夫君不明白,这事于我?是血海深仇,夫君不能一句为?我?好就将我?蒙在鼓里。我?应该有得知真相的权力,对吗?”
她的声音明明很轻却似乎重重落在了燕瞻心上。
他望着她湿润而坚定的眼。
沉默了许久。
“是我?的错。”
他说。
嗓音沉静。
看?着她的眼睛,燕瞻第一次意识到,她的各种挣扎反抗,其实只是想要一个解释。他以为?是为?她好,却忽略了这种好她需不需要。
是他,考虑欠妥。
“昨日是我?该和你说清楚,那是你的母亲,于你是切肤之?痛,无法抹灭之?仇。没有体谅你的痛苦与无助,是我?的不对。”燕瞻背过身,看?着窗外初现的月亮,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兵荒马乱的一天,大概是燕瞻这一生,最为?不安的时?刻。
将留下沈无庸的原因解释完,沈芙抿着唇,大概是接受了这个原因,没再说话。
燕瞻静静看?着她好一会儿,却忽然闭了闭眼。
昏暗夜色将他的眼眸勾勒得更加沉郁。
除了理解了沈芙大闹的原因,他的心底始终还残留了一丝不安。
对于她忽然不见的不安。
而这份不安压在心底一直到了现在,无法宣泄。
“那你呢?”他忽然道。
“……什么??”沈芙的声音有些迟疑。
“你可?知错?”燕瞻垂着眼,一步一步走到沈芙身前,声音低沉而冷厉,“太子余党未除,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有多危险?母亲与我?又有多——”
“若遇事情,可?以有很多解决办法,却绝对不是意气用事,一走了之?。你又可?知错?”
——
回去的马车上。
燕瞻薄唇弧度笔直,神色平淡。
沈芙抱着睡着的孩子,坐在角落里也没有说话。
她明白这次带着孩子离家出走,他定然是怒极。
时?间就在这份静谧里很快过去,马车到了安王府慢慢停了下来。
一下马车,焦急等着的安王妃就快步走了过来,见沈芙安然无恙,提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沈芙眼泪滚落,“对不起,是我?做事不周,害您担心了。”
当时?她确实有些失去了理智,只想着要以此来要挟燕瞻低头,没顾上这些。也忘了,会害婆母担心。
“只要你平安回来就好。”安王妃温和地?拍了拍沈芙的手背,看?了看?燕瞻,又看?了看?沈芙,只道,“这件事本就让你受委屈了,你有再大的气都是应当。只是你不知道,你不见了我?们有多着急,瞻儿都调了勇武军了……以后切不可?如此了!”
沈芙用力点了点头:“不会了。”
“那就好,累了一天了,你快回去好好歇着。”
安王府放下心,便回了昭华堂。
沈芙跟在燕瞻身后,回了问梧院。
只是越近院子,沈芙的心跳得越快。燕瞻一路上没说话,让沈芙的心也七上八下。
青芦青黛站在门口,见到沈芙回来了赶紧过来迎接。
“世子妃,您去哪儿了,奴婢们都担心死了……”
拥着沈芙进?了房间,连忙打了温水进?来,给她擦脸擦手。
满满睡得正香甜。
屋内一切井然有序,没发出多少声音。
沈芙洗干净了手,抬眼看?了看?窗边负手站立的燕瞻,如纱似水的月光落在他肩上,带着一层薄薄的冷意。
忽然听到他嗓音平淡地?吩咐:“把孩子抱下去。”
“世子妃,我?把小世子抱给奶娘吧。”
青芦欲抱起满满,没想到沈芙的反应很激烈,连忙将孩子从床上抱起来拥进?自?己怀里,快速摇头:“不行!孩子是我?的命,你们不能抱走他!”
青芦手一僵,有些不明所?以。世子妃这是怎么?了?平常也是要抱着小世子去给奶娘照顾的啊!
沈芙却紧紧抱着孩子,就像抱着救命稻草一样。
青芦青黛正不知该如何是好。
燕瞻转过身来,神情依然平静,只一眼看?不到底看?不清情绪。
两个婢女不敢再犹豫,只能强行从沈芙手里抱走孩子,退出房间,紧紧关上门。
随着轻浅的“吱呀”一声。
房间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凝滞静谧的气氛,让沈芙感?觉到了一丝不安,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第60章 第 60 章
这似乎是沈芙第一次, 真正地察觉到他身上令人胆寒的?狠厉。明明没说话,可她还是从那双深邃沉冷的?双眸里察觉到了令人恐惧的?危险。
他的?不悦怒重,来源于她的?逃跑, 沈芙心里很明白。
身体紧紧靠着桌沿, 双手在?袖子里都握紧了, 可是依然倔强地抿着唇,没有求饶,没有说讨好的?话, 反是一言不发直直地望着他。
沈芙很清楚, 这个时候她说什么讨好的?话都没有用?了。
他是个很冷硬的?人,一贯强势,又?不容辩驳。
苍白带着凉意的?月光透过半开的?窗户洒进来,落在?他挺立冷峻的?半边侧脸上, 明暗交汇, 隐隐绰绰,光影难明。
燕瞻一身深黑暗金的?锦袍, 长身玉立, 矜贵无双,一步步走?近的?高大?身影给人无比的?压迫感。
沈芙不得不抬头看着他, 随着摇曳的?烛火眼睫也下意识地颤了颤。
燕瞻骨节分明的?长指一点一点抚上她的?脸颊, 冰凉的?指腹贴上来,静谧深沉的?视线打量良久, 最后?握住她的?下巴, 指骨微微收紧,嗓音低沉而?压抑:“离家出走?是多大?的?事, 你私下逃走?连护卫也不带,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还敢三番两次提和离?”
沈芙偏过头, 咬着下唇,整张小脸都皱起来了。明明知?道自己带着孩子逃跑是意气用?事,可这种时候,还颇有些?倔强地不低头:“我为什么不能提和离……我——”
话没说完,身体忽然一腾空,被直直抱坐在?桌上。
沈芙胸口重重起伏,惊疑不定地看着他。看着他俯身下来,脸色沉冷。眼睛吓得睁得溜圆:“你干什么,你还能强迫我不成?这不是你会做的?事!”
“我不会?你以为很了解我?”燕瞻双臂撑在?她身体两侧,情绪难明,目光如深不见底的?幽潭一般阴沉,说出口的?话却带着难以辨别的?柔和,“沈芙,你乖一点,别让我担心。否则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
低沉的?话让沈芙彻底变得心慌。
今晚的?燕瞻,陌生得好像沈芙从未认识。
不安让沈芙再强撑不住,挣扎着想从桌上下去,却被燕瞻摁住,语气很凶:“坐好。”
沈芙睁着湿润的?眼,不敢再动。
燕瞻并不想吓她,他已经在?尽力控制自己的?脾气。
可是在?得知?她不见之?后?那一瞬间涌起的?从未有过的?不安,足以让燕瞻变得不再冷静。
明明理智告诉他她不是真的?要跑,她的?种种行为不过是在?要挟他。可是他还是忍不住地担心,以及一些?不愿深想的?惊惶。
是怕她遇到危险,是怕她和离,还是怕她真的?一走?了之?。
自从沈芙嫁进安王府之?后?,她的?嘴很甜,说了很多讨好的?话,爱撒娇,总是黏糊糊的?。若他不高兴,她总有办法几句话将她哄好。
燕瞻不得不承认,他对这个一开始并不放在?心上的?妻子越来越在?意。可大?概是因为,她一直的?讨好与主动,让燕瞻已经习以为常,被动接受,便从未深想他对她的?在?意,到底有几分。
比起所谓的?无理取闹与任性,他其实不能容忍的?,是她几次三番提和离以及离开。
似乎,已经不仅仅只是在?意。
而?他如今所有的?怒与不安,都要她才能抚平。
昏黄的?烛光在?屋内摇晃,清楚地照见了她眼底的?湿润,可怜,无助。
几次三番,让自己置于危险之?地,还敢带着孩子逃跑……
应该给她一点教训。他想。
燕瞻垂着眼睫,修长的?手指从她的?下巴逐渐往上,落在?她的?两颊,力道收紧,带着一丝禁锢的?意味。
“夫君……”她柔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却拉不回?已经濒临失控的?他。
燕瞻淡漠地应了一声,接着低下头,重重地吻住了她柔嫩的?唇瓣。
并不是怜惜的?力道,以至于没过多时,紧密交缠的?唇齿间溢出了一点软糯的?,又?带着些?许痛苦的?轻吟。
疼痛让她挣扎着想脱离,挣扎间,头上的?钗环掉落,青丝散落,散落的?发丝落在?唇边,遮住了她泛着红肿的?唇瓣。
沈芙纤瘦的?脊背还被他强劲的?手臂抱着,她柔软的?长睫下,湿润的?眼眸里带着薄薄的?水光,不太高兴地推他的?胸膛,眼泪一瞬间就落下来了,“我疼……”
眼泪如四散的?珍珠,沿着脸颊往下滚落,凝聚在?腮边要落不落。
委屈怯弱的?哭声,似乎唤回了燕瞻的一点理智。
他沉沉闭了闭眼,换了更轻柔温和的?力道,躬下.身,埋进她乌黑的?发里,吻了吻她柔嫩的?颈。抱着她纤弱的?脊背紧紧拥入怀中,声音低沉,怜惜轻哄,“好了……”
燕瞻所谓的?教训随着她的?眼泪戛然而?止。
光影朦胧里,他脸上的?冷漠散去,只轻轻吻着她,低哑的?嗓音里,“知不知道哪里做错了?”
沈芙相信,她若还敢说一个不字,今天晚上她就别想睡了。
其实事到如今,事情已经尘埃落定,文氏平反之?事既然并不是像她想得那么简单,需要沈无庸为契机。她再挣扎又?有何意义。
识时务者为俊杰。
“嗯。”沈芙连忙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认错这种事,对她一点难度也没有。
燕瞻沉沉呼出一口气,摸了摸她红肿的?唇,“哪里错了?”
沈芙思索了一下,小心而?又?诚恳地说:“我不该带着孩子离家出走?。”
燕瞻淡淡应了一声,可看他的?表情,似乎并不满意。
可沈芙不知?道自己还有哪里错,咬了咬唇,说不出话。
房间里安静了一瞬。
燕瞻静了静,垂眸看着她,眸光沉沉:“还要不要和离?”
沈芙被支配得迷蒙的?脑子恍然大?悟,连忙摇了摇头,“不和离,不和离。夫君也知?道我好不容易坐稳了世子妃的?位置,怎么会轻易和离呢。我是要一辈子做燕瞻的?妻子的?。”
她话语很是直白,也从未藏着掖着。
明明并不是很单纯的?理由,可不知?道是哪句话取悦了燕瞻,让他沉冷的?眉眼似乎染上了些?许笑?意。
薄唇勾了勾,“巧言令色。”
“那该怎么做?”他静静看着她。
沈芙愣了一下,看着他的?神色好一会儿,忽然小小地起身,凑上去讨好地亲他的?唇。
“……”
本?来是想让她写一封反省书的?燕瞻微微叹了一口气,掌心控着她脆弱的?脖颈,回?吻住她早已破碎的?唇。
“再敢跑,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
“唔……”她的?声音似乎有些?不满。
燕瞻:“怎么?”
沈芙理智回?来了以后?,又?变成了那个习惯审时度势的?沈芙。可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若是以前,她是万万不敢说出这样的?话,但这两天发生的?事,燕瞻的?反应,给了她反驳这个冷面夫君的?底气。
“你也有错啊,凭什么只罚我?”
燕瞻咬着她的?唇瓣,吻得越来越深重,嗯了一声。
“明日,我会将反省书呈于你桌上。”
沈芙眼皮顿时抬起。
只是很快,又?坠入情.欲的?漩涡。
……
夜色深沉,外面只剩一片沉寂。
只温暖的?房间里偶尔泄出一声轻咛,到了后?面,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无力。
沈芙这一晚上已经不知?道是怎么过的?,只觉得脑海里昏昏沉沉,什么都想不起来,就想哭。
只是可惜连哭都有些?没力气了。
双手放在?软枕之?上,将整张脸都无力陷下去,汗湿的?额发黏在?发红的?脸上,唇瓣微张,无力地喘息。
滚烫的?汗水重重砸在?她背上,让她的?眼睫跟着颤了颤。
没过一会儿,他宽厚滚烫的?胸膛贴了下来,长指握住她的?脸颊往后?扭,嘴唇被重重堵住,他深深吻了下来,只剩“唔”了一声。
到了最后?,沈芙整个人就如被水捞上来似的?,两颊透着情事后?的?红晕,被燕瞻抱在?怀里,还在?不住地哽咽。
蜡烛已经烧了大?半截,烛光渐渐变得有些?昏暗了。
受累了大?半个晚上的?沈芙早已经没有力气爬起来了,躺着软被上不想动。
婢女们?已经打好了热水,将蜡烛重新点亮,又?静悄悄的?下去。
房间里重新变得明亮起来,燕瞻身上披了一件外袍,将床帐打开,一只手就把沈芙抱了起来,抱着她去了浴房。
下了床的?燕瞻,还是很周到的?。
沈芙身上黏糊糊的?,其实早就不舒服了,一到浴房就迫不及待地爬进浴桶里,好生洗去自己满身的?汗。
很快,燕瞻也下来,与她面对面坐着。
不想再劳累的?沈芙动也不敢动,生怕惹着了他。其实除了一开始那个强势到让她痛苦窒息的?吻,后?面他其实还算温柔,没有让她难受。
只是他本?来就是很强硬的?人,在?床上也是。
再加上自从她的?月份大?了以后?,燕瞻虽然每天晚上和她睡在?一起,但已经很久没有碰过她了。所以这一晚上便有些?控制不住。让沈芙感到,其实他一点也不禁欲。
沈芙很累,累到随时都能睡着。周身都被热水包裹着,舒服得她更加昏昏欲睡。
察觉到她困了,燕瞻起身将她抱起来,给她擦干后?,将她抱出了浴房。
床铺已经全部换了新的?。
沈芙一接触到柔软的?床就想躺下去睡觉,刚想躲进被子里,却被燕瞻握住脚踝毫不费力地拉了过去。
他手上拿着一个很小的?罐子,里面是莹润粘稠的?药膏。手指沾上了些?许,打开她的?双腿给她上药。
很久没有同房了,他们?本?来又?有些?不太匹配,难免有些?破皮。
一回?生二?回?熟,沈芙就是想害羞也害羞不起来,而?且他每次做这种事的?时候,神色都很正经,她要是表现?得害羞,倒显得她胡思乱想了。
房间里透着温暖的?余韵,烛火照亮整间屋子。
刚才沈芙在?沐浴的?时候不太敢看他,以至于现?在?才发现?,他手臂上的?伤口好像裂开了……隐隐的?血迹渗出来。
所以他才一直单手抱她。
而?且……
沈芙有些?心虚地回?想起某些?画面,他的?手臂,好像是太激烈的?时候……本?就渗了血,她无意识又?抓了上去,以至于更严重了。
头略低了低。
沈芙终于感觉到一丝的?惭愧。
等燕瞻帮她上好了药,沈芙就慢吞吞地坐起来,准备去拿药帮他包扎。
只是她刚刚爬起来,就被燕瞻摁下,掀开被子让她睡下。
沈芙愣愣地倒在?枕头上,指着他手臂的?伤口:“可是你的?伤口……”
闹了一整晚,她的?眼皮都快落下来了,可见累极。
燕瞻俯身下来亲了亲她的?嘴角,摸着她的?头发,轻声道:“无妨,我自会处理,睡吧。”
“唔……”沈芙躺在?床上,没力气再坚持,闭上眼睛很快睡去。
等她安稳地睡着,燕瞻这才起身去处理自己的?伤口。
夜深雾浓,一片寂静。
沈芙实在?太累了,睡着睡着,竟然打起了小呼噜,并不吵闹,反倒是在?这个沉默的?房间,透着一股勃勃的?生气。
……
沈芙这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醒来时燕瞻已经不在?。
他事务繁忙大?概是去了军营,沈芙早就习惯了。
伸了一个懒腰,醒了醒神,才探出脑袋叫方嬷嬷。
方嬷嬷抱着满满在?院子里玩了许久,见她终于醒了,抱着孩子进来,笑?着说:“和世子和好了?”
方嬷嬷这突如其来的?一问让正在?伸懒腰的?沈芙一顿,接着慢吞吞地抱过孩子,在?他白嫩的?脸颊上戳了戳。
和好……也算吧。
闹了这么久,一开始那些?激烈的?情绪随着时间过去也渐渐退去,让她慢慢变得冷静。
先是听到了自己生母悲惨的?遭遇,沈芙只恨不得沈家人尽快去死。而?且她其实早就在?谋划此事,不管当初她嫁的?是王三郎还是燕瞻,沈芙都要对付沈家,要沈家付出代价。只是,若嫁给王三郎,要对付沈家或许得用?尽她的?一生。
但嫁给燕瞻只需要两年。
嫁给燕瞻以后?,她各种设计图谋,终于一步步引得沈如山走?入她的?圈套,毁了他的?功名与前程,又?毁了沈无庸的?仕途,沈家本?已经败了一半。
而?沈无庸此时投靠太子,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对沈芙来说,只有得偿所愿的?痛快。得知?母亲的?遭遇,更是恨不得沈家这一家子的?恶人尽快去死。
本?来,她就要如愿了。可是就在?这个时候,让她得知?燕瞻与二?皇子本?就是一派,且二?皇子这个未来储君要保下沈无庸,这就代表,她永远没有让沈无庸偿命的?这一天,永远没有让她母亲瞑目的?这一天。这对于她来说,是致命的?打击。
十几年的?设计筹谋功亏一篑,她怎能不怨,不怒。
在?这样极致的?情绪裹挟下,她已经完全不能理智思考。只千方百计想着要以各种办法,威胁燕瞻改变主意。
甚至不惜提出和离,带着孩子逃跑作为威胁。
她确实威胁到燕瞻了,尽管沈芙在?某些?方面很迟钝,但这个事实她无比清楚。
而?也正是因为清楚,她才敢带着孩子逃跑。
她千方百计,不择手段。
可是她再希望沈无庸去死,冷静下来以后?,也不得不考虑燕瞻的?话。
他似乎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与二?皇子的?关系也并非她所见。
而?这件事需要利用?沈无庸,也需要沈无庸为契机,才能为文氏平反,所以他暂时不能让沈无庸死。
种种原因,她似乎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所以沈芙还是退让了。
她只期待,那一天可以尽快到来。
……
院子里的?梅花花瓣随着风在?空中飞舞,冬日逐渐远去,融融春色即将到来。
从军营回?来的?燕瞻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景色。等青玄汇报完了,忽然淡声道:“去寻一条精巧的?鞭子过来。”
她的?身体太弱了,又?总喜欢乱跑。刀剑她用?不了,这鞭子倒是合适。
只是燕瞻命令落下半晌,一贯听令行事的?青玄难得没有立即回?答,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声问道:“您是要……惩罚世子妃?”这处罚是不是太重了些?!世子是审问犯人惯了,可是世子妃身娇体弱,可受不住这些?。
燕瞻眉头一皱:“?”
转过身,就见青玄低着脑袋道:“非属下偷听,只是世子妃打的?那一巴掌,太响亮了。”
“……”
至少在?青玄看来,英勇不可一世的?世子,从不是个忍气之?人,也从未有人敢打他一巴掌。这事若说出去,或许都没有人敢信,有暴虐杀神之?称的?安王世子能被自己的?夫人打一巴掌。
连当时在?场的?侍卫,都吓得心惊肉跳。
是以青玄以为,世子吩咐他去找精巧的?鞭子,是为了惩罚世子妃的?放肆与忤逆,至少也要吓吓她。没想到好像竟是他会错了意。
“属下还以为您是要罚世子妃……”
“罚什么,”
燕瞻目光淡淡看向书房外,“这件事本?是我委屈她在?先。”
只要她能好好的?待在?王府,不过一巴掌,他从未想过和她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