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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1章 小桥要的话,为夫也可奉陪

    寒风呼啸而过, 惊起了树上的栖着的一众鸟雀,林子里响起几声悠扬的鸟鸣,从近到远。自从入冬以后, 天气时好时坏,大晴天的时候不多, 多半都是阴沉沉的。

    一路上行人不少,大多都是从镇上, 采办了年货回来的,手里大包小裹的,均是一脸的喜气。过年对于村里人来说是件大事,幸幸苦苦一年,家家都盼着过个团圆年,好好吃顿年夜饭,来年也更有干劲。

    出了官道,行人慢慢的少了许多,因着要做卤味礼盒, 李大成不仅买了兔子,还买了三十只鸡。板车上放不下这么多,便全部用麻绳捆在了板车的后面, 麻绳绑在两边的扶手上, 鸡笼虽不至于掉到地上, 但土路颠簸, 一路上鸡鸣声不断。

    “我说兄弟, 你怎么买这么多只鸡啊,还有这么些个兔子, 就是吃到过年也吃不了这么些啊?”有人好奇,凑上前来问了一嘴。

    李大成只说, 家里有喜事,筹备宴席所用,便搪塞过去了。

    那人是个自来熟,又分别问了鸡和兔子的价钱,李大成一一答了。许是见李大成并没有过多交谈的意思,那汉子也识趣的没再开口。

    鸡鸣声还在继续,着实有些呱噪,李大成停下,把捆着鸡笼的麻绳紧了紧。三十只鸡和五十只兔子,光是宰杀收拾就得不小的功夫,这些活儿若都是他一个人做的话,恐怕不吃不睡也干不完。更何况他还有青竹阁的差事,不能把时间都花在这头。

    卤味礼盒怎么也得卖到正月十五,酒楼食肆过年的时候,也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自然是不歇业的。前前后后得接连忙上小一个月呢,光凭他一个人恐怕忙不过来,还得雇两个人更稳妥。

    至于雇谁,还得再想想。村子里不比镇上,没有雇长工短工这一说,家里的活儿都是自家人做。就连盖房子这种大师,都是找亲戚或是村里人帮忙,少有雇人的。

    村里就只有吴家夫郎,平时帮着别家干些零活儿,不过多是帮着做顿饭,或是干些杂活儿,报筹也就是给些吃的。只不过这活儿毕竟不轻松,恐怕还得在想想。

    左右这事急不得,回家还得同沈桥商量一下,家里平白的多了两个人,自是得找两个合适的人,性子好,不偷奸耍滑,手脚麻利的更好。

    刚拐进巷子,李大成就瞧见心尖尖上的人,正站在门前同周恒媳妇说着话,白皙的小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如三月的春花般明媚动人。

    周恒媳妇是为着早上的事过来的,她虽同沈桥交好,可闹了这一出,怎么也得过来说一声。这话匣子一打开便收不住了,她将周恒三婶这些年的蛮横刻薄之事都说,才觉着心里畅快了些。

    沈桥虽性子恬淡,但相熟的人也会多聊几句。沈桥宽慰她几句,两人又说了会儿闲话,搭伴做了会儿针线,周恒媳妇才起身要回去。

    晚上是周恒大伯的六十整寿,他们一家都得过去吃席,周恒媳妇身为晚辈,自然不能卡着饭点过去等着吃饭,自是得帮着忙活忙活。

    好在周家大房,同三房不一样,一家子都是好脾气的老实人,但凡有人张嘴,能帮上的指定不会推脱。三房除了占她们家的便宜,更是没少从大房往回顺东西,她早上闹了那一出,也好叫三房收敛些,总不能逮着好人一个劲儿的欺负。

    沈桥送她出来,一抬头就瞧见李大成,脸上的笑都柔和了几分。

    周恒媳妇知道他们夫妻感情好,笑着打趣了几句,也不等沈桥反应,便笑着掩面回家去了,独留沈桥一人在原地羞赧。

    小夫郎吃瘪的时候不常见,李大成笑的见眉不见眼,在沈桥凶巴巴的看过来的时候,立时收起了脸上的笑,“小桥不气啊,我不笑了,咱回家,回家有事和你说。”

    沈桥把两扇院门推开,在后面帮着推车,见买了这么多只鸡,顺嘴问了一句:“怎么买这么多只鸡?”

    “一会儿咱进屋说。”李大成把装着兔子的竹笼往柴房里拎,至于鸡就直接放在后院,拿不要的木板简单的挡挡,就是一个鸡窝。

    沈桥帮着扶着,李大成从墙角搬了些剩余的砖块,两人忙会儿,一个简易的鸡窝就做好了。这三十只鸡,还得养上一两日,毕竟赵掌柜找人做食盒也得些功夫。

    鸡窝着实有些太简易了,虽然暂用个一两日没问题,可喂食和打扫却不方便,他想着得空还是去看两根竹子,劈了竹条重新做一个鸡窝,等开春了买十来只春雏也用的着。

    他们家先前没养牲畜,也没提前备下干草、麸料,要想养这几十只鸡,还得找别人买些麦麸、豆渣,再加上些菜叶混合着喂。

    麦麸家家户户都有,不算是新鲜东西,豆渣的话,也不难寻,他们村就有做豆腐的人家,找人买上些就行。

    只是这一养鸡,家里的活儿就多了,沈桥身子弱,丸药一直都没停过,大夫也交代不能做重活累活,自是不能操劳这一摊子。这雇人的事,他还得尽快的定下来。

    原本他是想在村里找两个老实的汉子,毕竟宰杀牲畜这活儿又累又脏,若是找妇人夫郎的话,恐怕不太好。好在现下农闲,找两个人应该不太费劲。

    洗了手,李大成牵着沈桥坐下,将要做卤味礼盒的事说了。沈桥不懂做生意的事,他一贯信任李大成。想到后院那些鸡,也知道往后的工作量不会小。

    “我帮你,我先去生火,往后我早早的把两个灶都点燃,杀鸡我也会的。”沈桥说着便要出屋,时间紧若不快点,他们两个怕是又得忙乎到夜里去了。

    李大成见小夫郎急冲冲的,说着就要去抱柴火点火,连忙把人拦住,“小桥,等等,我还有话说。”

    “不急,合生楼那边礼盒还没有做好,这事还得等上一两日。”将夫郎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里,李大成才慢慢开口:“小桥,若是等卤味礼盒正式开始卖了,后院那三十只鸡,恐怕都不够一日的用量。再加上如今供给合生楼的各种卤味,还有吕掌柜那要供的卤肉,就算是咱们两个不吃不喝,也干不完这么些活儿。”

    “没事儿,早上你去送货,我就把家里的兔子和鸡先处理好,该焯水的焯水,等你下午回来直接卤制,不行的话还可以再垒一口灶,反正院里也有地方,这样该能节约不少时间。”沈桥觉着自己想的这个法子,还是可行的,时间上可能有点赶,但是他们两个应该也忙的过来。

    小夫郎大大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像个做了好事等着夸奖的小孩。

    李大成无奈的摇了摇头,爱惜的揉了揉沈桥的头,“小桥这般能干,为夫是娶了个小长工回家吗?”

    “十两银子本来就能买一个长工的,还可以日日做活儿。”沈桥见他还有心逗趣,悠悠开口,唇角也勾起浅浅的弧度。

    李大成怔了一下,少见沈桥这么调皮的一面,反应过来后,长臂一伸,顺势将人揽进怀里。随即低头覆上人微张的双唇,带了些惩罚的意味。

    直到呼吸紊乱,沈桥才被松开,双唇翕动,微微喘着粗气。还未开口,耳畔就传来男人噙着笑的低沉嗓音,“夫郎,也可以日日都做,小桥要是有需要的话,为夫也可奉陪。”

    那个“做”字,李大成咬的极重,拉长的语调,如同羽扇般划过心上,带着几分蛊惑。

    沈桥只觉得呼吸一窒,浑身上下都烧了起来,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脸上红的厉害,对上男人含笑的眸子,他羞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怀里的人又羞又恼,拧着身子想走。如今他两都在里屋,沈桥羞的要避开他,只有跑到灶房或是厢房,那里连个火盆都没点,玩闹归玩闹,李大成哪舍得真让人跑出去受冻。

    他揽着人的胳膊稍微用力,将人往怀里带,顺势起身,将人压在身下,紧着哄人,“我错了,不该胡说,小桥不气了啊。”

    沈桥挣脱不开,脸被男人捧着,一连亲了几下,他连偏过头都不行,气的在男人指尖上咬了一口,到底舍不得用力,只在指腹上留下一个浅浅的齿痕。

    疼倒是不疼,只是舌尖无意滑过他的指腹,留下酥酥痒痒的触感,勾的人心痒难耐。

    李大成不动声色的拉着沈桥起身,在人不注意的时候,拉了拉衣服的下摆,遮住某些不可言说的部位。

    他喉间滚了滚,压下心底的旖旎。多少有些无奈,他好歹也活了三十多年,自制力也一向不弱,如今是真真的栽了,不过这人是沈桥,他也甘之如饴。

    只可惜他们昨日刚刚亲近过,小夫郎的身子承受不住这么频繁的房事。再有就是眼下刚要把人哄好,李大成哪敢让沈桥知道,他起了这样的心思,他的小桥真害羞起来,又得半日避着不和他讲话了。

    第162章 循循善诱

    黑灰色的芝麻糊缓缓流入碗中, 蒸腾的水汽里混着芝麻独有的香气,李大成拿帕子垫在碗底,才将碗递给沈桥, 勺子碰到碗沿,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轻咳了两声, 再开口的声音已经听不出任何波澜,“为夫拿芝麻糊赔罪, 看在芝麻糊的份上,小桥不气了,好不好?”

    沈桥接过碗,脸上还留着一抹绯色,被热气一熏,含着水汽的眸子,看的人心里软软的。

    李大成矮下身子,单腿触地蹲着,去瞧低头拿勺子慢慢翻拌的人。眼前是一张突然放大的脸, 沈桥有一瞬间的错愣,伸手想拉他起来,无意中溅出两滴芝麻糊, 正好落在白皙的手上。

    好在芝麻糊粘稠, 不似热水那般波及的范围大, 加上又搅拌了这么会子, 热度已经降下来一些。李大成忙给他擦掉, 飞快的端了水盆,将沈桥的手放进凉水里, 好在没有起泡,只是红了一点。

    冰冰凉的水, 将灼热感降低了好多,李大成的动作迅速,等沈桥回过神来,便对上一脸自责的男人,平日里那双如清墨版的眸子,此时含着浓浓的心疼。

    “没事儿,不疼。”沈桥伸手抚了抚男人紧皱的眉,轻声开口。

    手只是红了些,两个红豆粒大小的圆圈,是真的算不上疼,昔日再严重的伤他也受过,因着没人心疼,都是自己默默的挺着。

    “都是我不好,不该跟你闹。”李大成拿帕子给沈桥擦干手,家里没有烫伤药,只有上次剩的伤药,想着都是消肿止痛、清热解毒的,便找出来给沈桥涂了一些。

    就那么两个红豆粒大小的圆点,泡过凉水后已经不怎么红了,只剩些淡淡的粉色,除了摸上去有些发热,并没有什么痛感。

    “我没事儿,这个药抹上凉凉的,真的一点都不疼。我们说正事,我们抓点紧,应该也能忙的过来。”瞧着还在朝他手上呼气的男人,沈桥抽回手,这点小伤真的不碍事,又转回了一开始的话头。

    李大成长长的叹了口气,又将那只手抓回来,细细的端详了着,见并无不妥,才慢慢开口:“凭我们两个人肯定是忙的过来,但是那样太累了,现在你的手也伤了,没好之前不能沾水。所以我想雇两个人,现下地里没有什么活儿,这个生意左右也做不了多久,最多一个来月的时间,与其我们两个人整日的奔忙,到头来累坏的身子,倒是不如雇两个人,左右我们有的赚,也不必节省人工钱,小桥说呢?”

    雇人?在沈桥的现象里,只见过刘地主家雇着两个长工,每到农忙的时候,忙不过来,还得雇几个短工,帮着收割庄稼。眼下他们家也要雇人了,不知怎么的他心里有些怪怪的,倒不是舍不得银子,只是觉着他们两人幸苦些,也忙的过来。

    李大成见沈桥脸上的神情,就知道他有疑虑,将他涂了药的手放在自己膝上,才慢慢开口:“小桥,我们赚钱,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不缺衣少吃,家里的日子越过越好,再生两个孩子就最好了,可以送孩子们读书,陪孩子们长大,他们两个也能白头偕老,沈桥想着,也如实答了,只是隐去了最后一句。

    听了这话,李大成有些吃味,连影子都没有的孩子,都打算上了,却偏偏都没有提他一句,原本只是为了沈桥的身子考虑,不想要孩子,现在却多了一层理由。不难想象,日后他们要是有了孩子,小夫郎的一颗心,难保不会都扑到孩子身上,哪里还能有他的位置。

    深深地叹了口气,李大成露出一个有些无奈的微笑,“我们赚钱,当然是为了过好日子。可若是我们整天忙的脚不沾地,晚上一躺下,连句话都顾不上说就累的睡着了。日复一日的重复,小桥觉着这样的日子是好日子吗?”

    沈桥没想那么多,村里人都是这样的,白天干活儿,晚上回家吃完饭,便早早的歇着。似乎是最寻常不过的事了,可听了李大成的话,他又觉着似乎有些不对。

    自成婚后,他们可谓朝夕相对。每日一起吃早饭,饭后李大成去镇上,他在家里把屋子收拾干净。有时李大成回来的早,还赶得上一起吃午饭。下午,两人也大多呆在一处,他守在灶前添柴,或是在一旁儿做些针线活儿。一抬头,两人便会出现在对方的视线里,就算说些旁不相干的闲话,也是舒心惬意。

    夜里,即使不做什么,他们也一直是相拥而眠,若真的是累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沈桥抬眸看着李大成,心里有些难受,不只是因为两人没了相处的时间,他也舍不得李大成累成那样。

    李大成也不着急,慢慢的分析着可以遇见的结果,把选择权交给沈桥。自己则一勺一勺的专心投喂,放了这一会儿,芝麻糊已经不烫了,比刚才稠了些。直到一碗芝麻糊见了底,才听见沈桥糯糯的声音,“听你的,那我们找两个人帮忙。”

    “小桥,我们赚钱除了是为了吃饱穿暖,也是为了更好的生活。生活里不只有干活儿,生活本身也是一种乐趣,我们要学会生活。等以后时间空了,我带你出去玩,咱们去府城看看。”

    更好的生活,沈桥好像有点懂,又有点迷糊,可他信李大成。去府城吗,他没有去过那么远的地方,想想有些胆怯,可身边有李大成陪着,他就不怕了。

    沈桥偏头对上一双满是柔情的眸子,漆黑的瞳仁倒映出他笑意盈盈的样子。

    见夫郎的手真的没有大碍,李大成才收拾了碗,准备生火,先把水烧上,等肉卤上,再出门买些麦麸、豆渣回来,好喂后院的鸡。 这几日天阴沉沉的,柴火有些受潮,加上院里的那口灶,没有烟囱,白烟便全拢在院里,一时散不出去,有些呛人。

    将锅盖盖上,李大成转身进了灶房,将另一口灶也点上,两口锅方便了不少,灶房里的这口锅,先卤制兔肉,兔肉时间短,耽误不了做晚饭。

    刚将香料放进锅里,沈桥就推门进来了,李大成怕油星子溅到他,忙抓着他的手,往身后带了一下。

    沈桥没说话,看着倒入锅里的兔肉,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想帮着舀水,手刚碰到水瓢就被摁下了。

    “手上抹了药,我来。”接过沈桥手里的水瓢,往锅里添了水,白色的热气朦胧,将锅盖盖上,李大成才牵着沈桥坐下。

    灶膛里火光熊熊,屋里倒是不冷。

    李大成瞧着小夫郎瞳孔微缩,目光也似有闪躲。他还未开口,沈桥便先出声了,皱巴巴的小脸上,有几分为难:“帮忙的人你有人选吗?”

    李大成笑笑不答,猜到他即是问了,心里定有了合适的人,便将问题抛回给他:“小桥,有人选吗?”

    他的小桥一贯乖顺,虽然管着家里的银钱,但从不乱花。家里的大小事,也总是说听他的,就算偶尔奶凶奶凶的瞪着他,也是实在被他逗急了。

    小桥性子好,但也该有自己的想法,他从不要求夫郎事事顺从于他,一辈子很长,自是得有商有量的才好。

    找帮忙的人是件大事,听李大成话里的意思,是想在村里找两个汉子。事关生意上的事,他本不想插手,他知道只要他一开口李大成定会同意。

    所以刚刚在屋里的时候,他便没有开口,可思量了一会儿,还是想问问,没成想李大成又把问题抛给了他,像是算准了一般。

    沈桥没法,只得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我前几日去孙叔儿家,见到禾哥儿了,他说找了个在后厨帮忙的活儿,管吃管住,一个月还有一两二钱的月银,不等过完年就要过去了,就是在·····是在花楼里。”

    花楼无疑就是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在沈桥眼里,那是如洪水猛兽一样的地方。清白人家的哥儿进了那种地方,哪怕只是在后厨帮忙,并没有什么越矩的行为,可若被人知道了,名声一样也全毁了。

    “我想着如果我们要找人帮忙,能不能就找禾哥儿,这样禾哥儿也省的去外头找活干,花楼里毕竟不是什么正经地方,他一个人在那,我有点儿担心。”

    沈桥说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李大成,目光里除了满满的期待,还夹杂着些不易察觉的踌躇。

    “好,禾哥儿干活儿是把好手,就听小桥的。”李大成捏了捏他皱皱巴巴的小脸,痛快的答应下来。

    禾哥儿的处境艰难,虽说不是被休弃的,但这和离二字也同样遭人嫌弃,大户人家想要用人,只需跟人牙子知会一声,自有好的带上门去。禾哥儿要想找活儿干,定是不容易,才会连花楼里的活儿都肯应承。

    再有,年后孙虎就要成婚了,新夫郎进门,禾哥儿再住在孙家就不合适了。前几天碰见孙强还提起这事,李大成本想说让禾哥儿还是住回他家里,也好跟沈桥做个伴。但他没跟夫郎商量,自然不能冒然开口,如今沈桥提及,那就不找别人了,总归是相熟的人,小夫郎也更自在些。

    第163章 找禾哥儿帮忙

    堆叠的云层散落成薄雾, 含着浓浓的水汽,把天空压的极低。远处有一抹淡淡的橘色,被雾气所掩, 朦朦胧胧的瞧不真切。

    李大成十分自然的牵着沈桥的手,正是做饭的点儿, 除了几个闲坐的汉子和在巷子里奔跑的孩子,路上的人不多。

    先前, 沈桥还有些不自在,如今已经坦然了很多。他们是堂堂正正的夫妻,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傍晚时分,寒气透骨,伴着冷风簌簌的吹过来,沈桥不自觉的打了个寒战。

    “冷吗?”四下瞧了瞧,见并没有人,李大成索性揽着沈桥的腰,把他往怀里带了一下, 侧身替他挡住大半的冷风。

    “我不冷,别叫人瞧见。”到底是在外边,保不齐什么时候就出来个人, 沈桥有些不自在, 怕被人瞧见, 不敢贴着他太紧。

    “无妨, 我搂着自己的夫郎, 又不是别人,旁人瞧见了, 也只会觉得我们夫妻恩爱。”李大成一派泰然若素的样子,“恩爱”两个字吐的极轻, 脸上挂着明晃晃的笑,颇有几分秀恩爱的意思。

    左右也没人,沈桥拿他没办法,虽然不再开口,心里却被蜜糖浸过一般,甜滋滋的。

    拐出巷子,没了遮挡,呼呼的寒风裹挟着土砾迎面袭来,沈桥也顾不上说话了,下意识的把头埋在男人怀里。

    李大成勾了勾唇角,笑意在眼中流转,却并未出声,只是揽着人的手紧了紧。

    本来他是不欲沈桥跟着出来的,但想到禾哥儿毕竟是个小哥儿,他一个汉子过去说话总是不便,沈桥与禾哥亲近,更好说话。

    村长家的门只是虚掩着,并没有关严,家里有女眷,李大成还是抬手扣了门。不多时,院里便传来脚步声,“谁啊?”

    听出是孙虎的声音,李大成应了一声。

    “大成哥,嫂子,快屋里坐。”孙虎一贯信重李大成,见他们过来,热情的招呼着他们进屋。

    “叔儿和强子哥,在家吗?”

    “我爹在屋里呢,我哥今晚住在铺子里,就不回来了,这不快过年了,店里正是忙的时候,我哥都在铺子里睡了两天了。”路过灶房,孙虎朝里面招呼了一声,“嫂子,大成哥他们过来了,咱们晚上多炒两个菜吧!”

    “行,大成和桥哥儿过来了。”周慧拿着锅铲,自灶房里探出头来,笑着答应。

    “不用,嫂子,我们吃完饭才过来的,这会儿还没消化呢,改天再过来尝尝嫂子的手艺。”李大成赶紧拦下,见周慧出来,忙把手里的拎着的竹篮递给了沈桥。

    “嫂子,自家灌的香肠,吃的时候煎一下,或是放在锅里热热都行,还有些刚卤好的猪头肉,给叔儿当个下酒菜。”沈桥将竹篮递给周慧,脸上始终挂着甜甜的笑。

    “哎!”周慧眼里闪过一丝动容,叹了一声,才接过篮子,“下次过来可别带东西了,你们两成婚这才多久啊,这花钱的地方都在后头呢。“

    李大成跟着打圆场,话还没说完,屋里就传来一道洪亮的声音,“就是,你嫂子说的对,我这不缺吃喝,这过日子·····”

    村长挑了门帘出来,见沈桥也在院里,硬生生的把后边的话咽下去了,瞬时换了一副面孔,“大成夫郎也来了啊,禾哥在西屋呢,这外头凉,让你嫂子领你进屋暖暖,喝杯热茶,你们好好说话。”

    李大成无奈的摇了摇头,心道叔儿您怎么还区别对待呢,对上我就是一副大义凛然,对上小桥脸上的笑都快堆不下了。

    孙虎用胳膊肘碰了李大成一下,给了个习惯就好的眼神,认命的上前帮他爹挑开门帘。

    沈桥不是第一次来,知道禾哥儿在哪个屋,哪用得着人带,况且嫂子还在做饭呢。他道了谢,乖乖巧巧的答了话,知道李大成他们要说话,和周慧说了一声,便转身去西屋找禾哥儿。

    看着沈桥进了屋,村长又恢复成刚才的样子,脸上的笑收的一干二净,“下次过来,再拿东西,我可跟你翻脸!”

    小老头哼了一声,转头就进了屋,李大成和孙虎相视一笑,均无奈的摇了摇头。

    李大成把想找禾哥儿帮忙的事说了,提起禾哥村长也是叹气,是个好孩子,只可惜命不好。嫁进王家,遭了那么大的罪,好不容易和离了,可既无娘家可回,又无亲戚可投,如没跟的浮萍一般,总是悬着。

    禾哥儿找活儿干的事他也知道,找儿媳妇也劝过,可那孩子是个有心的,也想为自己搏一条出路,攒些银子,将来老了也有依仗。

    本来村长还为这事忧心,李大成一说,可谓解了他心头的一个忧虑。

    禾哥儿正在帮着周慧哄孩子,他在村长家住的这些日子,村长一家都待他极好,除了帮着带带小宝,连炖饭都没做过。

    越是这样,他越不好意思,他没地方去,思来想去还是得找个活儿干。他从王家那个虎狼窝里逃出来,既然老天都没收他,那他自然也得为自己打算一下。

    本来已经下定决心了,可沈桥的话,让他又有些犹豫,秦花楼那种地方,他知道一旦踏入,这一辈子恐怕就真的毁了,旁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他淹死。

    可他已经拖累沈桥他们太多了,治伤的医药费都是人家付的,他知道沈桥他们夫妻都是好人,才不忍心再带累了他们。

    见他有些犹豫,沈桥也没劝,等他想了一会儿,才开口:“禾哥儿,我不是劝你一定要来家里帮我们,可你一定要想清楚,花楼那种地方什么人都有,不是我们能应付的,你一旦进去了,再想出来可就不容易了。”

    “我还盼着你过来,明天咱们一起去吴大哥家问问,看看吴家嫂子能不能过来帮忙,要不真的忙不过来。”沈桥知道禾哥儿的顾虑,无意间透露出还要找再人帮忙。

    要不是走投无路,谁也不愿意走一条死路,沈桥他们夫妻救他出火坑,如今又肯伸手帮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不是不识好歹的人。

    禾哥儿眼眶发酸,心里涌起一股暖流,郑重的点头答应下来。

    见事情成了,沈桥也高兴,自那日听了禾哥儿的话,他便一直揪心着。名节对一个小哥儿意味着什么,恐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一人一口吐沫星子便可以把人淹死。

    那日在沈家门前,他被几个无赖攀扯,明明他没做错任何事,可瞧热闹的人们还是用最污秽的话骂他。撞墙的那一刻他是存了必死的决心,如果没有遇见李大成,恐怕如今他早就变成一堆白骨,连被沈家人扔到哪里都不知道!

    过去的事似乎已经时分久远,沈桥已经好长时间不曾想起过去了,几声稚嫩的童声,换回了他的思绪。

    小宝如今正是调皮的时候,不到两岁的奶娃娃,在大人怀里呆上一会儿,就呆不住了,晃着小短腿就要下地。天冷小孩子又不禁冻,因此穿的比大人多,被厚厚的棉衣包裹着,圆滚滚的像个小包子一样可爱,就是走动不方便。

    禾哥儿怕他下地摔了,便抱着小家伙哄,奈何小家伙不领情,小短手指着地面,着急的喊着:“下,下·····”

    沈桥伸手接过孩子,许是换了个人抱,小宝睁着大大的眼睛,瞧着沈桥倒是不闹腾了。小宝身上都是奶香味,圆圆的脸蛋胖嘟嘟的,惹人喜欢的紧。

    “小嬷·····”小孩子奶声奶气的,叫的沈桥的心都化了,一连应了好几声。

    周慧还没进屋,就听见屋里的笑声,见沈桥抱着小宝一脸的喜爱,本想打趣他两句的,碍着禾哥儿在这便没有开口。

    “来,小宝,来娘这,娘抱。”周慧接过孩子,招呼他们去堂屋吃饭。

    他们出来时刚吃过饭,推拒了半天,李大成借口还得去别家,这才得已出来。都快走出巷子了,孙虎从后面追了上来,往李大成怀里塞了一个陶罐,转身就跑。

    “大成哥,我爹给嫂子的蜂蜜,你可得收下,我回家吃饭了啊!”孙虎边跑边回头喊,好像生怕李大成追上来,脚下一步都不敢停。

    孙叔儿这是怕他不收,所以才没在屋里给,而是让孙虎追了出来。握着手里的陶罐,李大成笑着朝沈桥晃了晃,“叔儿给的,明儿给你做蜂蜜蛋糕。”

    刚才在孙家,沈桥就瞧出来,李大成虽然一贯稳重,尤其是在外面有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成熟,但在孙叔儿面前,也有插不上话,乖乖听训的一面。他没见过李大成对着长辈的样子,起初觉着有些新鲜,过后就是浓浓的心疼。

    他忍不住想,要是能生在像孙家这样的人家,李大成便能少遭好多罪吧。可人生哪有如果,沈桥敛了敛心情,不愿让不好的情绪外泄。现在他们的日子很好,往后会越来越好,不必为了不想干的人影响了心情。

    “好。”沈桥应下,望着他眼眸弯弯,唇角牵起悠然的浅笑,本就姣好的面容被笑意浸染,显得越发的明媚动人。

    李大成理了理小夫郎鬓边的碎发,轻轻的给他别在耳后,笑意分明的眸子里是满满的温柔宠溺,“家里还有红枣,给你做两种口味的,一种原味的,一种蜂蜜红枣味的。”

    第164章 努力搞事业

    日头被雾气所掩, 模模糊糊的在天边晕开,裹挟着湿气的寒风,吹在人身上阴冷阴冷的, 街上的行人,都不自觉得缩着脖子。

    李大成今日出来的早, 眼看着离过年越来越近了,他便想先买些米面囤着, 省的过几日忙起来,抽不出空。

    街上行人并不多,粮铺前,两个伙计,正在往里头扛米,冻的不时搓手取暖,呼出的热气,在空气中迅速凝结成一片片朦胧的白雾。

    “这天也太冷了!”

    “老天爷的事,咱也管不了啊, 就盼着粮食别涨价就成。”

    “要我说啊,趁着现在赶紧买些粮食存着,到了年根儿底下肯定会涨价!”

    两个买米的妇人, 瞧着木牌上的价钱, 见没有涨价松了口气, 赶紧招呼伙计给她们称。早上客人不多, 店里就三个伙计, 李大成等了会儿,等着伙计忙完, 才上前。伙计见他买的多,还帮着搬到了板车上。

    原本他就想着年前多囤些粮食, 如今家里又多了一口人,更该多囤些。

    今年天气不正常,等到明年开春,说不准粮价真会有浮动,左右是吃的东西,天冷又不易生虫,多备些也没事儿。

    途经码头之际,李大成瞥见台子已经搭的差不多了,彩色的飘带在风中摇曳摆动,年味渐浓。

    今年过年家里多了禾哥儿,孙母也是一个人,干脆倒时候接到一起过年,人多热闹不说,也好让禾哥儿和孙母多接触接触。

    若是路上顺利的话,过完年孙大壮也就回来了。虽然不知两人有什么渊源,但李大成看得出来。孙大壮对禾哥儿是动了心的,只是还不知禾哥儿的意思。他们两要是能成的话,也算是一件喜事,孙大壮老实厚道,性子也好,比起王贵不知道强出多少。

    只是禾哥儿毕竟是二嫁,孙母要是不点头的话,恐怕这事也成不了,眼下多多接触,说不准能少些波折。若是能水到渠成,是最好不过了。

    “柿饼,卖柿饼喽,三文钱两个,又香又甜的柿饼······”巷子里传来小贩拉长尾调的吆喝声,有个妇人摆了摆手,小贩立时殷勤的跑了过去。

    一掀开盖子,一股香甜味直冲鼻子。柿饼个个挂着白霜,黄澄澄的,看着着实不错。那妇人一番讨价还价,最后花九文钱买了七个。

    李大成从钱袋里数出十八枚铜钱,递给小贩,那小贩也是个心思活络的,见他买的多,灵机一动道:“您看这样行吗,您若是能再添上两文,凑足二十文,我这便给您按二十一文来算,您不仅能省下一文钱。我额外再赠您一个,您得着了实惠,我也早点卖完回家。”

    李大成又补了两枚铜板,小贩笑眯眯的给拿了十五个柿饼,用油纸细细的包了两层,才递过来。

    巳时二刻,雾气散了些,该置办的东西都买的差不多了,估摸着吕掌柜这会儿应该在铺子里,李大成才往青竹阁走。

    没成想吕掌柜依旧不在,说是官府要办春岁宴,人手不够,便把吕掌柜请去帮忙了。这春岁宴办在城郊的一处庄子里,坐马车都得一个多时辰,一来一回的太折腾,说不准今日就不回来了,左右那边也有住的地方。

    李大成目光一凝,却并未多言。账房先生一脸的喜色,毫不掩饰。有了知县大人这条门路,青竹阁的生意可谓如日中天,凡是镇上有头面的人,哪个不来他们这消遣,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华灯初上,就数他们门前热闹,车水马龙,鳞次栉比。那些身着锦绣华服的贵客们,或饮酒谈笑,或听曲观舞,一晚上的赚的银子,都顶的上过去一个月的了。

    临出门时,李大成状似无意的提醒一句,账房先生连连答应,只是能不能听进去,就不得而知了。

    日头半隐半现,风势渐歇,粼粼而来的车马,熙熙攘攘的行人,给宽阔的街道添了些许喧闹。

    站在街角,李大成望了一眼青竹阁门前高扬的布旗,转身离去。

    街边的茶棚烟雾缭绕,渲染着浓浓的烟火气。花了两文钱,喝了碗茶,歇了歇脚,李大成才起身前往合生楼。

    还未到饭店点,合生楼前已经围了不少人,伙计正在人堆里忙着招呼。这边的动静也吸引了不少路人,纷纷驻足往这边瞧,有好奇隔着人群喊了一嗓子,问这是干什么的。连赵先生都都顾不得理账了,出来帮着招呼客人。

    倒是搞的李大成一头雾水,赵先生见了他,赶紧迎他进去,“你来的正好,瞧见了吗,咱这卤味礼盒还没卖呢,已经来了这么多人了。”

    “礼盒这么快就做好了吗?”还没开始售卖,就吸引了这么多人,李大成也有些意外,还不等他问,赵先生就抢着答了。

    “没有,哪有那么快,昨天你走后,我就找了镇里手艺最好的老木匠,忙乎到晚上也只赶出几个。这不拿回来做样子吗,我们也学着你的法子,边试吃边推荐,没成想效果这么好。”自他们接手合生楼,已经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不仅老掌柜高兴,他们这些受赵家恩惠的人,同样跟着欢喜。

    “大成,来了,快里面坐。”老掌柜见李大成,忙招呼他上里面的雅间说话,外面人多嘈杂,难免有些杂乱。

    推门而入,桌上已经摆了几个食盒,“连夜做了这几个,你帮着参谋参谋!”

    青杨木做的食盒有两种尺寸,上边分别描了不同纹样的彩绘。黄桐木不如青杨木贵,做了大中小三种尺寸,辅以藤编的提手,倒也古朴雅致。剩下的便是竹编的提篮,红纸做笺,上面书着“历添新岁,喜事从身”八个字。字迹俊秀,饶是李大成对书法没有研究,都看的出写字之人的功底。

    “依我所见,青杨木所做的食盒,只留大尺寸的便好。一来,青杨木质地坚硬,做起来费时又费力。二来,青杨木价高,能出的起价的,自然不是在乎银子的人,定会选大号的礼盒,送人也更体面。”

    竹编的提篮是镂空的,与集市上卖的不同,不大很是精细,该是找人特意编的。

    李大成拿在手里看了看,轻巧非常,里面还有竹编的隔断,想来是为了放东西时好区分。承重该是没有问题,只是拿来装卤味却有些不足。即使沥干卤汤,置于竹篮里时间长了,也难免渗出油渍。

    “赵掌柜,这竹篮甚是精巧,不如这里面的卤味拿油纸袋装,装好再把口封严,也省的油渍渗出来。”

    “好,好,甚好,你想的很是周到,刚才我还琢磨着用陶罐来装,想着陶罐易碎,不行就找木匠打几个小木格子,只是得费些时见,如此甚好啊。我这就让人去找木匠,能做多少先赶出来,我们明日就正式开始售卖!”赵掌柜拍着李大成的肩膀,不断的言好,脸上是遮盖不住的兴奋。

    赵先生怕掌柜的太激动,想上前来劝说,还未开口,就被驳了回去,“我没事,我这是高兴,快快安排下去,嘱咐伙计这几日幸苦些,回头给他们发赏钱。”

    “哎,好,我这就安排下去,您放心吧。”赵先生答应着往外走,关门时回头看了一眼,一时心里五味杂陈,眼眶有些发酸。

    自从家里生了变故,少爷和夫人相继离世,已经好些年没见掌柜的这么高兴了!

    商订好了细节和数量,李大成并未久留,这个工作量,他得赶紧回去准备。伙计脸上的笑就没收过,送他出来几步路的距离,几乎把夸人的话说了个遍。

    好言好语的道了谢,同伙计道别后,李大成便往回走。他刚一转身,就对上一道探究的目光,那人坐在马车里,只露半张脸。锦帘飘动,堪堪能瞥见那人的衣袖,质感极佳的缎面上,滚着一圈银丝流云纹。

    衣着不俗,该是个富贵人家。

    马车停在福宝楼前,正对着大堂。此时正是用午饭的时候,福宝楼前的空地上,早已经被车马占满了。前来用饭的人们,无一例外都被伙计劝着,将马车停到了街角。这个人就这么明晃晃的堵着路,想来是与福宝楼脱不了联系。

    那人掀开帘子,冲着他点了点头,李大成微微颔首回礼,他与此人并不相识,也没有交谈的打算。

    回去的路上,他总觉得与福宝楼门前的那人,还会有交集,只是眼下时间紧迫,他也无暇多想。

    昨日从村长家回去后,本想去吴家一趟的,见天色已晚便耽搁了。今日他走的又早,这个任务便落在了沈桥的身上。

    吴家还住在村里空置的屋子里,在村子西头,离着家里有点远,沈桥又只去过一次。

    李大成怕他路不熟,又怕他路上遇见村里那几个游手好闲的懒汉,被冲撞了,本不欲让他一个人过去。可看着小夫郎兴冲冲,干劲儿十足的小脸,拒绝的话哪里说得出口。

    他心里惦记着夫郎,脚下不觉加紧了些。

    第165章 沈桥当说客

    吃过早饭后, 沈桥又把厢房收拾了一遍,厢房里没连着火炉,又长久没有住人, 乍一进去,寒气扑人。

    这几日天气不好, 阴阴沉沉的,雾气又重, 屋里都有些潮味了。他点了个火盆,熏了会儿屋子,等屋里暖和起来,才换上新洗净的被褥。

    都收拾好后,沈桥把火盆挪到窗边,窗户开了一条缝透气。昨晚同禾哥儿约好了下午过来,省的屋里冷清清的,火盆他就没熄。

    原本昨晚禾哥儿就要同他们过来的,但今儿周慧要回趟娘家, 小宝没没有人照看,禾哥儿便又多留了一夜。

    周慧本想过两日再回去的,可到了年下哪里都是事, 就怕脱不开身。明年一开春小叔子就要成婚了, 过几日还得往岳家送年礼。这年礼可比节礼要重要得多, 年末这一大关, 街坊四邻都瞧着呢。若是让岳家挑出毛病, 那这婚事说不准就得生出波折。

    她没有婆母,公爹又年迈, 这些事自然就落在她这个做嫂子的身上了。未来的弟妹还是镇上的,自幼也是娇养着呢, 她自然更得尽心准备才行。

    年后还得操持着他们成婚的事,就更没有功夫了,正巧就着禾哥儿还在着,帮她看半天孩子,她也好回去看看爹娘,提前把年礼送了。

    禾哥儿原本还想同沈桥商量,要是不急的话,他就晚两日再过去。原本他就是想着等孙大哥忙过这一阵,铺子里歇业了,家里多个人手,他再去镇上干活儿。村长一家对他也有恩,如今这正是忙的时候,他就这么走了,总觉得有些对不住。

    还是周慧开口,让他帮忙带半天孩子就过去。周慧也是知道禾哥儿的难处,在她家里,虽说是有吃有住,但到底是没有工钱,如今有了营生,她自不能耽误人家。

    崽崽在院里玩了会儿,无聊了就来蹭着沈桥的腿撒娇,半大的狼崽现在已经过了他的膝盖,呜呜的地低声叫着。沈桥揉了揉小家伙的背,陪着它玩了会儿,才起身准备去吴家。

    吴家他只去过一次,路虽不算太熟,但也不怕找不到,吴家还住在闲置的空屋里,年久失修,院墙早已破败了,远远的就能瞧见,该是不难找。

    崽崽似乎猜到他要出门,卧在院门前耍赖,一副也要出去的样子。沈桥无奈回屋拿了两根肉干,崽崽一贯贪吃,见了肉干也不堵门了。

    “崽崽乖乖在家里看家,一会儿我就回来,中午给你肉肉吃。”把小家伙安抚好,沈桥才锁好门出来。

    空屋在村子西边,他从家里过去要绕上一大圈。平时他出门的时候不多,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村长家,因此村里还有好些生面孔,并不怎么识得。遇见了人,也只能看着年龄估摸着喊人,无非就是婶子、阿嬷、嫂子这类的称呼,倒也不怕出错。

    他才嫁过来半年,还算是新夫郎,就算有叫错的也无妨,若是见了人连个招呼都不打,那少不得让人家说嘴,还会带累李大成的名声。

    沈桥样貌极佳,人又乖巧,有人搭话也不怯场,知道他要去吴家,有个婶子还给他指了条近路。

    他道了谢,顺着小路往前,果然瞧见一堵半塌的院墙,两个不大的孩子正在院墙下玩。两个小孩见了生人怯怯地,稍小些的孩子紧着往大些的孩子身后躲。

    知道吴家有小孩子,出来的时候沈桥特意装了一小包糕饼,小孩子见到吃的,果然不似刚才那样紧张。大些的孩子小心翼翼的接过去,还小声的说了句谢谢。

    沈桥瞧见孩子满是脏污的手上,生了冻疮,严重的地方已经破皮了,露出溃破的血肉。小孩捧着糕饼,望了望沈桥,确认他没有要收回去的意图,连忙拿出一块分给了身后的弟弟,随后才捧了一块小心的吃着。

    “好吃,哥哥还要·····”小些的孩子三口两口吃完手里的糕饼,连手心里的碎渣渣都没有浪费,看着哥哥手里的纸包,伸出小手讨要。

    大些的孩子又拿了一块出来递给弟弟,“小满,吃完这块就不吃了,等小爹回来我们给他尝尝。”

    五六岁的小哥儿很懂事,照看着弟弟还想着家人,沈桥伸手揉了揉孩子的头,心里有些发酸。

    吴旺听见动静,拄着木棍从屋里出来,先是瞧见吃的满脸都是糕饼渣的小儿子,刚想问是谁给的,就瞧见半堵院墙后面的沈桥,愣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才憋出“过来了”三个字,算是打过招呼。

    吴旺本就木纳,后来伤了腿,不能出门做活儿,家里都靠夫郎撑着,就变得越来越不爱说话,也不爱和村里人打交道。他自是认得沈桥的,只是他本就不善言辞,此时对上别人家的夫郎,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爹,这个小嬷给了我们糕饼,很好吃的。”大孩子将手里的糕饼吃完,指了指沈桥,兴奋的说给吴旺听。

    吴旺只是低着头应了一声,拘谨的碾着脚下的石子,连头都没抬。

    “吴大哥,嫂子在家吗?”场面僵持在原地,沈桥现开口打破了僵局。

    “他······他去后山了。”吴旺目光有些游移,低头摆弄着手里的木棍,面上有些不自在。

    “我小爹去后上挖苣头去了,说回来给我们蒸着吃。”不大的孩子紧紧的攥着手里的纸袋,望向沈桥的眼神虽还是有些拘谨,但依然上前答话。

    他记着小爹和他说的话,别人对他好的,他得记住,要报答人家。虽然他还不懂什么叫报答,可也知道不能白吃人家的东西。况且这个小嬷长得这样好看,身上的衣裳也漂亮,像仙子一样,他喜欢这个小嬷。

    既然吴家夫郎不在,屋里只有吴旺一人,沈桥也不好进去,他见吴旺额上渗出汗珠,想来是身上的伤还未好全,久站有些吃力。

    他还未来得及开口,身后就传来吴旺夫郎的声音,“大成夫郎,远远的看着就是你,我都没敢认,今儿怎么有空过来,快快屋里坐。”

    吴旺夫郎挎着竹篮自后面上来,瞧见沈桥脸上都是惊喜,掸了掸身上的灰,赶紧招呼人进屋。

    沈桥跟着吴旺夫郎进了屋,吴旺有些局促的坐在凳子上,被夫郎拍了一下,才有些局促的挪到炕沿上。他拿袖子擦了擦凳子,才招呼沈桥坐下。

    “小爹,这个好看的小嬷给了我们糕饼,可甜了,小爹你也吃。”

    “小爹,吃·····”

    看着两个孩子,吴旺夫郎一下子就红了眼眶,想着沈桥还在这,紧着用袖子抹了抹眼角沈桥夫妻两平日里没少帮衬他们,最难的时候还给家里送过吃的,都说患难见人心,他心里怎么能不感激。

    沈桥将家里要找人帮忙的事说了,吴旺夫郎听了眼睛都亮了,一天给五十文,十天就是五钱银子,要是干满一个月那可就事一两五钱。

    足足一两多银子呢!村里的汉子就算是去码头上干苦力,幸苦一天也就是五十文,如今他在家里,连村子都不用出,就能赚到这么些钱,叫他怎么能不高兴呢!

    他家的日子难过,这些年他没少遭别人白眼。虽然家里亲戚和左邻右舍的都不错,没少帮衬他们,可大家的日子都不宽裕,他也不好意思拖累别人,到处干些零活儿,日子也勉强过得下去。

    如今有了这样好的活儿,他恨不能立时就跟着沈桥走,生怕这好活被人抢了。

    吴旺有些不可置信,一个月一两五钱银子,就算是村里的汉子去镇上做工,也就是这些工钱。他就怕人家是看着他们可怜,有心接济,才给出这么高的工钱。

    从受伤后,家里就全靠夫郎撑着,他只能在家里看看孩子,料理料理家事,日子虽然拮据,可也还勉强能糊口。这些年欠的人情数都数不清了,他们只能谨小慎微的活着,能不麻烦旁人,就少给人家添麻烦。

    如今听了沈桥的话,他既怕欠人情,也怕活儿太累。钱给的高,想来活儿也不会太轻松。他们家就靠夫郎操持了,若是人累坏了,这个家可就真的散了。

    这些日子,每到夜里,吴旺都能听见小声地啜泣声,他一个大男人什么都做不了,还得靠夫郎养着他心里难受,想死的心都有。

    沈桥看出吴旺的欲言又止,将怀里的往下坠的小孩子,平稳的放到地上,等两个孩子出去,才慢慢开口:“嫂子,也是家里实在忙不过来,没办法了,才想找你过去帮帮忙,禾哥儿也在。其实也用不了整天的功夫,早上吃完饭过来就行,到不了申时估计也就忙完了。”

    “不怕,我有的是力气,别说是帮着杀鸡、收拾个兔子,就算是地里的活我也能做的来,你只管放心。”吴旺夫郎说着,还瞪了吴旺一眼,这样的好活可上哪里找,干上三个月修房子的钱都出来了,他可不想孩子跟着他们一起挤在这个破屋里遭罪。

    第166章 岁月迢迢,抵不过你我深情

    浮云渺渺, 日头被丛丛云层所掩,一阵冷风吹过,比起出门的时候多了些冷意。

    沈桥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喷嚏, 拢了拢身上的衣裳才往回走,勃颈儿的一圈细腻的兔毛, 紧贴着皮肤,倒是阻了不少寒意。

    还未拐进巷子, 就听见车轮碾过土路的“咯吱”声,沈桥快走了两步,果然在家门口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回来啦!”他紧着上前,见板车上装的满满当当,没让李大成拿钥匙,自己忙麻利的打开了院门,“怎么又买了这这么多只鸡,不是说礼盒还没准备好,得过几日才开始售卖吗?

    李大成把板车停在院里, 喘了口气道:“昨日就赶出来了几个,今儿同赵掌柜商量后,就定了下来, 赵掌柜已经去找木匠了, 连夜赶制, 明儿先售卖一天试试。”

    “好些在合生楼吃过饭的, 一听要出卤味礼盒都感兴趣, 今儿我过去的时候,门前已聚了不少人了, 都在问呢。赵掌柜的意思也是想趁热打铁,毕竟离过年越来越近了, 越早一天开始卖,就越早赚钱,卤味礼盒要是卖的的好,对合生楼的生意也有好处,正值年下人们交际也乐得图个新鲜。”李大成一边卸车,一边耐心的解释。

    做生意的事沈桥不懂,可他也明白时机很重要,镇上的人和村里的人不同,平时都是大宴小宴不断。趁着过年更是少不得互相联络,酒楼食肆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赚钱的机会。

    “我已经同吴家嫂子说好了,没成想这么快,刚刚只说是过两日才过来,要不现在我过去叫他?”沈桥帮着卸车,李大成不叫他拿重的,他便帮着拎兔笼,左右一会儿就要宰杀了,也不必再往柴放里放,只从车上搬到地上就行,费不了多少力气。

    崽崽长进了不少,这些日子家里经常有活物,崽崽似乎已经习惯了,只是围着竹笼转了转,似乎知道是家里的牲畜,并没有要攻击的打算。

    “不用,明天也只是试卖,木匠就算是不休不眠,一天能赶制出来的礼盒也有限,我一个人忙的完,明日再叫人过来就行。”见小夫郎因为劳作,脸上泛着红晕,李大成怕把人累着,忙解下板车边上,拴着的竹篮递了过去,“路上遇见个卖柿饼的小贩,我买了些,也不知甜不甜,这会儿想吃的紧,我手脏,小桥喂我一个。”

    沈桥哪里不知道男人的心思,男人一贯不喜甜食,家里的蜜饯点心、糕饼果子,几乎都是进了他的嘴。

    初时,沈桥还怕他是顾着自己,舍不得吃,每每不肯吃独食,总要等他吃了之后,才肯吃。熟识后,才知男人是真的不喜好甜食。

    轻叹了一声,沈桥还是挎着竹篮,从油纸包里拿出了一个挂着白霜的柿饼,喂到男人唇边。

    软糯的柿饼带着甜香的气味,李大成只咬了一口,有些甜腻,望着小夫郎亮晶晶的眼睛,还是将剩下的柿饼都吃了。

    “小桥,也尝尝。”李大成从怀里拿出钱袋,一并放在沈桥怀里,“今儿的银子,麻烦我的小管家收起来。”

    男人笑意分明的眼底,蕴着无边的宠溺,沈桥被他逗的面颊泛红,一时不知怎么应对,微张着双唇,说不出话。

    伸手揉了揉小夫郎的头,李大成不再逗人,“乖,先把银子收好,这我收拾就成。”直到沈桥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他才把板车拉到后院停好。

    后院的鸡听见动静,“咕咕”的叫着,见食盆里的食儿见底了,李大成拌了些麦麸和着豆渣,倒进食盆里,洗了手才进屋。

    沈桥正抱着小钱箱子,口中还念念有词,颇有几分小财迷的模样,李大成瞧着有趣,也没出声,倚着门框静静地看着人数钱。

    这几日的赚银子,和先前的加起来,一共是二十八两。怕数错了,沈桥细细的数了两遍,确认无误,才将银子放回第二层的小抽屉里,又小心翼翼的合上。

    最上层还有一两多的碎银,他特意留出来,想着等哪天逛庙会的时候,采买年货用。米面都买好了,肉家里也是不缺的,只买些小物件或是吃食儿,一两银子该是够了。

    从前过年总是间别家,买了红纸,一家人围在一块剪窗花,如今他有了自己的家,有了夫君,也可买上些红纸,自己剪些窗花,添上几分喜气。

    将小锁头锁好,沈桥又心满意足的摸了摸,才把小钱箱放回柜子里。他心情正好,盘算着晚饭吃些什么,禾哥儿今天过来,怎么也得多炒两个菜。

    他心里正想着事,回身就瞧见李大成站在门边上,笑意盈盈的望着他。

    “怎么不说话,吓了我一跳。”数钱被抓包,沈桥软绵的嗓音透着几分心虚,望着李大成的眼神里有些娇嗔。

    “看我的小管家,如此尽职尽责,我哪敢出声。”李大成坐在炕沿上,伸出手,轻握夫郎那略显冰凉的手,眉眼里含着笑意。

    “不是明儿就要试卖了吗,还不去准备,不怕来不及吗。”掌心里一片温热,连男人指节处的茧子都能清饿晰感知,沈桥低垂着头,错开目光不与他对视。

    “小桥好狠的心,我赶了这么多路,都不叫我歇歇吗?”李大成顺势躺下,将头枕在沈桥腿上。

    两人身量相差太大,怕把人压坏了,他并不敢躺实,一只手垫在脑后撑着,仰头看着有些无措的人,眸中闪过一抹狡黠。

    沈桥哪里是这个意思,看着故意曲解他意思的人,又气又心疼。对于李大成偶尔的使坏,他一向招架不住,最终抬手轻揪了一下男人的耳朵。

    “小桥·····”耳上传来微凉的触感,李大成握住那只调皮的手,另一只手勾住人的脖子,稍微用力向下一带,将小夫郎的惊呼声全然封住。

    沈桥心跳的厉害,和以往蜻蜓点水般的吻不同,男人有力的大手摩挲着他的后颈,激起一片灼烫,唇齿间男人的气息铺天盖地的袭来,让他避无可避。

    这个姿势并不舒服,时间稍长,脖颈儿处便一片酸痛。沈桥挣了两下,并没有挣开,下一秒就天旋地转的被男人压在了身下。

    “唔唔·····唔·····”

    “小桥,是在考验为夫的忍耐力吗?”

    低哑微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沈桥思绪混作一团,还来不及回答,耳尖便被含住,细细研磨的刺激太强,他忍不住抖了抖,唇边溢出的喘息声里,夹杂着几声诱人的低吟。

    垂眸瞧着身下的人,李大成的心都跳漏了一拍,晦暗不明的眸子,染上了几分欲色,不似往日清明。

    半晌,男人的唇又覆上来,带着极尽的克制,温柔又怜惜,“小桥·····”

    耳边是男人的轻呼,沈桥连眼都不敢睁,他身上一片滚烫,不用看也知道脸红的厉害。

    李大成似乎不想让他如愿,手指抚上他的侧脸,划过浓密纤长的羽睫,迫使他睁眼。沈桥眼睑一颤,抬眸便撞进一双墨色翻涌的眸子。

    男人一声声的唤着他的名字,声音已经哑的厉害,搭在他后腰上的手炙热滚烫,像是已经压抑到了极致。

    “沈桥,我爱你!”

    五个简短的字,像是平地惊雷一般在沈桥耳边炸开,随后犹如春风拂面后的骤雨,突然而又强烈,瞬间将他的心掀起了无尽的波澜。

    沈桥久久不能回神,本就大大的双眸因为震惊瞪的更大。

    活了两世,李大成还是第一次说这三个字,没成想对方是这样的反馈,抬手在沈桥眼前晃了晃,好不容易将人唤醒,还来不及开口,豆大的泪珠就从沈桥的眼眶里涌出来。

    他连忙伸手去擦,奈何泪珠像决堤般的越用越多,李大成彻底慌了手脚,连忙将人抱起来,无论怎么哄,怀里的人都不说话。

    “小桥,我错了,你别哭,要不你打我两下,出出气,我不该犯混的,小桥·····”

    “不怪你······”沈桥哽咽着出声,胡乱的抹了一把眼泪,奈何情绪太过激动,泪水怎么只也止不住。

    屋檐下光线浮浮沉沉,顺着窗棂透进来,打在李大成的侧脸上,男人俊朗的眉眼里情绪复杂,有担忧、有慌乱、更有不加掩饰的爱意。

    沈桥忽然就什么都不想管了,只顺应自己的心意,他攀上男人的脖子,将自己送了上去,两人气息交织,纠缠间泄露无数情谊。

    “小桥,我爱你,小桥。”李大成搂着沈桥,细碎的吻全部落在人的额头和眉眼。

    耳边是低声呢喃,沈桥平复着心里的悸动,好半天思绪才渐渐归拢。望进男人炽热的眸子里,唇角牵起笑意。

    这抹笑如春风拂冬雪,明媚了当下,也成了烙在李大成心里的印记。

    多年之后,他与沈桥在漠北赏雪时,已近不惑之年的沈桥,并未遭遇岁月的薄待,面容与少时无异。

    漫天飞雪中,回眸的一个浅笑与记忆里重合,不变的还有他们之间的情谊,岁月漫漫,历久弥新。

    第167章 小桥,是抱怨为夫昨夜的懈怠吗?

    翌日清晨, 天色灰朦,还未消散的雾气,沉沉的笼罩着天幕, 与远处的山峦相接,天地一片混沌。

    昨夜北风骤起, 临时搭建的鸡窝经不住冲击,被风吹散了一角, 鸡受了惊四散逃开,李大成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受了惊的鸡抓回来,重新把鸡窝归拢好。

    天又黑又冷,沈桥提着油灯,站在堂屋门口透过窗扇,不住的向外张望。李大成叫他先睡,院里鸡鸣声不断,他哪能睡得着。有心出去帮忙, 想到男人的话又顿住了脚步。

    他身子不争气,自成婚后药就一直没停过,眼下家里事多, 有赶上快要过年, 他帮不上忙, 尽量做到不添乱。

    火炉烧的很旺, 火苗熊熊, 伴着木柴燃烧偶尔的爆裂声响起,崽崽似是知道他情绪不佳, 乖乖的卧在他身前,用脑袋蹭他的小腿。

    沈桥揉了揉小家伙的头, 想着一会儿李大成进来必定一身寒气,又烧了壶水,等男人进来泡泡手脚,去去寒气。

    这一折腾,两人睡的就有些晚了,这点事对李大成来讲并不算什么,可夫郎心疼他,他自是十分受用。若不是前两日刚刚亲近过,他还真想做点什么,碍着沈桥的身子,只抱着人亲了又亲,到底没敢更进一步。

    李大成的生物钟一向很准,即使晚睡,也会按时醒来。他动了动身子,怀里一沉,瞬时便止住了动作。

    沈桥的半张脸还埋在他怀里,散乱的发丝搭在他的脖颈间,偶尔随着呼吸轻轻蹭过,带来一丝丝痒意。

    忍不住在人脸上亲了一下,李大成才蹑手蹑脚的起身,熟睡的人只是嘟囔了一声,他赶忙拿了一个软枕,塞在沈桥身前,瞧着人抱着枕头蹭了蹭,就又睡了,并没有要醒来的迹象,才放轻动作把门关上。

    崽崽不喜雾气,懒洋洋的趴在垫子上烤火,见李大成出来,也只是看了一眼,连头都没抬。李大成早就习惯了小家伙的区别对待,在它头上揉了一把,便出了屋。

    家里多了个人,早饭不好像以往那般随意,桌上的竹篮里还有四个馒头,想着中午沈桥他们吃正好,李大成就没动。

    在泥炉上用小锅煮了粥,炉火慢慢升腾,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红豆与大米在锅中翻滚、碰撞,香甜的气味在灶房里弥漫。

    又和好面,李大成才生火烧水,灶房里烟气袅袅,夹杂着食物的香气。

    禾哥早早的就醒了,本想着准备早饭的。他住在人家家里,自然不能白吃白住,总得多干些活儿。

    原本他醒的已经够早了,却见李大成已经在灶房里了,一时有些无措,站在门口不知该不该进去。他知道李大成是好人,可单独面对人高马大的汉子,他还是有些胆怯。

    李大成自然也注意到了门口站着的人,要说同人打交道,他自是不怵,可对上一个小哥儿,他还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已然成婚,再和其他小哥儿共处一室,总是不妥,因此便交代了一句,“早饭我做就行,以后不用起这么早。”

    “哎,好。”禾哥儿答应着,喉咙有些发紧,也没说出别的话,便又回了屋。

    锅里的水烧开了,李大成盛出来,舀出一盆放在禾哥儿的门外,敲了敲,却并未进屋,只喊了一嗓子,“热水,留着洗漱用。”

    也不等人出来,他便转身回了灶房,将余下的水舀出来,放在一旁,留着给沈桥洗漱。

    早饭是葱油饼、秋辣子炒鸡丝和红豆粥,还有一道葱花炒鸡蛋,李大成还没炒。天冷菜也凉的快,鸡蛋炒出来就得趁热吃,凉了味道就不好了。

    见屋里还没有动静,他把打好的鸡蛋,放在一边,将其他菜放在锅盖上温着,洗了手端着热水进屋。

    给汤婆子换了热水,将沈桥一会儿要穿的衣裳,覆在汤婆子上面,掀起被子的一角,一起塞入被子里。

    炕上的人还维持着他走时的姿势,半边小脸埋进软枕里,呼出的热气熏红了小半片肌肤。

    俯身在人的唇角亲了一下,将散乱的发丝给他别到耳后,李大成才轻声的唤他,“小桥,起来吃饭了,一会儿饭都凉了。”

    沈桥还有些困倦,意识不甚清醒,身边是熟悉的气味,他本能的贴了过去,挽上李大成的胳膊,蹭了蹭。

    “怎么今日这么粘人呢?”李大成眼眸弯弯,眸中是不加隐藏的深情,将两人间的软枕拿开,让人枕在自己腿上,抚上他的面颊,轻声开口。

    思绪渐渐回拢,沈桥打了个哈欠,对上男人笑意盈盈的眸子,脸上升起一抹可疑的红晕。作势要从男人腿上下去,李大成哪能让他如愿,一手擒着他的下巴,将自己的唇覆了上去。

    晨光淡淡的洒进来,清透的光线打在两人身上,如一幅闺房之趣的画作,缠绵悱恻。

    屋内一片涟漪,沈桥双颊绯红,下巴处灼热的厉害,微微喘息着。两人靠的极尽,他鼻尖萦绕的全是男人的气息,还夹杂着淡淡的烟火味。

    不知多久,他才被松开,脑袋混沌一片,好一会儿才回自己的声音,“你轻浮。”

    李大成被他的模样逗笑了,捏了捏他还泛红晕的脸,道:“我哪里轻浮,我亲自己的夫郎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沈桥哪里是他的对手,见他一脸的理所当然的样子,抬手在他胸前锤了一下,刚睡醒的人并没有多少力气,软绵绵的拳头打在身上一点儿都不疼。

    “好了,不闹你了。”李大成顺势握住胸前的手,包裹在掌心里,柔声的哄着怀里的人,“起来吃饭了,一会儿都凉了。”

    家里如今不是他们两个人了,禾哥儿还在,自然不能同往常一般。沈桥也不磨蹭,拿了衣裳便往身上套,好在衣裳都是提前暖好的,穿在身上也是热的。

    李大成帮着夫郎捋着头发,手上沾了桂花油,用木梳梳了几下,发丝就变得垂顺服帖,他刚拿起簪子,手就被轻拍了一下,“不是不叫你帮我挽发,禾哥儿还在呢,我们不好叫人等着。”

    沈桥拿过簪子,两三下便将头发挽好,回头对上李大成有些幽怨的目光,“小桥,是嫌弃为夫的手艺吗?”

    想起男人替他梳的头,簪子松松垮垮的别着,还一动就掉,头发也毛毛躁躁的,跟个鸡窝也没什么区别。沈桥想点头称是,两人四目相对,他到底不忍心,只能昧着良心摇了摇头。

    “晚上,你给我拆头发,好不好?”

    小夫郎温声软语的哄他,李大成哪里还说的出拒绝的话,低头在人额上重重的亲了一下,才心满意足的出屋。

    鸡蛋好熟,锅里放油,稍微用锅铲翻拌几下,也就熟了。

    早饭依旧是在堂屋吃的,沈桥同禾哥儿坐在桌子的一侧,李大成坐在另一侧。禾哥儿有些局促,沈桥拿起一个饼,分别夹了些辣子鸡丝和炒鸡蛋,递给禾哥儿。

    红豆粥煮的软烂可口,还冒着热气,香甜的气味直冲鼻子,禾哥儿拿着勺,小心的翻拌着手里的粥。

    他在这住过些日子,也知道他们家伙食好,看着手里夹着肉丝的饼,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他是过来干活儿的,拿了工钱的,住的已经比别处好了,如今又和他们同桌吃饭,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禾哥儿,快吃,一会儿凉了!”沈桥见禾哥儿没动,轻声的劝了一句。

    禾哥儿答应着,咬着一口饼,鸡肉炒的很香,一口下去香的直流油。红豆粥煮的软糯香甜,该是放了糖,他小口抿了一口,甜滋滋的,只暖到胃里。

    饭桌上多了一个人,李大成也不好和沈桥过分亲昵,只给他卷了个饼,递过去的时候,碰到了他的指尖,小夫郎一下子就把手抽了回去,心虚的小模样,逗得李大成心情大好。

    北风吹散了雾气,屋檐下的白霜被风吹落,洋洋洒洒的飘下来,落了两人一身。

    沈桥抬手给李大成掸了掸肩头的白霜,“路上慢点,一会儿我再去趟吴家,你不用急着往回赶。”

    四下无人,李大成握住那只落在肩头的手,轻声的应下,揉捏捏着掌心里纤细的指节。

    “好,幸苦我的小桥了,有什么想吃的的,我给你带回来。”

    “不用,家里什么都不缺,不要再花钱了。”男人手掌宽厚,因着长年劳作,掌心里有许多的老茧,沈桥曲起指节在一处硬茧上摁了摁。

    将作乱的手紧紧握住,李大成面上带了些无奈的宠溺,低头附在沈桥耳边小声的说了一句,“小桥,如此撩拨,是抱怨为夫昨夜的懈怠吗?”

    这话太过于大胆,沈桥攸的抽回手,回头看了一眼,见并没有人注意这边,才松了口气。越想越气不过,红着脸在李大成身上锤了一下,掉头就跑。

    看着落荒而逃的人,李大成忍不住笑出声来,男人眉目清朗,温缱的笑意,好似雨后初霁的湖光山色。

    第168章 各人的际遇

    李大成走后, 沈桥就又去了趟吴家,吴旺夫郎得了今日就能开始干活儿的消息,高兴的很, 收拾了收拾,就要跟着沈桥过来。

    沈桥原本还担心吴家的两个孩子, 毕竟两个孩子年纪都不大,吴旺又受了伤, 行动不便,照料起两个孩子难免吃力。

    昨夜,他和李大成商量过,实在不行的话,就让吴旺夫郎把两个孩子带过来,在眼皮子底下,也能照看些。村里的孩子都懂事,根本用不着大人哄,大人平日里忙着下田, 小孩子都是自己玩。

    不料吴家夫郎是个拎得清的,难得找着这样的好活儿,生怕被别人抢了, 下了决心要好好干, 家里的房子还等着修了。

    “不用, 他爹在家呢, 看两个孩子不吃力, 小孩子调皮捣蛋的,别耽误了正事。”吴旺夫郎一口回绝了, 他心里感激沈桥夫妻,更不能给人家添乱。

    既如此, 沈桥也没多说,只说日后若是家里不方便,带着孩子过来也成。

    禾哥儿和吴旺夫郎都是做惯了活儿的,手脚麻利的很,院里都是血腥味,又有生人在,沈桥就把崽崽关在堂屋里,没叫它去院里。

    今儿就是腊月二十,家家户户都忙着蒸花馍,沈桥也发了一大盆面,准备多蒸些。李大成和他商量过,要接孙母过来过年,家里多了两个人,自然得多准备些。

    手里头忙着干活儿,一晃一上午就过去了,午饭是沈桥做的,馒头、冬笋焖肉、素炒秋菜。想着天冷,坐在院里干活儿不容易,他还特意做了一锅面汤,汤底添了鸡汤,面上还飘着一层黄色的油花。

    沈桥招呼他们吃饭,因着崽崽在堂屋里,午饭他们便在灶房里吃的,灶房里有张小矮桌,三个人围着倒也不拥挤。

    没有李大成在,禾哥儿自在不少,倒是吴家夫郎手里捧着暄软的白面馒头,有些手足无措。他们家日子难过,就算逢年过节也吃不上一顿白面,上次沈桥他们给送的饭,他们夫妻都没舍得吃,孩子们足足吃了三顿。

    沈桥见他没动筷子,劝了两句,吴旺夫郎才局促的拿起筷子。他有心想说不饿,能不能把饭带回去,他不多拿就拿一个馒头,夹点菜就行。

    对上沈桥劝慰的的目光,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人家肯找他过来做活儿,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他怎么好再提旁的要求。

    饭后,沈桥洗了碗筷,禾哥儿和吴家夫郎连歇都没歇,就忙乎着手里的活儿。他原本想劝两句,但想到吴家还有两个孩子和一个行动不便的吴旺,独在家中,又没有开口。

    左右这活儿是有定量的,早些做完了,就早些收工歇着。

    禾哥儿本就同沈桥熟识,两人都是恬静的性子,相处起来很是自在。吴旺夫郎又是外向开朗的性子,三个人说说笑笑,院里倒是热闹。

    院门没有关严,他们的说笑声,从院里传了出去,黄有财媳妇从巷子里经过,透过门缝往里瞥了一眼,不咸不淡的哼了一声才走开。

    黄有财一家算计惯了,几次三番的过来,都没占到便宜。上次见李大成宰杀兔子,非得凑上来讨要兔皮,被驳了回去,打那就记恨上了。平时没少在背地里说他们的坏话,只不过村里人都知道黄有财一家的德性,没人信罢了。

    黄有财媳妇越想越气,渐渐的也不愿意同那些个妇人一道说话,她正往村头走,想着去换块豆腐,正巧遇见赵荷花。

    自从上回闹过一出后,李庆夫妇就彻底坏了名声,原本李家还有个读书的儿子,村里人还忌惮几分。偏偏李清因着烂赌,被书院赶了出来,镇上的其他书院当然也不会接收这样品行不佳的学子。

    如今,李清整日在家里喝的烂醉如泥,赵何花不仅得找照看着病重的李庆,还得看顾着儿子,日子过的可谓苦不堪言,整个人都老了好多。

    黄有财媳妇见了赵荷话,像是找到了同盟,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末了还不忘挑拨几句。

    “哎,好歹是在你身边长大的,如今人家发达了,就连爹娘都不管不问,你们也是好脾气,竟这么由着他。这要是我,保管日日去他门前闹,让他没有一天安生日子过!”

    赵何花本来是打算去找李春丽的,今儿都腊月二十了,怎么也得要些银子出来。

    现今,家里的田地卖了好几亩,李庆瞧着也是时日无多的样子,可她还有儿子,总得为儿子打算。就算是读不成书,来年说个媳妇成了家,再生个大胖小子,这日子不还是一样的过。

    听了黄有财媳妇的话,赵何花动了动心思,可如今她没了倚仗,李大成那个挨千刀的又是个混不吝的,真要找上门去,恐怕讨不到便宜,说不准还得惹一身麻烦。

    黄有财媳妇见她明明活络了心思,却又打了退堂鼓,火上浇油的又劝了一句,“现在家里只有他那个病秧子夫郎在,嫁进你家半年多了,连个蛋都没下,你这个做婆婆的可不得好好管管!”

    赵何花也不傻,见黄有财媳妇说的这么起劲,哪里还猜不出她存了什么心。那个病秧子可是李大成的心尖子,平日里宝贝的跟什么似的,真要是把他怎么着了,恐怕回来也落不了好。

    想到李大成凶神恶煞的样子,赵何花心里到底有些发怵,连带着对黄有财媳妇,也没有了一开始的好脸色。

    两人不欢而散,赵何花直奔镇上,今日一定要从钱家要出银子来。她姑娘可是给钱家生了男丁的,就这份功劳,可不是钱家说抹杀就能抹杀的。

    钱少夫人肚子里怀了孩子,又怎么样,谁知道是不是个丫头片子!如果生个姑娘,那家产一样要落在她姑娘手里头,就算真的生了男丁,孩子能不能平安长大还不知道呢!

    赵何花怨毒了李大成,对着卧病在床的李庆也是颇不耐烦,她往后的依仗还得是李清,想到这心里才好过些。

    至于李大成那个短命鬼,她倒要好好看着他有什么好下场,娶了个连孩子都生不出来的病秧子,挣再多银子又有什么用!

    午后天气越发阴沉,西北风一阵紧似一阵,吹的街角屋檐下的幌子呼呼作响。空中洋洋洒洒的飘下雪花,瓦片上积了薄薄的一层白色,只有转角处上翘的翼角上,堪堪露出斑驳的木色。

    细雪纷飞,落在青石板上还来不及凝结,就被过往的行人踩踏带过,路面上稍显泥泞。

    李大成先往合生楼去,因着卤味礼盒第一天售卖,装盒定价的事宜颇多,忙完都已经接近午时了。

    和赵掌柜道了别,他便紧着往胡杨街赶,今日吕掌柜倒是破天荒的没有外出,正坐在后院的石凳上长吁短叹,连落了一身白,都顾不得理会。

    听着石板路上传来的车辙声,吕掌柜才回神般的起身,往院门走去。见了李大成勉强挤出一个笑脸,伙计都知道掌柜的心绪不佳,做事都沉稳了不少,不等招呼主动帮着李大成卸车,连交谈一句都不曾。

    “吕掌柜。”拱手作礼,瞧着面色灰败的吕掌柜,李大成全当没看见,一如往常的恭维了几句。

    青竹阁的生意红火,又搭上了官府这条线,可谓是一时风头无两,想来这些日子称赞的话没少听。听见李大成的话,吕掌柜面上不仅没有喜色,还哀哀的叹了两声,随后不顾李大成的意愿,拉着他便进了平日理账小憩的厢房。

    厢房僻静,在前后院交接的拐角处,推开门便是回廊,离着后厨和前头的大堂都有些距离。此时前头还没有开始待客,只有两个歌女在练曲,隐隐预约的传来些咿咿呀呀的丝竹声,房门一关,声音便被隔绝在外。

    后院伙计们都在忙着,也没又功夫过来,此处倒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没了外人,吕掌柜也不再掩饰,一脸苦笑的的跌坐在凳子上。李大成手执茶壶,规规矩矩的给吕掌柜斟了茶,放在他面前,才在凳子上坐定。

    “哎!”吕掌柜叹了一声,才满面愁容道:“大成兄弟,何须再说这些虚话,我如今是有苦说不出啊!”

    将茶盏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吕掌柜摇了摇头,凄凄的开口:“初时得了知县大人的赏识,我心里自是欢喜,你也知道,我等商户地位不高,一只脚搭上官府,就等于有了依仗。被这喜悦冲昏了头脑,昔时大成兄弟好言相劝,我没放在心上,如今可谓是悔恨莫及。”

    李大成端着茶抿了一口,听着吕掌柜的哭诉,面上并未有一丝的波动,茶是好茶,只可惜凉了,入口有些微苦。

    吕掌柜见李大成神色未变,眼底闪之间,带上了些许不安。几番相处下来,他知李大成绝不简单,看人看事的本领极佳,不仅看的透,还能驱比利害。

    昔日,李大成也曾提醒过他,是他当时被知县抛出的橄榄枝迷了心性,如今泥足深陷,若是再不想法子,恐怕整个吕家都得搭进去。

    如今他翻回头来再想找李大成商量,瞧着李大成的面上淡淡的,心里便有了不好的预感。他虽心急了些,可李大成也要依赖青竹阁养家糊口,这个时候再染也该出一份力!

    第169章 分道扬镳

    听着吕掌柜卖惨, 李大成把茶盏置于桌上,声音不大,却成功止住了吕掌柜的话头。他笑了笑, 宣然无波的的眸底,透着些漠然。

    “吕掌柜, 何出此言啊,如今青竹阁生意正好, 您又颇得知县大人赏识,正式春风得意的时候,何来的悔恨可言。前日我还听说,知县大人把筹办春岁宴的事,交给了您来操办,这可是莫大的殊荣,如今清河镇的商户们,谁不知道您的名号!”察觉到吕掌柜眼中几不可察的一丝暗芒,李大成并未接话, 反而温声赞道。

    吕掌柜到底是在商场上混迹惯了的,见他如此,很快整理好情绪, 再次开口:“大成兄弟, 就别调侃我了, 都是虚名罢了。说来你我也是有缘, 当日你境遇不佳, 在集市摆摊,我颇为欣赏你的手艺, 找你过来帮忙,相处了这么些日子, 我可从未把你当成外人。如今我是真的遇见难处了,这才想着找你过来商议一下,铺子里生意好了,与你也有益处。马上就过年了,到时候我少不得包个大红包,答谢大成兄弟这些日子的幸苦。”

    滔滔不绝的讲了一大堆,见李大成面上依旧淡淡的,并无什么波动,吕掌柜狠了狠心道:“大成啊,你夫郎身子不好,还需常年吃药,你还得替他多打算些。回头你们再要个孩子,这用银子的地方了可多着呢!”

    吕掌柜虽知李大成不是贪财的人,可眼见着没了主意,还是忍不住出言试探。他再不贪财,身上扛着养家糊口的重担,也该掂量掂量。

    听他提及沈桥,李大成面上冷了下来,沉静清冷的眸子,扫过吕掌柜,心里再无半分牵挂。

    当日布施时,吕掌柜能得知县赏识,虽与他无直接关系,但到底是他给出的主意。所以当他看透知县的意图后,便多次提醒过吕掌柜。

    后来他看出的不妥之处,虽没见到吕掌柜,可也告知了账房张先生。张先生是吕家用老的人了,可谓是吕掌柜的亲信,这消息自然不会递不到吕掌柜跟前。

    只可惜,无论是吕掌柜,还是张先生,都陷入了能和官府搭上关系的美梦里,不愿意出来。吕家经营多年,自然不是傻的,若说一开始看不透知县的意图,还情有可原。那往后三番两次的相邀,李大成不信吕掌柜看不出一点端倪。

    既是自己执迷不悟,要往噬人的美妙幻象里钻,又不听人劝告,如今又何必摆出一副追悔莫及的样子呢!

    原本李大成对吕掌柜还有些情分在,毕竟初时他在集市摆摊,确实是得了吕掌柜的青睐,才得了青竹阁的生意。虽说是两相有利的事,但他到底欠着吕掌柜的人情。

    然而情份这东西,最经不起推敲,在吕掌柜提及沈桥的时候,这情份便消失殆尽了。

    这哪里是真心后悔,分明是打着感情牌,外加要挟,软硬兼施,果然是好手段,只可惜用错了地方。

    “我只是一届村夫,见识粗鄙,昔日有言语不当之处,还望吕掌柜见谅。今日您不来找我,我也要和掌柜的见上一面。年关将至,正如您所言,家里夫郎身子不好,杂事繁多,恐怕要辜负吕掌柜的厚爱了,这青竹阁的差事实在是无暇兼顾了。”既然已经起了算计,那也没有必要再有牵扯,这一世李大成只想守着沈桥,过些平淡的小日子,没心思参与这些尔虞我诈。

    吕掌柜怔了一下,好一会儿脸上才重新浮起笑意,只是笑意却并未达眼底。他原以为李大成是个厚道人,自然不会坐视不管,怎么也会帮着出谋划策,却不想是这样的场面。

    他原本就是想着让李大成帮忙给出个主意,虽然是存了些小心思,但他们本就是绑在一块的,自然该统一战线才对。

    不等吕掌柜开口,李大成淡淡道:“吕掌柜也不必担心,往后的卤肉没了来处,既是我中途跟您告辞,卤肉的方子我愿意全部奉上。还劳烦您拿纸笔过来,我现在就写下来,到时您无论是找谁,都能卤的来。”

    吕掌柜一时语塞,他没料到是这番光景,望着李大成,脸上的笑再也支撑不下去。

    半响,吕掌柜长叹了一声,再出口的话已经装不下去,“大成,我也是实在没了法子,并没有其他的意思,你又何必如此!”

    “吕掌柜误会了,实是家中脱不开身,这才无奈请辞,您过往的照顾,我一直铭记在心。”李大成嘴角始终噙着笑,脸上却是不加掩饰的淡漠疏离。

    窗外的风雪大了些,风声吹打着窗扇,发住砰砰的响声。屋里光线不明,吕掌柜垂着头,脸上投下小片阴影,瞧不清神色。

    李大成也没开口,静静地坐着,屋里一时静谧无声,除了窗外的风声,并没有别的动静。

    好一会儿,才传来一声惋惜的叹声,吕掌柜起身拿了纸笔,不知是坐的久了,还是怎么的,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还是扶住桌子才稳住身形。

    桌上摆着素纸和笔,李大成研了墨,一笔一画的将几个卤肉的方子,写了下来。

    他的字虽不好看,却不耽误看,将最后一张方子也写完,放在嘴边吹了一下,确认墨迹干透,不会晕染,才将一小沓方子递了过去。

    “方子都在这了,所有用量都一一标记清楚了,火候和其他的注意事项,均在最后。”

    见吕掌柜接了,李大成便告辞往外走,手搭在门上时,稍加思索还是出口提醒了一句,“年关将至,小心火烛。”

    从青竹阁出来,李大成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若是以前他大概不会这样处事,如今有了家室,心肠都变软了些。

    吕掌柜虽未没来的及言明,李大成也能猜到大概的缘由,春岁宴的操办需要银子,这个活儿落在吕掌柜身上,那这银子自然一并落在他头上。

    恐怕还不止是这点银子,春岁宴本就是为了动员商户们捐钱,无非是明目不同罢了。这动员也有讲究,商户们虽不敢明目张胆的得罪官府,定会出些银子,可这银子出的多少就不一定了。

    产业颇丰的商户出上个几百两,小商户们拿个一二百两名出来,不伤筋不动骨,却能堵住官府的嘴。可这些钱落在官府眼里,远远不够。

    年末凡清河镇人士,年满七十岁者,均可得到官府派出的三升精米,两升白面,数目虽不算多,可按照人头分下去,也是一笔开销。

    开春上官来巡查,这宴请招待,都是银子,知县大人一年的俸禄也就五十两银子,如何承担的起这笔费用,自然要用官府的银子。这些开销自不能入明面上的账,那这来处不言而喻。

    清河镇临水,一进四月就得张罗着防汛固堤,虽说朝廷会下拨些银子,但到底有数。再层层审批下来,落在知县手里的恐怕所剩无几。

    贪没防汛抗灾的银子是死罪,治水不利同样罪不容诛。官大一级压死人,知县不敢违逆上官,便只有向下收容,这倒霉的无非还是那些商户。

    其实,他们这个知县,还算是清廉,也称得上治下有方,清河镇也算是太平安定。知县在乎官声,自然不会落下强取豪夺的名声。

    既不能硬抢,官府又确确实实需要银子,这个时候就需要一个榜样,同样也是一个靶子。旁人都是四五百两的银子往外拿,这时若是有人拿出几千两,那其余人会作何感想。

    知县甚至连话都不用多说,只需冷冷的扫过众人,再把这个慷慨之人推出来,大肆褒奖一番。自有坐不住的,宁肯花钱消灾,也会捧着大把的银子主动送上来。

    至于这个榜样,究竟会不会成为其他人的眼中钉,知县是不会理会的。无非就是个趁手的工具罢了,没了这个,还能另找新的,总归有想要攀高枝的人。

    不出意外的话,吕掌柜就是这个靶子。

    吕掌柜应该也是意识到了,才会想要抽身,只可惜如今才想着往后撤,怕是不能全身而退。知县好不容易找了个合用的人,自然不会轻易放手。

    春岁宴一举,虽要不了吕家全部的家产,可上千两银子拿出来,终归是肉疼。况且这还只是头一遭,日后类似这样的事情只多不少,只要吕掌柜一日不与知县脱开关系,以后出的银子只能更多。

    吕家虽有些家底,可这样一回回的往外掏,积年累月下来,吕家又能支撑多久。

    人都有贪念,贪念起的的时候,便该评估一下,因这贪念所带来的后果,是否承受的住。吕掌柜想着背靠官府,将生意做大。知县想着提携吕掌柜,从而在他身上获取好处。

    初时,吕掌柜若是抽身还来得及,如今好处都占了,再想往后退,恐怕没有那么容易。但万事都有例外,若是肯断尾求生,这事还有可图之地。就怕吕掌柜舍不得,吕家积年攒下的人脉和产业。

    即使吕掌柜问他,他也是一样的说辞,只可惜······

    细雪落在身上,积的多了肩膀处难免濡湿一片,抖了抖落在身上的积雪,李大成快速的拐进巷子。

    他与青竹阁已经没了关系,但是日子还得继续,昨日已经把肉订好了,自然不能不要。左右也要过年了,牛肉留下一部分自家吃,剩余的卤了拿到集市上去卖。至于猪头、猪肝那些,一并卤了拿到集市上售卖。年下,人们比平时舍得花银子,实在不行再走街串巷去卖,脚下勤快些,总不至于砸在手里。

    他同韩老三和徐富都拿好了招呼,暂时可能不要肉了,两人听了并未恼怒,反而关切地询问原因。青竹阁的事知道的多了,没有好处,李大成只以家里有事糖塞过去,并为提及细里。

    韩老三和徐富,听他得了空儿,均默契的开口邀他喝酒,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商量好的一样。这回李大成没有推脱,痛快的应了下来。

    第170章 现在不行,晚上没人的时候可以?

    雪势逐渐变大, 大朵大朵的雪花飘落,裹挟着寒风,结成豆大的雪粒子迎面吹来, 刮在脸上火辣辣的,搅起一股寒意, 只往骨头缝里钻。

    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屋檐、树梢已然全是一片雪色, 整个村子都覆上了一层雪白。前面行人刚留下的脚印,不消片刻,便又铺上了一层茫茫的新雪。

    雪路难行,李大成拖着板车往回走,车轮在雪地上碾过,发出吱吱的响声。刚进村,远远的就瞧见一个人影,奔着村口匆匆而来。

    他一眼就认出那是沈桥,脚下不禁加快了些。沈桥似乎也是瞧见了他, 小跑着往他这边来。

    沈桥手里拿了棉帽子,抬手掸了掸他头上的雪,才将帽子给他带上, “雪越下越大了, 咱们快回家吧。”

    风声呼啸, 衬的人声都削弱了, 一张嘴冷风直往里灌, 沈桥以手掩面。指了指前面,就往后头去帮着推车, 李大成本欲让他先回去的,还没张口, 就收到了眼神警告,没办法只好加快了脚步。

    两个人到家的时候,身上都落满了雪,因着下雪,禾哥儿和吴旺夫郎,也都收拾了,挪到灶房里干活儿。

    “别动,手脚都是冰凉的,以后再下雪,不用迎我就行,要是着了凉,可就又得吃苦药汤了。”李大成帮沈桥把沾了雪的衣裳脱下来,摸着凉透了的手脚,难掩心疼,赶紧扯过被子,给他裹好。

    伸手摸了摸手炉,见还是热的,拉开被子一角,放进了沈桥手里。

    好在火炉一直烧着,炕上都是热的,连带着被子也是热乎的。沈桥裹着被子,看着弯腰收拾衣裳的男人,大胆的伸出手,捂住男人的耳朵。

    手下一片冰凉,在风雪里吹了一路,即使刚刚带了帽子,寒意已经渗透进去,一时半会儿的还缓不过来。

    被子从沈桥肩头滑过,他只穿了里衣,抬手间露出半截白瓷般的手臂。李大成重新帮他把被子拢好,覆上那双纤细的手,“小桥,我皮糙肉厚的,不冷。”

    “胡说,才不是,你要是着凉了,同样得吃苦药。”被男人温柔纵容的瞧着,沈桥没有错开目光,揉了揉手下的耳垂,脸上荡开悠悠的笑意。

    李大成眸光暗了暗,一只手下滑,指腹摁在沈桥的后颈处,低头吻在清浅的梨窝处。

    禾哥儿他们还在灶房,就隔了一个院子,沈桥有些不自在,好在李大成只是亲了亲他的侧脸,并没有进一步的打算。

    “还有人呢!”沈桥轻轻的拍了他一下,声音娇嗔绵软,被亲过的地方留下一抹绯色。

    李大成垂眸瞧着,缩成一团,只探出一个小脑袋的人,薄唇挑起浅浅的弧度,开口的话却让沈桥整张脸都红透了,“小桥的意思是现在不行,晚上没人的时候可以?”

    沈桥还没反应过来,男人已经收拾了刚刚换下来的衣裳,出了屋,余下他得逞后的笑声,悠悠荡开。

    风雪连绵不断,天色愈发的阴沉下来,沈桥迎着风雪出门,李大成怕他真的着凉,本欲煮一锅姜汤。但奈何禾哥儿和吴旺夫郎都在灶房里头,他再挤进去就有些不合适,干脆拿了泥炉在堂屋里煮。

    小夫郎喜好甜食,为了去除辣味,李大成特意放了些红糖。红糖在村里算是金贵物,除了坐月子的时候会称上一小块,平常少有人买。家里这块还是上次做红糖栗子糕剩下的,将糖放回糖罐里,他又搅拌了几下,见辛辣味没有那么重,才盛了一碗。

    在被子里捂了会儿,沈桥早已经暖和过来,他换好衣裳,正要穿鞋,见李大成端着碗进来,手下的动作变便顿住了。

    “不忙,先把将姜汤喝了。”李大成把碗递了过去,没提刚才的事逗他,见他接了,拿在手里暖手,才继续道:“外头的雪又大了,家里如今有人帮忙,不急着做什么,多歇歇。”

    他刚刚去拿姜时,灶房的案板上摆着好几屉花馍,模样精巧的紧,比村里寻常人家做的都要复杂,一看就是下了功夫的。这么多屉,沈桥一个人,定是从他出门后就开始忙乎。

    外面天色不好,李大成也怕沈桥累着,便不欲让他出屋。

    沈桥捧着碗抿了一口,没有预想中的辛辣,反而甜滋滋的,他抬眸去看李大成,男人笑着应他,“放了红糖。”

    放在唇边喝了一大口,沈桥把碗递到李大成唇边,“你也喝点,赶了这么多路,好歹去去寒气。”

    沈桥知道李大成不喜甜口,自知他一定不会给自己盛,才这般执拗。

    “锅里还有呢。”李大成解释了一句,见小夫郎格外固执,无奈还是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糖放的有些多了,虽掩盖了姜的辛辣味,但喝多了有些甜腻。

    沈桥心满意足的将剩的小半碗都喝了,抬头见李大成一直瞧着他,似有话说,问道:“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大事儿。”李大成把今天卖卤味的银子拿出来,递给他,“青竹阁的生意以后做不成了,肉都是昨儿定好的,我也不好临时不要。一会儿卤出来,明日我便拿到集市上去卖,可能得晚些回家。” 见小夫郎一脸的担忧,李大成拍了拍他的手道:“不用担心,如今合生楼的生意渐渐好起来了,每日送过去的卤味都能卖的一干二净,再加上卤味礼盒的生意做起来,银子的事不用担心。”

    做生意的事沈桥不懂,可对李大成却是满心的信任,如今家里已经攒了整银三十二两,将上今天的一两多银子,一共是三十三两。这些银子都攒起来,他手头还有一两多碎银,日常开销足够了。

    牛肉本就价格不菲,酱牛肉更是贵的很,寻常百姓哪里舍得买。若是拿到集市上去卖,恐怕不太好卖,也卖不上价钱。猪头肉什么的倒是不怕,李大成手艺好,猪头肉、猪肝都卤的极香,价钱也不贵,倒是不怕卖不出去。

    沈桥想着李大成去集市卖卤肉,恐怕脱不开身,便想跟着一起去,可以带着酱牛肉,去周围的街巷里卖卖试试。

    他把想法和李大成说了,男人笑着摇了摇,揉了揉他的头,“不用,牛肉咱们留下一半,留着过年的时候吃,眼下天冷,放在后院的缸里,盖严实了,也不怕坏了。剩下的我卤了,明一并拿到镇上去卖,总共也没多少好卖。”

    外头的雪还没停,不知还得下多久,大雪过后,路上不好走,李大成哪舍得沈桥跟着他来回奔波。

    屋外风雪依旧,簌簌的落下,连窗台上都堆积了厚厚的一层。禾哥儿和吴旺夫郎还在灶房里忙乎着,他挤进去也不合适,索性拉着沈桥说些体己话。

    “等银子攒多了,咱们便在镇上买间小铺子,我干活你理账,晚上再一起回家,空了咱们就到处去看看,听说府城那边的点心铺子里,卖的点心又好吃又好看。”

    无论在镇上买铺子,还是去府城游玩,于沈桥而言都是天大的事,要是放在以前,他连想都不敢想。可李大成既说了,他就深信不疑,眉眼弯弯看着男人,露出甜甜的笑。

    估摸着禾哥儿他们还得一会,李大成也除了鞋子,拉着沈桥躺下小憩。两人都没有午睡的习惯,闭着眼睛也睡不着,干脆说些闲话。

    李大成握着夫郎的手,放在掌心里轻轻的揉捏,听着耳边绵软的声音,时不时的应上两声。

    许是一路奔波累了,又或许是夫郎在怀,气氛过于舒适,他竟然真地睡着了。直到身旁传来男人均匀的呼吸声,沈桥才轻手轻脚的起身,拿了桌上的钱袋出了屋。

    刚刚他便同李大成商量过,工钱就按日结算。年下正是用银子的时候,吴家的日子又出了名的难过,要是等干够了一个月再结工钱,就得等来年了。

    禾哥儿虽然就住在家里,用不着什么花费,但同吴家夫郎一并干活儿,自然是一并结了。沈桥数出一百文钱,分成两份用细线穿好,拿着去了灶房。

    灶房里,禾哥儿和吴家夫郎已经忙完了,连地上的血污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吴家夫郎见沈桥过来,擦着桌子的手也更卖力了。

    沈桥从笼屉了拿了四个花馍,用油纸包了,连同五十文钱一并递给吴旺夫郎,“嫂子,这是今天的工钱,在我这忙乎了一天,也没来的蒸花馍,这几个花馍拿回去给孩子吃。”

    五十枚铜板沉甸甸的,沈桥抬手间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吴旺夫郎看着那串沉甸甸的铜钱,眼眶发酸,当时说好的是一个月一结,人家这是怕他们连过年的钱都没有,这才改成日结。

    见他么没接,沈桥又劝了几句,干活儿给钱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日结月结都是一样的。外头风雪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天色阴的厉害,家里的活儿都干完了,沈桥便让吴旺夫郎先回家,家里还两个孩子呢。

    将禾哥的工钱也结了,禾哥儿不好意思收这么多,毕竟他吃住都在家里,便说拿一半就好,另一半就抵住宿费和饭钱。

    沈桥哪里能做出这等事,两人争执半天,他罕见的板下脸,才劝着禾哥儿把钱收下。禾哥儿如今既无夫家,也无娘家,手里多攒些银子傍身总是好的。

    第171章 波折频生

    日子一日日的过着, 虽没了青竹阁的生意,但生活也没受什么影响。卤味礼盒卖的极好,每日合生楼一开门就有不少人来门前守着, 稍微来的晚些都买不到。

    赵掌柜曾找李大成商量过,是不是再多做些, 这样便是晚来的人也能买到,不至于失望而归。李大成笑了笑, 提出了自己的见解,赵掌柜听了连连拍手称赞。

    至于这称赞的内容,让李大成有些哭笑不得,他虽然比不上满肚子学问的书生秀才,可好歹上辈子也是品学兼优的学生。工于谋算这几个字,怎么听都不像是夸人的话。

    这些日子眼看着合生楼又红火起来,赵掌柜的精神都好了许多,以前没事便呆在桌案后算账,脸上也总带着倦意, 好似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如今店里客流不断,老掌柜也不理账了,最爱的就是店里店外的招呼客人, 头发花白的老人脸上整日挂着笑, 连脸上的褶子都平缓了些。

    赵掌柜也不容易, 如今能从丧子之痛里走出来些, 也算是件好事。这么想着, 李大成也只有应下了这夸赞。

    工于谋算,就工于谋算吧!

    其实倒不是他不想多做, 如今家里雇了人手,即使是多做些, 也是忙得过来的,只不过物以稀为贵,若是满大街到处都有,谁还会早早的排队过来买。

    他们做的是卤味礼盒,一开始的打算就是想趁着过年做一波,有需要的人们可以买回去做节礼,各式包装不同,也照拂到了不同的人群。

    谁知后来成为了镇上的新鲜物,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也会差家里的下人过来买上一提,拿回去尝尝鲜。年下本就宴席颇多,就算是普通人家,家里来个亲戚,买上最便宜的竹篮装礼盒,回去切了摆上桌,待客也有面子。

    这样一来,真正想要买了送礼的,过来都买不到,只得第二日早早的过来。合生楼前从早上开门就人流不断,路过的人们有好奇的,难免凑上来问一嘴。听说是排队买卤味礼盒,也来了兴致,卤味礼盒新鲜啊,从来没听过,自得买上一盒,拿回去给家里人尝尝。

    一环套一环的,合生楼的名字便更响亮,就连周围的商户投来羡慕的目光。

    这有些类似后世的饥饿营销,长久虽不可取,但短时间确是赚口碑赚钱的好法子。

    门前排队的人多了,难免发生争执,每日少不得都得有几起吵架争执的,都是客人,伙计们谁也不敢得罪,只得好言好语的劝着,到最后还惹一身的气。

    平日里一向勤恳的小伙计,脸上都没了昔日憨笑,苦着一张脸,被赵先生拍了一下,才对着李大成挤出一个笑。

    小伙计人不错,都是赵家的旧仆,平日里干活儿从来不偷懒,李大成每每过去,都是帮着推车卸货,忙前忙后的。

    不忍心小伙计每日受困,李大成帮着出了个主意,但凡排队的人,每人发一个号牌,凭号牌每人最多可以购买两盒。若是有人要的多,可以进店登记,付了定钱,约定取货时间,再过来拿。

    如此省了排队的人们争执,真正要买了送礼的人,也不怕买不到。

    小伙计听了喜上眉梢,掌柜的也觉得这个主意甚好,连夜就找人订制了号牌,竹子做的,也花不了多少银子,却解决了大麻烦。

    这几日天气都不好,前两天的那场雪足足下了一夜,加上天气阴沉,没有太阳,街道两边,至今还堆着厚厚的雪。

    朔风凛凛,寒气逼人,一出店门,李大成就拢了拢身上的衣裳,将帽子带好。自那日沈桥给他送帽子起,他便每日都带帽子出门,夫郎的一番心意,自然得好好珍重。

    今日是小年,前面周记的烧鸡不错,他正想着买一个给家里添个菜,刚拐进巷子,眼前就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

    正是福宝楼账房刘春生,两人只有一面之缘,李大成认出刘春生,而刘春生每日见的人太多,压根就不记得多半年前,去店里卖黑山羊的农家汉子。

    既然刘春生没认出他,李大成也套近乎。

    刘春生上前两步,拱了拱手道:“我家少爷想请您过去说两句话,马车就在前头,还请您幸苦一趟。”

    说完刘春生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话虽说的客气,却并没有给人反驳的机会。

    李大成认识那辆马车,正是那日福宝楼前停着的马车,既然人家早就盯上他了,就算今日搪塞过去,也还有下次,倒不如一次说清楚的好。

    他点了点头,随着刘春生过去,前头赶车的车夫,掀起后面的车帘,示意他上车。李大成没动,车夫瞧了瞧他,又把视线投向站在一旁的刘春生。

    “不必了,我们有过一面之缘,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我一乡野粗人怕污了贵府的马车。”

    他赶在刘春生之前开口,刘春生还要说些什么,车帘里伸出一只手挥了挥,一个二十多岁的华服男子,自马车里探出身来。

    刘春生同车夫连忙一左一右的搀扶着,生怕车里人有什么闪失。

    眼前男子身量不高,过于纤瘦,若是不知内情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哥儿。可李大成瞧的真切,此男子耳后并未有红痣,是个实打实的男人。

    只是比寻常小哥儿还白的皮肤,让他稍显羸弱。从下了马车,男子就咳嗦不停,掩面的帕子上,分明露出一丝血色。

    刘春生和车夫都吓了一跳,转瞬就要扶着男子进马车休息,被男子摆摆手叫停了,“我哪里有那么弱不经风。”

    刘春生和车夫俱是心惊胆战,劝又劝不了,只得在一旁陪着,刘春生给男子拿了大氅,将人严严实实地裹好,才宽心些。

    李大成观男子的症状不太乐观,寻常人剧烈咳嗦后,难免脸色泛红。眼前男子,脸色却比刚才更白了几分,白的几乎透明,不见一点血色。

    他虽然不懂医术,却也还有常识,此人这病该是血虚之症,瞧着也是时日无多的样子。他不愿意害人性命,若真是因他受了凉,加重了病情得不偿失,他先一步上了马车,“既然这位公子身子不适,还是上来说吧!”

    男子被搀扶着又上了马车,免不了又是一阵咳嗦,等他平息下来,李大成才开口:“我家中还有要事,公子身体也不适,我就有话直说了。公子找我过来,可是为了卤味礼盒一事。”

    掩面咳嗦的男子,听了李大成的话,面上一怔,本就不好的脸色,比纸还苍白,他显然没料到李大成能猜透他的心思。

    本就是笃定的事,再看男子面上的神色,李大成就知道他猜了个十成十,随后道:“实不相瞒,当日我走投无路,想放些熟食在酒楼食肆中寄卖,第一个去的就是福宝楼,奈何连门都没进。没有办法才选择了生意不好的合生楼,赵掌柜宽厚,一分钱没收,允许我放在店里寄卖。我虽然是个粗人,没读过书,但也知道做人得知恩图报,实在做不出过河拆桥的事。幸苦刘公子跑这一趟了,福宝楼一直是清河镇的翘楚,旁人望尘莫及,刘公子就别为难我这个平头百姓了。”

    刘均闻言又咳嗽不止,李大成知他是被气的,面上却丝毫不露,拿起边几上的茶壶到了杯茶递了过去。

    刘均看了他一眼,还是接过茶水喝了一口,好一会儿才将咳嗦声止住。他打量着李大成,翻涌的气血又涌了上来,好半天才压了下去。

    乡野粗人,也亏他说得出口,上次只是匆匆一瞥便猜到了他的身份,连意图都猜的清清楚楚,偏又编出一番重情重义的说辞,让人无法指摘。这份心计谋算要是乡野粗人,恐怕这世上就没有聪明人了。

    李大成任他打量着,面上一派镇定自若,刘均也是个聪明人,打一开始他就没想着伪装。

    “你,可成婚了?”刘均平息了怒气,不知想到什么,便问出了一句。

    这话倒是把李大成给问愣了,刚刚还要拉拢他,被拒绝了,还气的要命,如今转头就问他是否婚配,难不成还是要给他介绍对象,李大成不信刘均会这么好心。沈桥便是他的软肋,听他提及沈桥,李大成面色也沉了下来。

    刘均见他周身顺时冷了下来,便知他是误会了,连忙开口解释:“你误会了,我有个弟弟样貌才情都没得说,如今还未婚配。”

    他也是无奈之举,但凡有一丝办法,他也不会对着外男,提起弟弟。比起名节来,总是性命更重要些,他已然时日无多,怎么也得在死之前,给弟弟找个好归宿,否则等他死后,他弟弟恐怕会在刘家那个虎狼窝里活活被搓磨死。

    想起弟弟刘均脸上浮起一抹苦笑,他也是实在没了法子,虽然只见过两面,但他可以断定李大成绝非俗人,有手艺,虽有心计但人不坏,弟弟要是能嫁给他,也算是一桩好事,想来刘家不会再攀扯一个嫁到乡下的小哥儿。

    “我早已成亲,与夫郎甚是恩爱,就不劳刘公子费心了。”李大成看向刘均的目光淡了好多,他实在是有些搞不清刘均的意图,前面和他谈论生意,后面又聊起刘家的小公子。刘家的小公子即使是要定亲,那也会是门当户对的人家,怎么会对他有意。

    刘均听他在这么说,果然神色低落,叹息着摇摇头,久久不语。

    李大成不愿与刘均再有牵扯,告辞便下了马车。

    第172章 小年夜 一

    冬寒卷过长街, 人们都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衣裳,今儿是小年,码头那边的庙会已然开始了, 不少人都往那边去凑热闹。

    李大成本来也想带着沈桥来瞧的,奈何这几日天太冷, 雪路又难行,这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好在庙会一直到大年二十八都有,也不必急于一时。

    他还是买了只烧鸡,只不过没了刚刚的好心情,刘均的出现总让他觉着是个隐患,尤其是刘均还要给他说亲,这事怎么想都透着诡异。若不是今日时候不早了,他还真想打探一下这刘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一耽搁,回家得时候便晚了,李大成到家的时候, 吴旺夫郎已经回去了,只有禾哥儿陪着沈桥在堂屋里做针线。禾哥儿见李大成回来,就借口回屋, 把空间留给他们夫妻。

    李大成敛了情绪, 对上沈桥依旧是温柔浅笑的模样。沈桥打了水让他洗手, 自己则在旁边絮絮着今日的事, 见男人偶尔有些走神, 还以为他是累了,便拉着他进屋休息。

    “还在白日里, 小桥就这么心急,莫不是为夫平时不够努力吗?”李大成随着人进屋, 倚在炕上逗他。

    这话让沈桥红了脸,锤了李大成两下,便想往外走,李大成哪里肯,伸手将人拉住,顺势就带进了怀里,“小桥,不气了,我逗你呢。”

    两人又嬉闹了一会儿,顾忌着禾哥儿在,李大成到底不敢做出太过出格的行为。小夫郎脸皮薄,要是被禾哥儿看出什么,怕是得羞的好几天不和他讲话。

    从怀里掏出银子,交给沈桥,李大成抬手揉了揉他的头,便独自去灶房忙乎。

    这几日卤味礼盒卖的很好,小钱箱里已经从那日的三十三两银子,变为了如今的四十五两,加上今日的六两多银子,便凑够了整整的五十两。

    那可是五十两银子呢,村里谁家能有这么一大笔银子,沈桥又数了一遍,才小心的放回抽屉里。

    余下的碎银便和最上层的碎银并到一起,他又拿了棉线将铜钱一个个的串起来,一百枚一串的铜钱,足足串了五串,全放在最上层的小抽屉了,共计二两六钱。铜钱便留着给禾哥儿和吴旺夫郎做工钱,至于这二两银子,沈桥想着除了日常花用,也可以留着凑整,凑够了十两银子,便又是一个整数。

    将小钱箱落锁,放进柜子里,沈桥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家里的日子越过越好,怎么能不让人高兴。

    如今也没什么事儿要做,针线也是不着急的活计,他收拾了便去灶房里帮忙。崽崽中午一直嗑睡着,连食盆里的食儿,都没吃多少,眼下饿了,便蹭着沈桥的腿撒娇。

    小家伙一贯娇气,食盆里的掰碎的饼子,被肉汤浸泡着已经又软又黏,小家伙只把里面的肉吃了,饼子是一口没动。

    沈桥被它磨的没有办法,又拿了一个饼子,掰开了喂它,饼子是中午现烙的,有咸淡味,即使不就菜吃也可以。崽崽还想撒娇,要肉吃,见沈桥不为所动,才开始是吃饼子。

    放在地上的它不是吃的,食盆又还没有刷洗,沈桥只有拿在手上喂它。小家伙被喂养的极好,身子健壮,皮毛柔顺,比起野外的狼,要精神不少。

    沈桥在崽崽身上揉了一把,小家伙脾气非常好,即使吃东西的时候摸也不会凶人。瞧着它吃饱喝足,又窝回垫子上打盹。

    “小懒虫!”沈桥蹲下身子在它头上揉了一把,见小家伙实在困倦的厉害,也不再逗它,关上堂屋的门出了屋。

    灶房里烟气缭绕,李大成见沈桥过来,便让他坐在灶前烧火,自己则去看顾院里的那口灶。

    院里蒸的是灌好的香肠,不需要太大的火候,添些柴就好了。他添好柴进屋,便见小夫郎呆呆的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小桥,想什么呢?”李大成你捏了一下沈桥的脸,轻声问着。

    沈桥回过神儿,望着笑颜温和的男人,皱着眉道:“没事儿,崽崽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整日睡觉,喊它也是没精神。”

    李大成拿了一旁的矮凳,在他身边坐下,才故作神秘道:“明日你早些起,跟我出来看看就知道了。”

    听他这么说,沈桥更好奇了,哪能等到明天,攀上男人的胳膊晃了晃,“你现在告诉我,崽崽到底怎么了?” 李大成唇角微勾,附身在沈桥脸上亲了一下,出口的语气带了些得意,“这是利息。”

    收了利息,李大成也不卖关子,将近几日在院里扫出死老鼠的事说了。狼本来就是夜行动物,夜晚活动也很正常,崽崽从小一直跟着人,生活作息自然都是跟着人的作息来的。

    近来渐渐长大,倒是有了几分野性,除了老鼠,那日他还在院里捡出一只死了的灰雀,脖子处都是齿痕。他检查过那些老鼠,除了身上有几个齿痕外,连一丝皮毛都没少。显然崽崽只是为了玩乐,并没有要吃的意思。

    小家伙被娇惯坏了,从不吃生肉,吃东西也只吃碗里的,连地上的东西都不吃,李大成倒是不担心它会因此长了野性,会伤人。

    况且后院里就养着鸡,夜里也没人看管,崽崽从来也不去咬鸡,偶尔晃荡到后院,都是脖子挺得高高的,似乎知道这是自家的财物,巡视一般的溜达一圈,便又独自去玩了。

    李大成将崽崽咬死老鼠的事,同沈桥说了,在沈桥一脸的不可置信中,开口解释:“崽崽本来就是狼,若是在狼群中,五个月大已经可以跟着狼群狩猎了。捕猎是它的天性,但是崽崽颇通人性,从来不曾伤害家里的牲畜,证明它有分寸,不需要我们过分担心。等来年开春带它去山里跑跑,便不会再跟老鼠较劲了。”

    村里为了驱除疫病,会不定时的投放鼠药,沈桥就怕崽崽误食了服了鼠药的老鼠,听李大成这么说,悬着的心才放下些。想着回头多买些棒骨,炖熟了留着给崽崽消磨时间,也许它就不会成天想着去抓老鼠了。

    院里的香肠熟了,一掀锅盖便香气扑鼻,李大成将还冒着热气的香肠挂在梁下晾着,等凉了再挂在角落里的烤炉里,烤一下,便外皮焦脆,滋滋冒油。

    原本是没有这一步的,但蒸过的香肠外形没有那么好看,颠簸间更容易破损。一开始他想着用油煎一下,但用油不仅成本增加了不说,也太麻烦。思来想去,干脆又垒了一个烤炉,除了可以烤香肠,烤鸡也没问题。

    他将晾凉的香肠挂进烤炉里,灶房里卤着的兔肉也熟了,怕沈桥烫着,朝着那边喊了一声,“小桥,先别动,一会儿我来弄。”

    沈桥答应了一声,将灶下的柴火撤了些,只留底火,方便一会儿用。

    两个人说笑着,干活儿也快些。今儿是小年,家家户户的烟囱早早的就冒起了白烟,都在张罗着小年这一顿晚饭呢。

    俗话说过了小年就是年,人们忙乎了一年,可就都盼着这一天呢,团团圆圆的过个年,来年才好接着忙乎。

    晚饭时李大成和沈桥一起做的,虽然家里只有三个人,但因着是过节,两人还是做了一桌子菜。

    锅里炖着排骨,沈桥坐在一旁的矮凳上,包着蒜,李大成说要给他做一道蒜香鸡翅,沈桥连听都没听过,满眼期待的瞧着在一旁给鸡翅开口的男人,笑意盈盈。 院门突然被敲响,在屋里打盹的崽崽嗖地一下窜出来,对着院门呜呜了两声。崽崽一贯通人性,平时家里若是来人,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你别出来,我去看看。”拍了拍沈桥的肩,李大成转身出了灶房,崽崽见他出来,才回到灶房门口卧下,一双幽蓝的眸子防备的的盯着门口。

    “崽崽”沈桥怕吓到人,招呼了一声,把崽崽唤回身边。

    院门虚掩着,李大成打开,见一个面生的妇人怯怯的站在门外,手里还捧着一个碗,晚上面盖着一块帕子,瞧不清里面是什么。

    这个妇人李大成并不识得,也不知她叫自家的门做什么。沈桥见半天没有动静,安抚了崽崽也出来瞧,见一个陌生的妇人站在门前,一言不发,与李大成对视了一眼,均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正巧赵婶儿从家里出来,瞧见他们都站在门口,便凑了上来,“大成,桥哥儿怎么都站在外头······”。她的话未说完就瞧见站在一旁的妇人,有些诧异道:“素环,你怎么到这来了?”

    妇人一脸的窘色,吱唔着说不出话,捧着碗的手紧了紧,因为太过用力,指尖都泛了白,好一会儿才小声开口:“赵婶儿,今日过节婆婆让我······让我过来换点卤肉。”

    赵婶听了面色一沉,光看她捧着的碗,就知道里头不是什么值钱的好东西。虽说左邻右舍的换些东西没什么说的,可那也得价值相当。况且李大成这是要拿出去卖的,两家又隔着十万八千里远,她周孙婆子也好意思占这个便宜。

    李大成冲着沈桥点了点头,沈桥会意,接过她手里的碗,并未掀开上面盖着的帕子。回到灶房将里面的杂面倒出来,洗干净,又盛了一碗炒好的兔肉。

    那妇人一直低着头,羞愧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沈桥将碗重新递给那妇人。因为炒好的兔肉有油,怕污了帕子,便没有将帕子盖上。

    “嫂子,如今家里没有做卤肉生意了,我给你盛了一碗兔肉。”

    妇人小声地道谢,视线始终不敢落在他们身上,端着碗又快步离开。

    第173章 小年夜 二

    赵婶儿本是去打酒的, 没成想出门就遇见这事,望着妇人远去的背影,止不住的叹气。

    这妇人的夫家, 说起来同孙大壮家还是同宗,正是孙茂一家。原本都是一个村的, 还沾着亲,孙大壮家孤儿寡母的, 平日里更该多走动。偏生那一家子都不是省事的,平日里尖酸刻薄惯了,路过他家的狗都恨不能薅一把毛。

    旧时,便没少仗着亲戚的名头,来孙大壮家占便宜,孙母是老好人,又带着幼子艰难度日,不敢与人发生争执,每次都不让他们空手而归, 便养出了贪婪的性子。直到孙大壮家再无便宜可占后,这种情况才好转。

    孙大壮走后,孙母便由李大成他们夫妇照看, 孙婆子偶然间路过, 瞧见孙母饭桌上竟然有白面馍馍, 还有炖的软烂的红烧肉, 便又动了歪脑筋。四下转了一圈, 瞥见炕上的汤婆子,拿了就想带走。

    孙母人虽老实, 可也是明理的,那个汤婆子是李大成送过来的, 她自然不可能转手送人。自儿子走后,李大成对她比家里的亲戚,都要好上一万倍,她一个孤老婆子没啥能回报的,也不能伤了好人的心。

    孙婆子见孙母不似往日那般逆来顺受,竟然敢拦她,争抢不过,留下一句狠话,便气狠狠的走了。

    其实,稍一打听就知道,这些好吃好喝的,都是李大成他们送的,那孙婆子生怕落下这个天大的便宜,这才指使儿媳妇过来,想要骗些吃的。

    那素环也是个苦命的,家里老娘病重,为了给老娘凑医药费,三两银子就把自己卖了,卖到这样一家子虎狼窝里。

    公婆都是刻薄无赖惯了的,丈夫又是个混不吝的,好好地一个姑娘嫁过来,不到两年时间,就被搓磨的不成人样。

    平日里做不完的活计不说,连怀了孩子还要被逼着下田摸黄鳝。那可是寒冬腊月啊,河水都结了冰,她那婆婆偏说冬日里的黄鳝扎在泥里不动,最是好摸,要她摸了给孙茂,补身子。

    素环就在冰碴儿里足足站了一个下午,过路的人看了都不忍心,孙婆子却一脸的不屑。她家是花了真金白银的,足足三两银子呢,娶回的媳妇不叫做活儿,难道还要供起来不成。

    直到天黑,拎着小半桶黄鳝回家,素环已经冻的止不住哆嗦,做饭的时候手抖,油罐子倒了,撒了点儿油,孙婆子当即叫嚷起来,孙茂不由分说的就将媳妇打了一顿。

    可怜肚子里的孩子,就这么流掉了,已经四个多月了,是个未成形的男胎。孙婆子见大孙子没了,骂得更难听了,孙茂也是气急了,上去又是一顿毒打。还是周遭的邻居实在看不过去,才将孙茂拦了下来。

    孙婆子也不敢把人打死,她家可是花了钱子的,人没了银子不就打水漂了吗!

    她还得留着这个不争气的,给她生孙子呢,素环没做小月子,更加谨小慎微的做活儿。没了孩子,她在孙家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原先见着人,还能打个招呼,自那以后,整个人像是行尸走肉一般。村里有人见她可怜,偶尔会给些吃食儿,这事让孙婆子知道后,就更加变本加厉的搓磨人。左右也是个肚子不争气的,连个孩子都生不出,能给家里换些吃的,也算是不白花那三两银子。

    村里的妇人夫郎有孕,虽不像镇上那般金贵,但通晓事理的人家,也不会让有孕的人做重活儿。周围的邻里都看不上孙茂一家,但奈何是人家的家务事,旁人也管不得。

    俗话说,清关难断家务事,这种事就算是告倒官府去,官府也不会理睬,若是娘家强硬些还好,可素环是被买来了,并无娘家可投,只能任孙家那家子不是人的欺辱。

    赵婶儿将孙家苛待儿媳的事说了,说到最后还愤愤的呸了几声,看不惯那一家子的为人处事。又拉着他们说了会儿闲话,李大成见沈桥情绪有些低沉,应了两句,也没多聊,赵婶儿还要去打酒,便又匆匆去了。

    灶房里,排骨的香味已经散出来了,李大成见汤汁收的差不多了,放了盐又将锅盖盖上,准备焖一会儿。

    灶底的柴还在燃着,李大成往上淋了些水,将火势压了压,才在沈桥身旁坐下。

    沈桥身量娇小,因着幼时受了苛待,长得比寻常小哥儿还要瘦小,虽然这多半年养回些肉,个子也抽条了些,但这点分量在李大成来看还事太轻了。

    他长臂一伸,将沈桥整个人腾空抱起,平平稳稳的落到腿上。沈桥还在想着赵婶儿刚才的话,有些走神,乍然被抱起来,吓了一跳,口中发出一声惊呼。想到禾哥儿还在一院之隔的厢房里,又连忙捂住嘴巴,将惊呼咽下。

    “别怕,门早就关上了,没人瞧得见。”李大成将怀里的人搂紧,生怕他挣扎间掉下去摔了。

    沈桥抬头,见灶房的门果然关着,才卸了劲儿,软软的靠在李大成怀里,手指绕着男人衣襟上的绑带,消化着刚刚的事。

    孩子被硬生生的打掉了,他不知道这得遭多大的罪,当娘的心里该有多疼。他又想到禾哥儿,禾哥儿那日在门前寻死的样子,那样决绝。他也曾被逼的没了活路,知道那种感觉,好在禾哥儿终于脱离了苦海,可这个叫素环的妇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像禾哥儿一样,又或许在那之前就被夫家折磨死了。

    他不是没见过被夫家搓磨打骂的妇人夫郎,原先以为嫁人都是这样,谁嫁了人能不遭婆婆立规矩,不受夫君的脸色,不打不骂的那都算是顶好的人家了。直到他嫁了人以后,才知这世上的男子并非都如此。

    沈桥抬眸瞧着李大成,湿漉漉的眸子里,流光转圜,情绪万千。

    李大成知道小夫郎是为了孙茂媳妇难过,静静地拍着他的后背安抚,可见人红了眼眶,当下就急了,“小桥别难受,一会儿天黑了,我就去把孙茂揪出来打一顿,让他对媳妇好点,他要是不改,我见他又一次,打他一次。”

    沈桥娇嗔的看了他一眼,被这么一闹,心绪好了些,“我没事儿,就是觉着她也不容易。”

    李大成自然也不能真的冲过去把孙茂打一顿,虽然他打心里看不起孙茂,只会在家里打媳妇算什么男人。

    可这个时代,吐沫星子可以压死人,他若是真的替别人的媳妇出头,被旁人知道了,光闲言碎语就能把孙茂媳妇逼死。

    沈桥也知道这个理儿,他们虽然替她抱不平,却不能真的做什么。

    “日后要是她再过来,多给她些吃的吧。”李大成低头蹭了蹭沈桥的脸,牢牢的揽着他低声道。

    灶下刚压下去的火苗,又燃了起来,偶尔发出轻微的爆裂声。排骨还没有出锅,锅里滋滋声不断,沈桥怕烧干锅,直起身子,便要从李大成怀里出来。

    “放心,烧不干,我留的汤够多。”李大成揽着他的手没松,凑近在他唇边亲了一下,才将人放开。

    两人一同忙乎着晚饭,李大成做了红烧排骨、蒜香鸡翅、牛肉煲,沈桥做了一道素烩羹,配上买回来的烧鸡和大米饭,可谓极其丰盛。

    想着过节,沈桥特意温了一壶酒,李大成则把每样菜都拨出一些,给孙母送去。孙母不愿意过来给他们添麻烦,他原本想着再劝劝,却被沈桥拦了下来。

    沈桥能猜到孙母的意思,孙母年轻守寡,这些年看够了白眼,活的谨小慎微,处处怕给别人添麻烦。这样的日子更是特别仔细,生怕招人厌烦。

    李大成倒是没有猜到这层意思,其实不止孙母,禾哥儿白日里也说过,晚上在屋里吃饭,就不和他们同桌了。禾哥儿虽是和离,并非被休弃,但总是没了夫家,总觉得是不详之身。他们夫妻又是新婚第一年,禾哥儿怕给他们招来霉运,便想着避一避。

    李大成不信这些,沈桥也不信,旁人不说,他自己就曾被批为天煞孤星的命数。一开始他还有些担忧,怕自己这个命数给李大成带来什么不好。可男人告诉他,命数都是虚的,只要心思纯良,好好经营自己的日子,就是最好的命数。

    饭桌上气氛正好,住了这几日,禾哥儿自在不少,烧鸡一共两个鸡腿,李大成分别撕了下来,一个落在了沈桥的碗里,另一个他放回了盘子里。还不等他使眼色,小夫郎就会意,夹起落在了禾哥儿碗里。

    禾哥儿有一霎的愣神,到底没有推辞,只是看着碗里的鸡腿,眼圈泛红。过节的大喜日子,他不愿情绪外露,低头等着瞧不出异样,才抬头笑笑。

    一顿饭下来,李大成不住的给沈桥夹菜,沈桥不住的给禾哥儿夹菜,吃的倒是心满意足。

    禾哥儿吃饱了,便回了厢房,把空间留给他们小两口。李大成的杯中还有多半杯酒,沈桥虽吃饱了,也没撤席,坐在一边陪着。

    见他一直盯着酒壶,李大成不禁想到上次醉酒的事,忍不住笑问:“小桥,还想喝点吗?”

    沈桥也想到上次他喝醉的事,被男人明晃晃的说出来,面上一红,转过身去,不再看故意逗他的人。

    李大成哪会让他如愿,缓缓端起酒杯,含了一口酒,醇厚微辛的液体在口中流转。他长臂横陈,揽过沈桥的身子,不由分说的覆了上去。

    唇瓣相触,酒水顺着两人的唇角蜿蜒而下,一室旖旎······

    第174章 青竹阁失火

    腊月二十四, 寒风瑟瑟,卷起街边的幌子,呼呼作响。即使天气不好, 街上的人也丝毫不见少,不少村里人带着孩子来赶庙会, 一时街上嘈杂的厉害。

    不少小贩都挑着扁担往庙会赶,就指着这几日赚些辛苦钱, 好过个丰足年了。各家商铺均是张灯结彩,一时过年的氛围浓烈。

    李大成拉着板车,避着人群往边上走,路过青竹阁时,见门前围了许多人,不由得眉心一紧。

    青竹阁晚上才开始营业,周围又都是茶楼,平日里少有这么多人。眼下瞧热闹的人们,把青竹阁围了个水泄不通, 后来的人们不知发生了何事,纷纷垫着脚朝里头张望。

    人群中议论声不断,不知内情的人们互相打听着消息。镇上也就这么大, 青竹阁近日又是声名鹊起, 关注的人自然不会少, 就连街对面商铺的老板都抱臂瞧着, 生怕错过了这场热闹。

    李大成拉着板车自然挤不进去, 拍了拍旁边一个小贩的肩膀,问道:“兄台, 这是怎么了,怎么围了这么多人?”

    “哎, 别提了,这掌柜的也是倒霉,不知道得罪了谁,你瞧这一街的商户都没事,偏生他家被烧的光剩了一个空壳子。”小贩说着,四处瞧了瞧,见没人注意他们这边,才对李大成招了招手,耳语了几句:“我听说,这掌柜的不知得罪了什么人,被别人报复了,这才落了这样的下场,哎,也是可怜哦!”

    周围的人群议论声不断,从看热闹人们的只言片语中,差不多也能还原事情的始末。

    昨夜赶上小年,青竹阁生意本来就好,再加上年节,人就更多了,活计们忙的脚不沾地,直到子时都过了,才将店里收拾好,回去歇着。

    原本店里是留了人守夜的,李大成三番四次的提醒,吕掌柜还是上心的,只不过店里人手不够,他便只留了一个人。

    奈何数日连轴转,又忙乎到半夜,伙计早就撑不住睡了过去。丑时末,是人睡的最香的的时候,伙计又疲劳过度,根本就没察觉异样。

    火势是从后院起的,听说院门被抹了桐油,火势一起,放火之人又往院里,扔了一个浸满桐油的稻草人。等到在前头守夜的伙计被浓烟呛醒,后院已然是熊熊烈火。

    伙计急的团团转,店里只有他一人,凭一己之力要想灭火是不可能的。不是没想过找救火会,可他们这是小地方,救火会是两个镇子共用的,离这远着呢。一来一回,恐怕整个店都烧没了。

    这周围又都是商铺,民巷不多,伙计连鞋都顾不上穿,就往外头跑着找人,敲了十多户,才找来七八个帮忙的人。这么大的事,他自然不能自己担着,连忙跑去吕家,好在吕掌柜住的不远,等着吕掌柜带着家里的下人,匆匆赶到的时候,前院都烧了一半了。

    好在周围的两家商户得了消息,连夜赶来帮着灭火,除了跟青竹阁挨着的两家,有不同成度的损坏,街上的其他商户倒是无碍。

    火势完全扑灭已经卯时了,天还未亮,吕掌柜掩面蹲在地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伙计、家丁们忙乎了一夜,个个面如黑炭,瞧见主家这样,自然也不敢多说。

    青竹阁损失不小,整个后院都烧没了,前院只余大堂的门头那块,还堪堪立着,其余地方已经烧的不成样子了。

    天亮后,救火会的人过来瞧过了,确认是人为纵火,吕掌柜也报了官,但那贼人趁着深夜放火,随后逃的无影无踪,连个人影都没见着。即使是官府也无从下手,连个嫌疑人都没有,他们去哪里抓人。

    这事情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吕家只有自认倒霉罢了!

    吕掌柜一夕之间,像是苍老了十来岁。李大成瞧着心里也不好受,他朝小贩道了谢,没再停留,直奔合生楼。

    他心里猜测,或许与那日他在后巷遇见的那个男人有关,只是那人带着兜帽,见到人又快速的跑走,他并未看清长相。

    想来那贼人那日只是踩点,昨日趁着人多混乱,才下的手。青竹阁最近风头无两,不知是招了谁的妒恨,这才出此损招。

    既然是有备而来,就不会这么容易被找到,真要是想找出这背后之人,恐怕还得从吕掌柜身上入手。

    他已经尽到了提醒警示之责,如今他与吕掌柜已生嫌隙,即使有心帮忙,这个时候过去恐怕也会招人猜忌。

    合生楼前依旧热闹,结完了货款,李大成和赵掌柜闲聊了几句,店里的生意好了,老掌柜整日乐呵呵的,精神头都好了不少。

    刘均找他的事,他并未同赵掌柜讲,反而给站在一旁的赵先生递了个眼神,赵先生会意,走的时候亲自送他出门。

    两人找了个背人的街角,李大成才将昨日的事说了,并旁敲侧击的打听了刘家的状况。

    赵先生听了不由得眉头紧皱,自从店里的生意有了起色,便不止一人明里暗里的打探李大成的事,他怎么看不出,这些人都是存了要挖墙脚的心思,只是没料到,福宝楼那么大的酒楼,也会拉下脸面做这等事。

    刘家的事他自然清楚,赵家好歹也在清河镇经营了这么些年,以前也算是有些头脸。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都是一个圈子的,谁家有些见不得光的事,即使心里清楚,也不会当面说出来。

    如今刘家连挖墙脚的事都做的出来,也怪不得他们不给刘家留脸面。自从少爷和夫人相继离世后,老爷就一蹶不振,他是赵家的老人了,老爷夫人又都是仁厚之人,他们这些底下人也盼着老爷能往前看。

    老爷独自守着少爷留下的产业,一直不温不火,如今好不容易生意好起来了,眼瞧着老爷脸上有了笑模样。谁要是想破坏他们的生意,除非从他这把骨头上踏过去。

    虽然知道李大成是厚道人,不会受别人三言两语的挑拨,就抽身而去,可还是气的不行,也没替刘家遮掩。

    刘均乃是其父元妻之子,他还有一个同母的胞弟,比刘均要小五岁,是个小哥儿,正值妙龄。只可惜刘夫人年岁不久,生完小儿子不出一年就过世了。

    刘父有一个深得宠爱的小妾,更是在妻子过世不足一年,就把小妾扶为正妻。刘均年龄虽小,但心思纯善,主动找到父亲为母亲抱不平,寒冬腊月里,被其父当胸踹了一脚,还被罚在雪地里跪了两个时辰,从此就落下了病根。

    赵先生说着也是止不住的叹气,虽然刘家做事不地道,但刘均还是不错的,只不过命不好,摊上这样的父亲。

    明面上刘家的产业都是刘均在打理,但实权都在刘父手里,刘父与扶正的小妾有一个比刘均小两岁的儿子。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刘均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裳罢了!

    拖着本就不怎么好的身子,整日操劳,到最后家业还是得落到别人手里。

    赵先生做了个附耳过来的手势,贴近了才小声道:“我听说刘家攀上了松和县的知县,想陪上多多的嫁妆,把小儿子嫁给知县做妾。那知县已然五十多岁了,家里还有五六房小妾,听说那知县的长子,比刘家的小儿子还大呢!”

    “造孽哦!真是造孽!”赵先生说着连连摇头,对刘家那些糟心事,实在是理解不了,连亲生儿子都祸害,简直是连畜生都不如。

    他们赵家家风纯正,老爷夫人也是恩爱有加,家中并无妾侍通房。就算是在少爷夫人相继离世后,老爷也从未动过续弦的念头,每逢夫人忌日,便独自垂泪。

    李大成心里有了数,同赵先生道了谢,这些私密事,若是他自己去打听,恐怕得费一番功夫。

    “大成啊,咱们可是患难的交情······”赵先生虽然信得过李大成的为人,但难保刘家不会使什么手段,一颗心还是悬着。

    不等赵先生的话说完,李大成出言打断了他,拱手道:“赵先生请放心,当日我最难的时候,是合生楼帮了我一把,这份情我记着呢。”

    “好好好。”赵先生拍了拍李大成的肩,感动不已,这个年头能知恩图报的不多,为了利益什么事做不出来,况且他们与李大成也算不上施恩。真要说起来,人家才是他们的贵人呢,要不然合生楼还不温不火着呢。

    与赵先生分别后,李大成倒是难得的对刘均有了几分同情,被亲爹算计,拖着病弱的身子,又担心庇护不住胞弟,日子倒是比原身还难。

    各人有各人的难处,他一个平头百姓,即使有心,手也伸不了这么长。

    街上依旧热闹,匆匆而过的行人,皆有自己的身不由己。他敛了心神,拦住一个小贩,买两串冰糖葫芦,在竹篮里放好。

    前几日徐富和韩老三约他喝酒,他应了,因着这几日忙,也没腾出时间,如今卤味礼盒已然上了正轨,他也饿抽出功夫,便邀了他们去家里吃饭。

    徐富欣然应了,左右今儿要回安坪村,两个村子离得近,他吃完饭溜达回去,正好消食了。韩老三答应的也痛快,大有不醉不归的架势,李大成干脆让他和家里说一声,不行就住一宿,省的赶夜路也不安全。韩老三大夸他想得周到,当即就拍板了。

    原本李大成还邀了郑老大,只不过被一口回绝了,郑老大帮着他把装着兔子的竹笼,放在板车上,连头都没回就进了屋。

    郑大哥人不坏,只不过脾气孤僻,李大成心里知道,也没勉强。

    第175章 设宴

    午后, 日头透过云层,落在地上,带来一丝暖意。难得的晴天, 树梢上的冰挂稍稍融化,小水滴在日光下闪着剔透的光。

    和煦的巷口, 几个孩子正拿着小木棍追逐玩闹,李大成回家的时候, 沈桥正在院里晾衣裳。浅淡的日光落在他的脸上,如春日的暖风般明媚轻和,连寒冬的冷意都消散了几分。

    “我来。”顾不得板车还在门口,他快步上前,接过沈桥手里拧了一半的被单,拧干水晾好,“怎么把被子都拆了?”

    禾哥儿见李大成回来,就回了屋里,不愿打扰他们小两口相处。

    沈桥甩了甩手上的水珠, 说道:“吃完午饭见出了太阳,便想着把被子拆洗一下,离着过年越来越近了, 总得趁着得空儿收拾收拾。”

    沈桥刚弯下腰, 就被李大成拦了下来, “你歇会儿, 我手劲大, 拧的也干。”他说着,动作麻利的将剩下的被单都晾好, 把盆里剩的水到了,才将木盆递给沈桥。

    转身忙着卸车, 等人放好盆出来,才捏了捏夫郎的脸,“小桥,晚上徐富他们来家里吃饭,韩三哥家离着远,可能得在咱家住一宿。”

    这事沈桥早就知道,原来说的是腊月二十六过来,没成想今天就来了,还得在家里住一夜。另一间厢房虽也空着,但一直没住过人,这要住人还得收拾一下。再有就是家里也没有什么准备,又是镇上来的客人,自然不能慢怠。

    这么想着,沈桥就有些着急,李大成瞧出他的慌乱,将他的手放在掌心里,细细的包裹起来,“不用急,厢房不用收拾,西屋不是现成的吗,被褥什么的都在,让他在那睡一宿就行。至于肉菜我都买了,不用操心,他们得关了铺子才能过来呢,时间还早。”

    说着,李大成从竹篮里,拿出两只裹着油纸的冰糖葫芦,递给沈桥,柔声道:“拿着去找禾哥儿说说话,这里我一个人收拾就成。”

    没了青竹阁的差事,他的时间充裕了不少,毕竟鸡肉、兔肉都易熟,不像牛肉那般耗时。又有人提前帮着宰杀好了,他只是卤制,节约了大部分时间。

    沈桥哪里有心思吃冰糖葫芦,可被李大成推到了禾哥儿门口,还敲了门,对上禾哥儿有些疑惑的目光,只能进了屋。

    两人坐在床上说着闲话,沈桥将去了油纸的糖葫芦递给禾哥儿,禾哥儿接过来咬了一口,脆脆的糖衣包裹着微酸的山楂,滋味正好。

    刚开始他有些忐忑,毕竟他只是来李家做工的,已经好吃好住了,还拿着工钱,比别的地方不知道好了多少。面对沈桥递过来的,这些额外的吃食儿,便推辞着不肯要。

    沈桥耐着性子劝了他好久,到最后两人一起吃了一碗凉透了的蛋羹。自那以后他便不会再推辞,而是把这份情谊,默默的记在心里。

    沈桥还记挂着家里要来人的事,把这事同禾哥儿说,禾哥儿听说家里要来人,先是怔了一下,随即想到马上要过年了,家里要待客也是常事。

    只是他一个和离的人,不好抛头露面。将口中的半个山楂咽下去,便和沈桥商量,晚上就在屋里吃饭,不和他们同桌了。

    听了这话,沈桥点头应下,刚刚他便打算好了,晚上他们两就在这屋里吃,不同他们参合。汉子们喝起酒来,难免说些粗话,他在桌上难免放不开。男人在家里待客,他做夫郎的自然得给他们留足空间。

    况且禾哥儿也不适合露面,他们两人也算年纪相仿,禾哥儿比他大上几岁,如今虽然和离了,但日后若是遇见心仪之人,说不准会再嫁。若是同两个陌生男子同桌吃饭,传出去到底于名声有碍。

    虽说来家里的客人,与李大成交好,为人肯定信得过,但到底是两个外男,吃醉了酒,要是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总归是不好的。

    禾哥儿住在家里,他们自然得把人护的好好的。

    其实李大成也是存了这样的顾虑,才会把人安排在西屋住下。若是在厢房住,便和禾哥儿住的屋子是挨着的,一来,怕禾哥儿介怀,二来,被人瞧见也不好。

    住在西屋便除了隐患,西屋与他们住的屋子隔着堂屋,一个门进出,足够避嫌,就算有人瞧见也说不出什么。

    孙大壮对禾哥儿是存了心思的,走的时候又把老娘托付给他,昔日王家来闹事的时候,孙大壮帮衬过他们,他帮着孙大壮把人照料妥帖,也算是回了孙大壮当日对沈桥的回护。

    又在禾哥儿屋里坐了一会儿,沈桥心里有事,便也没多呆。他手里的糖葫芦还剩了一半,李大成正在院里添柴,瞧见他脸上便浮起一抹笑意。

    “给你吃。”沈桥将手里的糖葫芦,举到男人唇边。李大成虽不爱甜食,但有夫郎相喂,自然不会拒绝。

    山楂微酸,包裹着一层脆脆的糖衣,滋味倒是比想象中的好。

    灶里正卤着兔肉,添了柴不用多管,李大成便拉着沈桥回了屋,从钱袋里拿出今日的银子,递了过去。

    他喜欢看沈桥数钱的样子,大大的眸子亮晶晶的,盛着希冀。

    现在才申时一刻,徐福他们都得关了铺子,才能过来,估摸着得到酉时了。时间还充裕着,他干脆侧躺在炕上,用胳膊支着脑袋,瞧着人一脸小财迷模样,将钱箱子拿出来。

    沈桥拿出小钱箱,察觉到身后有如实质的目光,回头便对上男人眉目弯弯的笑脸。被这样看着,他有些不好意思,“你怎么不去忙呢?”

    “小桥,是在赶我吗?”李大成连姿势都没变,笑的依旧温和,只不过幽深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

    两人相处的久了,一个眼神便能明白对方的心思,见男人又想使坏,他先发制人,捶了男人肩膀一下,放在钱箱,转身就要走。

    李大成哪会让他如愿,抬腿一挡,伸手就把人拉了回来。沈桥重心不稳,一下子就跌进了男人怀里,鼻尖前萦绕着的是烟火味,还夹杂着淡淡的汗味,却并不让人生厌。

    村里人没有镇上人讲究,尤其是冬日里,烧水洗澡多有不便,有的人家吝惜柴火,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舍得烧水洗澡。女子和小哥儿爱干净些,隔几日还会烧水擦洗擦洗身子,汉子没那么讲究,有的连脚都不洗,就那么睡了。

    相较之下,李大成爱干净的紧,不仅每日都会洗脚,隔上一两日就会烧上一锅热水洗澡,天再冷都不例外。连带着沈桥,洗澡的频率都变勤了。

    只不过后来天冷了,男人怕他着凉便不许他洗的那么勤,只隔上半个月,烧一锅热水,倒进沐浴的浴桶里,等着水放的温热了,屋子也熏的差不多全是热气,才让他进去。

    此刻,李大成还未来的及洗澡换衣裳,身上的味道与往日清冽的气味不同,却更让人踏实。

    见怀里的人还在走神,李大成轻咬住怀里人的耳尖,带了些惩罚的意味,“小桥,这个时候还走神,是怪为夫不够努力吗?”

    耳朵上传来一阵酥麻,沈桥本能的往后撤,奈何揽在他腰间的大手,将他牢牢的制住,动弹不得。

    “你······松开,一会儿家里还来人的,叫人瞧见像什么样子。”

    小夫郎双颊布满红晕,不知是羞的还是恼的。李大成低头覆上那双还在控诉他的唇瓣,屋里一时静谧,只余两人轻喘的呼吸声。

    沈桥只觉得晕晕沉沉的,脑袋里飘乎乎的,半晌思绪才渐渐回笼,脸上的热度一直没退,还带着灼人的滚烫。

    伸手摸了摸身旁的位置,指尖感受到一丝尚存的温暖,熟悉的气息已散去,男人早已经不在了。抬手拍了拍脸,才觉得脸上没有那么热了。

    其实两人并未做什么,大白天的家里还有人,李大成不是没有分寸的人,自然不会更进一步。可不知怎么的,他心跳的厉害,沈桥抬手抚上心脏的位置,半晌才安抚住狂跳不已的心脏。

    灶房里火苗跳动,烟气缭绕,李大成用凉水洗了把脸,才在灶前坐下,他无奈的勾了勾唇角,压下心里的躁动。

    桌上搁着一个不大的小陶罐,里头是他特意买的淮扬酿,与其它的花果酒不同,淮扬酿酒如其名,里边加了槐花,酒味更淡,反而有甜甜的花香,即使喝的多些,也不容易醉人。

    小夫郎喜好甜食儿,这淮扬酿口感清淡香甜,想来小桥一定会喜欢。

    等锅里的兔肉卤的差不多了,李大成才盘算着晚饭。韩三哥和徐富酒量都不错,今儿又是打着不醉不归的念头来的,他自然得多做几道下酒菜。

    家里还有牛肉,全是上好的牛腱子,既然要做下酒菜,李大成便没有选择红烧,点上泥炉,小火慢卤着。等熟了切成薄片,再调配上一个微辣的蘸料,拿来下酒最好了。

    鸡都是宰杀好的,刚刚他留了一只,腌制好放入香料,吊进烤炉里小火烤着,等他们过来,约莫着刚刚好。

    家里的香肠、兔肉都是现成的,煎过的香肠切片,同卤制好的麻辣兔腿、麻辣兔头,拼在一个碟子里,冷拼便有了。

    因着待客,他便没准备素菜,再加上他从镇上买回来的冷炙秋鱼,下酒的菜便备的差不多了。

    饭菜更好准备,他特意在集市上买了羊脊骨,按着骨节剁成小块,炖上一大锅,保准香的人流口水。

    案板上还有一条鱼,这个时节集市上卖鱼的不多,因着河水结冰,凿冰抓鱼不容易,都是下了大功夫的,也就是趁着快过年了,赚些幸苦钱。

    李大成买了一尾,从镇上到家,鱼早就死了,想着这个时节的鱼,土腥味儿不重,他干脆做道水煮鱼。因着沈桥不怎么能吃辣,特意做了一大一小两份,小份的只有些许辣度,提个味罢了。大份的却是按照正常的辣度做的。

    有了这两道大菜,余下的便好做了。一道孜然羊肉、一道四喜丸子,再蒸上一锅香喷喷的大米饭,也就齐了。

    第176章 傲娇的崽崽

    沈桥把小钱箱收好, 眼下里面的银子越来越多,拿起来沉甸甸的,心里却踏实又满足。他想起李大成说过的话, 等攒够了银子,便再镇上买间铺面。他不知道买铺面需要多少银子, 可一点点的攒着,总会有攒够的那一天。

    他脸上挂着笑, 又把西屋收拾了一遍,屋里长时间没有住人,有些清冷。平时他就在西屋洗澡,因此火盆是现成的。点了火盆,屋子里顺时有了热气,他将床单换了,才从柜子里拿出被褥,放在床头。

    冬日天黑的本来就早,太阳西斜, 远处的天空便暗了下来,缓缓的向外蔓延,灰暗与橘色交织, 层层叠叠的云朵, 不断变换的着形状, 瞧着倒是几分乐趣。

    院里拆洗过的被单, 还没干透, 原本没干的衣裳,都是晾在堂屋里, 但今日家里要待客,自然不好再晾到堂屋。想到另一间厢房里边没有住人, 沈桥干脆把还带着些潮气的被单和衣裳,晾在厢房里。

    阵阵香味从灶房里飘了出来,崽崽围着他转了两圈,嘴馋的讨要吃的。沈桥弯腰,揉了揉它的头,“今天不行哦,一会儿家里要来客人,崽崽最懂事了,是不是?等一会儿吃饭的时候,给你多放几块肉。”

    小家伙似是听懂了,脑袋贴在沈桥的鞋面上,一脸的委屈。沈桥拿它没有办法,转身进堂屋拿了两根肉干,递给它,才算是脱开身。

    李大成正在收拾灶台,其余的菜都做好了,正在锅里温着,就差一道孜然羊肉得等人来再做,要是提前做出来,放凉了就不好吃了。羊肉已经提前切好、腌好了,等会直接炒就行,也费不了多少工夫。

    “小桥,菜都做好了,你每样拨出来些,给禾哥儿送去吧。”李大成拿过沈桥手里的抹布,又道:“别沾手了,我都收拾的差不多了。”

    “行,西屋我收拾好了,被褥也都换了新的,火盆还燃着呢,你看着点,晚饭我就同禾哥儿一起吃,正好作伴。”沈桥拿了碟子,手还没搭上锅盖,就被男人握住,向后一拽,他便撞进了男人怀里。

    沈桥不明所以,抬头见男人眉心紧簇,脸上罕见的没有带笑,瞧着还有些失落,“小桥,整日和禾哥儿呆在一起,如今连晚饭都不同我一起吃了,真是好狠的心啊。” 装可怜,这招百试百灵,说着李大成还把头搭在沈桥的肩上,他比沈桥高出不少,怎么瞧都是一副受了委屈的大狗狗模样。

    明知道他是装的,可沈桥还是不忍心拒绝,怕被人瞧见,推了他一把,奈何两人身高体重悬殊,根本推不动,“先松开,一会儿被人瞧见了。”

    “你们喝酒,我在不方便你们说话,不是不想同你一桌吃饭,寻常我们不都是一处吃饭嘛!”沈桥索性也不动了,抬手搂住他的腰,耐心解释。

    手下的肌肉结实,即便隔着衣裳,轮廓依然清晰可辨,内敛而不失张力。沈桥脸上有些发烫,搭在男人腰上的手却没收。

    李大成眼底涌起笑意,低头在沈桥脸上亲了一下,“没什么不方便的,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郎,家里来人,当然得和我一块。”

    他话说得简单,可沈桥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男人给他的不止是爱和宠溺,还有尊重,一贯如此。

    刚开始沈桥不懂什么叫尊重,这个词他只在那些大人口中听过,大人们嘱咐着自己孩子,到了村塾要尊重夫子。后来李大成给他内心的讲解,夫妻之间也要互相尊重,那些看轻妇人夫郎的行为是不对的。

    村里汉子们喝酒,一般妇人夫郎是不上桌的。不仅吃不上热乎饭,还得在灶前忙乎着,更过分些的汉子喝了酒,还会打骂媳妇夫郎,就为了在别人面前充面子。

    李大成从来不要他做这些,即使有外人在也会给他夹菜,把他照料的好好的。更不曾使唤过他,哪怕只是斟茶到酒这样的小事。

    “回来的时候,买了淮扬酿,喝多了也不怕醉。”

    男人的声音,换回了沈桥的思绪。李大成指了指桌上的陶罐,松开了揽着沈桥的手,指尖上扬抚过他的脸颊,最终落在唇瓣上。静谧而长久的对视后,李大成喉结滚了滚,哑声道:“先回屋歇会儿,我去外面迎迎他们。”

    半弯新月高悬在空中,月光被云层削弱,并不算清亮的淡光撒下来,堪堪能看清脚下的路。

    好在出门的时候,李大成提了油灯。虽和徐富他们说过家里的位置,但村子里房舍众多,估摸着一时也不太好找。如今天色也暗了,大冬天的人们吃完饭也不大出来,就算是想找人问路都不太好找。

    顺着大路往村口走,不多时就看见了两个人影,正拉着一个人打听。

    徐富和韩老三,两人都是身形魁梧的壮汉,又是屠夫,皮日历干惯了宰杀的活计,身上的的气息难免比一般人凌厉。

    幸好被他们拉着问路的人是杨盛,要是换成别人,这黑漆漆的说不准得吓一跳。经过上次吴家的事,杨家父子虽然依旧不待见李庆夫妇,但对李大成已然转变了态度,前后巷住着,见了面已然能聊上几句。

    杨盛刚去外村回来,正要回家,左右也顺路,几个人便一起往回走。

    徐富来过河谷村几次,因此对这的情况还算是比较熟,韩老三却是第一次来,即使天色已经暗了,还是好奇的四处瞧。

    “这河谷村不愧是清河镇最富裕的村子,果真与旁的村子不同,瞧瞧这巷子,一点都不污糟,看着比我那还强些!”韩老三本就是自来熟的性子,虽说与徐富和杨盛都不算熟,但一点也不耽误闲聊。

    “眼下地里没什么活儿,大家伙都闲在家里,这才瞧着利整些,若是忙起来,也顾不得收拾了。”杨盛为人谦逊稳妥,听着别人夸赞,心里虽高兴,还是谦虚了两句。

    几人一路说着话儿往回走,到了巷口杨盛同他们分别,韩老三馋李大成的手艺好久了,自从上次吃过一回,便忘不了。一进巷子,便着急的问:“大成,哪户是你家啊,我这肚子里的馋虫可都勾出来了。” 徐富和李大成均被这话逗笑了,李大成给他指了指前面有光的那户,脚下也加快了些。门前一个颀长玉立的身影,分明是沈桥,手里的油灯发出昏黄的光,映在人脸上,安适恬淡。

    “怎么出来了?”李大成上前两步,触到沈桥的衣袖,一片寒意,想来在这站了一会儿了,忙道:“起风了,咱先回家。”

    “这是弟妹吧!”韩老三知道李大成成亲了,也知道他有个宝贝夫郎。早就好奇的紧了,如今见了,甩开徐富,三步两步的跑到跟前,还挪揄的看了李大成一眼。

    “韩三哥,徐大哥。”沈桥侧身打了招呼,韩老三还来不及多说,便被徐富推了一把,他想到拉着人站在门口说话也不好,这才跟着进了屋。

    堂屋里光线明亮了不少,韩老三还来不及调侃李大成,就被卧在垫子上的崽崽吸引了视线,眼睛一时瞪的老大。

    他小时候,也是在山里地里跑着长大的,不会连狼和狗都分不清,虽说眼前的还只是只半大的狼崽子,但也够让人震惊的。

    谁会在家里养狼啊!

    狼生性狡诈凶残,哪能养的熟,若是一不小心,这野兽发了狂,且不是给自己招祸。

    徐富也顺着韩老三的视线望过去,见着崽崽也是一惊,他们都是做屠夫的,虽说整日宰杀牲畜,比一般人胆子大些,骤然见了狼还是吃了一惊。

    半大的狼崽子,其身量已然超越了成人膝盖的高度,眼下虽静静的卧着,但那紧致的肌肉线条与强健的四肢,无不昭示着其体内潜藏的野性与力量。

    崽崽颇通灵性,许是察觉到二人落到它身上的目光带了·试探,幽蓝色的眸子望过去时闪着寒光。歪着头确认两人并无恶意,才起身蹭了蹭沈桥的腿,呜呜的低叫了两声,似是受了委屈。

    两人见此,均是顿在原地,一言不发。半晌,才对视一眼,在对方的眼里看见同样的错愕。

    这真是狼吗?哪里还有刚刚目露凶光的样子。若是忽略那双幽蓝的眼睛,活脱脱一只冲着主人撒娇的大狗狗。

    “崽崽是我在山里捡回来的,刚捡回来的时候才巴掌大,是桥费了好大劲儿才养活的。”李大成解释过,招呼他们坐下。

    还有一个菜没吵,李大成去灶房炒菜,沈桥帮着把温着的菜端过来。临走时拍了拍崽崽的头,让它乖乖的,不许吓唬人。

    小家伙对着沈桥十分温顺,一副纯良无害的模样。沈桥前脚跨出门槛,韩老三便抑制不住凑上前去,他还没有这么近距来的接触过狼呢。

    谁知沈桥刚走,崽崽便换了一副面孔,韩老三的手已经抬起来了,崽崽连看都不看,转身便进了里屋。平日里它就会开关门,此时似是不想瞧见两人,用前爪一推,便将里屋的门,“咣”的一声关的严严实实。

    徒留韩老三伸到一半的手,还滞在半空中!

    徐富比起韩老三要稳妥内敛的多,现下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

    第177章 小桥,是想对为夫做什么吗?

    月华如霜, 清冷而幽远地洒落。屋内,欢笑声不断,倒是将周遭的清冷驱散了几分。

    李大成同沈桥进屋的时候, 见徐富笑的前仰后合,有些不解。徐富强忍着笑意, 给他讲了刚才的事,说到末了又忍不住的大笑出声。

    韩老三挠了挠头, 有些不好意思,憨憨笑了两声。

    转头瞧见沈桥,愣了一瞬,也不纠结被崽崽嫌弃的事了,推着李大成肩膀,惊艳道:“大成,你好福气啊,娶到这么好看的夫郎,这要是在外面见了我都不敢认。”

    刚刚在门口, 天色太暗了,韩老三并未瞧见沈桥的长相,进了屋注意力又全被崽崽吸引了, 如今才看清沈桥的长相。

    村里的小哥儿整日劳作, 风吹日晒的, 同镇上的小哥儿自是没法比。就算少有容貌秀丽的, 也难和镇上娇养着的小哥儿相比。

    可沈桥姿容清丽, 恍若春日里初绽的玉兰,皮肤也白皙莹润, 宛如墨色绸缎的青丝挽在脑后,发间的一抹亮色, 随着走动轻轻摇动。

    一袭霁色的衣裳,更衬的人清新不俗,宛如清晨湖面上轻轻荡开的涟漪,既不失庄重,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灵动与飘逸。

    这怎么瞧着,都不像是村里养的出来的小哥儿,不怪韩老三吃惊,徐富脸上同样难掩惊异之色。

    他以前见过沈桥,瘦瘦小小的,身上脸上都是灰扑扑的,见了人总是怯生生的,低着头连句话都不敢多说,与现在的模样,可谓判若两人。

    沈家的另一个哥儿,便是出了名的美人,村里多少说亲的,都快把沈家的门槛踏破了,到最后沈平还是嫁到了镇上。可现在看来,沈桥的容貌比起沈平来更盛,许是过去不招家里待见,长久受到苛待,这才没长开。如今日子过的不错。已然脱胎换骨,活脱脱的一个美人。

    这要是在外面见了,他都不敢认!

    沈桥被他们夸的不好意思,拽了拽李大成的袖子。李大成会意的转换话题,招呼他们坐下,韩老三见了桌上的菜,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徐富也依言坐下,他们不是不识理的人,除了初见时的惊艳,并未再盯着沈桥看。

    家里原本有半坛子酒,李大成怕不够,在镇上又买了一坛。韩老三也带了一坛子酒,此时一旁的桌上,已然放了三坛子酒。

    韩老三瞧见不大的酒杯,顾及沈桥也在桌上,生怕太粗鲁,把人吓着,压着嗓子道:“大成,咱能不能这杯子换成碗啊,大碗喝酒才尽兴。”

    听了这话,沈桥刚要起身,去灶房里拿碗,肩头便压下一只手,“我去。”

    “换了碗,一会儿喝不了,可不能认怂。”徐富酒量不错,听闻韩老三的话,玩笑道。

    “谁认怂了,谁是孙子!”韩老三扯着嗓子喊了一句,随即目光一转,瞥见沈桥,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窘色,“弟妹,你别介意啊,我一个粗人,粗声粗气惯了。”

    沈桥微微一笑,声音温婉如水,“韩三哥言重了,您对大成多有帮衬,到了家里,只管当自己家一样,不用见外。”

    “哪里的话,是大成照顾我生意。”韩老三摆了摆手,又道:“弟妹不仅长得好看,还这么善解人意,大成真是好福气。”

    他一个粗人也不会夸人,只有车轱辘话,来回的说。

    “取了这么好的夫郎,自然是我的福气。”李大成迈进屋里,听了这话,也不谦虚,一脸骄傲的应下,对上小夫郎娇嗔的眼神,才不动声色的转了话题。

    上了大碗,李大成起身到酒,每个人碗里都是八分满。韩老三也不客气,端起碗喝了一大口,喉间划过一股暖流,他又夹了一筷子酱牛肉,牛肉卤的火候正好,配上爽口微辣的蘸料,满足的叹了一声。

    “大成兄弟的手艺,真是没得说,比我在镇上下馆子吃的滋味还好!”

    徐富夹了一筷子鱼,爽滑的鱼片,在热辣的红汤里滚上一滚,胃里都是热乎的。

    两人一边喝酒吃菜,一边还不吝夸赞,李大成应着,给沈桥到了小半杯淮扬酿,“尝尝,甜的,不醉人。”

    沈桥面前放着一小份不辣的水煮鱼,他夹了一筷子鱼肉,端起杯子抿一口,眼睛瞬时亮了。清甜中还带着一丝独有的花香,不带一丝辣味。

    李大成虽与他们喝酒,但余光一直关注着沈桥,见他喜欢,拿起陶罐又给他到了一杯。席间李大成不间断的给沈桥夹菜,韩老三和徐富对视一眼,要不是顾及着沈桥还在场,少不得调侃李大成几句。

    沈桥胃口本就不大,又喝了些果酒,只吃了半碗米饭就饱了,碗里还剩了半个丸子。正想着歇一会儿,再把这半个丸子吃了,耳畔就传来男人的声音。

    “吃饱了?”李大成低声问他,因着喝了酒,声音比平时要哑一些,呼出的气息中也夹杂着淡淡的酒气,只是眉眼还是如以往般温和。

    沈桥先是轻轻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一小份水煮鱼,他吃的干干净净,席间又吃了好些菜,因此盛饭的时候只盛了半碗。虽然腹中已然饱胀,但半个丸子还能吃得下,席上还有旁人,自然是不能剩饭的。

    李大成一脸坦然,夹过那半个丸子,两三口吃完。沈桥面上一红,还有外人在呢,他有些不好意思。

    直到坐在炕沿上,他脸上的热度都没退,好在里屋的门关着,旁人瞧不见。崽崽试探着把前爪伸进木桶里,许是水温过烫,刚碰到水,便又抽了回去。

    沈桥瞧着有趣,故意逗它,可无论再怎么唤它,小家伙都不肯再把爪子伸进来。

    桌上只剩他们三人,韩老三也不再拘着,左右也和家里说好了,今儿就不回去了,干脆就可着劲儿的喝。拉着李大成一副定要尽兴的架势,徐富因着还要回安坪村,倒是醒着几分神儿。

    酒劲儿上来,韩老三没少打趣李大成,又是吃夫郎的剩饭,又是给夫郎打洗脚水,他就没见过哪个汉子,能做成这样。

    徐福在一旁帮腔,原来他还不解,沈桥怎么变化这么大,如今却是明白了,日复一日的娇养着,难怪像换了个人。

    李大成任他们调侃,偶尔搭上两句,面上却没有一丝不耐,他疼惜自己的夫郎不是天经地义的事。

    一大盆羊脊骨已经见了底,水煮鱼也只剩下几片菜叶,韩老三一边打着酒嗝,一边抱着酒坛子不撒手,眼底已经不复清明。

    徐富虽刻意警醒着,但奈何席间氛围太好,到最后还是喝多了,脑袋晕晕乎乎的,只不过还强撑着,保持了几分理智。

    李大成该是三人里酒量最好的,此时也有些头晕。已近亥时,徐富一人赶夜路,也不安全。干脆留他住一宿,反正西屋的床够大,住两个人也绰绰有余。

    徐富想都没想就应了下来,他虽还有几分意识,但脚下已然虚浮发软。这大冬天的,外面连个人影都没有,真要赶夜路回去,路上摔一下,不摔死,也得活活冻死。

    李大成把两人安置好,也有些疲倦,额上布了一层细密的汗珠,酒气上涌,身子不觉晃了晃。

    沈桥听见声音从屋里出来,桌上菜已经不剩什么,只余空了的碗碟。

    “明儿再收拾,累了。”李大成放软了身子,虚靠着沈桥,带着酒气的尾音,有些慵懒。

    沈桥扶着他回屋,取了热毛巾给他擦脸。

    男人胡乱的蹬掉鞋,双目紧闭的躺在炕上,沈桥有些犯难,想扶他到里面躺好,奈何力量不够,只能先帮他把衣裳脱了,想着将就一夜。

    沈桥解开男人的外衣,李大成带着醉态,却配合的抬了抬手。他费力的把外衣从李大成身下抽出来,折腾间里衣的衣带松了,衣摆微微上卷,露出男人结实强劲的腰身。流畅的肌肉线条一直延伸到腹部,即使屋里只有他一人清醒着,沈桥也难耐的羞红了脸。

    即使两人有过最亲密的接触,此时沈桥放在李大成腰间的手,还是忍不住发颤,犹豫着要不要帮他把裤子脱下来。

    “小桥,是想对为夫做什么吗?”

    男人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呢喃,醉酒的人突然说话,沈桥吓了一跳,还没来的及开口,腰身就被揽住,他毫无防备的跌在男人身上。抬眸便撞进一双幽深的眸子,里头情欲涌动,哪里还有半分醉酒的样子。

    沈桥又羞又恼,腰间被一只有力的臂膀紧紧环绕,他动弹不得,抬手要捶打李大成。一番厮磨下,男人的里衣早已松松垮垮,赤着的胸膛,肌肉流畅结实。

    抬着的手没处落,沈桥不敢再看他,偏过头去,还未来的及错开视线,一只有力的大手便攀上他的脖颈,“小桥,这般引诱我,不准备善后吗?”

    贴在他脖子上的手一路下滑,最后落在他的唇边。

    男人的指腹贴着沈桥的唇瓣,眸子暗了暗,里头似乎涌动着即将失控的热切。两人唇齿相交,滚烫炙热,西屋还有两个人,若是动静大了,难保不会被听见。

    沈桥浑身颤栗,羞的连呼吸都变的急促。一只大手摸索着他的衣带,就在他以为李大成要进一步的时候,男人骤然起身,随即在他额上亲了一下,连衣裳都顾不得穿好,就出了屋。

    那双沉欲的眸子里猩红灼热,含着极度的克制·····

    第178章 欲起风波

    月色隐隐, 与远处淡淡的晨曦交汇,微弱的亮色中夹杂着些许灰白。巷子里一片寂静,远处几声鸡鸣声响起, 划破了沉静的清晨。

    睡梦中,沈桥翻了个身, 许是觉得有些冷,本能的往李大成怀里缩了缩, 触及到熟悉的的温热,才又渐渐睡去。

    李大成一贯浅眠,怀里一有动静便醒了,抬手轻轻给人拍了拍背,缓缓的睁开眼。因着昨晚饮酒的缘故,眼眶有些胀痛。

    他本就不嗜酒,上一世若非应酬,也很少喝这么多。自重生以后,一直为生计奔忙, 少有的两三次饮酒,也都是点到为止,乍然喝的多些, 稍微有些不适。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 目光低垂, 恰好落在怀里人恬静的睡颜上, 面上不禁浮起一抹浅笑。

    沈桥侧脸枕在他的胳膊上, 熏的半张小脸粉扑扑的,似晨曦中娇媚的云霞。伴随着绵长的呼吸, 浓密的羽睫偶尔微微颤动,宛若林间休憩的羽蝶, 偶被微风撩拨,羽翅轻扇,在他心头划过。

    李大成低头,在人额上落下一吻,放轻了动作,想将胳膊抽出来。熟睡的人似是察觉到,像是舍不得这熟悉的热源,在他胸前蹭了蹭,搭在他腰间的手搂的更紧了。

    爱怜的给熟睡的人,理了理鬓边的碎发,李大成柔声哄着,“小桥,火炉里的柴熄了,屋里太冷了,我去看看。”

    昨夜,酒后倦懒,李大成只给火炉添了一次柴,他刚醒就察觉到了寒意,床褥都是凉的,估计是火炉里的柴火燃尽了。

    沈桥并未完全清醒,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显然还带着几分睡意。李大成顺势把胳膊抽出来,给他把被子拢好,见他还困着,也不与他搭话,抬手覆在他的眼前,贴心的替他遮住窗扇透过来的晨光。

    “不睡了。”沈桥揉了揉眼睛,强撑着赶走了几分睡意,“头疼吗,我给你揉揉。”话音未落,他已抬手抚上男人的前额,缓缓在眉骨两侧按揉。

    沈桥不知道李大成的酒量,昨晚出去的时候,见三个酒坛子差不多都空了,只余最小的坛子里还有一个底儿,想来三人都没少喝。

    还有昨夜·····

    他不是懵懂无知的小哥儿了,自然瞧得出,男人眼中流露的是难以遮掩的渴望,加上酒气再血液里蒸腾,更催化了情欲。

    因着西屋还有两个人,沈桥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紧紧咬住下唇,忍着身上微酥的颤栗。男人却在关键时候停住,再回来时带着一身凉气。

    那么冷的天,喝了酒,又用冷水擦洗身子,心疼之余,沈桥又怕他生病,这一夜都没睡踏实。

    李大成闭着眼睛,享受了会儿夫郎的服务,见人又打了个哈欠,到底舍不得他太劳累,握着他的手捏了捏,重新塞回被子里,“这点酒儿,没事儿。你再躺会,我把火炉点上,吃完饭咱们一起去镇上,送完货咱们去庙会逛逛。”

    沈桥微微张着嘴,愣了一瞬,昨夜李大成是说过要去庙会,只不过那会儿男人已经快睡着了,声音也含糊不清,沈桥还以为他说的醉话,就没往心里去。

    瞧着人的样子,李大成也猜到他的想法,夹起他脸上的软肉捏了一下,“在小桥心里,我的酒量就这么差吗。”

    他虽然并不沉迷饮酒,但也不愿被夫郎小瞧,却全然忘了昨夜自己装醉的事。

    “那你就是故意装醉!”沈桥嘴角含笑,看着男人眨了下眼,顾盼流转的眸子,含着几分娇俏。

    被夫郎拆穿,李大成无奈又宠溺地摇摇头,俯身在他唇上碾过,带了些力道,手也不老实的搭在沈桥的侧腰,轻轻的的撩拨,”小桥,敢笑话我。”

    沈桥拧着身子要躲,忍笑忍的面颊泛红,两人厮闹了一会儿,屋里冷下来,李大成到底怕把人冻着,又重重的再他额上亲了一下,才起身。

    堂屋里昨晚吃完饭的碗碟还在,李大成先生火,重新将火炉点燃后,才把碗碟桌子一并都收拾了。

    家里有人,沈桥也没多躺,想着一会儿要去镇上,特意穿了厚一些的棉衣。他小的时候只在村里见过唱戏的,全村的人都会拿着板凳,围着看,想来庙会也是这般热闹。

    李大成正在洗碗,见沈桥出来,招呼他过来洗漱,灶房里的水已经烧开了,徐富他们还没醒,两人干脆就在灶房里洗漱。

    木盆里水波缓动,两人手指交叠,桌上溅出不少水。沈桥抬眸看了他一眼,男人才收了玩闹的心思。

    韩老三打着哈欠从堂屋出来,在院里喊了李大成一声,他一贯嗓门大,迈步进了灶房,见沈桥也在,不好意的挠了挠头。

    早饭做的简单,徐福和韩老三都还得赶回镇上开铺子,因着昨夜喝了酒,李大成便煮了粥。

    鸡肉煮熟切碎,放在熬煮的香稠的米粥里,快熟的时候再放入切好的笋丁,辅以盐和香油调味。主食是现烙的饼子,里头裹了油盐和葱花,就算是干吃,都能吃好几个。

    再配上腌好的鸭蛋和咸菜,很快就开饭了。

    鸭蛋是李大成买回来,自己腌的,今儿是第一次吃,一切开金黄流油,瞧着倒是不错。

    沈桥给禾哥送完饭才上桌,李大成将包好的鸭蛋,放到他碗里,“尝尝腌的进没进味?”

    韩老三和徐富,已经习惯了他们之间的相处,见怪不怪的喝着碗里的粥。

    韩老三咬了一口饼子,忍不住感叹道:“大成,你这厨艺真没得说,就这鸭蛋腌的都比别处好吃。我媳妇要是有这个手艺,我做梦都能笑醒了。”

    “这话要让嫂子听了,韩三哥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吧!”给沈桥盛了碗粥,李大成笑着调侃他。

    听了这话,韩老三手里的饼子都放下了,忙不迭的摆手,“这话可不敢让你嫂子知道,要不然你嫂子能扒了我的皮。”话出口,见沈桥和徐富都看着他,笑中略带几分尴尬,还不忘替自己找回面子,“我媳妇她性子比较直,一着急容易上手,我一个大老爷们自然不能和妇人计较,我让着她呢。”

    韩老三这话也不是作假,他一个彪形大汉,要说真怕媳妇也是不能,只不过是爱重罢了。他媳妇是个能干的,操持家里,照料父母,还给他生了一双儿女,一心一意的跟着他过日子,他偶尔犯混了,挨媳妇两下打不丢人。

    真要说起来,那些一不顺心就打骂媳妇夫郎的男人,才更丢人。只敢窝里横,回家对妇人小哥儿耍横,连个男人都不算!

    徐富实在没绷住,笑出声来。沈桥不好意思笑,与李大成对视了一眼,也弯了眉眼。

    桌上氛围正好,连沈桥偶尔都能说上两句话。

    饭后,韩老三同徐富一起帮里大成装车,左右都要去镇上,几个人搭伴过去,路上也好说话。

    沈桥回屋收拾东西,装好车韩老三就蹲在院里逗崽崽,奈何崽崽一贯高冷,平时连李大成都不爱搭理,更何况是韩老三这个生人呢!

    韩老三吃瘪,终究是放过了崽崽。

    已过大寒,即使今儿天气不错,还是难掩空气中弥漫着的清冷。往镇上走,还得半个多时辰,李大成本欲让沈桥坐在板车上。沈桥见板车上装的满满当当,只有一侧不大的地方可以坐人。他不愿加重份量,便说走动走动身上暖和,不肯坐上去。

    徐富同韩老三本是通过李大成才相识的,两人算不得熟识,一顿酒喝完,关系倒是亲近了不少。他们都是一个行当的,又都是爽朗的性子,自然相处得来。

    沈桥许久没走过这么远的路了,额上浮起一层细密的薄汗,李大成不肯再顺着他,低头附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沈桥抬眸瞪了李大成一眼,终是坐上了板车。

    官道平坦,不怎么颠簸,沈桥靠着身后的木箱,抹了把额上的细汗。抬眼便是男人挺拔宽厚的背,想到刚才的话,脸上不禁有些发热。好在他坐在里侧,并没人瞧见他,这才松了口气。

    几人说说笑笑,不多时便到了镇上,韩老三要先回家一趟,到了长平街便与他们分开。徐富直接去铺子,与他们顺路,便一起走。

    因着快过了年了,这几日街上热闹的紧,李大成拉着板车走在边上,避开来往的行人。不远处一个不大的孩子,缠着一阿婆,要买东西,许是没能如愿,干脆坐在地上撒泼打滚,惹的过路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徐富似是想到什么,面上闪过几分迟疑,半晌才低声开口:“你找我打听的人有了眉目,那小孩与你说的相差无几,我问过了,连名字都一样。”

    是许阿婆祖孙·····

    李大成托徐富帮着留意,自己也没少打听,镇上都差不多找遍了,仍一无所获。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丝线索,本应庆幸,但他敏锐地捕捉到,徐富脸上那抹一闪而过的犹豫,不禁生出了几分疑虑。

    “可是有什么不妥?”回头看了一眼,见沈桥被周遭的热闹吸引,并未注意他们这边,才压低了声音问。

    “他们并不住在镇上,所以咱们着了这么久,才连个人影都没找到。现今人就在郊外的一处别院里,别院是宋家的。”

    宋家,李大成敏锐的感觉这个宋家,似乎和他有些牵扯,“可是朝和斋的宋家?”

    徐富点了点头,道:“那处别院就在我岳家住的村子边上,我也是偶然在村口见找那个小孩,村里孩子都扎堆在一块玩,只有他在旁边看着,不多时有个阿婆过来唤他,喊得正是小虎。”

    “我留了个心眼,暗暗的打量着,见那对祖孙,与你和我说的细节都对的上。便悄悄的跟上,亲眼看着他们进了一处别院,打听后才知道那别院是宋家的。”

    “只是·····”徐富顿了顿,“那祖孙两日子好像不太好过,虽住在别院里,但那孩子手上全是深浅不一的淤青,想来是长期遭受了打骂。”

    李大成道了谢,向他问了别院准确的位置,在街口与徐富分开。

    宋家吗?看来他和这个宋家还真是有缘。

    第179章 叫哥哥

    街上人潮涌动, 不少铺子为了招揽生意,都在门前支起了摊子,尤其是杂货铺, 店里店外都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红纸、符画、灯笼各式过年用的紧俏用品,最是抢手, 伙计扯着嗓子给问价的人答话,另一边算账的伙计也是忙的停不下来。杂货铺都是小数目, 可一笔笔的算下来,也是不小的进项。杂货铺老板也穿梭在人堆里,忙个不停。

    肉铺里也是人头涌动,人们都往里挤,屠夫手起刀落,将排骨从大梁处砍断,切成一节节,碎骨头渣溅的到处都是,屠夫忙的连喝口水的工夫都没有。

    猪是早上现宰杀的, 血腥味只往鼻子里窜,因着一斤要便宜上两文钱,买肉的差点没把肉铺摇摇欲坠的门板挤掉了。还是屠夫嚷了一嗓子, 人们才静了静。

    沈桥上次来镇上, 远远没有这么多人。本就不宽的街道, 被摊贩行人堆积, 变得拥挤, 车马难行。

    瞧着热闹的情景,沈桥拉了拉李大成的衣袖, 附在他耳边道:“我下来吧,人太多了。”

    “不用, 咱们走小路。”李大成拍了拍沈桥的手,拐进了前面的小巷,巷子里果然清净了不少,“长平街这边住的人杂,多半是卖力气为生的,这边的铺子无论是租金还是售价,都比里头便宜不少,所以卖的的东西价钱也低上几文钱,这一到年底人就比平时多上不少。”

    沈桥只来过镇上几趟,不太了解镇上的情况,只听见这里的价钱更低,想来同样的东西要是在这买,能便宜不少。还没开口,头顶就传来男人悠悠的声音:“这么多人,小桥要是被挤丢了,我可没处找去。”

    心思被一语道破,沈桥还未来得及说话,一张小脸,便在男子接下来的话中,迅速黯淡下来,“待会儿从合生楼出来,咱们先去医馆拿药,随后再去庙会。”

    李大成抬手捏他皱巴巴的小脸一下,声音轻缓,“庙会上好吃的可多了,有软酪、糖糕、糖葫芦,还有糖人呢,到时候给小桥买个最漂亮的糖人。”

    有糖人,听到糖人的时候沈桥眼睛亮了亮,又觉得是哄小孩子的东西,有些不好意思。李大成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暗暗记下,一会儿到了庙会先找卖糖人的。

    两人说笑着往合生楼走,小巷子里人不多,沈桥不肯在坐在车上,与他并肩而行。日光拉长了两人的身影,勾勒出一幅养眼的画面。

    男人高大俊朗,身旁的小哥儿容貌清丽,连在巷口扎堆说闲话的妇人,都不觉多看了几眼。

    出了巷子,街道更加宽阔,街上的行人果然少了许多,虽然依旧热闹,却不像刚刚那样纷杂。

    沈桥不识字,看不懂街边商铺的招牌,李大成耐心的给他讲每一家商铺的名字,里头是卖什么的。从布庄的锦绣华服,到茶馆的袅袅茶香,见沈桥认真的记着,心里不禁有了些旁的想法。

    他的小桥聪慧,不该埋没了,虽说小哥儿不能科考,但能识字总是好的,起码能看懂街面上的商铺,日后他们若是搬到镇上来住也方便。

    况且他也该练练字,他那一手字写的实在是没法看。如今家里条件好了,有了余钱,自然也该丰富一下生活。

    合生楼前依旧热闹,自从发了号牌,便少有发生挣扎的时候,别的铺子见了也纷纷的效仿,都出了卤味礼盒,只不过效果并不怎么好就是了。

    小伙计见了他,像往日那般迎上来,瞧见他身旁的沈桥,愣了一下,随即才热情的打招呼:“这是嫂子吧,早就听说大成哥的夫郎好看,今日一见·····”

    他的声音太大,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牵引过来,赵先生正在门口登记账册,听见动静赶紧出来。见他正殷勤围着李大成身边的一个小哥儿,不住的夸,猜到那小哥儿的身份,怕他把人吓着,在小伙计头上拍了一下,吩咐道:“还不去搬东西。”

    “大成哥好不容易带夫郎过来······”小伙计嘀咕了一句,才默默的去卸车。

    李大成牵起沈桥的手,轻声给他介绍“小桥,这是赵先生。”沈桥闻言,乖乖的喊人,“赵先生好。”

    “好好,快里面坐,外头冷。”赵先生笑着应下,引着他们往屋里走。眼下,还不到饭点,店里吃饭的人不多。买熟食儿的人,都在旁边新开的侧门排队,店里倒是清净了不少。

    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在沈桥身上,沈桥虽然有些不好意思,还是大方地打了招呼。

    “大成哥的夫郎,也太好看了!”

    “大成哥真有福气!”

    “怪不的大成哥每日都这么急着回家,我要是家里有这么漂亮的夫郎,我也下工就回家。”

    伙计们年纪都不大,这些日子与李大成也混熟了,见他带着夫郎过来,难免凑上来逗趣两句。直到赵掌柜从后头出来,伙计们才纷纷散了,各自忙乎去。

    沈桥长得好看,性子又乖软,连说话都是温生温气的,赵掌柜看着他们连连点头,不禁湿了眼眶,意识到不妥,紧着擦了擦眼角。心里却忍不住想起已逝的儿子,那小子要是在,娶个媳妇,想来也是这般和美······

    赵先生见状,连忙岔开话头,老掌柜却挥了挥手,让他们去对账。李大成握了握沈桥的手,安抚他先坐,转而起身进了旁边的雅间。

    “吃点心。”赵掌柜自身后拿过点心盒子,递道沈桥面前。

    赵家人口单薄,如今家里已经没有年纪小的小辈,他在店里忙着还不显,回家了冷冷清清的,想找个人说说话都没有。

    沈桥生的乖巧,是个良善孩子,许是投缘,倒是生出许多话来。

    赵家的情况沈桥听李大成讲过,丧子又丧偶,人生两件最难熬的事,都落在了一个人身上,这其中苦楚恐怕说都说不尽!

    沈桥从点心盒子里拿块点心,小口吃着,不时的讲些田间地头,村里的趣事,逗得赵掌柜开怀大笑。

    李大成出来的时候,见着的就是这样一番场面,他和身后的赵先生交换了个眼神,两人眼中均有几分惊诧。

    赵先生更是眼角微湿,他家老爷都多久没有这样畅快的笑过了。在店里还好,回了家总是一个人扎进书房,多少回了,他都看到老爷一个人,对着夫人曾经用过的的首饰,默默垂泪。

    见他们过来,一老一小纷纷把目光投过来,赵掌柜脸上的笑还没收,眼角眉梢均是喜色。

    李大成见他们投契,坐在一旁陪着聊了会儿天,直到店里渐渐上人,他带着沈桥也没有久留,临走时赵掌柜拿出一个红包,递给沈桥。沈桥没接,下意识的去看李大成。

    “无需看他,咱们投缘,又是初次见面,老人家给你个红包不是应该的吗!拿着,回头空了,就过来陪我说说话儿。”赵掌柜将红包塞给沈桥,不给他回绝的的机会。

    李大成冲他点点头,沈桥这才接下,恭恭敬敬的道了谢。

    从合生楼出来,沈桥还是有些恍惚,这是长这么大,第一次有长辈给他红包,心里的感觉很复杂,喜悦里参杂着些落寞,转瞬又释怀了。

    幼时,每每过年何春兰也会给沈安和沈平红包,小小的红纸,包着九枚铜钱,期盼着孩子能长命百岁。村里的孩子,一枚铜钱都是珍贵的,更何况足足九枚铜钱呢。

    若是有货郎过来,哪个孩子能拿银钱,都会收获一大片羡慕的目光。毕竟。两买铜钱就能买足足四块粟米糕。

    这样的好事,沈桥自是轮不上的,每每沈平买了好吃的,总会站在他面前吃,故意吃的极慢,惹得沈桥只有吞口水的份。等再大一些,沈桥就知道避开,也知道不该肖想得不到的东西,要不日子会更难过。

    如今他也有了红包,有了夫君,有了每天都能吃饱穿暖的好日子,幼时没有得到的红包,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抬眸看着身旁的男人,面上是舒心的笑,眼里是含着希冀的亮光。

    李大成见他拿着红包喜爱的样子,揉了揉他的脸,嗓音里的笑意悠悠荡开,“过年时,我也给小桥包个大红包。”

    “红包都是长辈给晚辈的,哪有夫君给红包的。”见他说胡话,沈桥笑着打趣他,却不想话语未落,手已被温厚的手掌包裹起来。

    “小桥既唤一句夫君,那为夫不包个大红包,怎么对得起这一声夫君呢!”李大成轻捏他的指节,温柔缱绻的声音里,还含着深深的期待,“小桥,再唤一句夫君听听?”

    意识到说了什么,沈桥面上一热,将被握着的手抽了回来,低着头不再看他。好在街上人来人往,没人注意他们。

    “既然小桥不肯叫夫君,那我退而求其次,好歹我也比你大上两三岁,小桥叫声哥哥,总不过分吧!”李大成饶有兴致地盯着沈桥,唇角漾起弯弯的弧度,狭长的眸子里尽是笑意。

    街上都是人,沈桥不愿意同他逗,低声唤了句“哥哥”,连耳尖都是红的。

    第180章 冤家路窄

    日光和煦, 驱散了几分寒气,时值午时,街上越发的热闹。

    “小桥, 饿吗?”见沈桥盯着街边的一家食肆,李大成以为他饿了, 偏头询问。

    “不饿。”沈桥摇摇头,往李大成身后侧身, 悄悄的指了指,食肆里面正在吃饭的两人。

    李大成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见何春兰母子,正坐在里面大快朵颐,母子两毫无形象可言。他眉心皱了皱,轻声安慰着沈桥,“没事儿,小桥不怕,我在呢。”

    沈桥手上传来熟悉的温热, 他的手落入一双大手里,他冲李大成笑笑,不愿让男人担心。

    他同沈家早就没有关系了, 自然也不怕沈家人, 只是难得出来一趟, 却遇见沈家人, 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两人都没有把这个小插曲, 放在心上。说笑着直奔医馆,松合堂内看诊的人不多, 他们不是第一次过来,药童也识得他们, 直接把他们领进了冯大夫的诊室。

    冯大夫见他们过来,脸上也带了笑,将脉枕放好,招呼沈桥坐下。这对小夫妻感情好,小哥儿身子如此孱弱,夫君却爱惜的紧,世上这样深情的男子不多。尤其是当大夫的见惯了人情冷暖,这样的情意,便显得更加珍贵。

    况且这样舍得花钱子,又尊医嘱的病人可不多,他自然得更加尽心。

    “身子已大有改善,这次换上一味丸药,便可以不用来的这么勤了。”冯大夫将脉枕收了,笑着对沈桥点点头,唤过一旁的小童引着他出去。

    沈桥原想在这听听大夫怎么说,想问问什么时候才能要孩子,李大成知道他的心思,费了会儿功夫,才哄的人跟药童出去。

    这丸药需长期服用,不可能瞒的过沈桥,总得有个理由,李大成只和沈桥说,是他身子弱,不易有孕,这药便是调理备孕的。

    并未言明这药是调理身子的,大夫诊断的调理不好,会影响寿数这话,李大成自然更不敢让沈桥知道,所有才会让他避开。

    直到诊室的门被关上,并伴随着走远的脚步声,李大成才开口:“先生,不知夫郎的身子可真有改善?”

    “不必过分忧心。”冯大夫宽慰了他一句,才提笔写方子,“调养了这半年,令夫郎的身子已然改善了许多,照着这样养护下去,兴许都用不了两年。” “多谢先生,先生费心了。”闻言,李大成悬着的心总算有了归处,这些日子家里事多,偶尔有晚睡的时候,他还怕对沈桥的身子有什么影响。

    冯先生捻着胡子,摆了摆手,“医者仁心,这都是我们的本分。再说令夫郎身子养的极好,不只是药的缘故,同家里的悉心照顾,也是脱不开关系的。”

    “这次我给他换了一味药,依旧是两种丸药,搭配着吃,吃上一个月再过来就行。”冯大夫将方子递过去,见他如此上心,不由得再叮嘱几句,虽说是老生常谈,可就怕他们年轻,一时冲动,到时候大人孩子都艰难,这些日子的养护可就白费了。

    “若是想要孩子,最好还是再等等,再等上半年看看,对大人孩子都好。”

    “谢过先生,孩子的事不急,眼下将夫郎的身子调养好最重要。”李大成接过方子拱手作礼,与子嗣上他并无所求,倒是看的不重。

    道了谢,他径直去后院寻沈桥,刚拐出大堂,就听见后院的争吵声,里头似乎夹杂着熟悉的声音。他一急,三步两步就冲了过去。

    “你个扫把星,碰见你准没好事!”沈平身上的衣裳污了一大块,身旁跟着的小丫鬟正极力的给他收拾,沈平一脸怒气的瞪着沈桥,大有要来厮打一番的架势。

    “是你自己走路不小心,才绊倒的,于我有什么关系。”沈桥与沈家已然没了关系,并不怕沈平,可也不愿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他有什么牵扯。

    领着沈桥过来的小药童,名叫白芷,沈桥每次过来都是他接待的,两人也能说上两句话。此时,见对面的夫郎如此不讲道理,也在一旁好言好语的规劝着。

    却不料,沈平更加生气,一个药童都敢出来说话,合着是不把他当回事,他可是周家的少夫人。

    周家是大户人家,先辈也曾在朝廷为官,即使是如今家里不如从前了,周家长房也只得了个七品小吏,可也是有底蕴的人家。连家里的丫鬟小厮,见的世面也多,沈平嫁进周家后,举手投足间尽是小家子气,连下人都看不上。

    跟着沈平的小丫鬟,原本是服侍周少爷的,在外屋做些洒扫的活计,并不近身伺候。只因长得还有几分姿色,就被沈平叫到身边伺候,生怕她把周少爷勾了去。

    可沈平哪里是好相与的,在沈家的时候就跋扈惯了,到了周家更是摆出少夫人的谱,根本不拿下人当人看。

    小丫鬟被搓磨的很了,明面上对沈平言听计从,心里却颇为不屑。他们在周家当差的这些人,谁不知到少爷的状况,不过是撑日子罢了。真等到少爷去了,这个少夫人又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场面一时僵持下来,小丫鬟知道沈平的厉害,也不敢劝,只低头擦着衣裳下摆处的污渍。药童被骂了,也不敢再开口,后院还有几个等着配药的妇人,均往他们这边瞧。

    怕事情闹大,药童转身,正要去前头叫人,不料沈平就扑了上来,要撕扯沈桥,连带着小丫鬟也被扯了个踉跄。

    沈桥吓了一跳,本能的往后退了两步,想要避开,不料正好撞上男人坚实的胸膛,回头便对上李大成关切的目光,心里瞬时安定下来。

    “小桥,没事吧。”上下打量一番,李大成见沈桥脸上身上,并没有伤,才揽着他的肩膀,把他护在身后。

    “我没事儿。”沈桥摇摇头,手下意识的攀上男人的胳膊,“药拿好了吗,咱们走吧。”

    沈平被眼前的画面激的,眼里的恨意几乎都要溢出来了。沈桥就是个扫把星,以前在家时,活像路边的叫花子,任打任骂。

    如今竟敢不把他放在眼里,还有那张脸,早知扫把星还是个狐媚子,当时就应该刮花他的脸,省的现在碍眼。

    “弄污了我的衣裳还想走,你们赔钱,就是不知道你们两个乡下人,赔不赔的起!”沈平眼睛死死的盯着两人交握的手,眼里满是嫉妒和不甘。

    “明明是你自己走路不小心,怎么胡乱冤枉人。”沈平娇蛮跋扈惯了,原本沈桥不想和他起挣扎,见他死死揪着不放,也不再忍让。

    “好啊,你个小贱人,跟着这个野汉子跑了没几天,口齿都变伶俐了啊,敢和我顶嘴,我今天就好好教训你!”沈平气红了眼,说着就要上来厮打沈桥。

    身后的小丫鬟,对沈平泼妇似的行为,颇为不齿,却只敢在心里暗暗的吐槽,面上还是本分的在一旁劝着。

    李大成将沈桥牢牢护在怀里,侧身避开扑过来的沈平,小丫鬟看似拉着沈平的袖子,实则根本没有用力。沈平扑了个空,整个人都栽倒地上,他这一下摔得不轻,哎呀哎呀的半天都起不来,只能朝着身后的小丫鬟骂道:“你是死人吗,不知道拉着点。”

    小丫鬟陪着小心,把人扶起来,不住给他拍打着身上沾的灰,连大气都不敢出。就这样身上还是挨了好几下,她只是个下人,连叫都不敢,只能低声嘶气忍着。

    沈平掐了丫鬟好几下,才觉得胸腔里的气顺畅些,“还有你们两,你们等着,不就是在集市上摆个小摊吗,回头我就让我夫君派人把你们的摊子砸了,看你们还怎么活!”

    凭什么那个克死亲爹的扫把星,能嫁的这么好,有人护着。而他就只能嫁个病秧子,连个孩子都生不了,他心里憎恨难平,恨不能撕了沈桥。

    “好啊,现在我们就同你回周家,我倒要问问周家儿媳行为不端,当街欺辱胞弟是什么缘由。周家也算是镇上的大户,光绸缎庄就好几家,我夫郎受了惊,找他们要点医药费不为过吧!”李大成把沈桥护到怀里,挡住了看人闹人们探究的眼神。

    对付一个人最简单的就是拿住他的短处,这个短处往往也是他最在乎的东西。李大成可谓深谙此道,两句话出来,沈平身上盛气凌人的气势,瞬间熄了。

    沈平自然不敢把这事闹到他夫家,他嫁进周家才月余,地位还不稳,怎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凭添事端。

    他那对公婆,面上一副和善好相处的样子,暗地里却把他防的死死的,除了固定的月银,连多一枚铜板都没有。看似是周家的少夫人,风光无两,实则连府里的下人都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那个夫君更是个病秧子,连新婚当日都没能和他同房。眼下又病倒了,日日夜夜的汤药灌下去,却一点儿起色都没有,眼瞅着出气多,进气少。

    他连个孩子都没有,那个病秧子夫君一旦去了,他在周家也没什么好日子过。这才来松合堂,想让大夫给他开些助孕的药,争取一次就能有孕。这样他以后得日子才有保证,无论是个男丁,还是个双儿,可都是他们周家唯一的骨血。

    到那时还怕不能教训这两个贱人吗,这么想着沈平才觉得心里畅快些。

    看热闹的人,好些都是在镇上经营了几辈子的,凭着他们这边几句简短的信息,便推测出沈平的身份。

    周家、绸缎庄,那除了周记布庄的周家,还有哪个!几个妇人小声的交谈,话里话外全是对沈平的贬低。说是小声,可后院就这么大,人又不算太多,这些话一字不落的飘进众人耳里。

    沈平自幼便因为出色的容貌被家里人宠着,村里人见了他也是夸赞,那些未成家的汉子,见了他更是不错眼的盯着。他何曾受过这等奚落过,可到底不敢把事情闹大,恶狠狠的瞪了李大成一眼,扶着小丫鬟的手,愤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