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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李庆找事

    翌日一早, 天色微亮,日光就已经透过云层,洒进院里。

    难得的晴天, 李大成也没躲懒,早早的便起身了。他一动沈桥便醒了, 虽然依旧紧闭着眼睛,可紊乱的呼吸声将人出卖了个干干净净。

    小夫郎脸皮薄, 昨夜虽然什么都没做,可小夫郎说了那么大胆的话,估计得羞上一会儿。

    李大成贴心的没有戳穿装睡的人,低头在人的额头亲了一下。起身的时候,清楚的看见沈桥的睫毛动了动。他忍住笑,麻利儿的穿好衣裳出屋。

    火炉里的柴燃的差不多了,他给火炉里添了柴。见墙角的柴框里只剩几根细柴了,又去柴房里装了一筐。白天他不在家,沈桥要添柴便省的去柴房了。

    因着沈桥畏寒, 还没入冬家里就备好了足够的柴。即使火炉是一直燃着,也差不多够用到明年开春。

    火炉上烧着水,便省的去灶房里烧水, 直接做早饭, 也能省去不少时间。

    小夫郎爱吃面, 今儿不急着赶路, 李大成便和了面, 等醒好面,擀了面条。昨日卤牛肉的汤他留下了, 正好做汤底,再切上些牛肉, 做上一锅牛肉面,吃了整个人都是暖和的。

    牛肉卤完了会损耗一部分,因此每次他都会多买上一斤半斤的,怕损耗大了,省的够不上吕掌柜订的量。做生意讲究诚信,他宁可多出个一二两,也无能少了份量。偶尔超出个七八两,便留下自己吃。

    以前做过几次烧饼夹牛肉,牛肉面还是第一次做。

    有了面,主食便烙几张薄饼,切些灌好的肠,同鸡蛋一并煎了夹在饼里,又香又解饱。他手艺好,又用的都是好食材,味道比一般铺子里卖的好吃的多。

    崽崽顺着门缝打堂屋里出来,闻见香味也不去院里玩,坐在灶房门口呜呜的叫了几声。李大成在小家伙的头上揉了几把,给他掰了一小块肠,也只有要吃的时候才这么乖顺。

    他们这边相处融洽,却不沈桥还在为昨晚的事懊悔。昨夜说了他说了那么大胆又羞人的话,现在想起来耳根子都发烫,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在被子里窝了一会儿,才磨磨蹭蹭的起身。可任他再磨蹭,就那么两件衣裳,也总有穿好的时候。而且现下就算他悔的什么似的,也全然没用了。

    “小桥,吃饭了!”李大成知道沈桥醒着,也没有进屋,朝着屋里招呼了一声,贴心的留给小夫郎一些缓冲时间。

    沈桥小声的答应着,许是刚刚晨起,或者是不好意思,声音不如以往清澈,闷闷的打里屋传出来。

    李大成先给崽崽弄了吃的,省的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它吵人。他们一贯是家里吃什么,便给它弄什么,即使是肉也是舍得喂的。小家伙见了吃的,连沈桥从屋里出来都没有缠着。

    他见小夫郎面上还有些不自在,轻咳了一声,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丝毫没有提及昨夜的事。

    见小夫郎暗暗的松了一口气,李大成忍不住心里暗笑。他的小桥还真是可爱,什么心思都放在脸上。

    沈桥拿着勺子喝了口汤,眼睛都亮了几分,汤底浓郁鲜美,比上次在食肆里吃的都好吃。牛肉也炖煮得恰到好处,既有嚼劲又不失鲜嫩,满口都是醇香。

    “好吃吗?”见他喜欢,李大成又给他夹了些牛肉,放进碗里。因着服药,有些忌口的东西不能吃,牛肉有补气健脾,强健筋骨的功效,也不与药效冲突,多吃些也无妨,

    “好吃。”沈桥点点头,清亮的眸子弯弯的,似有星光流动。

    李大成见他高兴,心里自然也欢喜,又动手给人卷了饼,煎的带着油花的肠配上煎蛋,隔着桌子就能闻见煎炸物独有的香味。

    乡下人炒菜都舍不得用油,更何况是用油来煎东西,因此少有人会嫌油腻,沈桥也不例外。

    他们正吃的饭,崽崽突然朝着院外面叫了几声。崽崽平时很乖的,除了玩的正在兴头上,或是撒娇讨要吃的,很少会叫。沈桥正欲起身去看看,见李大成已经先他一步站起来了。

    “你先吃,我去看看。”

    崽崽见人出来,才止住了叫声,可依旧是一副防备的姿态。他拍拍小家伙的头,紧走几步打开院门,见李庆站在墙根底下,往这边张望,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

    李庆见了他似有些畏缩,下意识的转过头去,不知又想起什么,脚下的步子挪动了几下,到底没有走。

    李大成不动声色地瞥了李庆一眼,唇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冷笑。他到是真没想到,李庆还有胆子过来找他。

    他随手带上院门,这种腌臢事,他不愿意让沈桥听见,免得污了小夫郎的耳朵。

    这会儿正是吃早饭的时候,巷子里并没有人,想来李庆也是挑着时候过来的。虽然眼下清净,可也难保一会儿不会有人出来。

    李大成没又当中演戏的爱好,因此抬腿便向前走,李庆会意,在他身后慢慢的跟着,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

    直到走到巷尾的洼地,他才停下脚步。这里平时少有人过来,此时又堆满了雪,有遮有挡,倒是一个说话的好地方。

    还不等他开口,李庆便忍不住了。

    “你····你那天说的话·····你那天说的话,我就当没听过,李清是你亲弟弟,你反正不能看着不管!”李庆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家里你能凑的银子都凑了,还差着七八两。又拿了四亩地的地契做抵押,赌坊的人才肯宽限几日。

    现下眼看着时限就要到了,他心里急的跟什么似的,总不能真的卖地吧。那几亩地可是他干了大半辈子才换来的,是他的命根子。

    如今李清整日喝的醉醺醺的,连书院都去不了。赵荷花成天的不是哭就是骂,这家里的日子是实在过不下去了。

    本来家里要靠着李春丽,他还不敢撕破脸,现在瞧着李春丽也是指不上了。他先后又去了钱家几趟,连人都见着。还是使了一钱银子,才打听出些细里。原来李春丽冲撞了钱少夫人,被关了起来,连屋都出不得。

    不仅没要到银子,还亏了一钱银子,李庆越想越气,回家就和赵荷花大吵了一架。他虽然恼了那母女两,可李清总还是李家的骨血,他不能不管。若不是实在没有法子,他也不敢来招惹李大成。

    李大成冷冷的打量着李庆,狭长深邃的眸子里闪着寒光,“上次我和你说的话,这么快你就忘了?”

    李庆那日是被吓的狠了,可回去想了想,又觉得李大成说的话不可信,明明都长着一张脸,怎么会不是同一个人。他活了大半辈子,都没听过世间有这种法术。

    “我我不管,你就是我儿子的样子,我是你老子,任谁来说,这也错不了!”李庆错开视线,不敢与李大成对视,他今日是打量了注意,怎么也得要出银子来。

    狠了狠心,又放了几句狠话:“你今天要是不给我银子,我就去你家门口闹,让街坊邻居们都看看。还有,你不是宝贝那个病秧子哥儿吗,你总有不在家的时候,我要是·····”

    李大成眼里的寒光瞬间变作狠厉,霎那间伸手扣住李庆的脖子。冷眼看着李庆被勒的干咳起来,嘶着气玩命的挣扎。

    “你想要干什么,说出来我听听?”

    李庆死死的扒着掐着他脖子的手,却连半刻喘息都没换来,想求饶也发不出声音。他对上李大成的眼睛只觉得,那双眼睛陌生的厉害,还藏着浓烈的危险。

    “既然那日说的话你记不住,那我也不介意用自己的方式来解决。”李大成还以为经过上次李家会消停下来,没想到还敢找上门来,还用沈桥做要挟。那一刹,他是真起了狠心,不过也只有一瞬,随后便想明白了,为了这样的人不值。

    李庆说不了话,此时他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就不该过来招惹这个瘟神。

    就在他以为今天就要交代在这的时候,脖子上的钳制松开了。他瘫软在地上,胸膛剧烈的起伏着,看着李大成的眼神,就像是看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样。明明怕的要死,身子却挪动不了一步。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李大成随意的拿裳下摆擦了擦手,蹲下身子,在李庆眼里看见深深的恐惧。他唇角噙着一抹冷笑,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开口:“上次的话好好记着,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李庆瘫在地上嗫嚅着唇,连话都说不出,只能拼命的点头。

    好在李大成没有计较他的反应,直到人走了,李庆坐在雪地里缓了好一会儿,才能起身。一股寒意从脚底涌上他的脊背,让人止不住的战栗。

    沈桥见李大成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总觉着有些心慌,把饭放在锅里温上,便想出来找找。找了一圈都不见人,不知怎么的就奔着巷尾过来,还未走进,就听见那边有人声,他刚想进去看看,就见李大成打雪堆后面出来。

    阳光打在沈桥的脸上,温暖恬静,瞬间就抚平了李大成心里的躁动。

    第122章 孙大壮和禾哥儿

    李庆过来讨要银子的事, 李大成没有瞒着沈桥,只是其中的细节他隐去没提。一来,他们夫妻一体, 遇事自然该同担。二来,他总有出门的时候, 沈桥知道了也好有个防备。

    其实要不是沈桥过来,他可能不会那么轻易的放过李庆。三番五次的上门来找事, 任谁也没有那么好的脾气,可以一再容忍,况且李庆还以沈桥做筹码想要挟他。

    只可惜李庆只知道,有了软肋就等于有了顾忌。却不知道,有时候软肋,也可以成为哟个人做事的动力。

    看样子是上次给李清的教训还不够,这么短的时间,就让他们忘了疼。既然如此,他也介意再给他们加深点印象!

    沈桥一向好脾气, 就算以前在沈家过那么苦的日子,被人欺负,他都没有这么生气。可听说李家人又过来找事, 心里又闷又疼。

    李大成明明是那么好的人, 怎么就摊上李家这样的人家。三番四次的过来找事不说, 上次不仅想算计他们一大笔银子, 还败坏李大成的名声。

    亏得李大成能谋善断, 才没让他们得逞。现在又过来,张嘴又要银子, 也不知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家!

    李大成见小夫郎眼眶都红了,小脸上全是愤怒, 恨不能冲出去替他出头一般。心里慰贴又心疼,将人揽在怀里抱了一下,明显感觉到怀里的人微微颤抖,一看就是气的狠了。

    “没事儿,我吓唬过他了,谅他们也不敢再来。咱们回家吃饭,我还饿着呢!”李大成顺着沈桥的脊背安抚的拍了拍,若无其事的转移了话题。

    果然沈桥一听他说饿了,便不再揪着刚刚的事。

    两人并肩而行,都快走到家门口了,沈桥越想越难受,又气又心疼,凭什么只能别人欺负他们。

    “他们要是再来的时候,我让崽崽扑上去咬他们。”

    小夫郎奶凶奶凶的,李大成瞧着可爱,嘴上跟着附和:“好,小桥不气了,咱让崽崽咬他们!”

    崽崽在院里正玩的起劲儿,无端的打了两个喷嚏,在它毫不知情的时候,就被委任了这么重要的任务。可怜它还是一只不到三个月大的狼崽,它能咬的了谁!

    沈桥已经吃过了,这会儿端了饭也没离开,拿了矮凳坐在一旁,两人偶尔说上几句话,火炉里的燃烧的木柴不时啪啪响上两声,迸出点火星子。

    沈桥起身,拿铁夹子把燃着的木柴翻了个面,见火炉底下积的灰多了些,想着一会儿吃完饭清理一下。

    谁知,他刚把铁夹子挂到墙上,外面就响起敲门声。自从有了崽崽以后,因着怕崽崽跑出去,院门多半都是关着的。平时也很少有人在这个时候过来,沈桥眉心皱了皱,还以为是李家人又过来找麻烦。

    不等李大成开口,就气冲冲的起身,本来已经想好了一肚子的话,打开门却愣住了。门外站着孙大壮,见开门的是沈桥也僵在那,连敲门的手都没来得及收回来。

    孙大壮一个没成亲的外姓汉子,自然不好和一个年轻的夫郎多说话。好在李大成就跟在沈桥身后,拍了拍夫郎的肩,让人先回屋。

    “大壮哥屋里坐吧,有什么事咱们屋里说。”李大成知道孙大壮不善言辞,就算平时碰上了,也就是点个头。如今能找上门来,想来是有要事。

    孙大壮答应了一声,拎起脚下的布口袋,跟着李大成往里走。因着沈桥在堂屋,李大成便把人引进了厢房,正是禾哥儿住过的那一间。禾哥儿寻死时,是孙大壮给找的大夫,他自然知道,这间屋子禾哥儿以前住过。

    进屋时,李大成特意留心瞧了一眼,见孙大壮脸上有一丝错愣,虽然转瞬即逝,可李大成却看的清楚。

    沈桥是个勤快人,屋里虽没有人住,却一直有收拾。李大成拉了凳子,让孙大壮坐。

    孙大壮把布口袋放在一边,手里没了东西,一时还有些无措。双手放在膝上,紧紧的握成拳,半晌也没开口。李大成见他面色沉重,才没催。

    屋里一时静谧无声,好一会儿,李大成才听见一道不大的闷声响起。

    “我有事想请你帮忙。”孙大壮低着头,两只手来回摩挲,不知该往哪放。

    “咱们左邻右舍的住着,能帮的上的我肯定帮,大壮哥,有事直说就行。”李大成答应的痛快,孙大壮虽然平日与人交流不多,但为人厚道,行事也仗义。王家闹事的时候也帮过他们,这份情他自得还上。

    孙大壮觉得喉咙有些发干,明明来之前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的话,此时说起来还是那么费劲,好一会才艰难的开口:“我找了个活儿,跟着压车,往西边运趟茶叶,一去一回得几个月,我想托你帮我照看一下我娘。”

    家里只有他和老娘相依为命,这么些年,都是靠着家里那两亩薄田过活。虽说日子过的不宽裕,好歹也可以勉强糊口。

    可他已经二十多了,连个家都没成。家里穷的叮当响,他本来也不做他想,可自从禾哥儿和离了以后,他便有了想成个家的念头。

    可他不能委屈了人家,便想着拼一把,若是成了呢,后半辈子也有个知冷知热的人。

    孙大壮一直关注着李大成的神情,生怕他不答应。要不是实在没有可以托付的人,他也不会来找李大成。

    孙家小门小户的,仅有几房亲戚,日子过的也不是多宽裕。他们又是孤儿寡母的,旁人唯恐被他们沾上,躲还来不及,就算是他求上门去,也不会有人理会他们。

    他也是想了很久,把周围的人都想了一遍,才想到李大成。李大成家里人口简单,夫妻两又都是好人,没有比他们更值得托付的人了。

    李大成没料是这件事,他略微思索,差不多也能猜到孙大壮的心思。孙家的日子不好过,以至于这么孙大壮都二十出头了,还没有娶亲。若是光靠着家里的那两亩地,勉强度日还可以,若是想娶亲的话恐怕不能。

    他虽然不知道孙大壮同禾哥儿,以前是否有过交集。可怎么看孙大壮都对禾哥儿存了些不一样的心思。

    禾哥儿命苦,孙大壮是个可以托付的,奔着成人之美的心思,李大成头答应下来。

    孙大壮见他答应了,悬着的心才放下。忙拿起地上的布口袋递了过去,家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他也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答谢人家。好在他还有把子力气,在山里忙乎了这些日子,总算是筹措出一点谢礼。

    李大成没接,他透过袋口瞧见里面是满满的刺榆。

    刺榆可是个好东西,不仅能吃,还能泡酒,就算拿到镇上的医馆,都能卖个好价钱。孙大壮拎的这些,若是拿到镇上去卖,怎么也能卖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对寻常的农户,都算是一笔大的进项了。更何况孙家日子本来就不好过,这样的厚礼他怎么能收!

    再说这东西长在茂密的林子里头,又分布的极开,一棵树和一棵树都不挨着。再加上树木高大,果实还长有尖刺,极不易得。

    冬天进山,本就危险重重。就算人们知道是山里有这值钱的东西,但凡家里还能支应得开,也不会冒险进山。

    这一口袋刺榆,绝不可能是一日之功。李大成料想孙大壮肯定是忙乎了些日子,前两日还下了雪,山路难行,可想而知弄这口袋刺榆废了多大的力气,担了多大的风险。

    孙大壮嘴笨不会说话,这已经是他最拿的出手的东西了,见李大成不要,急的话都说不利索。

    “大壮哥,东西你拿回去。你要是信得过,你不在家的这段日子,孙婶儿就交给我。要是再推让,那就全当我刚才的话没说。”

    李大成态度鲜明,打定了主意不收。孙大壮听他这样说,心里总觉得过意不去,他不知道怎么表达谢意,想来想去给李大成行了个大礼,一揖到地。

    李大成受了他这一礼,才将人扶起来。

    第123章 小夫郎被抓包

    李大成把孙大壮送出门, 回身见屋檐下挂着的冰凌子,在日光的照耀下闪着光。滴滴答答的往下滴水,阶下已经堆了一小滩积水。

    他拿了柴房里的铁锹, 轻敲了两下窗户,朝着屋里喊了一声:“小桥, 先别出来。我把屋檐底下的冰凌子敲了。”

    沈桥答应着,放下手里的活儿, 从里屋出来,站在门边瞧着。崽崽对什么都好奇,又没遭过打骂,见人拿着铁锹也不怕。跨上门槛就想出来,房檐上哗啦哗啦的往下掉碎冰块,沈桥怕伤到它,赶紧将小家伙抱起来。

    他抬头看着李大成,男人背光站着,日光打在他的身上。身材高大的男人, 肩膀宽阔,侧脸俊朗分明。他总觉得李大成,有一种与村里其他汉子不同的感觉, 真要说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不知不觉中, 沈桥看的有些出神, 反应过来后, 脸上不觉有些发烫。

    李大成将落在地上的碎冰块, 清扫干净。一抬头见小夫郎面上有些泛红,还透着些心虚, 小模样着实灵动,他费了好大力气才忍住笑。

    其实被人直直的盯着, 他哪能察觉不到,顾忌着小夫郎的面子,不忍心拆穿。

    沈桥生怕刚刚的事被发现,自然不好意思将那么羞人的事说出来,想到孙大壮刚走,便悄悄的转移了话题,“孙大哥,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他找了个压车的活儿,要出去些日子,托我们看顾一下家里的老母亲。”李大成将铁锹和扫帚都放好,一边回答沈桥,一边进屋洗了手。

    沈桥刚才见孙大壮面色凝重,还以为他有什么要事。只是帮着照看一下孙婶儿,倒不是什么难事,他们住的本来就近,相互帮衬本就是应该的。再说,孙大壮也是个好人,还帮过禾哥儿呢。

    沈桥见李大成没察觉,心里刚松了口气,就被人毫无防备的从背后抱住,吓了一跳,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崽崽朝这边看了一眼,随后习以为常的叼着竹球去一边玩去了。

    “小桥,看了这么半天,可瞧出些什么了,夫君可还好看吗?”小夫郎的小动作太可爱,李大成瞧的心里痒痒的,到了最后还是没忍住,从背后将人抱住。

    沈桥被戳穿,脸上立时涌起一片绯红,手紧紧的攥着衣角,羞的连头部不敢抬,更别提开口了。伴随着一声轻笑,颈侧传来温热的触感,两人贴的极近,他都能听见李大成的心跳声。

    李大成搂着人的手臂紧了紧,下颌搭在小夫郎肩上蹭了蹭,在人红透的耳后辗转亲了亲,换来怀里人的轻颤,“小桥,怎么不说话,嗯?”

    “我·····我·····”沈桥脑袋已经糊作一团,支吾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急的声音里都带上了些泣音。

    李大成勾着沈桥的腰,将人转了过来,低头瞧着小夫郎湿漉漉的眸子,轻轻的亲了一下,才有些不舍的松开手。

    还未等他开口,就见小夫郎如受惊的小兔子一般,飞快的逃回里屋。李大成失笑,到底没有跟进屋里。

    折腾了一个早上,这会儿时候已然不早了,他将板车收拾好,见小夫郎还没出来,便朝着屋里喊了一声,“小桥,我出门了,一会儿把门关好,要是有不熟识的人过来,一律不用理会。”

    屋里没有回应,李大成以为小夫郎还羞着呢,笑了笑,手刚碰到院门,就听的身后传来一道软软的声音:“路上小心,早点回来。”

    “早点回来”这四个字本来很平常,不知怎么的此时说出来,却有些害羞,像是期待着什么似的。脸上刚刚褪下的热度,又有了回温的趋势。

    “好。”李大成笑着应下,见小夫郎扒着门框,只露出一张红彤彤的小脸,脸上的笑意更深,“有小桥等,我一定早点回来。”

    这话说的沈桥眼睛都不知道往哪看,脚下后退了两步,忍住没有躲回屋去。

    就要出门,李大成舍不得再逗人,声音平缓道:“把门关好,下午回来给你买好吃的。”

    一直到听见院里上了门闩的声音,李大成才离开,路过周家的时候,朝里面招呼了一声。

    周恒正好坐在院里编竹筐,冬日田里没什么活儿,编些竹筐,拿到镇上去卖,卖了银子好得能给家里买些吃的,改善一下伙食。

    他手巧,编的的竹筐比旁人的精致许多,大大小小都有。镇上人们家境殷实的多,好些个妇人夫郎图个精巧,也愿意多花上一两文钱,买个好看的。

    早上李庆刚过来寻事,李大成有些不放心,又不能耽误吕掌柜的事,便想托周恒给留意着点,若是李庆真的又过来,也好有个照应。

    李大心思细腻,沾了沈桥的事,更是万分上心。

    常言道十赌九输,多少人都盼着能翻本,沉沦其中,以至于无法自拔。到最后被利益和贪婪驱使,成瘾至深。为了点儿银子,连妻儿都能典卖,更何论旁人。

    李清就是李庆的命根子,他怕李庆愁不到银子,狗急跳墙,真的做出些极端的事。

    周恒一口答应下来,他们两家离的近,有什么动静在院里都听得见。他家里和顺,没那些个污糟事。

    都是一个村的,李家的行事他自然知道,要不是顾及李大成的面子,他真想骂上几句,这一家子真是无耻至极!

    李大成面上平缓,李庆没在他这讨了好,一大笔赌债够他们焦头烂额的。况且还有李清呢,虽不至于真把人怎么样,吓唬一下还是可以的,至于吓唬人的法子,那可多了。

    见周恒一脸的愤怒,李大成拍了拍他的肩膀,“晚上别做饭了,下午我早回来,炒几个菜,咱一起喝一杯。”

    周恒答应的痛快,若是李大成给他别的谢礼,他定然不会要。都是邻居,可不就得相互帮衬,谁家都备不住有个事儿。

    奈何李大成做饭太好吃了,他吃过两次都忘不了那个滋味。回来特意买了肉,让媳妇多放油炒了,怎么都不是那个味。平日里他就好吃,实在是拒绝不了。

    只是他答应的太快,面上还有点不好意思。李大成笑笑,只说晚上一家人早早过来,也没再多耽误。有周恒在,他也能放心些,若是真的有什么事,好歹不至于让小桥一个人应对。

    路上的雪半化未化,泥泞的很,这也就是冬天,土冻的结实,虽溅了一身泥点子,好歹还能走。要是夏天,恐怕车轮陷进泥里,都不好拔出来。

    李大成不觉想起吕掌柜的提议,若是在镇上卤肉,便省了来回路上的折腾。并不是他吃不得这份苦,只怕真敢上极端天气,耽误了事。

    在镇上买个房子,他脑子里突然蹦出这个念头。若是能在镇上有个房子,不仅能省了路上折腾的功夫,还能有更多的时间陪沈桥,更能躲开李家那一家子。

    镇上的房子怎么也得二三十两,只可惜他手头的银子不够,明天等路面再干些,就把小吃车也拉来。送完卤肉,再出一下午摊,总能多些进项。

    日头高悬,比前几日暖和上不少,沉寂了几日的街道恢复了热闹。

    宋朝和坐在桌案后,听着小厮的回禀,面上神色不明。

    他派去打探的人回来,说那个人就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农家子。自小失了亲娘,被继母搓磨了十几年,近来才分家出来。靠着在集市上摆摊为生,前些时候得了青竹阁吕掌柜的赏识,日日往青竹阁送卤肉。旁的再无其他,甚至连清河镇都没有出过,更别提府城。

    宋朝和挥手让人下去,他一夜没睡,疲惫的向后靠了靠,紧闭着双眼,让人瞧不出情绪。

    小厮见自家公子越来越憔悴,有心想劝上一句,可公子的心病不是他能解的,话到嘴边还是咽下去了。

    农家子吗?宋朝和有些不信,可既然与府城没有关系,威胁不到他,他也懒得理会。他的病症越来越重,也不知这副身子还能撑上几日。

    他夜不能寐,只要合上眼睛,眼前全是那人的身影,挥之不去,心里更是如撕裂般疼痛。可也只有疼的狠了,才能放纵自己唤一唤他的名字,清安·····

    清安相貌出众,才华横溢,家事显赫,又一次中举,正是风光无限的时候,还有了门户相当的未婚妻。如此郎才女貌,不知道羡煞多少人!

    他离开府城已经一年多了,想来清安早已成婚,说不得连孩子都有了。

    孩子吗?他想到清安搂着娇妻,哄逗着襁褓中的幼子,便觉着憋闷喘不过气,双手死死地摁住心脏,只有这疼能让他觉着好过些。

    毕竟身上疼了,心里就没那么疼了!

    他欠苏家的,也只有那这条命还,只是不知道清安若是知道他要是死了,会做什么感想!

    宋朝和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唇边扯起一抹苦笑,一抹鲜红顺着嘴角蜿蜒而下。

    第124章 李家的下场

    吕掌柜今日在铺子里, 李大成过去的时候,正一脸愁容的叹着气。

    见了李大成也是不住的吐苦水,官府年年都要号召他们这些商户布施, 却丝毫不体谅他们的难处。到时候时候有了功绩全是官府的,他们是半点儿好处都捞不着。

    官府口口声声说对铺子的名声有好处, 可他开的是酒馆,最寻常的客人一进一出, 最少也得三四钱银子,哪里是乡野之人消费的起的。

    若说真有好处,也是粮油铺子这类的能得些好处,就算不能拉到主顾,起码也能混个眼熟。就算是乡下人,也同样需要米面粮油,有了眼熟的铺子,自然是先光顾。极少成多,也是个进项。

    况且布施也多是些米面这些, 官府对他们这些商户盘查的颇严,布施的钱粮需得账目清晰明了。为了省事,好些商户都会选择去粮铺里买好了米面, 再行布施。到时候账目上有进有出, 官府查问好应答不说, 也不涉及自己的私产。

    各家粮铺单单卖给他们的, 就不是一笔小数目。看着白花花的银子进了别人的口袋, 任谁心里都好受不了!

    可怜的还是他们这些做陪的,年年跟着白折腾, 到头来损失上几百两银子不说,还得耗上好几日, 铺子里的生意都耽误了。

    昨日回来,好几个相识的商户都是苦不堪言,奈何毫无办法。这大雪要布施、大旱要布施、大雨也要布施。总之,这一年银子没挣回来多少银子,光布施就要散出去不少。

    就这他们还得感恩戴德,面上不敢流露出丝毫不悦。谁让他们是最末等的商籍呢,手里虽然有些银子,却也脱不了任人摆布的命运。

    要不商户更重视家中子弟的学业,就盼着家里能出一个有功名的孩子,那就有了依仗,旁人要想欺负也得掂量掂量。

    说来,他们这还算好的,父母官还算的上廉洁,不太盘剥百姓。若是换了其他地方,哪怕你是家财万贯的富商,只要是没有后台。甭管是铺面还是房产,给人随意安上一个罪名 ,那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祸,连个分辨的机会都没有。

    吕掌柜又叹了一声,说出来心里都痛快了不少。这些话他不好和家里人说,平白的让家里人刚着堵心,也帮不上什么。

    和李大成聊了一会,畅快不少,心里也没有这么憋闷。

    马上年关了,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若是这时候,镇上多了些拖家带口乞讨的。不仅官府的颜面不好看,更关乎着政绩。这里面的门道,即使吕掌柜不说,李大成才能猜到几分。

    既然这银子花了,宣传一下也无可厚非。大可弄上一面布旗,上书青竹阁三个字,下边还可一用小字,写上此次布施的品类,外加每个人可以领到的数量。

    布施的商户颇多,布施的品类也不尽相同。布旗就挂在布发放布施物品的桌案旁,便是有人问也不打紧,只说是为了方便人看仔细,好按需领取。

    即是布施,布旗也没必要太花哨,素净点便好,也不会惹眼,想来官府也不会在这点小事上计较。

    虽然排队领取布施的人是不识字,即是有一个半个识字的,也不会花大笔银子来酒馆花销。可过往的路人却不乏识文断字的,几日下来,总会有人瞧见。不说能招揽到多少客人,起码也能叫别人知晓青竹阁的名字。

    吕掌柜听了李大成的话,连连称赞,他怎么没想到这个主意。他既花了大银子,做个宣传也无可厚非。

    说话间也不像刚刚那么愁苦,两人又聊了一会,吕掌柜送李大成出来时,脸上已经带了笑。

    李大成约了周恒来家里吃饭,便没在镇上多耽搁。想着买了肉直接回家,到了徐富铺子时,不等他开口问,徐富就主动和他说起。特意留意过了,但没见过他说的那一老一小。

    得了这个消息,李大成倒也不意外。镇上那么大,找人本就不是个轻松的事,何况这才一两日,没有眉目也正常。

    托徐富继续给留意着,李大成拿了肉,又多买了三排骨和几根棒骨。既然要请人家吃饭,必得做些拿的出手的菜。

    村里人除了年节吃肉都不多,排骨吃的更少了。排骨比肉贵,还有骨头,虽然滋味比肉好。可真要是让人们,花钱买些带骨头的肉,没多少人乐意当这个冤大头。

    也只有过年的时候,村里有人家杀猪,攒下钱的人家才舍得买上些排骨,回去和肉炖了,香香美美的吃上一顿。

    李大成想着晚上做个红烧排骨,在炒上两个菜,再煮上一锅香香的棒骨汤,这顿饭待客也不算失礼。

    出门时,还答应沈桥,晚上给他买好吃的。小夫郎喜好甜食,糕点、糖果、蜜饯都可,蜜饯家里还有,今儿便买些别的。

    点心铺子的伙计都认识李大成了,一个农家汉子三天两头过来,买点心蜜饯的着实不多。乡下人过日子都仔细,谁家舍得经常过来,买这些不扛饱的吃食。

    来的多了,自然熟识,偶尔闲聊两句,才知是给家里夫郎买的。这般爱护夫郎的男子不多,伙计自然记的清楚。

    见他过来,伙计立时笑着迎了过来,“您过来了,今儿来点什么?店里有新做好的丰糖糕,软糯香甜,您可以看看。”

    因着是老主顾,伙计说话便更随意,介绍的点心也都是按着他素日的口味来的。

    丰糖糕里加了蜂蜜和大枣,因此成琥珀色,用模子做成一个个花朵的造型,瞧着倒是比寻常方形的点心,更精致些。

    姑娘小哥儿大多喜欢这种精巧的东西,沈桥虽然不说,李大成也看的出来。小夫郎的衣裳、帕子上都绣着图案。

    因此那日买手炉的时候,他特意挑了雕花的,虽然贵上些,但样式更精巧好看。每每见小夫郎,喜爱的抚过手炉上的雕刻着的花纹时,李大成便知道手炉没有买错。

    想着沈桥气血虚,多吃些蜂蜜大枣的有好处,李大成便要了些。又买了点儿杏仁酥和蜜糖条。

    伙计笑的更殷勤,像这样的客人哪里去找,不仅经常过来光顾,付银子的时候也痛快,从不吵架还价。

    结账的时候,掌柜的见他买的多,还特意送了一小包松子糖,虽不值什么,可白送的自然不会有不愿意。现在生意没有那么好做,这也是为了留客。

    快出镇子的时候,见街边有卖桂花酿的。桂花酿里头含有少量的酒,却不易醉人,喝起来酸酸甜甜的,很受姑娘小哥儿们喜欢,正适合沈桥喝。

    李大成买了一竹筒,晚上吃饭的时候,他们势必要喝些酒。小夫郎的酒量实在是不怎么样,有桂花酿席间也可以喝上一些,又不用怕喝醉。

    冬日的天气,阴晴不定,有时候早上还太阳高照,到了下午就刮起了大风。寒风一起,霎时就冷了许多。

    眼下刚过饭点儿不久,李大成想着赶回家去,便没在镇上买吃的。这会儿天色阴下来,不如早上出门的时候暖和,街上行人也少了好多。 路上的积雪还残留着些没化,踩踏多的地方隐隐露出底下的土路。

    李大成回到河谷村的时候,刚刚未时两刻,村口有不少孩子嬉戏。村里的孩子都懂事,早早的就知道帮着家里干活儿,也只有冬日里不忙的时候,可以撒欢儿的玩玩。

    路上碰见几个人,拉着李大成闲聊了几句。他整日拉着板车进进出出,村里人都习惯了。虽然面上没说什么,背后可能都以为他赚了大钱。

    有人虽然眼热,却也没有法子。村里那么多人,除了本本份份的种地,闲了到镇上卖点自家种的菜,谁有本事去镇上摆摊。人生地不熟的,就算真过去了,恐怕连嘴都张不开。

    因此好些人,对李大成的态度有了改变,哪怕过去不相熟的,此刻也能主动搭上两句话。日后若是要带个什么东西,也好开口不是。

    其实自打李家在村长家门前闹事那日子后,村里人对李大成的态度就转变了许多。

    大家也算是看清了李家人的真面目,都一个村里住着,除了村里一两个懒汉,谁家有事大伙能帮的都会帮上一把。对李家这种人,只顾自个,连家里人都算计的,大伙自是不愿意再来往,谁知会不会被盯上什么。

    反观李大成日子过的风生水起,不少人都在背地里说李庆是个蠢笨的。丢了那么有出息能赚钱的儿子,倒是拿着一个赌徒当成宝,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眼下落的一把年纪,还要被逼债的堵上门来这样的下场。听说那些赌坊的打手,都极其凶狠,把李清狠狠的打了一顿。离的近的人家都没敢出门,生怕惹上麻烦。

    还是李庆赔了四亩地,才把这场祸事了结。那可都是上好的田地,怎么也能卖上二十六七两,就这么让人家拿走了。

    村里凡事有年轻汉子的,都被家里嘱咐过,万万不可同败家的李清扯上关系。哪怕是路过看一眼都不行,免得被带坏了!

    第125章 李家的变故

    阴云密布, 整个天空都灰蒙蒙的,仿佛罩着一张巨大的灰色天幕。好在眼下虽然起了风,但没有要下雪的迹象。

    路上的积雪还没全完, 本来就不好走,若再下雪怕是更难行。

    李大成总觉得, 这个冬天有些反常,往年九月中下旬, 就会一点点的冷下来。今年都十月末了,人们才感觉到寒意。

    这一变天,就接连下了两天大雪。村里好些老人都说,有些年头没下过这么大的雪了。

    他们村子在镇上也算的上是富裕的村了,虽也有几户人家遭了灾,但大部分人家都没事。旁的村子日子恐怕就没有这么好过了,本就过的艰难,又赶上好些年没见的大雪,房屋倒塌不算, 更有许多村民都受了伤。

    要不然官府也不会这么着急,动员镇上的商户们布施。如今又阴晴不定,他总觉得这天气有些不正常。盘算着过几日还是多囤点儿米面, 他们家没有地, 多囤些粮食总是没错的。

    灶房里整日烧水做饭, 水汽大, 粮食囤多了难免易坏。好在家里的屋子多, 除了禾哥儿住过的那间屋子,家里还有一间厢房。回头买上两个大瓮, 放在那间厢房里,能囤不少的粮食呢!

    刚推开院门, 就听见堂屋里传来的笑声,沈桥的声音里夹杂着女子的笑声,不用进屋也知道两人正聊到兴头上。

    小夫郎有些怯生,外人面前,很少这么开怀。

    李大成虽然希望沈桥多与人接触,省的白日总是自己一个人闷着。可若是沈桥自己不愿,觉着独自呆着更自在,他也不会勉强。反正家里还有他在,他的小夫郎也犯不着抛头露面,只要身子康健,万事无忧便好。

    沈桥听见声响,从堂屋里迎出来,周恒媳妇自然不好独自呆在人家屋里,也跟了出来。两家熟识,又多有往来,周恒媳妇也熟络的打了招呼。

    碍于有旁人在,小夫郎脸皮又薄,李大成也没有什么亲昵的动作。平时都是两人一起挤在灶房里,一边干活儿一边说话,温馨又惬意。

    今日家里有客人,李大成也没叫沈桥陪着,将买的点心和糖条递给他,让他们去屋里吃。独自收拾着板车上的东西。

    想着现在还早,先把牛肉卤出来,再做饭也来的及,便没有着急处理买回来的排骨和棒骨。牛肉村里人不常吃,席上添上一道酱牛肉也好。

    回到堂屋,沈桥的心思便有些飘忽,眼神时不时的,往灶房的方向瞄。周恒媳妇瞧见了,少不得笑着打趣了两句。

    沈桥红着脸,这才将目光转回来,重新落到手里做了一半的衣裳上。他与周恒媳妇算的上熟识,也能分辨两句。

    两人说说笑笑一会儿,周恒媳妇也没再打趣他。

    旁边的桌上,放着李大成刚买回来的点心。

    周恒媳妇见惯他家的各式零嘴点心,也不意外。沈桥也是一直让她,她吃了两块杏仁酥和几颗蜜糖条。丰糖糕却是没动,糕点对于村里的人,算是金贵物。两人虽然交好,可她也有分寸。

    没过多长时间,灶房里便传出香味。周恒在自家院子里都闻见了。手里的竹筐竹篮也不编了,抖了抖身上的竹屑,就过来了。

    屋里是妇人夫郎在做针线活儿,他自然不好挤进去。直接进了灶房,灶膛里有火光,比起屋里也冷不了多少。

    他和村里绝大部分汉子一样,都不会做饭,此时见李大成动作麻利的,用锅铲翻炒着锅里的香料,瞧着倒是颇为有趣。

    将锅盖盖上,李大成才腾出手来,拿了身后的矮凳,招呼周恒坐下。

    屋里沈桥他们在说话,周恒进去自然不便,偏偏灶房这又离不开人,也只有在灶房里待客了。好在村里人没那么些讲究,周恒他们又都是熟人,也不会计较。

    李大成拿了前几日买的瓜子,用碟子装了,放在周恒面前的矮桌上。周恒也不客气,伸手抓了一小把,见不是自家炒的那种无味的,嗑的更起劲了。

    阵阵香味顺着锅盖的缝隙传出来,周恒吸了吸鼻子,好奇的问道:“你这手艺怎么这么好,比咱们村的刘大厨都强。”

    刘大厨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汉子,家里祖上就是干厨子的,到了他这辈已经打出些名声。不说本村的红白喜事,就是周围的村子谁家办什么宴席,都落不下他。

    只是这些年赚了些钱,又被大伙追捧着他,行事不如前些年厚道。不仅涨了价,还要主家备下酒肉作为答谢,不是好酒还不行。

    弄的人们背后多有抱怨,可也没办法。村里人办场喜事不容易,谁家都盼着办的顺顺利利的,若是席面上出了差错,让人家挑出理来,着实犯不上。

    因此,就算刘大厨心黑也得忍下,就这样想请刘大厨的还得提前商订。人家的生意就是这么好,不提前小半个月订,人家都没有功夫。

    李大成对这个刘大厨有些印象,听周恒这么说,半真半假道:“以前在李家时候做的多了,慢慢就练出来了。”

    他这话说的也不全然是编的,原身在李家的时候,本来就整日的干活儿,做饭自然也是有的。左右李家的所作所为,村里人也瞧的清楚,就算李家人来分辨,怕也没有人相信。

    周恒听他提前以前,自觉说的话有些不妥,那样的日子,任谁都不想再提。见李大成面上并未有丝毫难受,才转了话题:“你还不知道吧,今日赌坊来了六七个打手,把李清一顿好打,李木匠夫妇为了护着李清也挨了不少打。到最后,还是李庆舍出家里那四亩地,才把人打发了。”

    这话进村的时候,李大成已经听村里人说过了。虽没提及李庆夫妇也挨了打,可他大概也能猜到,他们那么宝贝李清,毕竟连上门威胁的事都做的出来,又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儿子挨打呢。

    他们村风气好,又都是本本分分的农户,虽然平日里也少不得邻里之间拌个嘴,妇人夫郎的撕扯两下,但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

    身材魁梧的打手,进村就扫问李家的住址,吓得好些妇人夫郎,都赶紧躲进屋里去,连院门都关上了。她们哪见过这么凶恶的人,被瞧上一眼,吓得腿都发软。还是有胆大的汉子给指了方位,几个人才气势汹汹的离开。

    平日里村里若是有个什么热闹,少不了被人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李家门口却没有什么看热闹的人,那些打手凶悍,谁知道要不到银子,会不会拿周围的人撒气。就连李家的周围的几户人家都关门闭户,生怕沾上什么麻烦。

    其实要是换了别家,因为旁的事,有外人闯进村子,欺负本村的人。大家伙自然不会干看着,怎么也会伸把手。要不然传出去,他们村的名声都没了,日后岂不是谁都能欺负到门上来。

    可李家的名声早就臭了,李清瞧着也是没有指望了,再说又是这样的事。欠债还钱本就是天经地义的,就算告倒官府李家也不占理。况且又是和赌坊沾上关系,自然没有人出头。

    就连李家的亲戚,也没有出面。就只有几个胆大的汉子,不怕事儿的站在远处看着。瞧见李家人挨了好一顿打,才签字画押将地契赔给那群人,消息这才传出来。

    李大成给周恒倒了杯茶,是前几日现买的新茶,茶叶在杯里打着卷。

    周恒端起杯子一饮而尽,见李大成脸上神色平淡,又故作神秘的说:“你可知李庆病了,那帮打手走了,没过多会儿,赵荷花就托人去找大夫。她没大声嚷嚷,因此知道的人不多。没人愿意理他家的事,还是赵荷花拿出两块新棉布,这才有人愿意去跑这一趟。”

    李大成倒是不知道李庆病了的消息,听周恒这么一说,心里的担心放下了不少。李庆曾用沈桥威胁他,如今病了,倒是省去他好些麻烦。李庆可以为了儿子拼尽全力,可李清那个自幼被宠坏了的,却不会为了老爹犯一点儿险。

    倒不是他心狠,只是李家实在是贪婪刻薄、无耻至极,对原身也无半点怜悯。旁人先且不论,就凭李庆身为亲爹,活生生的把原身逼死来看,他今日落的这个下场就不冤枉。

    周恒一直看不上李家的作为,今早应了李大成的嘱托,还把这事和媳妇说了,两人都是气的不行。

    反正家里也没有着急的活儿干,周恒索性让媳妇过来陪着沈桥。一来,两个人作伴,省的那么闷。二来,若是真有什么事,总好过一个人,他媳妇可不是吃亏的性子。

    李庆病了的消息,赵荷花瞒的死死的,生怕别人再瞧了家里的笑话。周恒也是特意打听了,才知道李庆病了。得了这个消息心里都畅快了不少,真是恶人有恶报!

    要不是顾及着李大成也姓李,他都想骂上两句,见李大成面上终于有了些变化,才压低了声音道:“我特意找人问过,听说李庆病的不轻。除了被打出来的伤,还有惊惧交加导致的什么病症,那人也没听太清楚,总之大夫是够呛能熬过年去。”

    惊惧交加吗?李大成听着这四个字,叹了一声,面上却不见任何悲悯。他知道这里头除了被那帮打手吓的,恐怕也少不了他的缘故。

    倒不是他心狠,只是李家实在是贪婪刻薄、无耻至极,对原身也无半点怜悯。旁人先且不论,就凭李庆身为亲爹,活生生的把原身逼死来看,他今日落的这个下场就不冤枉。

    周恒如此上心,李大成记在心里,并没刻意道谢。两人关系亲厚,又都是实在人,犯不着来那套虚的。又聊了点别的,谁也没有再提李家的事。

    第126章 宴客

    天边一片灰白, 风势比午后大了些,刮的院里的枯枝簌簌作响。因着宴客,今日的晚饭比往常提前了些。

    李大成做好饭, 正欲去请周恒的父母过来,却被周恒拦住了。

    周恒早前便和父母提过, 晚上要来李大成家里吃饭。周父周母听了,便找了个理由给回了, 说是他们年轻人的聚会,上了年纪的人便不过来了,免得他们拘束着,不尽兴。

    周恒思虑过后,也觉得有道理,毕竟谁家宴客也没有把父母带上的,再说李大成家里也没有长辈,就算是过来也会拘谨。

    李大成听他这么说也没勉强,转身进了灶房, 拿食盒把每样菜,都拨了足够两个人吃的量,再一一装好。

    周恒猜出李大成的意图, 客气了两句, 见拦不住也作罢了, 反正两家常有往来, 他要是再推辞便太生分了。

    李大成总归比周恒多活了十多年, 心思自然更深沉。周父周母推脱周恒的话,却瞒不过他。

    怕他们不自在只是其一。周家同李家并没有往来, 他同周恒也是自搬过来后才熟识的,周父周母年龄大了, 自然思虑的也多,定不会贸然来家里吃饭。再者,村里人日子都仔细,周父周母怕也是不想平白占他便宜,这才推辞了。

    他既然说了请客,便是诚信诚意的。周恒夫妇人都不错,两家既然要往来,他这个做小辈,自然也得做足了姿态。

    李大成拎着食盒出门,沈桥和周恒媳妇则忙着将饭菜摆上桌。红烧排骨、四喜丸子、秋辣子炒肉、清焖牛肉,还有一大碟子酱牛肉,外加一盆煮的香浓的棒骨汤。唯一的一道清爽素菜凉拌笋丝里,也有煮熟撕成条的肉丝。

    整个桌子都摆的满满当当的,几乎全都是肉菜。

    周恒刚才虽是看着李大成做的饭,可摆出来还是有些惊到了。这一桌子全是硬菜,没有一个凑数的。就算是娶亲时招待娘家人的席面,都没有这些菜好。

    崽崽闻见肉香,围着沈桥小声的叫唤,见没人理他,又拿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了蹭沈桥的腿。撒娇的小模样,瞧的沈桥心里软成一片。若是平时无论是他还是李大成,都会在吃饭前先给崽崽弄些吃的。一来,不忍心小家伙着急。二来,小家伙吃饱了,他们也好吃个清净饭。

    可今日宴客,哪有客人还没吃,就先把菜拔出来给它吃的道理。沈桥给小家伙顺了顺毛,便忍着没给它,想着等李大成回来,他去灶房里先给崽崽找些别的吃食。

    小家伙何曾受过这种冷待,嗷嗷的叫的更大声了,声音任谁听着都觉着十分可怜。

    李大成还没进院,就听见崽崽的叫声,知它准在磨着沈桥要吃的,便紧走了两步。拿了崽崽素日吃饭的碗,敲了两下,也不用招呼。小家伙机灵着呢,也不缠沈桥了,掉头就跑着过来。

    灶房里还有剩的菜,李大成掰了一个馒头,又浇上两勺肉汤,将馒头和其他肉菜拌匀了,放在地上。

    见崽崽吃上,不再闹人,李大成才踏入屋内,洗净了双手,忙着招呼他们动筷。

    沈桥见状,拿起一旁的酒壶,准备为他们斟酒。李大成轻轻伸出手,接过了酒壶,为周恒倒了一杯,才给自己满上。

    小夫郎给他斟酒,是两人间的情趣。给别人斟酒,李大成不仅舍不得,想想这个画面心里都算酸溜溜的。

    将酒壶置于桌上,他回身又取了两个杯子,一个放在了周恒媳妇面前的桌上,另一个则稳稳的置于沈桥身前。

    沈桥看着眼前的酒杯,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疑惑。他还记得上次喝酒,出了好大的洋相。此刻又有外人在场,他哪里还敢轻易举杯。他不明白李大成的意思,视线有些着急的追过去。

    李大成瞧着小夫郎心有余悸的样子,笑了笑。当着周恒两口子的面,也没过分亲近,只揉了揉他的头,轻声解释:“这是桂花酿,不会醉人的,小桥尝尝。”

    他说着,先给周恒媳妇倒了一杯,才给沈桥倒了小半杯,怕小夫郎不适应,没倒太多。随后便把竹筒放在他们二人中间,方便他们自己倒,省的拘谨。

    周恒媳妇有些意外,村里宴客,妇人多半是不会上桌的,只有在灶房里忙碌的份,吃肉喝酒都是他们汉子的事。

    也就是李大成疼爱沈桥,她这才跟着沾了光。这要是别家请客,自然不会邀她一起,还特意备了妇人夫郎可以喝的果酒。

    沈桥捧着杯子,小心翼翼的抿了一口,入喉清新甜香,一点辣味都没有,果然同那日喝的酒不一样。

    李大成瞧着小夫郎秋水般清透的眸子,一瞬间变的亮晶晶的,像发现什么新奇东西一样,端着杯子又喝了一大口。

    桂花酿虽不易醉人,但里面到底也有些少量的酒。李大成怕沈桥喝多伤了胃,给人夹了一筷子酱牛肉放在碗里,又小声的嘱咐了一句,多吃点儿菜,这才同周恒陷入酒官司里。

    周恒算是本分踏实的,素日也少和村里其他人一起喝酒,但酒量不错。今儿菜好,两人边喝边聊,倒是畅快。

    周恒媳妇本来有些担忧,但想到两家离的近,就算喝多了也能把人扶回去,便也没劝。沈桥见她如此,笑着宽慰了几句,招呼人吃菜。

    她夹了一筷子排骨,只咬了一口,眼底便闪过一抹亮色。怪不得周恒尝尝夸赞李大成家的饭好吃,即是最普通的秋笋,滋味都比别家好。

    原先还以为周恒嘴馋夸大了,如今尝过倒是信了,这手艺一点都不比料理席面的大厨差。

    “桥哥儿真是好福气,大成不仅知道疼人,没想到做饭也这么好吃。”周恒媳妇是个直性子,当即就笑着夸了两句。

    李大成也在,这话让沈桥怎么接都不好,他本来还有些不好意思,可听到最后一句,还是没忍住点了点头,轻声肯定道:“他做饭是好吃的。”

    此话一出,周恒媳妇便掩面笑出声来,李大成脸上也带着浅笑,在桌子下面握了握沈桥的手。周恒隔得远些,又喝了酒,没听见他们这边说的什么。见他们都笑,也跟着笑了起来,就是有几分憨。

    崽崽吃饱了也不闹人,趴在沈桥脚边,乖乖的啃着还带着许肉的棒骨。周恒媳妇总过来,虽然知道崽崽是只狼,可见它憨态可掬,又十分亲人,也不惧怕。将吃剩的骨头给它,还顺手在小家伙脑袋上摸了一把。

    沈桥他们早就吃饱了,又陪着坐了会儿,见周恒和李大成依旧喝的起劲,便从席上下来,去里屋说话,顺带做些针线活儿。

    周恒本就爽朗,今儿高兴,又喝了些酒,便拉着李大成说个不停,说到兴头上还骂了李庆一家几句。

    周恒媳妇在里屋听着,见越说越不像样,刚想起身去劝,就被沈桥给拦下来。沈桥知道李大成对李家的态度,周恒如此也是为着他们家出气,他们又怎么会好坏不分呢!

    沈桥的几句话,将人拦下,周恒媳妇又埋怨了几句,到底没起身出去。他们两人相熟,沈桥比刚刚在外面自在些,拿了点心果子,两人又一道说着家常。

    沈桥接触的人少,村里还有好些不认识的人,周恒媳妇嫁过来几年了,自然比沈桥熟识些。村里的好些事也都爱说给他听,沈桥默默的记着,想着日后要是遇上人,也可以对的上号。

    外面的风刮的更凶了,天黑风大崽崽也不出去了,挺着圆滚滚的小肚子,懒洋洋的趴在炕上。周恒媳妇觉着它可爱,又在小家伙身上揉了好几把。

    崽崽虽然有些调皮,但性子很好,除了李庆过来的那次,从来也没有凶过人,沈桥也放心它和人玩。

    沈桥瞧着他们喝的差不多了,把棒骨汤放在火炉上热着,又去灶房里把米饭端了出来。周恒喝的有些多了,半眯着眼睛,还拉着李大成,嚷嚷着要喝酒。

    李大成上一世是开饭店的,酒量自然不差。此时虽然也有了几分醉意,但脑袋还是清醒的。见沈桥把装着米饭的盆放在桌上,转身又要去火炉上端热好的棒骨汤,先一步起身,轻声道:“我来,小桥。”

    沈桥瞧着他脚下的步子还很稳,放心了些,侧身往旁边让了一下,方便他端汤。

    见周恒喝的已经差不多了,李大成随手把酒坛子放在了桌子下面。实在不是他舍不得那点酒,只是周恒已然醉了,若是再喝,明早起来后肯定会头疼不适。他们本就是喝酒小聚,犯不着喝成那样,平白让家里人跟着担心。

    酒壶里还有点酒,见周恒迷迷糊糊的又伸手过来要拿酒壶,他索性将那点酒都喝了,也没往杯子里倒,就着酒壶一饮而尽。

    几滴酒顺着李大成的下巴滴落下来,他随意的抬手用袖子一抹,昏黄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俊朗的侧脸线条分明。

    沈桥瞧着脸上微微发烫,反应过来后赶紧错开视线,随后又小心翼翼的去看李大成的反应。好在男人喝了酒,思绪反应都不如平时敏捷。沈桥见没被发现,才暗暗的松了口气。

    这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出门的时候,周恒脚下已然虚浮打晃,光凭一个妇人把他扶回去定然吃力。李大成又套了件棉衣,帮着把人扶回去。

    第127章 小桥,不想要吗?

    寒风穿过高高的树梢, 拂过枝头那几片残存的枯叶,发出沙沙的响声。

    冬日里,夜黑天寒, 人们都愿意早早的歇着。这会儿外面静悄悄的,只有偶尔不知打哪传来几声犬吠, 短暂的打破寂静。

    自天凉了以后,沈桥习惯了每日睡前, 用热水泡泡脚,暖和不说,还能解乏。他畏寒就算泡过脚,不一会儿也会凉下来。

    李大成总会把他的脚,放在自己的腿上暖着,沈桥怕把人冰到,总是不肯,好在现在有了汤婆子。

    崽崽瞧见木桶里冒着的白色热汽,好奇的扑腾了两下。沈桥怕他不小心掉进水了, 便把它抱到了炕上。天寒地冻的,小家伙身上厚厚的一层皮毛,要是被打湿了, 一时半会的也干不了。

    好在崽崽一贯乖巧, 见沈桥不让它玩, 就乖乖的趴在身边, 毛茸茸的脑袋搭在人腿上, 也不闹。

    沈桥被它这小模样逗笑了,给他顺着毛, 嘴上还不停的许诺:“等明年开春了,就带你去山里玩, 到了夏天,咱弄一大盆水,让你玩个够。”

    想了想又道:“明年崽崽就不是小狼崽喽!”

    可不是嘛,小家伙眼下三个多月了,比刚来的时候长大了不少,都用不着等到夏天,就能长到成年狼的模样。

    崽崽舒服的眯着眼睛,也不知听没听懂,却极配合的嗷呜了两声,像是应答一般。沈桥又爱怜的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掌心被蹭过痒痒的。

    一人一狼玩了一会儿,沈桥将木桶里的水倒了,回头见崽崽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趴在火炉旁的垫子上,一副困了的模样。

    沈桥眼含笑意,给地上的水盆里添了水。自从点了火炉以后,也没人教,每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崽崽就拖着垫子睡在火炉旁。他怕小家伙守着炉火口干,睡前都会给它添满水。

    又给火炉里添了柴,沈桥才转身回了里屋。

    这会儿刚泡完脚,被窝里放着刚灌好的汤婆子,他把脚放上去,脚下热乎乎的,脸上忍不住荡开笑意。

    李大成去送周恒还没回来,他也没躺下,半靠在软枕上等人,掩面打了一个呵欠。估摸着人也快回来了,就这点儿功夫,也犯不上那针线篮子。可没有什么活儿干,身上又盖着厚厚的被子,人难免犯困。

    就在沈桥困意上来的时候,终于听见院门被推开的声音。心知是李大成回来了,便把软枕撤了,整个人都缩进被子里。被暖意包围,沈桥强撑着没有闭上眼睛。

    李大成进屋的时候,就瞧见被子里隆起一个小鼓包,小夫郎只有一张小脸露在外面。许是被子裹得太紧,脸颊红扑扑的,此时困的眼睛一眨一眨的,迷迷糊糊的小样子乖巧可人。

    “桌上有醒酒汤,你喝了明天不会头疼,还有炉上有热水,泡泡脚解乏。”沈桥睁大眼睛看着李大成,小声的叮嘱了几句,又阂上了眼帘。

    因着困倦的原因,小夫郎声音闷闷的,不似往日清亮。李大成应了一声,倒了水在堂屋里洗漱。

    他一贯不爱喝醒酒汤,况且也没醉到那个份上,想着是小夫郎的一番心意,还是端着碗喝的干干净净。

    见火炉里已经添好了柴,李大成倒了洗脚水,便直接进了里屋。

    沈桥是真的困了,此时已然睡着了。李大成叹了口气,将人搂进怀里,沈桥已经习惯了男人的搂抱,动了动在男人怀里找了个姿势,便沉沉的睡去,丝毫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李大成喝了酒,又有温香软玉在怀,心里几番挣扎,可听着旁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到底没舍得把人弄醒。

    “先让小桥欠着·····”他在人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又在人侧脸上亲了一下,才拥着人沉沉睡去。

    沈桥不知李大成的心思,这一夜他睡的极好,因着昨晚睡的早,天刚朦胧就醒了。侧身看着身旁的男人,微弱的光线洒在男人脸上,勾勒出俊朗的轮廓。挺立的鼻梁,深邃狭长的眼窝,微勾着的唇角,比醒着的时候柔和了几分。

    虽然两人相处间,李大成总是温声软语,一句重话都没说过。可沈桥知道男人不是全然没有脾气,好几次别人挑衅,李大成出手都不见一丝犹疑。处事也干脆利落,完全没有素日好说话的样子。

    安坪村好些汉子在外面不敢吭声,受了气只知道回家打媳妇夫郎,从小到大沈桥见过好多。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同一条巷子的老张家,刚成婚不久的新夫郎,就因为被婆婆折磨的实在受不了,想让夫君帮着求求情,就被打的头破血流,婆家一家人都冷眼看着。

    那时沈桥正打了草准备回家,远远的便见好些人围在老张家门前看热闹。他要回家没有别的路走,只得鼓起勇气遛着墙边,生怕别人瞧见。

    一旁玩土的小孩看见他,喊了一句扫把星,立时诱人凑过来给了他两脚,又骂了一句“晦气!”

    他只有七八岁,连草都顾不得捡,捂着肚子,拎着空的竹筐跑回家,又遭了何春兰一顿打骂。

    那个新夫郎后来怎么样,他也不知道。只是他离开安坪村前,老张家的日子还是那样过着。

    旁人也只会劝着,谁家的新媳妇新夫郎不挨打的,只要生了孩子,日子长了就好了。大家都是这样过的,休妻、和离这样的字眼于村里的妇人夫郎,无疑是塌天的大事。

    因着这样,他知道李大成有多好,男人把所有柔软的一面都给了他。有事的时候,又能挡在他身前,将他护的好好的。

    他伸手隔空慢慢的描绘着男人的五官,李大成不仅生的高大,相貌也极好,一行一坐间瞧着自然随意,却不见一分懒散,与其他人截然不同。

    沈桥看着看着便出了神,直到手指被握住,身旁传来男人的低笑声,才回了神。偷看还被人捉了个正着,简直把人羞死了。他涨红着一张脸想躲,却被男人牢牢的抱住,动弹不了分毫。

    其实怀里的人一动,李大成便醒了,他一向浅眠,昨夜又喝了酒,睡的更不踏实。身旁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他强忍着没动,想看看小夫郎接下来的动作。

    沈桥往下缩了缩,将脑袋窝在男人的胸口,只露出圆圆的后脑勺和一只红透了的耳朵。李大成笑意更深,瞧着小夫郎顾头不顾尾的行为,低头在人耳后亲了一下,牙齿磨过那颗鲜艳的红痣,换来怀里人的轻颤。

    沈桥捂着耳朵,抬起头,一张脸比刚刚更红了。两人只对视了一瞬,沈桥立刻别开视线,他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哥儿了,男人目光里的欲望他自然看的懂。

    往常两人的房事不算频繁,一个月最多也就四五次。李大成虽然没有明说,可他能猜到大概是顾忌着他的身子。有的时候他明明感觉男人动了情,可还是生生地压下了。只抱着他亲了亲,并没有做什么。

    李大成这般体谅他,沈桥心里知道,因此也从来没有拒绝过。只是往常都是夜里,黑漆漆的,什么都瞧不真切。眼下天都亮了,任何细微的动作,都看的一清二楚,光是想想沈桥都觉得羞的厉害。

    唇上一片温热,还带着淡淡酒气。沈桥本能的闭上眼睛,思绪很快被剥夺,他只有微微喘息着的份,双手不自觉地环上男人的脖子。

    李大成翻身将人压在身下,细碎的吻落在夫郎白皙的脖颈间。里衣松松垮垮的挂在沈桥的肩上,乌黑的发丝散乱的落在身前,衬的人肌肤似雪,白皙清透。

    转瞬间,沈桥白皙的肩颈间,便绽放出一片片状似花瓣的嫣红。

    李大成低哑的声线划过沈桥的耳廓,“小桥,可以吗?”

    天色渐渐亮起来,在男人的眼眸里,沈桥能清晰的看见自己现在的样子,这么羞人的话,他怎么说的出来。

    见小夫郎轻咬着下唇,没有出声。李大成敛眸不语,低头在人颈窝亲了一下,像得着趣儿一般,在这块地方来回研磨。

    沈桥哪里受得住,喉间溢出一声甜软的轻哼,自己都吓了一跳,连忙抬手捂住嘴。微微泛红的眸子,瞧了李大成一眼,羞怯中透着几分无辜。

    李大成低沉的笑声响起,将小夫郎的手从唇上拿下来,轻柔的包裹在自己的掌心里。另一只手的拇指划过人柔软的唇瓣,眸光流转,幽深至极。

    “小桥,不想要吗?”

    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沈桥觉着整个人都滚烫滚烫的,像是要烧着了一般。想转过头去,却发现避无可避,顶着蕴满水气的眸子,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掌心被湿漉漉的指尖划过,李大成将两人交握的手紧了紧,抵上沈桥的额头,到底不忍心将人欺负的太狠。

    天上不见半点浮云,日头静静地挂在澄澈的蓝天上,数日来的灰暗一扫而光。日光透过窗棂打在两人身上,一室旖旎······

    第128章 闹别扭

    日头东升, 云淡无风,空气中的寒意都消散了几分。

    难得的晴天,崽崽在院里尽情的撒欢, 日光打在它的身上,柔顺的皮毛泛着淡金色的光泽。

    李大成正在灶房里做饭, 时不时往堂屋那扇紧闭的木门瞧上一眼,唇角勾起一抹苦笑, 随即又无奈的摇摇头。

    一贯好脾气的沈桥,生起气来叫他手足无措。小夫郎绷着一张小脸,偏还不哭不闹,只是红着眼圈,似哭未哭的模样,活像只受了欺负的小兔子。

    任他磨破了嘴皮子,认错保证的话,说了一箩筐。沈桥依旧蜷着身子,紧紧的缩在被子里, 小小的一团,瞧着都让人心疼。

    李大成此时已经连肠子都悔青了,他不该那么不节制, 把人折腾的太狠了。如今, 小夫郎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连话都不肯同他讲一句了。

    他正哄人, 被子里突然传来咕噜咕噜的响声, 虽然沈桥极力掩盖,李大成还是听的真切, 无奈只能先做饭。已经把人惹生气了,万万不能再把人饿着。

    将切好的的牛肉末, 放在翻滚着的白粥里,又淋上香油,盛出来放在一旁晾着,李大成着手又摊了几个蛋饼。

    早饭准备的都是松软好消化的,他推门进屋的时候,沈桥还维持着刚刚的姿势,露出一个圆圆的后脑勺,还有几缕发丝散落在枕边。

    “小桥,吃饭了。”李大成将托盘放在一旁的炕桌上,轻轻的唤了一声。

    沈桥其实也不是真的生气,只是羞的没脸见人。青天白日屋里亮堂堂的,做那样的事本就够羞人的,还······

    刚刚的场景实在太过震撼,他软着身子,险些摔倒,一番折腾衣衫凌乱,这般狼狈的模样,偏被李大成瞧了去。他挣扎着想从李大成怀里出来,可两人体力悬殊,他哪里能挣得托。

    阳光满溢,屋里亮堂堂的,所有东西都看的真切。他被迫坐在浴桶里,水流划过身体的触感,让他羞的连眼睛都不敢睁。

    只是想想,他都觉的脸上要烧起来一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李大成见被子里的人,不仅没有要出来的意思,还把被子扯过头顶,连脑袋都蒙了起来。

    他走进拱起的那团,怕把人闷坏了,抓着被角扯了扯,并不敢十分用力。

    在他搭上被角的瞬间,沈桥也用力将被子裹得更紧。他又温声软语的哄了好一会儿,小夫郎都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这样僵着也不是办法,李大成故作无奈的叹了一声,把手伸了进去,搭在小夫郎的腰上,微微带了些力气给人揉着。

    沈桥察觉到后腰上带着体温的力道,心跳如擂鼓,他还没想好怎么面对李大成。男人力道适中,按摩的很舒服,就在他刚刚放松些的时候,那只大手却突然转变了方向,将他整个人从被子里捞出来。沈桥一惊,也顾不上害羞了,连忙卷着被子翻到了一边。

    小夫郎被逼红的眼尾蕴着水汽,又羞又委屈的瞪过去,还没开口,一滴泪顺着眼角划过。李大成这下是真的心疼坏了,这滴泪就像落在他的心上一般,让他慌了心神。

    他盯着划落的泪珠,喉结滚了滚,压下心疼,将人紧紧搂在怀里,一下一下的轻拍着沈桥单薄的后背,给人顺气。沈桥也没有挣扎,眼泪不要钱似的流,沾湿了李大成胸前的一大片衣襟。

    怀里的人哭的连肩膀都抖着,松垮的里衣根本遮不住脖颈间的红痕,李大成眼底波澜起伏,柔声宽慰着“怪我,都是我不好,小桥不哭了,好不好?”

    沈桥本来不委屈,只是被吓了一跳,又想到刚才的场景,不知道不知怎么面对,眼泪止不住的就掉下来。被这样一哄,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屋里静谧无声,只有他偶尔止不住的抽气声。

    场面也不能一直僵着,沈桥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头顶就传来李大成的声音:“乖,小桥,不伤心了,是我不好,我该死,我不该·····”

    “别胡说,我······我没伤心,也没生气·······”沈桥抬起头,打断李大成的话,却不敢与他对视,目光发虚的没有落到实处,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小夫郎此刻整个人都红透了,出口的声音还微微发颤。

    李大成只觉着一颗心都要被揉碎了,用力抿了抿唇,“是我过分了,小桥合该生气的,小桥若是不喜欢,那以后我们便不那样了。”

    夫妻间自是两情相悦为好,房事上同样是如此。他舍不得只顾着自己满足,便委屈了沈桥。

    沈桥紧握的双手颤了颤,捏着男人的衣角,好半天才鼓足勇气开口:“我没有·····没有不喜,就是·····刚刚洗澡的时候你偷看,还······”

    小夫郎的话说的磕磕绊绊,李大成毕竟是多活了一世的人,很快理清人话的意思。垂眸瞧着说完话就扎在他怀里连头都不抬的人,无奈的摇摇头,眼里漾开止不住的笑意。

    弄清了原由,李大成总算是松了口气,低头给人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爱怜的在人眼角亲了一下。

    小夫郎身子本来就弱,每次房事过后,都累的昏昏欲睡。李大成自然舍不得人再劳累,再说他帮着夫郎清洗也是理所应当的。

    可今儿,沈桥说什么也不让碰,湿漉漉的眸子里透着焦急。他知道小夫郎害羞,无奈只好打了水,放任他自己清洗。

    李大成足足要了沈桥两次,他清楚小夫郎的承受能力,有些放心不下。关门的时候,便留了条缝,瞥见人腿一软差点没跌倒,扶着炕沿才堪堪稳住。浴桶里的水却溅出好些,沾湿了衣裳。

    他哪里顾不得许多,赶紧将人抱起来,又添了热水。怕着凉紧着给人清洗干净,换上清爽的里衣,安置在炕上。

    自那就得到了一个后脑勺,他还以为是做的太过分了,这才将人惹恼了。一时情急只顾着哄人,也没想到那么多。

    以往他们每次亲近都是夜里,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堂屋里燃着的油灯,发出昏黄的光,从门边淡淡的洒进些许微光。

    那点子光亮根本什么都瞧不清,这才让胆小又害羞的沈桥没那么多顾忌。可刚刚他见人差点摔倒,心急都来不及,哪里会有旁的想法。

    低头看着窝在他怀里,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的人,李大成收紧了搂着人的手臂,蹭了蹭沈桥的肩膀,轻声开口:“先吃饭吧,一会儿都凉了。”

    沈桥肚子早就饿了,偏过头打量着炕桌上的饭菜,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可若无其事的的面对李大成,他还有些做不到。

    正犹疑着,他突然注意到,托盘里只有一碗粥,显然是一个人的量。这下也顾不得害羞了,抬眸去瞧李大成,“怎么只有一个人的饭?”

    他没想过李大成会先吃,只要在家,两人定是一起吃饭的。就算是有什么事,男人也会让他先吃。虽然知道李大成不会生他的气,可见男人不陪他吃饭了,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李大成垂下眼眸,脸上立时换了一副神情,开口的声音还带着些委屈,“小桥都不肯理我,我怕小桥不想看见我,想着一会儿去灶房再吃。”

    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了哄夫郎,做小伏低什么的,李大成倒是一点都不觉得丢人。

    “我没有不理你,也没有不想看见你。”沈桥着急解释,声音都比以往拔高了不少。

    “好好好,是我说错了,小桥最大度了,肯定不会和我一般见识。”李大成揽着人的手松了松,低头在人轻颤的羽睫上亲了一下。

    早饭依旧是在炕上吃的,牛肉粥熬的香浓,沈桥足足喝了两碗,又吃了两个鸡蛋饼,才放下筷子。

    李大成没让沈桥动手,自己将碗筷洗了,灶台收拾干净。同沈桥说了一声,找了大汤碗,将锅里剩的粥都装上,出门去了周家。

    周恒昨晚上喝的不少,李大成过去的时候还睡着。他没有多呆,把盛粥的汤碗倒下来便想走,周家二老拉着死活不让走,非要让他拿些自家晒得菌子。

    周家二老身子都不硬朗,周母的腿脚也不好,这么些菌子,不知得来回上下山多少趟才能攒下。

    采菌子的时节,原身还在李家当牛做马,自然没有他什么事。人家这是知道他家里没有菌子,这才把家里最好的东西拿出来。

    可李大成哪里好意思要老人家的东西,推辞了半天,还是周恒媳妇出面解围,只拿了一少半,这才得以从周家出来。

    第129章 表面的平淡

    远处的林子里笼着薄雾, 隐约可见树梢间的一抹抹雪白。偶尔,几只的鸟儿在枝头跳跃,发出清脆的叫声, 打破了寂静。

    路上行人并不多,李大成今日出来的早, 时间充裕,他也没着急赶路。今日本想把小吃车也拉出来的, 奈何把小夫郎给惹恼了,又答应了人早些回去,他自然不好失言。

    行至官道,路上的行人明显多了起来,好些多是拖家带口的,老人小孩都有。听他们相互交谈,都是熟识的,李大成猜想他们该是去镇上领去布施品的。

    人一多难免得放慢脚步,好在离镇上也不远了, 李大成就在后面慢慢的跟着。从临近几人的交谈中,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名字——沈平。

    沈平成婚了,虽然嫁的仓促, 可周家来迎娶的场面, 还是足够让安坪村的人眼红, 那架势真不愧是镇上的大户人家, 光马车就足足有六辆, 也不知道里头装着多少值钱的好东西。

    村里人虽然看不上沈家,可也不会放着便宜不占, 那一筐筐的喜钱洒出去,不捡的人才是傻呢!

    何春兰拼命忍着, 端着的一张笑脸才没有垮掉,这些钱本来都是她们家的,便宜这些人了。好在她的平哥儿嫁的好,这以后自然少不了她的好日子过。

    几个人口口声声的看不上何春兰,可说话间脸上却都是羡慕的神色。这泼天的富贵谁能不眼热,家里有姑娘双儿的没有一个不在背后抱怨的,可抱怨也没用,自家的姑娘双儿可没有沈平的好相貌。

    就算再羡慕,这样的好事也落不到他们身上!

    李大成默默听着,心知沈平的日子,恐怕不会那么好过。周公子早已病入膏肓,命数不久,一个既无娘家依仗,又无子嗣的少夫人,在诺大的周家能有什么前程。

    沈桥早已与沈家没有关系,难得小夫郎自己可以放下过往。这事李大成也没有打算同沈桥讲,免的搅乱他们平淡的日子。

    长平街上人头攒动,各家商铺布施的位置前面,都排着长长的队,老弱妇孺皆有。粗略的瞧着布施的品类还挺丰富,米面肉都有。

    有一家商铺布施的物品里面还有布匹,竟然还是棉布,虽然不是细软的上好棉布,可对乡下人来说,已经算是好东西了。因着有棉布领,排队的人尤其多,一眼都望不到头。

    李大成瞧着那个发放物品的人,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见过。细想之下,认出那人正是向暖斋账房先生。怪不得另辟蹊径,出手就是大手笔,原来是宋掌柜的铺子。

    宋朝和不是个简单的人,身上一定有不为人知的东西。李大成不愿意同这样的人有任何牵扯,因此快步离开。

    青竹阁的位置也在其中,桌案后悬挂着布旗,在一众布施的摊位中,及其显眼。吕掌柜正站在桌案后忙乎着,将手里的东西一份份的递给前来的人,脸上始终带着笑。在一众板着脸的掌柜或是伙计中,倒是显的亲和。

    吕掌柜身前也排着长长的队伍,两人隔空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青竹阁的差事,李大成也算是得心应手,每日把卤肉送过去,帮着调了蘸料才离开。厨娘对他的态度更加殷勤,打着吕掌柜的名号,也曾明里暗里的向他讨教过一些菜谱。

    他不愿意同一个妇人计较,一一解答了。厨师这行不是别人三言两语,就能教会的,即使手把手的教,做出来的菜味道也不会相同。

    许是厨娘也意识到这一点,这几日倒是消停了好些,李大成也乐得清净。

    从胡杨街出来,李大成直奔鑫平街后巷。除了牛肉以外,他还想买几只兔子。旁边的铺子里兔子、竹鸡等野物都有,也不必再跑别的地方。

    牛肉铺的老板听他说要买兔子,热心的领着他来到隔壁铺子。隔壁铺子老板是个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是鑫平街上第一家卖肉的铺子。

    此时店里没有客人,中年汉子正躺在竹椅上打盹,被一声粗犷的喊声惊醒,差点没从竹椅上摔下来。

    开肉铺的都会些屠夫的技艺,整日宰杀活物,身上沾染着血腥的气息,脾气也比普通人烈些。中年汉子刚要发难,见来人是隔壁的韩老三,又止住了动作,不甘心的骂了一声。

    “郑大哥,我给你送生意,你还骂人可有点说不过去了吧!”韩老三也不恼,依旧笑呵呵呵的挤兑了两句。

    中年汉子这才看见韩老三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李大成日日都过来买肉,他自然也识得。对上李大成脸色倒是好了几分,偶尔还能有个笑模样。

    听闻他要买兔子,问了要买的数量,也不用他们开口,转身去后头挑了十五只过来。十五只兔子挤在两个竹笼里,李大成一眼便看出,这些兔子比铺子里的要肥不少,显然是特意选的。

    人家做生意厚道,李大成自然也不是计较的人。又要了三只竹鸡,直接问了总价。

    “既然是韩老三领过来的,就不算是外人。兔子一只按三十八文,三只竹鸡一百三十五文,零头就不要了,给七百文就成。”

    市面上的兔子一般是四十文一只,这些兔子又肥又大,怎么也得卖四十五文一只。如今人家只卖三十八文一只,给便宜了这么些,又抹了零,显然是看了韩老三的面子。

    做生意不容易,又都是小本生意,李大成不愿意明晃晃的占人家便宜,默默记下这份人情。

    “大成兄弟不用见外,这都不是别人,就按着郑大哥说的数目给就行。”韩老三和李大成相处的久了,自然知道他不是那种贪财爱占小便宜的人,跟着插科打诨了两句。

    李大成拱拱手,道了谢,才将七钱银子放在桌上。拎着竹笼出门的时候,瞥见墙角堆着的酒坛子,心里有了打算。

    “你不用过意不去,郑大哥人仗义,可也不是傻子,要是那等子贪财的无耻小人过来,半个铜板可都不会便宜。他也是没把你当外人,日后你要买兔子直接过去就行,准保比你在别处买的兔子好。”韩老三帮着把竹笼放在板车上,用麻绳捆好,憨憨的笑着。

    李大成笑着道了谢,又闲聊了几句,才离开鑫平街。

    午时已过,斜阳悠悠地照耀在青石路面上,渲染出一片暖意融融的景象。许是因为今日镇里有布施,街上的人倒是比前几日多。

    街道拐角处,有个卖包子的小贩,李大成买了三个包子,推着板车往外走。盘算着明儿把小吃车也拉来,卤肉的生意不能做了,他便想买些兔子卤制了,卖着试试。

    兔子比猪肉贵,若是整只卤制,一只怎么也得卖六十文。六十文都能买四斤猪肉了,他又在集市里摆摊,怕是买的人不会太多。

    思来想去,李大成还是想着先卤两只试试水,其他的做成麻辣兔头和麻辣兔腿。兔肉可以做成辣炒兔丁,再加上些配菜,配着卷饼卖,价钱也不至于太高,人们也好接受。

    从徐富那拿了猪肉,听徐富说依旧没有许阿婆祖孙两的消息。回去的路上他特意没有走大路,绕道走了长平街里面的民巷。

    这的房子因为在清河镇的边缘,价格相较于镇内的房子便宜了不少。好些初来乍到、想要在镇上安顿的人们,都会先考虑在这边落脚。正因如此,这里人员复杂,流动性也相对较大。

    镇上他都打探的差不多了,普通民居多半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在镇上都有稳定的营生,鲜少有买卖。就算有几户买卖的,买房的人也和周恒描述的人相差甚远。

    既然镇上没有,李大成便想来这里碰碰运气,两个大活人总不可能凭空消失,一点痕迹都没有吧!

    然而打探了一圈,却一点收获都没有。周恒总说他疑神疑鬼,可李大成还是觉得许阿婆这个侄子有问题。

    回去的路上,依然是人挤人,大多是领了布施品回来的。手里都拎着东西,脸上眉梢都是笑意。

    可不是吗,领的可都是好东西,回去足够一家人吃上十天半个月了,节省些的都能撑到过年。还有肉,切成肉片炒菜吃,连油都省的放了,可以好好的给家里的孩子解解馋。

    布施整整三日,李大成听好些人说,明天还要过来。左右冬日地里也没有活儿,跑上这一趟,就能领到这么多东西,不来才是傻子呢。

    李大成在这一群人里格外显眼,肉虽然放在大木盒里,旁人瞧不见。可装着兔子和竹鸡的竹笼,却明晃晃的绑在板车上,让人想忽视都难。

    有两个胆大的汉子,主动凑近乎,目光却始终锁定在那些肥硕的兔子身上,问他怎么买这么些活物。李大成没有交谈的意思,随口敷衍了一句。

    他人高马大,面容冷峻,给人一种不好相处的感觉。见他这样,那两个汉子对视了一眼,也没再开口。

    李大成心里盘算着明日早些出门,以免和拥挤的人群碰上。等他收摊就得下午了,倒是不用担心再遇到这些人。

    第130章 小夫郎发热

    天空湛蓝如洗, 几朵白云悠闲地漂浮在空中。路旁的小河已经结了一层薄冰,河水在冰层下缓缓流淌,发出潺潺的声响。

    李大成回村的时候, 见一群半大的孩子,正用石头砸破冰层, 纷纷围在河边,用长长的渔网捞鱼。

    村里的孩子没有太多消遣, 不像镇上的孩子养的那么金贵。不大的年纪就得帮着家里干活儿,也就只有在农闲之余,才能结伴玩耍。这个时节的鱼相较于夏日更加肥美,但隐藏得更深,不易捕捞。

    赵春生也在其中,远远的瞧见李大成,便放下渔网,小跑着过就打招呼。爹娘和他说过,大成哥与他们家有恩, 这份情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忘了。他年纪虽然小,却也明白道理,待李大成沈桥比家里的亲戚还要亲近。

    听着小孩子稚嫩的喃喃自语, 李大成脸上始终带着笑。不远处的河畔, 孩子们兴奋的欢呼声此起彼伏, 渔网里赫然一尾巴掌大小的鱼, 正活蹦乱跳想要挣脱出来。

    他悄然瞥了一眼泛着寒光的冰面, 叮嘱了几句千万别上冰面,才静静的看着赵春生蹦蹦跳跳的回到小伙伴身边。

    难得天晴, 除了小孩子出来玩耍,几个闲散惯了的汉子, 也乐得扎堆儿闲聊。说着说着就扯远了,镇上又来了新的妓子小倌,或是谁家的媳妇夫郎长的好看。嘴里蹦出的诨话,猥琐又下流。

    好些年轻的妇人夫郎,见了他们都绕路走,免得凭白被攀扯,还闹个大红脸。真要撕扯一番,丢的也是自己的面子。上了年纪的婶子阿嬷却不惧,只要听见少不得啐上两口。

    见李大成板车上拉着这么些兔子,有人问好奇问上一嘴。李大成随口敷衍了一句,脚下的步子却没停。

    等李大成走远了,有个汉子往地上啐了一口,不屑的开口:“不就是挣了点银子,瞧那一副看不起人的样子!”

    说话的是村里出名的懒汉王六子,王六子的爹是个泥瓦匠,有手艺傍身,日子自然过的比旁人好。只可惜他爹早早的就走了,扔下孤儿寡母,家里虽有些积蓄,这几年也被王六子挥霍的差不多了。

    二十多岁的人了,连个媳妇都没娶上,整天在村里晃荡,瞧见谁家年轻的媳妇夫郎,都少不了用龌龊的眼神瞄着人家,在村里着实是不受待见。

    上次他就在村长家门口,瞄了沈桥几眼,就被李大成狠狠的瞪着,像要吃人一样,这个愁他可一直都没忘。他这话一出,本以为身旁的人会跟着附和两句,谁知却没有一个人搭腔。

    那几个人也不是没脑子的,说些闲话自然没什么,却没必要给自己招惹麻烦。李大成哪是这么好惹的,通过王贵家和李家的事,李大成的名声早就打出去了。

    王六子见他们一个个畏畏缩缩的,不由得冷哼一声,顺便奚落了几句。

    “你厉害,不也是等人走远了,才敢说吗,有本事你当着李大成的面说啊!”有个汉子不服,张嘴就怼了回去。

    “就是,自己都是个怂包,还有脸说别人!”

    他们打不过李大成,却不怕王六子,好几个人都跟着帮腔。王六子觉着丢了面子,恶狠狠的瞪了几人一眼,掉头就走。

    李大成全然不知,推门进院的的时候,不见小夫郎的身影,只有崽崽迎了过来。许是第一次见活物,对着竹筐里的兔子,发出阵阵低吼。兔子受了惊挤作一团,他拍了拍小家伙的脑袋,警告了两句,崽崽才不情不愿的走开。

    家里以后还会有其他活物,崽崽毕竟是狼,捕猎是野兽的天性。若是不把小家伙管教好,以后越长越大,伤了家里的牲畜还好说,要是伤了人就难办了。

    小家伙是沈桥一手养大的,若是真到了万不得以,要把崽崽放归山林的那一天,恐怕小夫郎心里不舍,会哭的昏天黑地。

    怕崽崽仔吓唬兔子,李大成特意把装着兔子和竹鸡的竹笼,放在柴房里又关好门。才推门进了堂屋,屋里静悄悄的。

    他不由得眉心一皱,快步进了里屋。只见沈桥蜷着身子侧睡在炕上,脸上还带着红晕,不知是热的,还是生病了。

    李大成暗道不好,忙把手搓热了,覆在人的额头上,果然一片滚烫。

    “小桥醒醒,小桥!”李大成轻轻拍了拍沈桥的肩,见没有反应,慌忙的将人抱进怀里,“小桥,醒醒,哪里难受,什么时候不舒服的?”

    把灶房里的菜捡了捡,沈桥就觉得有些发冷,倦意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他想着睡一会儿,再做午饭,左右早饭吃的晚,这会儿也不饿。

    不知怎么的越睡沉,听着耳边有人唤他,好半天才费力的睁开眼睛。见到熟悉的人,下意识的便往男人怀里缩了缩,好像能缓解身上的不适。

    小夫郎眼角还残留着几分湿润,不知是不是难受的时候偷偷哭过。李大成只觉得自己该死,明知道夫郎身子弱,还不知节制,任由欲望驱使,便不管不顾的把人要了。此刻沈桥身上的热度,好似炙热的熔岩,灼的他心里疼的厉害。

    沈桥烧的迷迷糊糊的,半眯着眼瞧,朦朦胧胧的望见李大成脸的担忧,伸手摸了摸男人的脸,“我没事,真的。”

    “是我不好,都怪我,我混蛋。”李大成抵着夫郎的额头,柔声哄人:“小桥,再睡会儿,我去找大夫。”

    沈桥不想看大夫,他一直吃着丸药,一个月就要小三两银子。省着点的花,三两银子都够一家子整年的开销了。再说他只是受凉了,睡一觉出点汗说不准就好,哪里还需要额外再看大夫。况且汤药那么苦,他也不想吃那么苦的药。

    他抓着李大成的手,拼命的摇头,不愿意让男人走,因着发冷身上发抖,开口的声音变得含糊不清。

    人都烧迷糊了,哪能不看大夫,万一要是有个好歹,李大成不敢想,将小夫郎安顿好,快速出门找人。

    赵婶儿正在家腌咸菜,听了李大成说沈桥病了,放在手里活儿,朝着屋里招呼了一声,便急急的跟着过来。

    “大成,你快去吧,桥哥儿有我照看着呢,你放心。”

    “麻烦婶儿了。”李大成眼前都是沈桥难受的样子,道了谢便往外走。

    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往下河村去,雷大夫毕竟上了年纪,自是不如年轻汉子脚程快。李大成道了声得罪,背着老大夫就往回赶。

    雷大夫对李大成还有印象,前不久救治的一个难产的妇人,就是他来请的。医者本就是为着治病救人,谁家遇上这样的事都着急,情急之下自然也没那么多讲究。

    可上次是妇人难产,着急些自在情理之中。可他刚刚明明听说病人只是发热,发热怎么就急成这样,看这架势还以为是生了什么大病。

    可怜老大夫一把年纪了,怎么都没想明白,这把骨头差点没被颠散架了。

    一路疾驰,到了家门口,李大成额上滚着豆大的汗珠,里衣也早就被汗水浸湿了。他抬手拿袖子抹了一把脸,连忙引着大夫进屋。

    “这么快就回来了,快歇歇。”赵婶儿见他这么快就回来,有些诧异。瞧见他还微微喘着粗气,便猜到他是跑着来回的,忙招呼他坐下。回身取下沈桥额上敷着的冷怕子,让出位置方便大夫诊治,叹了一声,“刚刚热度又上来了,我怕把人烧坏了,赶紧拿冷怕子敷上,这热度一点儿都没降下来。”

    “幸苦婶儿了,一会儿还得劳烦赵叔儿跑一趟,帮着给大夫送回去。”李大成道了谢,又给赵婶儿行了一礼。

    一来,他实在是放心不下沈桥,便想托付赵叔儿帮着把大夫送回去。二来,他也有私心,想把赵婶支开。雷大夫给沈桥把过脉,对沈桥的状况自然一清二楚。小夫郎不易有孕这件事,他不想让旁人知道,毕竟人言可畏。赵婶儿虽然信的过,可两家往后还要相处,他也不愿赵婶儿用同情的目光去瞧沈桥。

    “你这孩子,跟婶儿用不着这么客气。你赵叔儿在家也没事,我这就去喊他,你就好好照看着桥哥儿。”赵婶是个急性子,待李大成也如自家人一般。听他这么说,应下就往外走。

    李大成的目光落在沈桥身上,见小夫郎睡的极不安稳,微张的双唇潮红,呼出丝丝缕缕的热气,不时还难受的哼上两声。

    他朝雷大夫拱了拱手道:“我上午没在家,也不知是几时发热的,人一直昏昏沉沉的,这会儿热度又上来了,还烦请先生给看看!”说完,小心翼翼地将沈桥的袖子往上卷了几折,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方便大夫诊脉。

    给小夫郎卷袖子的时候,李大成才发现他的手有些抖。上一世爆炸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慌过。看着沈桥虚弱的躺在那,才发觉四肢百骸无一不冷,害怕和后悔如汹涌的波涛席卷而来。

    第131章 渡药

    雷大夫还记着沈桥, 他行医数十载,也可谓见过人情冷暖。

    村里就算是稍微宽裕些的人家,积蓄也有限。都怕生病, 小病尚且舍不得一二百文的药钱。要是真生了大病,就算想治也治不起, 只有苦苦熬着,真应了那句生死由命!

    相较之下, 妇人和夫郎就更难了,手里头没有银子,要想瞧病少不得看夫家的脸色,日子哪里好过的了。

    因此,像李大成这般紧张夫郎的,倒让他印象深刻。

    他还记着上次出诊,这个小哥儿也是发热,身子也亏空的厉害。要想养好,不仅需要好生休养, 重活儿累活儿还一点都做不得。更是得拿银子堆着,调养身子的药可不便宜,又是个长期的功夫, 日积月累下来, 可不是笔小数目。

    其实就好生休养这一条都不容易, 村里人哪里闲的住, 家里地里都是活儿, 想歇一天都难,更何况是积年累月的养着。

    李大成瞧着是个有心的, 比好些汉子都强,可也不见得拿的出这么多银子, 况且这个小哥儿还未曾生育过。谁家娶夫郎不盼着赶紧生个孩子,眼下虽有几分情分,可人心也不一定抵不得过天长。

    雷大夫叹了一声,才将手搭在露出的半截子腕上,心下有几分诧异,手下的脉象与预料中不同,有了几分缓和。

    李大成瞧着大夫脸上的神色,急的声音都有些发颤,“先生,夫郎的病可是有什么不妥?”

    “不用担忧,他没事,就是受了凉,吃上一两副药,等热度退了也就好了。”雷大夫见李大成神情紧张,宽慰了两句,又搭上另一只手腕。

    尽管脉象上虽还是有些虚浮,但较上次看诊已经好了许多,显然是一直用心调养着。村子里能养成这样,属实不容易,因此他才有些意外。再看李大成的目光都带着些赞许,这样情深的汉子不多见。

    李大成还是有些放心不下,给雷大夫倒了杯茶,又问道:“上次先生说夫郎身子亏空的厉害,如今病症可会有影响?”

    “无碍。”雷大夫捻着胡子摇了摇头,瞧见被角下露出的手炉,温和笑道:“这几日别再着凉就行,饮食上清淡些。”

    一个手炉怎么也得一两银子,没见谁哪里舍得花这么些银多子,买个暖手的物事。他再观沈桥腕间的镯子,也知道他们日子过的不错。夫家爱护,又舍得花银子,既如此哪里还有什么需要叮嘱的。

    雷大夫见李大成面上有些犹豫,还以为他是想问孩子的事,又不好提。刚要开口,就听得一句大胆的问话,他嘴里的茶水差点没喷出来。

    “先生,不知夫郎的病因可与过度房事有关?”

    李大成是有些迟疑,他一个糙汉子不怕什么,可沈桥脸皮薄。小夫郎若是知道他把这种事对外人说,还不知得羞成什么样。可若是不问,又怕真的有什么关联,耽误了病情,得不偿失,再三思量之下才开口。

    过度两个字,让雷大夫没忍住轻咳了两声,这个后生说话倒是不避讳。好在雷大夫见的多了,放下杯子,很快稳住声音,“虽无关系,日后还是要节制些,若是想要孩子,最好还是再等等,才更稳妥些,对大人孩子都好。”

    “多谢先生,我与子嗣上并无期盼,只盼夫郎的身子康健便好。”李大成这话说的坦坦荡荡,自从亲历了赵家嫂子难产,他就断了要孩子的念头。

    赵家嫂子一贯康健,又做惯了活儿,有些力气。生孩子尚且遭了那么多罪,还险些性命不保。他的小桥幼时就受了苛待,身子本来就弱。小心呵护着,还少不得有个伤寒发热,犯不上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孩子,冒这么大的风险。

    他重活一世,连生死都看淡了许多,更何况是子嗣。这辈子能遇见心爱之人,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他们两个共度一生就够了。

    雷大夫本想劝上几句,照着这样调养,过上个三两年,还是可以有孕的。可瞧见他望着夫郎的眼神,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罢了,这还是情种!

    因着来的时候,李大成说了沈桥的病情,雷大夫带的药很全。很快配好两副药,又交代了熬煮的方法,才将药箱理好。

    从这个小哥儿的脉象上也可知,定是服用了其它补药,怕有冲突,雷大夫还特意找李大成要了药方。

    李大成一心都扑在沈桥身上,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层。听雷大夫提起,才急忙从抽屉里取出装着丸药的盒子,递了过去。

    “日常服用的两种丸药都在这了,还劳烦先生看看是否有冲突?”

    雷大夫见是丸药,脸上的笑意更深。村里人节俭惯,生病都舍不得抓药,更何况只是调养身子而已。他原想着能抓几副药养着就不错了,没想到竟吃的是丸药。

    丸药工序复杂,也比汤药贵。有一点他倒是没有说错,眼前的后生还真是用情至深,他行医这么些年,都没见过如此情深的。

    打开盒盖,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雷大夫又分别盖上,交还给李大成。既是丸药,问题就不大,丸药药性更温和,用的都是滋养的药材。他刚刚也辨别过了,与他开的药是没有冲突的,只隔开服用时间便好。

    李大成又道了谢,付了诊金,外面正巧传来赵婶儿的声音,他便引着雷大夫往外走。托了赵叔儿帮着送大夫,他也好空出时间陪沈桥。

    “大成,大夫怎么说的?桥哥儿可要紧?”

    “没大事,就是受了凉,大夫说服上两副药就好了。”赵婶儿是真的担忧沈桥,李大成隐去了一部分,将大致的情况说了。

    “没事儿就好,眼看着还有不到二十天就过年了,可得赶紧养好了。今年是你们成婚后的第一年,还得·····”赵婶儿话都出口了·,才意识到不对,连忙止住了话头,“瞧我这嘴,哎!大成,你先熬药,桥哥儿我帮你找看着。”

    新婚后的第一个年,自然有许多的讲究,可李大成家里既无双亲又无长辈,自然少了许多规矩。

    “那就麻烦婶儿帮我看会儿小桥,我先把药煎上。”李大成对李家那一家子,全然不在意,见赵婶儿面上有些不自在,也没接话。

    很快,灶房里便飘出阵阵的药味,熏的人鼻息间都是苦的。崽崽原本趴在李大成脚边,许是这味道实在难闻,小家伙打了两个喷嚏,便跑回柴房门口卧着。

    像是知道兔子就在里边似的,不时的用爪子刨两下门。见没有动静,也不走,依旧在门外守着。

    李大成看着药炉里的药,也没心思理会崽崽,总归它打不开门,愿意守着就受着吧。原想今日就把兔子卤了,除去送人的,明天便拿到集市上去试试。沈桥这一病,他哪里还有心思出摊。

    吕掌柜的事不能给人家耽误了,晚会儿把肉卤出来即可。至于那些兔子竹鸡,左右也好养活,无论是菜叶还是谷糠都能吃,大可以放在柴房里养上两日。

    药炉里的药咕嘟咕嘟的翻滚着,李大成按着大夫的嘱托,将两剂合成一碗。端进屋里的时候,沈桥依旧睡着,额见冒着些细小的汗珠,脸色也不似先前那般红了。

    “大成,桥哥儿好像没那么烫了,你也别太担心。既然大夫都说没事,喝上两副药定然是能痊愈的。”赵婶儿见李大成面上的愁色,浓的都化不开,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了几句。

    李大成应了一声,将碗放在桌上,轻声开口:“今儿幸苦婶儿了,还麻烦叔儿也跟着受累,跑这一遭。“

    “大成你这话婶儿可不爱听,当初要不是你帮我,我家那可怜的姑娘,如今还不知怎么样了呢。”

    李大成听赵婶再次提及她家姑娘,赶紧转了话头,免得提起来,赵婶儿又少得哭上一场。

    赵婶儿的女婿落了点毛病,家里的日子自然不如以前好过。赵婶儿心疼姑娘,虽然时常贴补,可家里又不是有金山银山,能给的总是有限,再说还有春生在呢。

    下午又起了风,虽不大,但寒意却增添了不少。送走赵婶后,想着眼下正是做晚饭的时候,也不会有人过来,李大成将院门上了门闩,才回屋。

    沈桥热度虽然降了些,但人还是迷迷糊糊的,李大成唤了两声,只得到两声含糊的哼声。他小心翼翼地将人扶起来,把瓷勺到人的唇边,柔声哄着:“小桥,把药喝了,喝了药就不难受了。”

    生病的人软绵绵的窝在男人怀里,唇边刚触及勺子,一股苦涩的味道便钻入鼻腔。素来乖巧的人皱着眉避开,又往男人怀里缩了缩,整张脸都埋了进去。瓷勺一偏,墨色的药汁便洒了李大成一身。

    李大成垂眸看着仍旧往自己怀里拱的小夫郎,无奈的叹了口气。端起碗喝了一大口,哄着人将药汁渡了过去。

    第132章 养病

    夜色渐深, 沈桥的呼吸才逐渐平稳下来,总算是退了烧。李大成紧握着沈桥的手,心中的忧虑才消散几分。

    发热过后, 身上难免发软无力,沈桥虽还是有些倦意, 可睡了一下午,也不愿意再躺着了。手肘撑着身子, 刚想坐起来,一阵眩晕便猛的袭来。

    李大成心里一惊,连忙扶着人躺下,还不忘夜好被角,“别动,刚退了烧,再歇歇。”

    “饿吗?”李大成又摸了摸沈桥的额头,确认触手温凉,才慢慢开口, 眸底带着浓浓的心疼。

    沈桥中午就没吃饭,又出了好多汗,此时听李大成问他, 才觉着腹中有些空, 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嘴里却是一阵苦涩, 让人忍不住皱眉。

    “怎么了?是哪难受吗?”李大成将沈桥的手包裹在掌心里, 轻手轻脚的理了理沈桥鬓间被汗沾湿的发丝。

    沈桥摇摇头, 开口的声音有些哑,“不难受, 就是嘴里有点苦。”

    “下午给你喂了药,先吃个蜜饯, 我给你拿水漱口。”李大成拿起一颗蜜饯喂给沈桥,准备起身去拿水和痰盂。

    话刚说完,衣角就被一只细嫩的手捉了,李大成衣摆上还残留着漆黑的药汁,显然是没来得及换衣裳。此时药汁干了,干巴巴的皱成一团,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沈桥用指尖捏了捏那块深色的衣料,还未开口,手就再次就落到了宽厚的掌心里。

    “小桥,我们先漱口,然后吃点东西。”生病的小夫郎比平时粘人,掌心里的指尖发凉,李大成给人暖着手,轻声的哄人。

    沈桥没有开口,望着他的眼神有几分湿漉漉的,不似往日般清亮。李大成只觉得心里揪成了一团,疼的他心慌意乱。

    “你不是混蛋。”

    就在李大成作为把人弄病的罪魁祸首,正被愧疚包围的时候,耳边传来一道声音,虽然不大,却格外坚定。

    沈桥见他脸上错愣,怕他没听清,又小声的重复了一遍。

    他迷糊的时候,就听见男人焦急的认错声,他想开口,却昏昏沉沉的发不出声音。在他心里李大成,就是这世上最好的人,才不是混蛋。

    李大成静静地凝视沈桥很久,才俯身在人唇上亲了一下,温柔缱绻,不带一丝情欲。他的小桥纯澈美好,真真让人恨不得疼到骨子里。

    沈桥有点害羞,又见不得李大成用愧疚的眼神瞧着他,往被子里缩了缩,糯糯道:“我饿了,中午都没吃饭。”

    李大成听人这样说,也顾不上旁的了,拿了痰盂扶着沈桥漱了口,又拿热布巾给人擦了脸,便快步去灶房里做饭。

    趁着沈桥吃完药,还睡着的功夫,李大成就煮好了鸡汤,想着大夫的叮嘱,还特意把鸡汤上面的油花撇了。如今只需把鸡汤热热,再煮些面条就行,费不了多少功夫。

    灶膛里留了底火,不用再重新点火,放上两根细柴一引,火苗就簌簌的燃了起来。将锅里的水舀出来,李大成动作麻利的倒入鸡汤,下了面条,怕沈桥吃不饱,又卧了两个鸡蛋。

    不多时,一碗香喷喷的鸡汤面就做好了,端进屋时,沈桥正靠在软枕上养神,显然还是疲倦。听见声音才缓缓睁开眼睛,对着李大成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李大成将碗放在炕桌上,摸了摸小夫郎白的几乎透亮的脸颊,“小桥,吃饭了。今儿太晚了,我们先吃面,明天再给你做好吃的。”

    桌上只有一碗面,看着递过来的筷子,沈桥没接,抓着李大成的手腕晃了晃,“我们一起吃,好不好?”

    李大成哪里能说出一个不字,他原想着照顾沈桥先吃,等热药时候再歹吃一口。眼下夫郎开口,他小跑着进灶房又盛了一碗面,还好做的多,锅里还剩了好些,足够两人吃的。

    小夫郎的心思他哪里猜不透,他的小桥是怕他心里难受,遍着花样哄他呢。

    他生性疏离,透着几分凉薄,经得事多了,也算的上通透。上一世就算他想过成家,却从没想过心里能真正的住进一个人。直到遇见沈桥,才知道原来他的情绪也可以随着一个人,而大起大落。

    沈桥夹了一个鸡蛋放进李大成碗里,溅起几滴汤汁。李大成伸手给沈桥理了理鬓边的发丝,才眉目含笑的咬了一口,。

    下午他给沈桥擦身的时候,便把小夫郎发间的木簪卸了下来,此时一头青丝,便随着沈桥的动作散落在耳边。李大成伸手把那几缕发丝别再耳后,软软的发丝滑过指尖。

    崽崽虽吃过饭,闻见肉味还是忍不住嘴馋,扒着炕沿呜呜叫着,朝着沈桥撒娇。李大成从碗里夹了两块鸡肉,喂给它,才得以清净的吃个饭。

    沈桥食欲不好,就算中午没吃饭,也就只吃了小半碗面条,等李大成碗里空了,才放下筷子。

    瞧着沈桥精神不济,李大成也舍不得再逼着人吃饭,就着沈桥的碗三口两口把碗里的面条吃净。沈桥瞧着他这般举动,脸上有些发烫,哪有人吃旁人的剩饭,还吃的这么自然的。

    知道小夫郎疲倦,李大成连碗都没刷,全都堆在盆里。刚吃完饭,立时吃药不好,他将药碗放在火炉上温着,自己则陪着说些闲话,打发时间。

    这几日虽然一直在布施,可青竹阁的生意却不错,甚至比前段时间更火红,在镇上也算是打出了名气,一到晚上俨然成了镇上最热闹的地方。

    李大成将今日赚的银子,放在沈桥的掌心里,二两碎银外加几枚零散的铜钱。小夫郎看见银子的时候,眼睛明显亮了一下。

    要是换做平时,李大成少不得逗上两句,眼下确是舍不得,瞧着人强打着精神的样子,心疼都来不及。

    沈桥身上虽有些难受,可心里还是高兴的,他的小抽屉里已经攒了十两银子,加上这二两就是十二两。村里人攒下这么一大笔积蓄不容易,要不是嫁给李大成,恐怕他一辈子都见不着这么多银子。

    他手里握着这么一大笔银子,虽然不会乱花,可光看着也满足。家里的日子越过越好,他心里自然欢喜。

    “以后咱赚更多的钱,给你买个带锁的小箱子,专门给你存放银子。”李大成见沈桥握着银子,脸上有了几分笑意,也跟着高兴。

    小夫郎好不容易有些精神,他少不得说些哄人的话,其实也不全是哄人。自从目睹了沈桥烧得昏昏沉沉的模样后,他心里就生了些旁的打算。

    这次幸好他离家只有半日,还来的及去找大夫。实在不敢想,若是他傍晚才回来,他的小桥孤零零的病着,会不会烧坏。

    从前他便想过,去镇上居住,只是没有这么迫切。除去吕掌柜的生意不提,他要是真想赚钱,不管做什么营生,都得去镇上。

    眼下每日来回折腾,路上就得一个多时辰,家里要是有什么事都兼顾不了。若是住在镇上就不同了,省去了奔波之苦不说,也能有更多的时间陪沈桥。

    他从没有对一个人,有过这么强的掌控欲,似乎只有把沈桥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感觉心里空的那一块被补齐了。

    以前觉着生活无忧就够了,日子平平淡淡也挺好,眼下却觉出银子的好,就单单为了看小夫郎握着银子欣喜的样子,他也得努力才行。

    沈桥没想过他会这么说,本就有些晕乎乎的脑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不·····不用······”

    村里的妇人夫郎,手里能有个百十来个铜钱的,就算是不错了。他手里足足握着十多两银子,还有零花的铜钱,吃的穿的用的都不缺,日子过的比许多人都要好了。要是换做以前,他想都不敢想。

    李大成默默无言,只轻轻将沈桥揽入怀中,心里却萌出少年般的斗志。

    两人又聊了会儿天,李大成见怀里的人时不时打着哈欠。起身把温着的药端了过来,不出意外看见小夫郎皱皱巴巴的一张小脸。

    这药的味道着实不算好,隔着老远都能闻见一股难闻的味道。沈桥下意识的往后挪,直到肩膀碰到身后的墙壁才停住。

    李大成阖眼轻叹一声,端着碗喝了一大口,在沈桥错愕的目光中,俯身欺了上来。直到口中泛起一股焦苦的味道,沈桥才反应过来,脸上瞬间泛起红晕,连耳根都仿佛被染红了。

    见李大成再一次将碗凑近唇边,沈桥连忙抢了过来,一饮而尽,不带一丝犹豫。苦涩的味道并未在嘴里停留太久,便被甜甜的味道取代。

    沈桥低头含着蜜饯,酸甜的滋味在口中慢慢散开。顾不得害羞,也取了一颗蜜饯,喂给李大成,随后屋里又是一阵静谧。

    “你·····下次,别这样了,药不能乱喝。”沈桥捧着手炉,掌心温温热热的,熏的的人也飘飘的,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寒风吹散了浮云,空中的月色格外皎洁。

    李大成熄了油灯,和衣躺在沈桥身侧,大手搭在夫郎腰间,借着月光描绘着小夫郎的眉眼,直到身旁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撑起身子在人额间亲了一下,才恋恋不舍的起身。

    第133章 同甘共苦

    微曦的晨光穿透窗扇上的隔栅, 斑斑点点的地打在沈桥的脸上,脸上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呼呼的风声,吹的外面的枝条沙沙作响, 生病的人似乎比平时更粘人。许是受风声所扰,沈桥不安的动了动, 往李大成怀里贴了贴,只露出圆圆的后脑勺。尽在咫尺的呼吸, 熏红了小半边脸。

    李大成低头在人额头上亲了一下,目光落在眼下一抹青色上,心底泛起浓浓的心疼。沈桥夜里虽没再发热,却也睡的极不安稳,额间的汗水将枕头都濡湿了一大片。

    里衣更是潮乎乎的,李大成想给人换身干净的衣裳,绕是放轻了动作,却还是把人吵醒了。搂着又安抚了好久,耳边才重新传来清浅均匀的呼吸声。

    快天亮时, 才睡的安稳些。小夫郎紧紧的依着他,睡的香甜。李大成一动都不敢动,生怕惊醒难得好眠的人。

    左右无事可做, 李大成便在心里默默的盘算着, 如何能赚到更多的银子。

    吕掌柜那每日最多也就是二两银子, 剖去日常花销和小夫郎的药钱, 要想攒够在镇上买房、买铺面的银子, 恐怕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

    就算真的去镇上定居,他还是打算置上两亩地, 哪怕找别人代为打理,也比积年累月的买米面吃合适。

    一笔笔都不是小数目, 单靠他给吕掌柜送卤肉,或是摆摊的进项,怕是不容易,还得寻些旁的营生才好。

    这年头银子也不是这么好赚的,他虽然有手艺,可却没有门路。同样的东西放到集市上,根本卖不出价钱。若是放在大酒楼里,便能翻上几倍。

    可大酒楼里都有用惯了的大厨,就算他自荐上门,怕是也没有人会理会。

    镇上生意最好的酒楼,要数福宝楼,不仅位置好,菜色也是一绝。他同福宝楼也算打过一次交道,账房刘先生是个精明人,若是想攀上关系,看架势他还得费一番功夫。

    怀里的人动了动,李大成收回思绪,眼疾手快的握住沈桥要揉眼睛的手,顺势帮人将散乱的发丝别再耳后,“别揉眼睛,还难受吗?”

    刚睡醒,沈桥还有些迷糊,半眯着眼睛往李大成怀里贴近了些,随后才轻轻的摇了摇头。

    胸前传来柔软微痒的触感,李大成的唇角不由自主地勾出笑意。一只手搭在小夫郎的背上,安抚的轻拍着。

    醒了会儿盹,沈桥到是有些不好意思,鼻息间全是男人的气息。刚睡醒的脸本就泛着微红,此时更是红欲滴血。

    头顶传来男人的轻笑声,随即额上便是一片温热,“小桥乖,再躺会,暖和会儿再起,我先做饭。”

    夜里不知是冷,还是不舒服,沈桥一直窝在他怀里。李大成也不好频繁起来添柴,怕再把人惊醒,便一次添了好些粗柴,一根摞一根堆的极密。虽然能燃更长的时间,却不如平时暖和。

    好在两人盖的都是厚被子,沈桥又整个人都缩在李大成,倒也不觉得冷。不过,早上骤然起身,还是能感觉到寒意。

    李大成贴心的给沈桥掖好被角,才拿着已经冷了的汤婆子和手炉出了里屋。

    火炉里的柴染的还剩了些,他用铁钩把半燃着的木柴弄散,又添了几根细柴,顺便把梅花炭仍了进去,能烧红了再夹出来,放进手炉里即可。

    男人哄孩子的语气,让沈桥有些不好意思,往被子里缩了缩,试图遮住发烫的耳根。身上的衣裳清爽洁净,想到昨夜李大成帮他换衣裳的画面,脸又烧了起来。

    两人相处时日也不短了,不知怎么的每次亲近的时候,沈桥还是忍不住心砰砰乱跳。脑袋里莫名的浮现出刚刚的画面,他自顾自的笑了起来,身上的酸软都消了几分。

    昨日下午又起了风,呼呼啦啦的吹了一下午,到了夜里风势渐大,吹的院里一片狼籍,不知从哪刮来的枯枝败叶散落一地。阵阵寒风袭来,冷的刺骨,连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意。

    李大成将泡好的药熬上,继而生火烧了水,才腾出手来清扫院子。好在前院不大,烧水的功夫也就收拾干净了。

    崽崽许是知道沈桥不舒服,也不缠着人撒娇,跟在李大成身后进了灶房。李大成在它头上揉了一把,才将将热水舀出来,淘米煮粥,又将汤婆子里的凉水倒掉,灌上新烧开的热水。

    崽崽胖了不少,安安静静地卧在脚边,圆滚滚的占了好大块地方。李大成口中虽叹气,还是自觉拿了墙角的碗,捞了些鸡汤里剩的肉,放在碗里喂给它。

    也许是宠坏了,小家伙颇有灵起,既不吃地上的东西,也不爱生肉。李大成本想着饿上它几顿,板一板,奈何小夫郎心疼的紧,他也只好妥协。大不了就当只小狗养着,左右也只是打算让它陪着沈桥做个伴。

    就算真长成一只圆滚滚的胖狼,好歹也比普通的犬有威慑力,怎么也是只狼!

    估摸着火炉里的炭烧的差不多,李大成小心的拆了手炉外面的布套。将烧红的炭块置于手炉里,随后才仔细的将布套重新套好。

    穿过院子,进了堂屋,就这么几步的距离,已然沾了一身凉气。他站在火炉旁烤了烤,才进的里屋。

    沈桥阖眼蜷在被子里,撑起一个小鼓包,听见动静才慢慢睁开眼睛。李大成坐在炕沿上,轻轻掀开被角,触及沈桥的足尖,果然冰凉一片。他给人搓了搓脚,感觉到一丝温热,才将汤婆子抵在人脚下。

    又将手炉放在枕边,顺势把一会儿要穿的衣裳,塞进被子里贴着汤婆子,才轻声开口:“外面起风了,天也不好,冷的厉害,等把衣裳捂热了再起。”

    被子里伸出一只白嫩的手,搭在李大成宽厚的手掌上,轻轻的握住,往被子里带,“你也进来暖暖。”

    李大成将夫郎柔嫩的小手包裹在掌心里,纤细的指尖滑过,痒痒的,心里泛起涟漪。若是平时难免开口逗趣两句,眼下瞧着人病怏怏的样子,他哪里舍的。

    “我不冷,一会儿吃完饭,我先去镇上,给吕掌柜送完卤肉就回来,最迟过不了午时。你多歇歇,外面天寒,这两日先别出屋。”

    沈桥想说他已经好多了,也没那么娇气。对上男人的目光,又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男人眼神里的心疼和担忧,纵使极力遮掩都遮不住,他帮不上什么忙,也不愿意给人添乱。

    等人应下,李大成才转身出了屋,锅里的粥已经熬的十分浓稠,将泡好的药放在泥炉上熬着。又转身和面,烙了几张软饼,和面时放了鸡蛋,烙出的饼格外松软。

    因着大夫说要饮食清淡,早饭李大成也没做的太复杂,浓稠的白粥、几张软饼、炒的金黄的鸡蛋和一小碟咸菜。

    沈桥穿好衣裳,推开里屋的门,崽崽正懒洋洋的窝在火炉边打盹。炉火跳动着,暖黄色的光温柔的洒落在小家伙身上,柔顺的皮毛都泛着光泽。

    崽崽听见声音,耳朵动了动,呜呜的低叫着,蹭着沈桥的小腿撒娇。沈桥弯腰揉了揉小家伙的头,又摸了摸小家伙圆滚滚的小肚子,心里倒是有些认同李大成的话,崽崽也许是该少吃些了。

    幸亏崽崽不会说话,否则不知道要多伤心。

    回想小家伙刚来的时候,比他脚腕高不了多少,皱皱巴巴,小小的一只,如今已经长到他膝盖高了,只是性子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粘人。

    和小家伙玩了会儿,火炉上的水壶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沈桥拎起来水壶,往盆架上的盆里倒了些热水,盆里正好有半盆凉水。洗漱好,手刚搭在门把上,想起李大成的话,他犹豫了会儿,到底没有开门倒水。

    早饭还是在炕上吃的,堂屋里来回进出,免不了带进不少凉气,不如里屋里暖和。沈桥退了烧,精神和食欲都好了很多,不仅喝了一碗粥,还吃一整张饼。

    李大成见他吃的多,不知不知觉中也用了不少。将碗碟都洗好,又收拾了灶台,才将熬好的药倒在碗里。似是想起什么,难的勾起一抹浅笑。

    见到药碗的瞬间,沈桥先是眉头轻皱,随后面上泛起淡淡红晕,不等李大成开口,就伸手接过药碗,生怕男人又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

    见状,李大成面上的笑意更深,拈起一颗蜜饯,待小夫郎放下碗的瞬间,轻轻的喂入人口中。

    沈桥抬眸,就撞见那双缱倦情深的眸子里,他刚欲错开视线,下巴就被一只大手擒住,虽没用多少力道,可看着那双漆黑的眸子,他心跳如擂鼓,完全没有生出要挣脱的想法。

    唇上传来微凉的触感,他嘴里还含着蜜饯,开口的声音全变成含糊不清的轻哼。唇齿相交,沈桥甚至感觉李大成嘴里也有淡淡的药味。

    他下意识的闭上眼睛,迷蒙中耳边传来男人轻喘低沉的声音,“我陪你······”

    第134章 路遇劫匪

    冬日的寒风凛冽, 像刀割般刺入骨髓。小路两旁的树木早已褪去了绿意,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不时几只不知名的鸟雀掠过, 留下几声鸣叫,在远处山林里悠悠的荡开。

    许是天气不好, 再加上他出来的有些晚,路上倒是没有这么多人。就算偶尔有几个人结伴而过, 也是步履匆匆,全然没了昨日那般说闲话的兴致。

    几波人里更是少了老人孩子的身影,大多都是青壮年。他们大部分裹着破旧的棉衣,也有的穿着单薄的,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李大成穿着簇新的棉衣,棉鞋、棉帽子,甚至连棉手套都有。在一群衣衫褴褛的人里,分外惹眼。

    有几个游手好闲惯了的汉子,见他拉着板车, 板车上好几个大木盒子,虽然盖的严严实实的,可颠簸间还是能闻见淡淡的香味, 是肉香。

    几人互看了一眼, 都忍不住咽了咽口, 其中一人的目光格外怨毒。这几人都是混惯了的, 整日聚在一块不是喝酒, 就是耍钱,家里虽有一两亩薄田, 也都不是种地的人。

    田里荒废着,房子又被前几日的大雪压塌了。若不是实在没有吃的, 他们也不会去镇上领取布施。

    李大成敏锐的察觉到,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齐齐的落在他身上。他没搭理,依旧赶路。答应了小夫郎,中午前回去给人做好吃的,他自是得守约。

    很快,便把那几个人甩在身后,前面这一段路已经没了村落,离着官道也还有一段距离,一时寂静了下来,只有车轮碾过的声音。

    那几个人依旧不远不近的跟着,相互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脸上看见了贪婪,都好些天没尝过肉味了,怎么能不馋。

    “那人看着挺壮的,我们·····”其中一人远远的打量着李大成,脸上有些犹豫,话还没出完,就被打了一巴掌。

    “胡说,咱们四个人还能打不过他一个,别在这说丧气话!”说这话的人,脸上都是恨意,显然是与李大成有仇。

    “就是,你看他身上的衣裳,老子都要冻死了,一会儿你们可别和我抢。”

    “那不能,他在我们村都算的是富户。不说那车卤肉,他身上少说得有一二两银子,一会儿抢过来,咱们去镇上好好吃上一顿。”满脸恨意的人对上瘦高个,换了一副面孔,脸上带了些巴结。

    他们刻意压低了声音,李大成虽没听清他们说了什么,也断定没有好事。他曾耳闻偏僻之处,常有山贼土匪,匪患让周围的人们苦不堪言。

    却没想过,眼皮子底下也有这么大胆的。他原想那几个人,没那么大胆,没成想光天化日就要明强,倒真是胆大妄为。

    若论动手,李大成自是不怵的。他好歹也是山里长大的,身子结实不说。后来又常年健身,闲暇时也经常打拳,对付几个混混还是不惧的。

    他拉着板车不如空着手走的快,此时离着官道还有段距离,周围有两三波人,看样子都是去镇上领取布施的。

    李大成干脆放慢了脚步,等着那几波人走远,既然被人盯上了,避无可避。要动手也得找个人烟稀少的地方,他可没有当众表演的兴致。

    那几人见李大成慢下来,心里还有些起疑,很快又被贪婪占据。一个瘦高个朝着剩余的三人打了个手势,朝着李大成过去。

    李大成没回头,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松了肩上的绑带,将板车停稳,转了转手腕。

    瘦高个越走越近,来到了李大成的身后,猛地出手,照着李大成的后背就是一拳。却没有料到李大成早有防备,向侧面闪身的同时,狠狠踢向瘦高个。

    伴着一声凄厉的惨叫,瘦高个递跌进了路旁的沟里。那一脚李大成没收力,沟里面枯枝杂草丛生,瘦高个捂着肚子哀嚎了好久,都没能挣扎出来。

    其余的三人见状,纷纷惊呼着冲了上来。李大成这才看清,原来王六子也在几人之中。

    村里人一贯团结,往上数上几辈,几乎都沾着亲。即便不沾亲的,邻里间见面也都是叔儿婶子的喊着。前些年闹旱灾时,有外乡人来闹事,见他们村有余粮,上来就要抢,整个村的人都上了,连妇人和夫郎都没落下。

    出门在外,碰见同村的,能帮一把的,就算是再小气的人家,也会帮上一把。祖祖辈辈都在村里住着,若真是坏了名声,等自家有事的时候,没人过来撑场面,面上无光不说,更少不了遭人笑话。

    王六子虽是个无赖,但好歹是河谷村人,找外人来抢夺本村人的,他们村还没有过。上次王六子用下流的眼神瞄着沈桥,这笔帐他还没来的及清算,人到是自己撞了上来。

    本来李大成还有些顾虑,他不能时时刻刻陪着沈桥,也不能真的取人性命,就算把人打一顿,依着王六子无耻的性子,恐怕也不会悔改。

    说不准还被记恨上,他倒不是怕一个无赖,只是有了家室以后,难免思虑更多,眼下倒是给了他机会。

    本来王六子在村里就不遭人待见,挨着他的人家没少受他的气,但凡晾在院里的菜干腊肉,只要院门没关严实,经常丢都是常事。他没个正经营生,平日里在村里晃荡,见了姑娘小哥儿,更是少不得用龌龊下流的眼神盯着人家。

    村里人虽厌烦他,可也没有办法,村长也出面警告过几回,却只能管上几天。看在老王氏守寡艰难的份上,大家伙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眼下,受大雪的影响,周围的几个村子日子都不好过。房屋倒塌,家里没有余粮,光靠布施又能撑多久。年光将至,哪里都是用银子的地方,因着雪灾的关系,人心本就浮躁。王六子带着外人抢劫本村人的消息一出,恐怕不用他开口,村里人都容不下他。

    那两人费力的将一头冷汗的瘦高个从沟里扶出来,齐刷刷的看向王六子。

    他们与王六子就是一起喝过几次就酒,并不多相熟,刚才也是受了王六子的蛊惑,这才起了贪念。本想着他们四个人,就算仗着人多,也落不了下风。抢了银子和吃食儿,便能快活好些日子,到了嘴边的肉,谁会轻易不要!

    可刚刚见李大成出手狠戾果觉,瞧着就是一副不惹的样子,三人不禁对王六子生了怨念。但这个头都开了,他们这边又挨了打,更不能看着煮熟的鸭子飞了。

    李大成冷冷的扫过三人,最后将目光落在王六子身上,漆黑的眸子如幽深的寒潭般,冷的摄人。

    王六子下意识后退一步,错开眼神,瞥了一眼身旁的人,才又梗着脖子硬气起来,“你看什么看,把身上的银子和板车上的东西都留下,看在都是一个村的,我们留你一命。”

    “对,把银子都留下,我们不跟你计较。”

    有人跟着帮腔,王六子的腰杆都直了些,他就不信他们四个人,还收拾不了一个人。抢了这一回,可比去镇上领那些劳什子的布施强多了。

    瘦高个也恶狠狠的瞪着李大成,他在村里也算是没人敢惹,没想到今天碰到硬茬了,如何肯甘心吃下这个亏。

    李大成冷淡的瞥了四人几眼,仍未至一词,唇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冷笑,目光中却透着几分狠戾。

    “哥几个上,收拾了他,咱们一会儿去镇上好好快活快活!”瘦高个佝偻着身子,面露狠色,开口的语气更是恨不得把李大成撕了。只不过说话间他不断的吸气,显然伤的不轻。

    王六子在内的三个人,一哄而上,嘴里全都是不堪入耳的叫骂声。李大成静静地站着,等王六子到了近前,抬腿将人踹了出去。

    旧愁新怨,李大成也犯不着手软。王六子撞到路旁的树干上,砰地一声,哗啦啦的掉下一堆树梢上残存的枯枝败叶。

    王六子蜷着身子倒下,除了刚刚的那一声惨叫,此时甚至连哀嚎的都发不出。那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见了惧意。

    他们原本就是想抢些银子吃食儿,却不想真的把命丢在这。偷鸡摸狗的事儿,虽说平时没少干,可那都是在村里,旁人瞧见他们都害怕,只能自认倒霉。眼前这个人绝对有点本事在身上,只剩他们两,怕是讨不到好处,说不准还得落一身伤,实在不划算。

    两人又回头去看瘦高个,显然平时都是瘦高个说了算。瘦高个在李大成手底下,没讨到好,哪里肯轻易罢休。见两人打了退堂鼓,骂了一句“怂货”,捡了旁边的一根木棍就冲了上来。那两人见瘦高个这样,也壮着胆子跟了上来。

    李大成经常打拳,出手迅捷有力,对付几个身无寸铁的,一点儿都不费力。三两下功夫,王六子在内的四人已经躺到了一片,哀嚎不止。

    王六子伤的最重,挣扎着想跑都跑不了,其余三人什么也顾不得了,互相搀扶着掉头就跑,连句狠话都没留,只恶狠狠的瞪了王六子一眼。

    李大成与那三人并不相识,也没有追的打算,都是些无赖,欺软怕硬惯了。得了今日的教训,晾他们也不敢再过来。

    王六子看着李大成一步步逼近,哪里还有刚才的嚣张,他本就想仗着人多出口气,再抢些银子,此时肠子都悔青了,他早知道李大成不好对付,就不应该来招惹。

    李大成没理会儿王六子的求饶,从板车上拿了麻绳和平时擦汗用的布巾,把嘴堵上,拖着王六子就往小路旁的林子里走。

    眼下他还得去镇上,没时间处理王六子,王六子被他拽的磕磕绊绊,李大成也没走太远,找了颗还算粗壮的树,将人背过身去,捆的结结实实。

    第135章 处置王六子

    寒风呼啸, 灰暗的天空让人分外压抑。

    收拾王六子那伙人,耽误了些时间,好在这离清河镇不远了, 加紧赶路的话,也耽误不了吕掌柜的事。

    沈桥虽然退了烧, 但独自在家,李大成总有些放心不下。接近年关, 家家户户都忙碌起来,不似往日清闲,他也不好总是麻烦别人帮忙。

    本来计划的好好的,谁知半路突然出了王六子这档子事,人还被绑在林子里,等他回来再料理,还得费些功夫。

    官道宽阔平坦,比土路好走了不只一星半点。一路上,李大成几乎是小跑着, 车轮加速转动,发出变调的咯吱声。

    谁不是为了几两碎银,整日奔波, 路上经常见神色匆匆的货郎或是车夫, 他这般着急也没有人觉得奇怪。

    赶到镇上时, 李大成也喘着粗气, 饶是他体力不错, 双腿也有些发酸。

    重生以来,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原则, 他刻意不让自己过多想起以前的日子。尤其是在遇见沈桥之后,更是对眼下的日子满意至极。现下, 倒是忍不住有些怀念,那辆同样在爆炸中损坏的车了。

    李大成深深的叹了一声,还是得赚多多的银子,马买不起的话,买头牛或是买匹骡子,都好过以腿代步。

    是真累人啊!

    长平街上人头攒动,嘈杂的人群里,还夹杂着好些官差。今日是布施的最后一日,来的人比前两日还多。其中不乏好多住在长平街后面民巷里的人,他们衣着还算干净整齐,一眼望去,和周遭村子的难民有鲜明对比。

    民巷离着布施的位置,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好些人都趁着最后一天,拖家带口的过来排队,白给的东西,谁会不要。

    可这场布施,原本就是为了周遭受灾的村子办的。住在民巷里的人,虽说大部分也都是靠卖力气吃饭的穷苦人,但日子好歹比那些遭了灾的人要好。

    商户们不会分辨是难民,只要排队来领,一律都按先后顺序发放。左右就是这些东西,发给谁不是发。无非是应付官府,外加博个好名声。

    这样一来,这些受灾的人就不干了,他们房屋倒塌,家里一点吃的都没了,这都是救命的粮食。况且,布施的东西就这么多,发完了也不会再补。那些人仗着离得近,早早的过来占队,东西都让人领完了,那他们就得饿肚子。

    长长的队伍里发生了争执,有人劝了几句,没有成效,反而越演越烈。涉及到一家几口的口粮,谁会轻易让步。

    最终,还是出动了官差,才勉强平息下来。街上行人车马拥堵,不时还有愤愤不平的抱怨声传来。

    李大成索性拉着板车绕了小路,好在镇上的路都是四通八达的,顺着民巷也能到胡杨街,无非就是多走几步,总好过在拥堵的行人车马中穿行。

    吕掌柜依旧不在店里,但青竹阁的生意却丝毫没受影响。听伙计说,楼上楼下的雅间,早早的就都订出去了,就连以后几天的都订满了。

    李大成笑着说了几句场面话,才接过账房先生递过来的银子,毕竟青竹阁的生意好了,与他也有益。

    账房先生又交代了所要各种卤肉的数量,等着伙计将卤肉都搬进去,李大成以夫郎身子不适为由,婉拒了人家留他喝茶的邀请。

    账房先生姓张,也是吕家用惯了的人了,父辈都在吕家管账,到了他这一辈,也算是深得器重,接过了铺子的钱款账目。自然也听掌柜的提过李大成的家事,知他夫郎虽身子不好,但颇得看中。

    如今听他提起,也没勉强,赞了两句情深义重,依着掌柜的吩咐,将人客客气气的送了出去。

    李大成本打算今儿去一趟首饰铺子,自从那日他提过一次,沈桥就极少将头发包起来,多是用一根桃木簪子挽着,虽也好看,但总觉着缺了些什么。

    小哥儿也是爱美的,首饰上虽不如姑娘那么多花样,但簪子、镯子总归还是能带的,他见镇上的夫郎打扮的都很精致。

    沈桥刚跟他的时候,家里日子没那么好过,赶上成婚也只给人买了个镯子。如今日子好过了,他自得一一补上,总不能让夫郎日日带着木簪。

    谁知半路出了王六子打事,人还在林子里绑着,李大成也没有心思再去逛首饰铺子。买好了需要的肉,拉着就往家里走。

    因着今日镇上闹了那一出,好些领取布施的人们都耽搁在了镇上,只有稀稀拉拉的几波人,拎着领到的东西往回走。

    人多眼杂,眼看着前面就是他捆王六子的那片林子,李大成不得已放慢了脚步。眼下还不到午时,怕来不及给沈桥做饭,回来的路上他特意买了八个肉包子,倒是可以先垫垫。

    车轮慢慢的在地上碾过,伴着林子里的鸟鸣,倒也不显得突兀。

    李大成一副慢悠悠的样子,一直等到前后都没了人,才快步将板车停在路边,扯下板车侧面备着的苫布,将整个板车都罩严实,才往林子里走。

    王六子依旧保持着早上的姿势,除了挣扎间将脚下泥土搅的一片狼籍外,并无变化。他挨了一顿打,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疼的厉害,又被绑在这没食没水的一个上午,要不是有绳子捆着,恐怕站都站不住。

    此时,他肠子都要悔青了,真不该就招惹李大成。他也不知道李大成要把他绑在这多久,这片林子虽靠近道路,可到了晚上说不准会有野兽出没,就怕李大成真打算让他在这自生自灭。

    李大成站在王六子身后,默默的打量着抖若筛糠人,目光如刀,微微勾起的唇角擒着一抹冷笑,面上是不加掩饰的厌恶。

    王六子还沉浸在生死不明的忧虑里,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站了个人,直到手腕上传来一抹凉意,才费力的转头,对上手持匕首的李大成。

    “唔·····唔······唔·····”王六子拼了命的摇头,浑身颤栗,因为嘴被堵住,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求饶声。他怕李大成真的动了杀心,这里连个人影都没有,就算是死了都没人知道。

    李大成只是冷冷地看着,恐惧挣扎的人,直到闻见一股臭味,才嫌弃的割断了捆在树上的麻绳,只留王麻子手腕上的一截,拽着人出了林子,丝毫没理会王六子的狼狈。

    身后拖着个踉踉跄跄的人,想走也走不快。从这到河谷村还有一段距离,李大成心里惦记着沈桥,脚下的步子一点不慢。

    偶尔有几人路过,都忍不住的往这边瞄上几眼,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看洪水猛兽一般。见那些人刻意的与他们保持了距离,李大成也没解释。

    人心难测,大多数人都是相信自己亲眼看见的东西,本就是擦肩而过的路人,他又何必浪费口舌!

    王六子见有人往这边看,两只脚抵着地面,挣扎的更厉害了,就盼着能有人能过来救他。李大成刻意加快了脚步,王六子被闪了一下,险些没摔倒。那几人见李大成如此凶悍,头压的更低了,也往这边瞧都不敢,生怕惹上是非。

    许是见没人能救他,王六子倒是消停了好些,好歹现在看来李大成没想要他的命,只要到了村里就好了,无非是被村里人骂上两句,命总归是保住了。

    “大成哥,大成哥······”

    远处有人唤他,虽离得有段距离,但声音很真切。李大成转身,见有人小跑着过来,瞧见来人是赵大海,他便顿住脚步。

    十五六岁的汉子脸上还带着些青涩,小跑着过来微微喘着粗气。

    过几日就是小侄子的满月宴,家里都忙乎着,赵大海也忙的脚不沾地。别的事自有他爹和大哥,这送喜讯的事就落在了他头上。

    旁的亲戚还好,同村的知会一声就行,外村的除了他几个舅舅家,也没几门亲戚,一起告知了就行。最重要的就是他嫂子的娘家,须得得备上厚礼,挑着吉时登门,才显得重视。这不他一早就出门了,就怕误了时辰。

    回来时远远的瞧见李大成,便喊了一声。大成哥与他们家有恩,那日要不是遇见大成哥,恐怕他嫂子和小侄子就悬了。因此,这喜讯自得亲自上门才好。赵大海毕竟年纪还小,心里藏不住事,想着先将这高兴的事讲了,回头再登门也无碍。

    等他走进了才瞧见板车后面,还拴着一个人,那人低着头,身上狼狈不说,还透着一股难闻的味道,顺着视线望过去,裤子上一片黄色的水渍。赵大海抬起那人的下巴,见是王六子,心下不解。

    李大成也没隐瞒,将早上王六子伙同外村三个无赖抢劫的事说了。赵大海听完,气的抬腿就踹,王六子嘴被堵住,只能发出唔唔的闷哼,拧着身子拼命的躲藏。

    李大成拉了赵大海一把,早上王六子已经挨了一顿狠打,他下的手心里有分寸。虽没上筋动骨,可也够王六子受的。

    老王氏守寡多年,虽不怎么与他人来往,但为人还算和善。加上日子艰难,村里人看在她的份上,才对王六子多番忍让。若是王六子明面上的伤太多,反倒不益于后面的谋划。

    第136章 平息

    赵大海对李大成言听计从, 脸上的怒气虽未消,还是止住了落在王六子身上的拳脚。

    不用李大成多说,也理清了事情的关键。别说是伙同外人抢劫了, 就算是偷盗,在村里都是大事。他们村家家户户日子还都过得去, 虽说也有爱占便宜、手脚不干净的,诸如王六子之流, 但撑死了也就是趁人不备,敢偷拿些吃食儿。

    偷钱却是从未有过的,这事要传出去,恐怕不用他们开口,村里人都不干。有个贼成天在家门口溜达,谁心里能踏实,更何况还是一个品行不端的混子!

    想通了关键,赵大海也不跟王六子较劲了,同李大成说了一声, 便先行回村里去喊人,这事少不得村长出面才行。

    王六子忍着疼,也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 弄清了李大成的目的, 不由得后背一阵阵发凉。他在村里好歹有片瓦遮头, 有口吃的, 真要被赶出去, 恐怕就只有睡大街的份了。

    对,他还有老娘, 他老娘守寡多年,只有他这一个儿子, 自然不会看着他被赶出去的。想到这,王六子的心稍稍安定了些,只是刚刚又挨了赵大海几脚,身上火辣辣的疼。

    李大成看他的眼神,像要杀人一样。他不敢把这份仇怨记在李大成身上,赵大海他是不怕的,便把这愁记在了赵家头上。

    李大成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王六子,只一门心思赶路,过了前面那个土坡便离着村口不远了。料理了王六子,他还得回家给小夫郎做饭呢。

    也不知沈桥吃了药好些了没,接近年下,他可不想人带着病气过年。老人们都说,若是大年三十这天服了药,那这一年都会病病殃殃。他虽不迷信,可沾了沈桥的事,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村口早就站满了人,远远瞧着黑压压的一片。李大成脚下的步子又快了些,走进了才见老王氏也在其中,不等他把板车停稳,就扑了上来。

    王六子平日混惯了,家里都靠老娘撑着,更是没少替他料理欠下的烂账。王六子往常不见丝毫孝子模样,现下一口一个娘,倒是演的有几分真情!

    老王氏就这一个儿子,虽然知道儿子不争气,可那又能怎么办呢。儿子总归是她的指望,怎么也不能看着不管。

    李大成瞧着眼前母子情深的戏码,心里没有半分动容。

    常言道,惯子如杀子。老王氏是可怜,却也不能作为她纵坏了儿子的开脱之词。今日这几个人把主意打到他身上,也幸好他会些拳脚,这才没吃亏。若是他们要劫掠的是寻常货郎呢,那些货郎可也有这么好的运气,能全身而退!

    再者,历朝历代都有法例可依,若是所有可怜人、活不下去的人,都能去烧杀抢掠。那这世道于炼狱有什么区别,那些心存良善手头宽裕的人,又做错了什么!

    村口本就不大的地方,被看热闹的人们围的里三层外三层。李大成见除了赵大顺、周恒等,赵婶儿也带着春生站在里头。赵婶儿正同旁边的妇人说着什么,脸上满是愤恨,恨不能冲上去撕了王六子。

    李大成卸了肩上的带子,任身后继续上演母子情深的戏码,左右这么多人呢,他也不怕王六子跑了。

    这事怎么说是因他而起,他上前跟村长打了招呼,又将经过都说了。跑的那三个不是本村人,他就算把人抓住,也没大用,总不能真的报官。

    村里的事基本都是靠村长决断,除非是闹出人命关天的大事。他又没有什么损失,就算报官的话也最多就是关上几日,出来还是依旧,倒不如直接将人赶出去来的更好。

    若真报了官,与他们村的名声也不好。李大成深谙此道,既然生活在村里,少不得入乡随俗。

    村长瞧着王六子,满是厌弃。平时看在老王氏守寡艰难的份上,对他们多有宽宥,眼下出了这样的事,对王六子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前两日县衙里刚褒奖了他们村,说他们村治理有道,是周边受灾最轻的村子。转眼,王六子就闹出这一出,这不是打他的脸吗。

    况且这事要传出去,他们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不知情的人会怎么看村里人。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哪有伙同外人打劫本村人的,这样吃里扒外的东西,村里是留不得了!

    想着这边还得一会儿,李大成冲着赵春生招了招手,往人群外撤了些。

    赵春生扯了扯赵婶儿的袖子,小声的说了一句,才一路小跑着过来,来到李大成近前。稚气的小脸上气鼓鼓的,瞧着有些可爱。

    李大成蹲下身子,在小孩头上揉了一把,才笑着问:“春生,吃午饭了吗?”

    赵春生摇了摇头,小脸上还是愤愤,对上李大成才收了些,“大成哥,等我长大了,帮着你一起打坏人。”

    稚嫩的声音透着坚定,李大成脸上的笑意更深,哄孩子一般开口:“想打跑坏人,首先得好好吃饭,有了力气,才能把坏人打败,是不是?”

    赵春生本就对李大成信服非常,听他这样说重重的点了点头,腹中应景的传来咕咕声。小孩子赶紧伸手捂住肚子,却毫无作用,只有一脸尴尬瞧着李大成。

    李大成怕伤了孩子的自尊心,一点儿不敢笑,紧了紧声音,才道:“大成哥现在走不开,交给春生一个重要的任务,春生能完成吗?”

    小孩子听闻被委与重任,也顾不得刚刚的小插曲了,小脸上都是严肃,郑重的点了点头。

    “眼下我走不开,小桥哥哥生病了,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春生拿着包子,回去和小桥哥哥一起吃,帮我陪着小桥哥哥,行吗?”李大成说着将一个大大的油纸包,递到小孩面前。

    油纸透出点点油花,散发着诱人的香味,赵春生没接,有些为难的去看李大成。

    他爹娘都告诉他,不能占别人便宜。肉包子是个稀罕物,家里几乎没做过,最多是年节的时候包顿饺子,也不是纯肉馅的,他娘会剁上颗秋菜,和在肉馅里,那也是香的人直流口水。

    赵家将春生教的很好,不大的孩子纯善识礼,李大成故作伤心道:“春生那日不是给我磕头,说把我当亲哥哥一样看待吗?怎么才这么几日就见外了,那下次春生捞的鱼,我也不要了。”

    “不是,我没有,我真当大成哥是亲哥哥,我·······”小孩子慌乱的解释着,接过李大成手里的油纸包,生怕李大成把这个任务收回去。

    李大成摸了摸小孩子的头,“逗你呢,听话,拿着和小桥哥哥一起吃,别和小桥哥哥说这的事。”

    赵春生抱着油纸包,又重重的点了点头。他本想着把包子拿给小桥哥哥,他自己不吃。这下是真不敢了,生怕他没有听话,大成哥日后就不待他亲厚了。

    目送着小小的身影走远,李大成站起身,敛去笑意,疏离的脸上满是冷淡。

    老王氏已然给王六子松了绑,王六子躲在老娘身后一脸的畏缩,连话都不敢说。

    “抢劫的事你都做得出来,只会躲在你娘后面,你算什么汉子!”

    老王氏声泪俱下,说着他们家的艰难,好些人都被带偏了。人群里有人喊了一句,大家才把注意力都转在王六子身上。那些往日被偷过菜的人家,还有家里姑娘小哥儿被调戏过的人家,纷纷站出来,一时谩骂声不绝。

    李大成顺着视线往过去,第一个开口的是赵大顺。两人视线对上,赵大顺冲着他点点头,又拍了拍胸脯。

    赵家户门大,同宗的亲戚众多,有赵大顺开口,李大成倒是落了清闲。王家本家的刚还在替王六子说话,此时声音全被压了下去。

    村长等大家吵的差不多了,才站出来,开口的声音带着不可辩驳的威严,“大家静一静,王六子品行不端,平时在村里没少生事,大家伙念在同村的情分上,多有容让。如今,你竟敢勾结外人,对本村之人行劫掠之事。念在往日的情分上,我就不报官了,但村里也断断容不下你了!”

    村长的话像一道晴天霹雳,重重的打在老王氏身上。她嗫嚅着双唇,正想开口,就被村长打断了,“老嫂子,我知你心疼儿子,可我也得为全村人着想,没将他送交官府,已然是看在已故的王大哥和老嫂子面上了。”

    老王氏听了这话,瞬间好像苍老了十岁,身子晃了晃险些没倒下,还是身边的一个小哥儿扶了一把,才稳住。老王氏忍着眩晕,回头看了儿子一眼,从小娇宠养大的儿子,缩在后头,一丝上前的意思都没有。

    村长看着心酸,叹息了一声,忍不住又叮嘱了两句:“老嫂子,村里虽容不下王六子,可您一向和善,若是在村里养老的话,大家伙也不会有意见,该帮衬的村里也会帮衬一把。”

    村长这话就差没说明了,您那个儿子靠不住,千万别犯糊涂,若是卖了村里的房屋田地,和儿子走了,断然没有好日子过。反之,若是留在村里,有容身之所,有吃有喝,日子是不差的。

    老王氏怎么不明白这个道理,家里平时就是她这个老婆子操持,儿子经常不着家,回来也是要银子。可王六子好歹是家里的独苗苗,她又怎么舍得。

    “娘,咱不怕他们,咱卖了家里的地,儿子带您去镇上享福。”王六子见事情已定,倒是来了精神,扯着嗓子喊,只是佝偻着身子,捂着肚子的姿势,怎么看都透露着不可靠。

    老王氏望向儿子看了好久,才摇了摇头,浑浊的双眼血红一片,满是沟壑的脸上浊泪连连。

    众人瞧着老王氏的背影,有唏嘘、有同情,可想到王六子做的事,刚软下来的心,立时又硬了起来。他们同情别人,真等到王六子勾结着外人,来抢他们的时候,又有谁来同情他们!

    第137章 想吃些别的······

    寒风凛冽, 卷着枯枝败叶刮的人脸生疼,没了热闹看,人们也纷纷散了, 这么冷的天谁愿意在外面受冻。

    只余几只寒鸦低低地掠过,发出几声苍凉的鸣叫, 伴着人们不住的唏嘘声。

    王六子的事可谓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也算为大伙敲响了警钟。眼下年关在即, 许多村子都遭了灾,免不得得多个心眼。

    世道艰难,人心不古,多一份防备,总归是好的。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李大成也懒得再多想。赵婶儿小跑着追了过来,问他有没有受伤,嘴里又骂着王六子真是黑心,这么丧良心的事也做。

    李大成一再保证没有没有受伤, 也没吃亏,才将赵婶儿安抚住。

    “赵叔儿呢?”拉着板车往回走,李大成随口问了句。刚刚在看热闹的人群里, 只见到赵婶儿母子。

    “哎!”赵婶儿叹了一声, 略带无奈的开口:“去姑娘那了, 前些天阉了些腊肉, 这不快到年下, 想着给姑娘送点,家里有活也帮着干干。”

    都是穷苦人家, 出了这样的事,能保住一条命已然不错了。这个道理, 赵婶儿和李大成都懂,赵婶儿本就是个开通人,也不用人开解。对着里大成也没隐瞒,说出来心里倒是好受些。

    赵家一家都是好人,可也不是所有的好人,都能一生顺遂。若说对赵家,李大成还能帮一把,可对于赵家外嫁的姑娘,却插不上受。就连赵婶儿两口子,最多也就是送些吃的用的,至于在夫家过什么日子,恐怕只有看她自己的命数了。

    李大成不动声色的转了话题,讲起今日镇上的事,赵婶儿也跟着感叹大伙的日子都不容易。真要比起来,她们这还算好的,好歹有吃有喝。犯不着为了口吃食儿,大老远的奔到镇上去同别人争抢。

    春生还陪着沈桥,进了巷子,赵婶儿也没回家,直接跟着李大成回了家。

    刚推开院门,就听见屋里传来的阵阵笑声,李大成将板车停在院里,因着赵婶儿还在这,他也没卸车上的东西。

    “大成哥,你回来了!”

    赵春生听见动静,从屋里出来,见着赵婶儿先喊了一声娘,才凑到李大成身边,神神秘秘的小声说:“大成哥,我没和小桥哥哥说哦。”

    “春生真棒!”李大成弯腰摸了摸小孩子的头,同样小声的夸赞着。

    赵婶儿见他们两神神秘秘的,笑着摇了摇头,推门进了里屋。

    沈桥刚给火炉里添了柴,架了小屉将剩的肉包子放在上边温着,等李大成洗了手,正好吃。见赵婶儿也一道过来,忙引着赵婶儿进屋暖和暖和。

    外头天寒地冻的,站的久了脚都冻木了。坐在炕沿上,捧着沈桥递过来的杯子好一会儿,赵婶儿才觉着双脚有了些知觉。

    赵婶儿刚想开口,问问沈桥好些了吗,李大成就领着春生打外面进来了。瞬间,沈桥的眼睛就亮了,赵婶儿也是过来人,瞧着他们的样子,就知道小夫妻有体己话要说。便没有多坐,领着春生就出来了。

    李大成送了赵婶儿回来,沈桥已经打好了水。盆里的水还冒着热气,李大成洗了把脸,把手泡在盆里,见小夫郎一直围着他,温和的脸上带着笑,全然没有刚刚狠戾的模样。

    顾不得把手擦干,随手在身上抹了两把,李大成伸手勾住沈桥的腰,往怀里轻轻一带,将人抱了个满怀。

    沈桥没有防备跌入男人怀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随后额头便被抵住,头上罩下一片阴影。

    李大成试了试小夫郎额上的温度,确认没有发热,提了一路的心才放下。低头蹭了蹭人的鼻尖,最后在唇边落下一个轻柔的吻,满满的珍重,不带一丝情欲。

    院门关着,崽崽和春生玩累了,只在李大成进屋的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便缩回垫子上悠闲的烤火,似乎对两人的亲昵习以为常。

    沈桥大胆的环住男人精壮的腰,心跳如擂鼓。男人温热的体温似隔着衣料透出来,熏红了他半边脸。

    小夫郎主动投怀送抱的时候可不多,李大成搂着人的手紧了紧,垂眸瞧见窝在他怀里的人双眸微闭,细密绵长的羽睫轻颤,似羽扇般动人心魄。

    亮色的红痣覆在淡粉色的耳后,看的人心痒痒的,李大成费力忍住亲吻那一处的欲望,埋在沈桥颈窝蹭了蹭,才不舍的将人松开。

    “吃饭了吗?”李大成牵起沈桥的手,正往里屋走。沈桥听他提起饭,才想起火炉上热的包子,热的时间长了些,包子下面已经微微发黄。

    李大成见小夫郎有些沮丧的看着那几个包子,薄唇挑起弯弯的弧度,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才温声哄人,“我就爱吃烤过的,还是我的小桥贴心,光顾着赶路了都没来的及吃饭,这会儿正好饿了。”

    沈桥哪里不知道李大成是故意哄人,可瞧着他在寒风里奔波了半日,还吃烤焦的包子,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做饭本来就是做夫郎的本分,如今连饭都是靠着男人带回来的,只是热热还烤焦了。

    “你别吃了,我给你做点别的。”沈桥见他两三口便解决掉一个包子,又去拿下一个,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拦了。

    李大成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紧接着将沈桥轻揽入怀,让其坐在自己腿上。轻柔的捏了捏那张皱巴巴的小脸,眸底闪过一丝狡黠,“不用,比起饭食,我更想吃些别的······”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略带沙哑,作势将沈桥的耳尖含入口中 ,那处小巧的红痣沾了水渍,透亮诱人。搭在人腰上的手慢慢下滑,落在一处危险的位置。

    沈桥一惊,连害羞都顾不上,争执着从李大成腿上跳下来。李大成也不拘着他,见人三步两步的跑回里屋,唇角扬起一抹笑意。

    直到后背紧贴着墙壁,沈桥才得以安抚狂跳不止的心脏。

    堂屋里传来男人压抑不住的笑声,饶是沈桥不够聪明,此时,也明白了李大成的意图。脸上还烫的厉害,也不知是该感动,还是该气。

    总是用这一招,偏偏他还每次都上当!

    李大成快速的将剩下的几个包子吃完,烤焦的包子皮也没浪费。眼前又浮现出,小夫郎害羞的手足无措的模样,脸上涌起温柔的笑意。

    夫郎的病还没好全,他哪里舍得真的把人怎么样。无非是不想他的小桥,为了那几个包子,闷闷不乐。

    见屋里的人没有出来的迹象,李大成也不敢再笑,真把人惹恼了,他也心疼。清了清嗓子,隔着门板嘱咐道:“小桥,我先把肉收拾出来,就在灶房里。外面天寒风大,你别出来,有事就叫我。”

    小夫郎脸皮薄,李大成也没想着能有回应,手已经搭在堂屋的门上,屋里传来一声轻轻的应答,软软糯糯的,还带着一丝颤音,如同一把羽扇轻轻的的在心尖上扫过。

    身后响起门开合的声音,李大成转头,见里屋的门打开一条小缝,探出半张泛着红晕的小脸。对上他的目光后,如受惊的小动物般的,飞快的缩了回去。

    “砰”的一声,半开的门被再次合上。

    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笑意,再也忍不住,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屋里。倘若沈桥看见的话,就会发现繁星点点的眸底,藏着怎样的深情。

    确认李大成出去后,沈桥才小心的将里屋的门打开,崽崽睡在火炉旁的垫子上,只换了个姿势,依旧睡的香甜。

    桌上的包子已经不见了,只余一个空碟子。

    灶房里白烟缭绕,跳动的火光驱散了几分寒意。李大成将肉都焯好水,锅里倒油放入香料翻炒,一时间满屋都是辛香味。

    肉在锅里卤着咕嘟咕嘟的冒着小泡,灶下添好柴,一时半会儿的不用人看管,李大成便来到柴房里看兔子。

    早上出门前,他扒了许多外层的菜叶,扔进竹笼里,现下只剩零星的碎菜叶子了。许是因为冷,柴房里的兔子都挤在一起。兔子虽好养活,但家里没有提前被备下草料,眼下寒冬腊月的就是想去打草都没有,短暂的养上两天,喂些菜叶还行,日子久了也是负担。

    小夫郎没再发热,赚钱的事也得提上日程,年下饭局酒宴不少,酒楼的生意正是红火的时候,李大成还是想趁着年前,赚上一笔。

    只是兔子处理起来费功夫,好在今天时候还早,到也来得及。竹鸡还有两只,本想着熏了拿到镇上去卖着试试。眼下小夫郎还未病愈,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兔肉虽吃不了,但鸡肉可食。

    那两只竹鸡便留在家里自己吃,竹鸡比兔子贵,因此他也没敢多买。今日先顿上一只,明儿把另一只熏了,若是好吃的话,下次去镇上的时候,也可多买几只。

    眼下不是饭点,只有自家的的烟囱冒出缕缕炊烟,香味飘了出来,散的满院肉香,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第138章 赵家的喜讯

    堂屋的门并未上锁, 崽崽大概是闻见香味,机灵的扒开门缝,溜了出来。两只前爪搭在灶台上, 呜呜的叫着。

    李大成怕它烫着,拍了下小家伙的头, 却还是给他捞了几块肉。肉还没熟,并未放盐, 李大成倒了些酱油,拌了一下,好歹有点咸味。

    崽崽嗅了嗅,还是给面子的吃了,许是知道锅里的还没熟,也不吵着要吃的了。

    李大成在院里处理兔子,手上沾了血污,也没再理它。小家伙自己玩了一会儿,还是蹭到他身边, 爪子沾到地上的血水,逃似的闪到一边,倒是没有一开始盯着兔子的兴趣。

    他瞧着小家伙的样子有趣, 故意身手要去摸它, 崽崽嗷了一声, 飞快的跑开。小家伙不吃生肉, 似乎也不喜欢血腥, 甚至还有些洁癖,从不吃地上的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被人养大的缘故, 崽崽比一般的狼崽更具灵性,李大成似乎能从小家伙脸上瞧见几分嫌弃的神情。

    正值未时一刻, 合该是日光正好的时候,天色却异常阴沉。厚厚的灰色云层,层层堆叠,再加上呼啸而过的寒风,无端的有些压抑。

    李大成加紧了手上的动作,刚倒进盆里的热水还冒着白烟,不多时就变的温吞,手一离开水面,寒风立时卷走手上的水珠,寒意如刀割般刺骨。

    若不是灶房里实在是折腾不开,他还真不愿意坐这受冻。等把所有的兔子都清洗干净,李大成只觉得的全身都被冷风吹透了,骨头缝里都是寒意,坐在灶前烤了好一会儿,才觉得暖和点儿。

    锅里的牛肉卤的差不多了,只收收汤汁便可以出锅了。李大成又添了两根柴,拿起一旁的蒲扇对着火苗轻扇了两下,本来微弱的火苗,立时跳动起来,闪着橘红色的光。

    还是得买个小锅,放在泥炉上用,只有一口锅做饭实在是不便。前几日买的那口大锅,本想着在院里垒个灶,下雪给耽搁了,等天晴了还是得尽快磊起来,要不然一口锅实在是耽误事。

    用铁钎子扎了一下,牛肉已经软烂入味了,李大成将牛肉捞出来,浸泡在卤汤里。放了两根粗柴压了压火苗,刚放上水,还来不及刷锅,院门就被人敲响。

    他拿过一旁的布巾,随意的擦了擦手,快步前去开门。刚才风吹的院门来回碰撞,吱呀作响,想着也没人过来,便索性上了门闩。

    “顺子哥,快进来。”见门外的人是赵大顺,李大成忙不迭地招呼人进来。

    村里都是熟人,白天连院门都不关,更别提上门闩了。刚敲了两下,赵大顺便觉着不妥,人家新婚不久的小夫妻,情热也是有的,他是个过来人,自然知道有媳妇的好处。刚想着明儿再来,院门就打开了。

    他见李大成手上还有水渍,还以为过来的不是时候,面上带了两分尴尬。

    李大成引着他往堂屋走,赵大顺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便推拒着说不进去了。李大成见他一直站在门边上,尴尬之中还有几分回避,便明白了。他笑着搭话,状似随意,却在无意间解释的清清楚楚。

    “顺子哥屋里坐,我给院门关上点,这风太大了,呼呼的往里吹。小桥昨日染了风寒,受不得凉。”

    赵大顺见李大成一脸坦荡,也知道自己会错意了,憨憨的笑了两声,跟着进了堂屋。堂屋里火炉烧的正旺,一进来立时被热气扑了一脸。

    沈桥早就听见了外面的动静,风声呼啸,虽听不真切两人说的什么,还是提前找出茶叶泡上。

    他知道赵家与李大成亲厚,这个时候过来,想来是送喜讯的。他们都是同辈,照理说知会一声即可,不必亲自上门的。如今人家亲自过来,他们自得好好招待,想着沈桥又拿碟子装了几样糕点。好在家里的点心零嘴,从来没断过,此时也不至于慌乱,失了礼数。

    沈桥跟着李大成的称呼喊了人,手刚搭上装着热茶的茶壶,就被一只大手附上。有外人在李大成也没有过分亲昵的动作,拍了怕沈桥的手,自己接过茶壶,给两人斟了茶。

    家里宴客,一般妇人夫郎都是不上桌的,吃酒饮茶都是男人的事,妇人夫郎不是在灶房里忙乎着,就是忙着待客。

    斟茶倒酒的都是常事,家里宴客怎么也得好生招待才是。可李大成不让他做这些,上次宴请周恒也是,他的手刚碰上酒壶,就被男人接了过去,沈桥自然知道是对他的看重。

    两人目光交汇,男人似墨的眸底蕴着无尽的温柔,沈桥很快别开视线。李大成淡淡一笑,继续同赵大顺说话。

    不禁又想起中午的事,沈桥脸颊微烫,想着两人有事要说,他在这也不自在,便回了里屋。

    李大成的视线一直追随着沈桥,直到彻底瞧不见,才收回目光。赵大顺虽不懂什么情情爱爱,可瞧着两人的样子,也知道他们夫妻极其恩爱。

    他比李大成大上几岁,自小也在一块玩过,以前还替他鸣不平,如今见人过的这样好,打心里高兴。本想着打趣两句,但人家夫郎就在里屋,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乡下人没那么多讲究,寻常去别人家串门,大多都是喝白水。茶叶是个金贵物,那么轻飘飘的一小把,就要一二钱银子。若是都拿来待客,哪里负担的起。

    赵大顺见桌上的茶水点心,虽知他们心意,还是忍不住说了两句,不是别人,用不着这么见外。

    “既如此,顺子哥怎么还带东西过来,岂不是更见外!”李大成指了指桌上的两个油纸包,笑着问。

    这话倒是让赵大顺哑口无言,半晌,锤了一下李大成的肩膀,故作恼道:“你小子过去闷的像个木头桩子,如今倒是能言善辩了!”

    此话一出,两人都朗笑出声。赵大顺直说这不是给他的,是给他夫郎的。按着规矩,帮着接生的人,都是出了大力的,满月宴前得备着糕饼,上门来请。

    沈桥虽没进产房,可也别少跟着帮忙,李大成更是来回奔走帮着请大夫,那可是救命之恩。虽没明说,可这份恩情赵大顺一直记在心里。

    直至今日,回想起那日的情景,他都忍不住脊背发凉,后怕的不行。他不敢想,那日若不是恰好有李大成及时找到大夫,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既是按着规矩,李大成也没推让。满月宴就定在三日后,李大成答应一定早些过去,两人又说了会儿话。赵大顺想问问早上那事的细里,刚提了王六子三个字,就被李大成拦下了。

    猜到他没和家里讲,赵大顺不动声色的转了话题,提到李庆。

    自那日之后,李大成就没关注过李庆那一家的消息,管那一家子如何,只要不闹到他面前,他也懒得理会。还是听周恒说,才知道李庆病的不轻,家里的地也卖了给李清抵账。

    赵家和李家挨的不远,整日都能听见李家传来的叫骂声。李庆躺在炕上,已然是进气多出气少了,家里的田地被那帮讨债的抢走了,给李庆治病又花了不少银子。

    赵荷花整日还得伺候着李庆,端屎端尿,擦身喂饭,本就不厌其烦。再加上李清成天抱着酒坛子,喝的烂醉如泥。

    家里的活儿都落到她一个妇人身上,刚开始还顾及着颜面,不敢声张,毕竟她还有李清这个指望,许是瞧着李清也没了盼头。

    如今是什么都顾不得了,李家整日的鸡飞狗跳,赵荷花不是骂李庆,就是数落李清,咒骂声隔着两条巷子都听的一清二楚。

    赵大顺自打前两天,听李家的动静越来越大时,就想给李大成提个醒。只是家里多了个奶娃娃,实在是忙的脱不开身,如今才将李家的事都说了。李家有两个无底洞,他们要是顾惜着脸面还好,若是真的连名声都不要了,为了银子,不知能做出什么事来。

    知道李大成看中夫郎,不愿意让夫郎跟着糟心,赵大顺话说的隐晦,李大成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李大成本想着留人在家里吃晚饭的,但想到赵家嫂子还没出月子,赵大顺若是离家,那家里只有老爹和弟弟,照顾起来着实是不便,就没有开口。

    沈桥只站在堂屋门口相送,外面着实是冷的厉害,李大成便不叫他出屋。赵大顺见他对夫郎如此爱护,笑着打趣了两句。

    出了堂屋,确认门关上了,李大成才将遇见王六子的始末都说了。赵大顺听了也是骂王六子不是人,竟是一件好事都不干,如今也算是替村里除了这个祸害!

    赵大顺本就是过来送信的,外加问问王六子的事,惦记着家里,也没多呆。刚要走,就见李大成从灶房里拎出一只料理好的兔子,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他不是爱占便宜的人,加之他娘与李大成的娘,生前就是要好的姐妹,他又比李大成虚长几岁,就算互有帮衬也是应当的,哪犯的上拿东西来道谢!

    李大成见对方面上冷了下来,依旧不急不恼,拿油纸将将兔子包好了,省的不好拿,还得弄脏了衣裳。

    他递过去,见赵大顺没接,玩笑道:“不是给你的,是给嫂子的,晚上给嫂子添个菜。顺子哥要是不要,那刚刚给小桥的糕饼,顺子哥也趁早拿回去。”

    赵大顺哪里能不知道李大成的心思,叹了一声,终是接了过来。

    第139章 两人的小情趣

    远处传来几声犬吠, 打破了寂静的暮色。冬日天黑的本来就早,再加上今日天儿不好,本该布满云霞的天空, 早就已经暗了下来。

    闪着火光的灶房里香气弥漫,李大成小心地将炖好的鸡肉盛出来, 特意拿碟子单独拨出一份,足够一个人吃的份量。接着, 又拿了两个馒头,用布巾遮盖严实了,趁着天黑拐进了后巷。

    孙大壮走时托他照料家中的老母,冬日田里本就没什么活儿做,孙家也备好了足够的柴火。李大成只好隔三差五的给老人家送些吃食儿,也算是尽心了。

    孙母身子不好,虽不至于缠绵病榻,但也小病也是不断。天寒地冻的年轻人都不好熬,更何况是上了年纪的人。

    前两日过来, 他见孙母有些咳嗦,今日过来便拿了些甘草,泡水喝了怎么也能缓解些。

    李大成过来的时候, 院里一片漆黑, 只有灶房里有点点火光。孙母守寡带大了儿子, 一贯节俭, 家里只有一个人, 便连油灯也不点。

    年轻时怕遭人嫌弃,孙母几乎不怎么和村里人说话, 平日里除了干活儿,就是紧闭门户, 生怕惹来什么闲话,带累了儿子。

    直到孙大壮长大了,才跟周围的邻居,渐渐有了来往。孙大壮同样是不多话的性子,但邻里间谁家有事,但凡招呼一声,孙大壮从没有推拒的。

    人心都是肉长的,孙家母子都是老实本分的人,邻里间自然少不了互相帮衬。

    李大成伫立在灶房门口,眼前映入孙母的身影,老人家正坐在灶前烧火,神情有些落寞,不知是不是在想儿子。他也算是经常过来,孙母从刚开始的局促拘谨,到如今已然熟悉了好多。

    老人家压了灶下的火,缓缓起身,忙招呼他进屋,当看到他手中端着的碟子时,连忙摆手,轻声说道:“大成啊,不用费心惦记我这个老太婆,家里都有吃的。”

    “不麻烦,我们也得做饭,家里就我和小桥两个人,做多了也吃不了,正好您帮着我们分担分担。”李大成扶着孙母进了堂屋,屋里又黑又冷,比外面也暖和不了多少。

    孙家的房子年头也多了,虽然孙大壮走之前刚换完窗户纸,但窗框老旧,这一起风,还是被吹的吱呀作响。屋里没有火炉,只有里屋有个已经变形的火盆,里面只余烧完的柴灰,没有一点儿热度,想来为了节省柴火,只有夜里才会点火盆。

    李大成将碟子放在桌上,嘱咐了甘草的用法,帮着把火盆里的柴灰到了,又帮着把火盆点起来才走。

    风势越烈,刮的人连眼睛都睁不开,饶是李大成穿的厚实,也染了一身的寒气,巷子里更是空无一人,家家都门户紧闭。

    他在灶房里烤了会儿火,才回的堂屋。晚饭依旧是在炕桌上吃的,左右只有他们两个人,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李大成给火炉里添了柴,沈桥已经摆好碗筷,见他过来,忙往里面挪了挪,给他让出位置。

    炕桌本就不大,此时已经摆的满满当当,菌菇炖鸡、白瓜焖肉、一碟肉肠,外加一笼馒头和一盆疙瘩汤。

    崽崽早就把肚子填得饱饱的,只是好奇地搭着炕沿嗅了嗅,随后又惬意地躺回了火炉边的垫子上。小家伙从来都是跟他们吃一样的饭,即使吃肉也从没落下它。除了偶尔嘴馋,撒娇着朝沈桥要吃的,还算乖巧。

    沈桥瞧着崽崽今日剖有出息的样子,竟然没缠着他要肉吃,唇边弯起浅笑。对上李大成的视线,又匆忙的避开,一下午李大成都在灶房里忙乎着,两人也没说上几句话。赵大顺过来的时候还好,眼下只有他们两,想到午后的事,沈桥脸上还是有些发烫。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做人家夫郎也不是一两日了,明明更羞人的事都做过,却还是那么容易脸红。每每李大成逗他,脑袋都糊成一团,面红耳赤的,不知该怎么应对。

    李大成见小夫郎面上浮起一层可疑的红晕,心里觉得好笑,面上却是一副正经的样子,讲起赵家满月宴的事。

    沈桥在里屋听见了他们的对话,自然也知道满月宴在三日后,他给奶娃娃准备的小衣裳早就做好了。剩的红布还做个了小帽子,绣了虎纹,到时拿红布包上带过去便好。想着李大成说还要再买些别的,便抬眸去瞧。

    两人朝夕相处,李大成哪里能猜不出沈桥的意思,边给人夹菜,边开口:“明儿我去镇上买些奶娃娃玩的小东西,到时候咱们一起带过去。”

    沈桥低头看了看碗里堆的满满的肉,见李大成的筷子又伸过来,连忙放下筷子用手护住,“够多了,鸡腿你吃吧,我吃不了那么多。”

    盆里只有一个鸡腿,沈桥便想着留给李大成吃,男人整日奔波,自该多吃些,他吃肉也是一样的。

    李大成握上沈桥的手腕,将鸡腿稳稳当当的放在他碗里,目光落在人白皙的脖颈间,低沉的嗓音染上笑意。

    “小桥,要我喂吗?”

    耳畔拂过一丝低笑,轻轻痒痒的,呼出的热气似乎带着诱惑,染红了沈桥的半边脸。

    “不······不用了,我自己吃。”沈桥抓起鸡腿用力的咬了一口,生怕慢了,男人又做出什么羞人的事。

    瞧着人小脸鼓鼓的,不只是被食物填满了,还是气的,像只圆滚滚的小仓鼠,李大成险些没忍住笑出声来,触及沈桥佯装凶恶的眼神,连忙把笑意压了回去。

    一顿饭吃完,两人都没有任何交谈。期间,李大成几次看着沈桥气鼓鼓的模样,嘴角的笑意几乎就要溢出,怕再把人惹恼了,只得频频端起水杯,才勉强压下去。

    饭后,李大成默默的收拾了碗筷,回来的时候,沈桥已经灌好汤婆子,塞在被子下面。又打好了热水,两人习惯了睡前泡泡脚。

    李大成进屋的时候,小夫郎已经坐在炕沿上等着了,轻晃着两条腿,一副少年模样。

    他蹲下身子,覆上人不堪一握的脚腕,帮着脱去鞋袜。沈桥吓了一跳,想要往后躲,却不敌李大成力气大,只至白皙纤细的一截小腿浸到热水里,沈桥的心还在砰砰跳个不停。

    不知是被热水熏的,还是皮肤上残留着男人的温度,沈桥总觉着脚腕处烫的厉害。

    李大成也除了鞋袜,把脚放进来,木桶就这么大,自然容不下两个人。他自己踩在木桶底下,让沈桥把脚踩在他的脚背上。

    一番折腾,溅出不少水花,木桶里也泛起阵阵涟漪,似是拍到沈桥的心上。他被热水熏的晕晕乎乎的,直到李大成拿布巾给他擦干脚,放进被窝里,都是迷迷糊糊的。

    李大成倒水回来,见人还维持着刚刚的姿势,心中失笑。随手熄了油灯,将人带进怀里,顺势倒在厚厚的床褥上。

    月亮被厚重的云层遮挡,只透出朦胧的淡光,有厚实的窗扇拦着,连些许微弱的光都照不进来。

    屋里一片漆黑,呼呼的寒风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些其他的声音,是枝条摇晃的声音,还有枯枝被折断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凄厉。

    沈桥本来是侧身而睡,背对着李大成,两人间隔了一个人的距离。外面的动静着实有些吓人,刚刚是他自己从男人怀里挣出来的,如今想转身又有些不好意,奈何外面风势越烈。他悄悄的向后退了些,想着动静轻些也不会被发现。

    李大成静静地躺着,往日满满的怀里,此时空落落的。不禁有些后悔,不应该把人惹急了,害得一贯好脾气的人,都恼了他。可转念想到小夫郎气鼓鼓的样子,又觉得可爱。

    他的小桥一贯乖巧温顺,可人都有喜怒哀乐,哪有生来的好脾气,不过是独自压抑着罢了。于这个时代来说,顺从贤惠可能是对妇人夫郎的基本要求,也是笼络夫君的手段,即使是一个伪装的躯壳,也没人在乎。

    对他而言,他只希望夫郎开心无忧。他的小桥能和他耍耍脾气,使使小性挺好的,鲜活明媚,全当是闺房之乐了。

    不过,就算是闺房之乐,也得把人哄好,真让人带着气睡觉,他还真舍不得。

    李大成正被思绪侵扰,琢磨着该怎么把人哄好时,身边突然传来细微的动静。他偏过头,见小夫郎正一点点的往这边挪,长臂一伸,忙将人揽进了怀里。

    沈桥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又有点不好意思。他的小动作被戳穿了,又舍不得出去,犹豫了半晌,还是抵不过男人温暖踏实的怀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睛。

    屋里寂静非常,除了窗外的风声,几户听不见别的声响。就在沈桥心满意足,准备睡觉时,头顶传来两声压抑的低笑。

    就算四周漆黑一片,沈桥也知道他的脸一定红透了,面上的热度更是让他无法忽视。

    “你······你不许笑!”

    怀里的人奶凶奶凶的,像只刚满月的小奶猫,伸着粉嘟嘟的小爪子,却没有丝毫杀伤力。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笑意,再也忍不住,却还不忘哄人。

    “好好,我不笑,不笑。小桥乖,不气了······“

    第140章 清晨的小别扭

    寒风肆虐了一夜, 直到天光微亮,风势才小了些,即使不出屋, 也能猜到院里定是一片狼藉。

    沈桥窝在李大成怀里,睡的安稳, 丝毫没被风声所扰。昨夜睡的早,加上这两日养病睡的多, 早早的便醒了。

    身侧的人依旧熟睡,沈桥撑起来,给李大成掖了掖被角,又轻手轻脚的躺了回来。

    男人睡着的样子,温和平缓,不像醒着的时候那么“坏”。昨晚的事浮现在眼前,他伸出手指,做坏事般的点了点男人的薄唇。

    李大成早就醒了,他一贯浅眠, 夫郎一大早上就在怀里动来动去,饶是他定力极佳,也受不了这样的诱惑。

    在触及沈桥指尖时, 张嘴含住, 在小夫郎满脸惊错中, 眼眸轻启, 手臂微微用力一带, 将人压在身下。

    又被抓包了,沈桥羞的想躲, 手腕却被人握住,指尖立时传来酥酥麻麻的触感。他拧着身子想挣开, 腿不知碰到什么,甚至来不及反应,整个人瞬间就红透了。

    身下是绝美的风景,挣扎间小夫郎的里衣带子早就松了,露出光滑白皙的肩颈,上面还残留着点点红痕,较前两日变淡了些许。

    似大雪里的红梅,清艳动人!

    这无疑是致命的诱惑,李大成喉结滚了滚,呼出的热气喷在白皙的肌肤上,染红了大片。

    沈桥早就不是不知人事的小哥儿了,李大成深邃的眼神,似乎要把他吃了。他整个人不受控制的轻颤,下意识闭上眼睛。

    半晌,预料中的情事并没有发生,男人只是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声,在他额上亲了一下,随后身上一轻,已没了熟悉的温度。

    沈桥睁开眼睛,只看见一片衣角,从眼前飞速掠过。

    骤然打开堂屋的门,寒意灌进来,立即席卷了周身。崽崽呜嗷了一声,随后紧紧的蜷缩起身子,连蓬松的尾巴都藏了起来。

    直到将院里清扫干净,李大成才觉得身上的燥热消了几分。堂屋里柴不多了,为着白日沈桥添柴方便,他都是选细柴,装上满满的两大竹筐,堆在墙角。

    今日不知怎么的,总觉得柴房里的摞的整整齐齐的柴,似乎都不合用。又拿斧子砍了好些,把两个竹装的满满当当的,多余的力气,才消耗的差不多了。

    火炉里火光不盛,李大成添好柴,想着燃起来耗时,他又点了些晒干的桔秆,一并燃着。桔秆易燃,连带着炉火都旺了些。

    沈桥半靠在软枕上,堂屋里的动静,隔着一扇木门听的一清二楚。刚才,他明明感觉李大成是动了情的,却不知为什么在紧要关头停住了。

    静了一会儿,懵懵的脑袋才慢慢的冷静下来,思绪也清晰了些。他大致能猜到,十有八九是顾虑着他的身子。

    自前两日发热后,他便连堂屋的门都没出过,全由着人照顾。他知道自己身子弱,也不想给人添麻烦。想到如今连做夫郎的本分都尽不到,心里泛起细细密密的酸涩。

    风虽停了,但寒意却更盛,外面比昨天还冷,瞧着以后大概没有暖和天了。

    烧上水,李大成才推门进了里屋,想把汤婆子拿出来换了冷水,顺带给手炉里加上炭。屋里虽不冷,可呆的久了,手还是难免会凉。

    沈桥又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没事儿就爱捧着针线篮子,连他明年开春穿的薄鞋都做出来了。他劝人歇着点,小夫郎却少有的坚持,说他总走山路,鞋子须得勤换,要不然容易硌脚不说,崴一下更是麻烦。

    李大成不懂针线,可也看得出做鞋子费功夫。光纳鞋底一项,瞧着就不轻松,更有扎到手的时候。

    他看着白皙的指尖上,冒出血珠,有心说咱不做了,就算是买鞋穿,家里也支应的起。可瞧着人专注的模样,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小夫郎惦念他,这份心意珍贵,哪能轻易驳了。以后他穿鞋在意些,也叫人少受些幸苦。

    沈桥半靠着,双眼微阖。李大成还以为人累了,放轻了动作,手还未碰上手炉,刚刚还小憩的人,睁着水汪汪的眸子望着他,不知受了什么委屈,眼尾熨红。

    “怎么了,是哪不舒服吗?”李大成见人这样,也慌了手脚,伸手去试额间的温度,并没有发热。

    沈桥没有答话,李大成心里更慌了,他飞速地在脑海中回溯清晨的每一个细节,确认自己有没有太过分的行径。

    他正陷入沉思,怀里突然一沉,腰也被人紧紧搂住。低头见沈桥紧紧的贴着他,忙将人搂的紧紧的,轻拍着后背不停的安抚,“小桥,我在,小桥。”

    沈桥也不知怎么了,想说的的话全堵在嗓子眼,一个字都讲不出来,便一头扎进了男人怀里,此时被温声细语哄着,心里更加难受,抱着人的手更紧了。

    怀里的人像个易碎的瓷娃娃,李大成低头蹭了蹭沈桥的发顶,伸手从人的臂下穿过,将人稳进怀里。

    “小桥,要是我哪里过分了,你只管说出来,是打是骂我都认,别不说话,和我说说话好吗?”李大成耐心的哄人,细碎轻柔的吻落在沈桥的脸侧,晕红了一小片白皙的肌肤。

    “你·····你是不是·····刚刚是不是想·····我可以的。”沈桥声音不大,许是因为说出的话太大胆,带着些颤音,但却格外坚定。

    两人四目相对,李大成脸上有一瞬的错愕,听明白人的意思,心里似被尖锐的刀不断的翻搅,尖锐的刺痛着。

    “小桥。”李大成声音暗哑,泻出浓浓的心疼,搂着人的手都有些发抖,“小桥,小桥······”他闭了闭眼,将人紧紧的抱在怀里,恨不能揉进身体里,想说的话有好多,出口的却只是沈桥的名字。

    他薄情也冷淡,上一世仅有爷爷过世之际,心中掀起过波澜。却从没有这样失控过,情绪如狂风骤雨般砸下来,裹挟着难以平息。

    原以为,是早上的他将人逗的太过了,这才把人惹急了,没成想小夫郎存了这样的想法。垂眸瞧着人巴掌大的小脸,好不容易养回一点儿肉,这一病又瘦了一圈。他就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明知道沈桥受不住,他还动这样的心思。

    屋里静谧无声,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凝。鼻息间两人的气息交融,沈桥贴在李大成的胸膛上,任人抱着。

    半晌,李大成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小桥,不必事事都顾着我。我要是真犯浑了,你只管拒绝,打我一顿都行,反正我皮糙肉厚的不疼,就是别委屈了自己,你这样······你这样我心疼。”

    犯浑?这个说法太重了,李大成是他见过的最好的人,沈桥下意识的想反驳,却在抬眸的瞬间,对上男人猩红的眸子,眼底的心疼如同炽烈的火焰,将他整个心都灼得滚烫。

    沈桥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某种决定,大胆的勾住男人的脖子,将唇印了上去。他回忆着男人平时的样子,却不得要领,只一下下的轻啄,像只没满月的小奶狗一般。

    夫郎难得主动,若是换做平时,李大成自然是欣喜异常,如今除了心疼,哪里还生的出别的心思。他见不得沈桥委屈自己,也舍不得落人面子,俯身衔住了微凉的双唇。

    这个吻温柔珍重,不含一丝杂念·······

    今日的早饭比平时晚了些,因为什么两人心知肚明,早上的事谁也没又再提及。沈桥是觉着害羞,李大成是觉着自己行事太过,被愧疚和后悔包围着,暗下决心以后要收敛一些。

    早饭依旧是李大成做的,馒头切片,裹上蛋液,放在锅里煎至两面金黄。他舍得放鸡蛋,馒头片吸满了蛋液,煎过也一样松软。

    天冷,早上喝点热乎的最好,李大成便做了一小盆面汤,出锅撒上香油,隔着老远都能闻见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