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番外1
◎东方VS西门(与主线关系不大)◎
巅峰之上又有什么?
独立山巅, 东方不败想起了贺小乐曾经说过的话。
如今,他已懂得这寂寞。
他伸出了手掌,接住了一片雪。
雪在掌中很快融化, 化成水, 然后消失不见。就像这世间的人,想要留的却总是很难留住。
贺小乐已消失不知多少年岁, 东方不败的脸上却未见半点风雪斑驳,他的时间仿佛凝驻了。
这当然不是什么得救的后遗症,这只是因为, 他的武功已臻化境, 再不会老。
不会老,但不代表他不会死。
可在死之前,他想见一见贺小乐口中的西门吹雪, 他想看一看世界上另一个巅峰。
天上星子密布,他坐在青石之上,不知不觉睡过去了。
梦中似有人在吟唱:“方其梦也, 不知其梦也。梦之中又占其梦焉,觉后而知其梦也。”
东方不败做了个梦, 在梦里,他来到了繁华的江南。
这里没有五岳剑派,没有日月神教, 却有一个他曾听过的人——西门吹雪。
这里的江湖有许多西门吹雪的传说。
听闻十六年前, 西门吹雪为了找寻他失踪的朋友, 一剑挑了武林神秘之地移花宫。
听闻, 与他同去的还有盗帅楚留香、四条眉毛的陆小凤、偷王司空摘星和江南公子花满楼。
他们当然不会杀人, 但移花宫不可一世的二位宫主终究是败了。
曾经月下共饮的五个少年都在江湖闯出了名气, 贺小乐当然也出了名, 只他出名的却是“二大夫”这一名号。
可惜,二大夫就像一颗流星,将要璀璨,却很快便在世间失去了踪影。
至于这几位武林名人共同的朋友,却是谁也不曾听过他的名字。
这个人的名字是贺小乐。
他后来也出了名。但他出名却是因为这么多顶尖高手为他与移花宫对上。可在他出名的时候,他已自这个江湖消失了。
纵使有这么多江湖顶尖的高手出马,也并没有在移花宫找到贺小乐。
贺小乐并不在移花宫,那唯一的可能性没有了。
关于这一点,陆小凤早有所感。他之所以一起去,一方面是为着那微乎其微找到贺小乐的期望,另一方面却是为着花满楼的眼睛。
至于他们虽未找到贺小乐,却在移花宫里见到了一个勇气披靡,小小年纪便挡在所有人面前的少年,而由此引出一桩十多年前的悬案,这却是另一个故事了。
听到贺小乐名字的东方不败怔愣一瞬,他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听到贺小乐的名字。
可贺小乐既然知道西门吹雪,在这里听到他的名字,岂非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只是他为何会失踪,难道是因为他又去到了别的世界?
东方不败不知道,但他知道,他要去找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因为在紫禁之巅与叶孤城的一战天下闻名,如今已是公认的世间第一剑。
他名字冷,人也冷。江湖已无人敢触他霉头。
据说,他一直住在西湖边的万梅山庄里。
据说万梅山庄之所以建在西湖边,是因为西门吹雪要等友人归来。听闻,西门吹雪的友人,就是在这西湖的湖心岛出现的。
一个人怎么会是出现?而不是出生?
因为这世间总有些人,不知来处,不知去处,匆匆而过,生如逆旅。
西门吹雪从来都是个外冷内热的人,所以他建了这么个地方等这位旅人朋友。
既然在西湖边,东方不败想找西门吹雪当然很容易。
他甚至怀疑此地与江南四友的梅庄是同一个地方。
时光在交错,东方不败的眼中恍惚有过往,有现在。
旧人旧事历历在目,可一眨眼,他们又都不见。
东方不败愣了愣神,过了好一会这才敲开了万梅山庄的门。
冬日雪落,到处是白茫茫的一片,东方不败却穿着一身红色单衣,立在万梅山庄门外。
形似风竹,貌似骄阳,整个人像是遗世独立的仙人,仙人的腰间却别着一把朴素的剑。
只一眼,开门的管家就已觉出,此人绝不简单。
他对东方不败匆匆道了声“稍等”,赶忙进去通报自家庄主了。问过西门吹雪后,这才把这不简单的人引进了门。
他家庄主听闻此人模样,已提了剑在梅林相候。
西门吹雪站在雪地,站在梅花林里,一身白衣,如同遗落在人间的霜雪。
见到他的第一眼,东方不败想,他果然不愧是西门吹雪,他果然同贺小乐说的一样寂寞。
东方不败看西门吹雪的时候,西门吹雪当然也在看他。
西门吹雪当然已看出,来人身上有同他一样的寂寞。他忽然想起了少年时,贺小乐讲过的那个故事。
他试探地问出了来人的名字。
他问:“阁下可是东方不败?”
东方不败一愣,他问道:“你知道我的名字?”
西门吹雪颔首,他的眸中有光,因为他知道,他终于等到了他要等的人。
东方不败的目中同样有光,因为他也见到了他一直想见的人。
见到了,又岂能没有一战?
这一战又何需多言?
北风呼啸,梅落满地。到处是白,到处是红。一如场中的两人,一白一红。
剑已出窍。
两人都是快剑,两人都是剑不收锋的高手。
他们同样诚于剑,他们同样心无杂念,他们同样不惧生死。
东方不败的剑出了,西门吹雪的剑亦出了。
剑光极快,快得简直像是天边的流星。
但这流星之剑却仍是只是试探。
试探后方知,对方不愧是世间强者,对方果然是自己命中注定的对手。
一刹剑光动,如石火,如天星。
一者刚一者柔,刚者如雷霆急电,柔者似幽林曲涧。
短短一瞬间,两个人便交手了十几个回合。
他们谁也没有伤到对方半分,他们谁也没有错过对方的一招一式。
而最有意思的是,两个人都从对方的剑里看出贺小乐剑法的影子。
剑势越来越快了。
雪越落越大了。
有红梅落在了二人相抵的剑尖,在密不透风的剑气之下,碾碎成泥,沾在剑上,和着融化的雪,滑落下来,像是鲜红的血。
“啪嗒——”红雪落地。
东方不败的剑动了,他这一剑忽然变得很慢,慢得像含苞的花渐渐舒展开来。
西门吹雪的眼神一凛。世人只道快剑能要性命,却不知剑也是一种道,当剑化于天地的时候,这剑却会变成一种看似很慢,实则锐不可当的势。
而此刻的东方不败正是如此。
他的剑,已合道。
刹那花开,刹那生死。
西门吹雪的剑横在了东方不败的脖子边,东方不败的剑刺在了他的胸前。
哪怕明知东方不败的剑势不可挡,西门吹雪仍旧一往无前。
所以,他罔顾了东方不败的剑,直接快剑劈出。
东方不败微微一侧,避过剑锋,那入道的一招自然被打断了。是以他虽然刺中了西门吹雪的胸膛,却未能要他的性命。
西门吹雪终于见到了贺小乐说的收放自如的剑,东方不败也见到了西门吹雪的一往无前。
西门吹雪眼中战意愈浓,东方不败的嘴角含着笑。
朝闻道,夕死可矣。
他们都已明白这一战的意义。
无论胜败,他们都可得道。只是胜者生,败者死。
天色微暗,两个人的身上都添了伤口,血滴落在雪地里,和梅花瓣混杂在一起,为雪地缀上了点点嫣红。
两个都是绝世的高手,哪怕对战这么久,两人的精神依旧专注,眉眼间一点疲态也没有。
这一次,是西门吹雪先动了。
袖袍一展,他整个人如同一阵疾风,向着东方不败冲了过去。
东方不败避其锋芒,就势一退。
按理来说,一招用完总会力衰而迟滞,却见西门吹雪旧招再接新招,居然在空中接续了内力,疾冲之势竟比之前还快。
东方不败未料到有人不怕力竭敢在战中变招,却不知这是当初贺小乐对薛衣人时用过的。
这样惊艳的招式,西门吹雪当然不会忘记。
他们本来的招式都已用老,如今用来正是时候。
不同的是,贺小乐刺的是人的胳膊,西门吹雪刺的却是人的胸膛。
东方不败未料此招一个愣神,只听一声织锦破碎的声音,看见的便是刺进他胸口的一剑。
剑光森然,血水蜿蜒,却没有痛的感觉。
倏然梦醒,东方不败自青石上醒来。
天光乍亮,不知何时,太阳已经东升,而他仍在山巅。
周围没有雪,没有梅,同样没有梅树旁的剑者。
东方不败望着日出出神,恍然如隔世。
西门吹雪也自梦中醒来,梦中的酣畅淋漓恍若真实,梦醒的怅然若失却似有些不真实。
他叫来了管家,问昨日有没有红衣剑者登门。
管家拱手答道:“不曾有。”
西门吹雪起了身,他站在了梅花林里。
天上有雪,雪落满身,他却一动不动地站在雪里。
剑在手的时候,天地恍若也在手中。
他的剑未动,他的眼里却满是剑影。
红衣灼灼,剑光熠熠,电光石火,梦耶非耶?
西门吹雪不知,他只知道,那是一场旷世之战,那是一场宿命之战,那也是一场证道之战。
如今,道已在他的剑上。
雪落,无声。
【作者有话说】
“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梦之中又占其梦焉,觉后而知其梦也。”出自庄子《齐物论》
62 盲眼大夫(一)
◎路见不平救孩子◎
“二级医师贺小乐妙手仁心, 习得兰花先生疗毒治病医术,成功救治四人,现升级为三/级医师。请再接再厉, 早日成为神医悬壶济世。”
这是贺小乐在给李红袖治伤时候听到的系统播报。
他虽然早有预感, 但仍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治好东方不败他还有时间停留, 治好李红袖却是连同朋友们道别的时间都没有。
系统回答道:“你可还记得在掷杯山庄时候,你说起自己救过的两个人有什么不同?”
贺小乐一愣,然后恍然。
他在治好第一个人的时候也是立马听到的播报, 不同的是东方不败。
有些人只要治好便是治好, 有些人却要改变他的命运,不然他随时可能会死去。
好在,系统还算宽容, 给他留了一分钟,写下了那封告别的信。
是以信上的笔触才会那样着急。
幸运的是,他至少在李红袖中途醒的那一阵, 问到了世间别人都不敢提起的地方的名字——移花宫。
如今他已落在了新世界的在土地上,他还来不及听系统报这个世界的任务, 就已向前冲了过去。
他为何这么急?
只因他面前不远的地上躺着几具尸体,而一个白衣女人,此时正提着一把剑向那马车中的孩子走去, 在她的旁边却另有一名女子抱着婴儿欲言又止。
贺小乐已顾不得许多, 整个人化作一阵风冲进了马车里, 就连轻功高绝的邀月也没有看清他的模样。
邀月一惊。好在, 此人为了挡住她的剑, 匆匆提剑横在胸前。
那剑鞘上的宝石虽然牢牢格住了她的剑, 可他自己的身形也慢了下来。
邀月终于看清了来人的模样——来人竟是个眼神如鹿的年轻人。
这年轻人有一双特别的眼睛, 看起来既纯粹又明亮。任谁瞧见他第一眼,首先看到的都会是他的眼睛。
这双眼让邀月想起了那个刚刚死去的负心人,他们虽然不像,可眼睛却同样特别。
她愣了一下,一是为这双眼,二是为他的剑,他的剑竟然能挡住神剑碧血照丹青。
她本是不想脏了自己的手才想着用剑了结了那孩子。
却不想只是一个愣神,便见那人身上背着个孩子出现在三尺之外。
而他背着的孩子岂非正是马车里那一个?
怜星悄悄松了口气,却听邀月冷冷道:“你为何不去追?你为何要看着他们逃跑?”
分明先愣神的是她自己,她却怪罪起自己的妹妹来。
怜星却似已然习惯,抱着孩子向着贺小乐的方向追了过去。
她并不想伤害马车里那个孩子,那个孩子看起来不过才七八岁,他会收容江枫和花月奴二人上他的马车恐怕只是出于一片好心。
她实在不愿让这么一个好心肠的孩子承受无妄之灾,如今有人相救真是太好。
是以她追贺小乐的时候总是慢了半步。
邀月追了上来,瞥了她一眼,寒声道:“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这么慢?”
怜星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匆忙解释道:“那人轻功实在是高,我单手抱着孩子,重心有些不稳。”
怜星的一手一脚是因为邀月才残废的,不论怜星这借口是真是假,她都不好再说什么。
“哼”了一声,邀月甩袖追了上去。
若是一个人的话,贺小乐本有自信可以逃掉,可惜他背上还背着个生病的孩子。这孩子似乎陷入了什么可怕的噩梦,在他背上不住地颤抖,叫他有些分心。
贺小乐攥紧了手里的剑,他知道,再过不久他就要被追上了。
他没想到,这一白衣一锦服的两个女人,轻功居然都这么好。
他头也不回地叫道:“你们这两个妇人,一个还是刚生下孩子的母亲,你们怎么忍心追杀一个孩子?!”
怜星一愣,她没想到这年轻人居然误会了自己是手中孩子的母亲。她心里发苦,想道:“若我真是他的母亲该有多好。”
不过此人会这样问,至少说明了两件事,一件是他并不认识她们,另一件便是他的内力恐怕也不低。
内力低的人是决计做不到这样一边逃命一边开口说话的。
邀月当然也看出了这一点。
怜星来到邀月身边,小声劝道:“此人功力深厚,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但他看起来似乎并不知道我们是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若就让他带那孩子走吧,那孩子像是烧了很久,也未必听到了我们的秘密。”
邀月却道:“认不认识,知不知道,拦下来问过以后才知道。”
只见她忽地翻身上了头顶大树,轻轻一跃就挡在了贺小乐面前。
贺小乐脚步一顿,慌忙抬起了手中的剑,单手横于身前,另一只手却还紧紧托着他背上的孩子。
怜星好心想要提醒,却又怕邀月发现,她只得道:“你为何不放下背上的孩子,你难道以为背着孩子,单手用剑你还能是我姐姐的对手?你难道瞧不起我们姐妹?”
贺小乐当然不敢瞧不起这对姐妹花,不然他也不会到现在还没看过背后孩子的脸。
在马车上来不及,如今却是连回个头都不敢。
因为他知道,只要他随便轻轻动一下,面前的女人一定会杀了他。
贺小乐苦笑着摇了摇头:“我都不认识你们,又如何会瞧不起你们?何况就算是贩夫走卒、罪囚恶人,我也不会瞧不起的。”
他这话说得实在诚恳非常,这样的论调也实在太像那玉郎江枫。
可越是像,邀月越想杀他,怜星却越舍不得他死。
不知何时,邀月已把她的剑收回了衣袖。
她于剑法一途精通却非是绝顶,先前的匆匆交手她已看出贺小乐剑法不凡,她当然不会以己之短攻人所长。
她抬起手掌,已准备了结贺小乐。
怜星匆匆开口:“不是要问吗?问他是谁?问他为什么在这?又为什么要救那个孩子?”
邀月看了她一眼,冷冷道:“死人的事,我没兴趣知道。”
怜星一旁着急,却知无论自己说什么,气头上的邀月也绝不会听。
她有些不忍地撇过脸,她本以为贺小乐马上就要死在邀月的掌下,却见他居然仗着一柄剑和邀月打了个有来有回。
要知道,他还有一个孩子要护!
邀月的心沉了下来,她本以为对贺小乐这样的年轻人可以速战速决。
她当然必须速战速决。要知道,还有个燕南天不知什么时候会来,此处只有一条道,他们此时的方向却是离城镇更近,若燕南天在城里,只要他出城就势必会遇上。
知道不能和贺小乐打下去,邀月减缓了攻势,那些问题却是忽然又想问了。
她问贺小乐怎么在这。
贺小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一切都是系统的安排。
他只得道:“我是被扔下来的,一来就看到你们准备杀一个小孩。”说着这话的时候,贺小乐的目光里满是对她们的谴责。
这却也不是谎话,毕竟系统扔也是扔。
邀月当然不会信,她道:“以你的功夫还会被人扔下来?”
贺小乐言之凿凿道:“岂不知一山还有一山高?”
他的模样太笃定,邀月不禁变了脸色,若是此人背后还有个更厉害的角色,她又如何杀得了他?
她把目光投向贺小乐背上的孩子,说道:“你既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又怎知不是这孩子先得罪了我?”
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这孩子的错。
知道她终于肯谈了,贺小乐松了一口气,而后道:“不管有没有错,他毕竟只是个孩子。成年人总是该给孩子多点宽容的。”
邀月道:“可若是他收留了你的仇人,并且帮助他们逃跑呢?”
贺小乐道:“那就更不应该怪他了。这岂非说明了这孩子是个好人?”
贺小乐自顾自地点头道:“这孩子绝对是个好人,自己都病得这么厉害了,还要帮助别人。”
他心想,系统这次真是做了件好事。
系统得意地想着,这当然是好事,若是你看见了那孩子的脸,还不知要怎么谢我。
邀月疑问地“哦”了一声,道:“这孩子当真病得厉害?”
贺小乐点头道:“我会些医术,他这情况已经很凶险了,所以我必须快点带他进城找大夫。”
怜星知道,是时候了。
她开口道:“这孩子穿着华贵,小小年纪又坐着那样精致的马车,而且还是连十二星相都要给面子的人家,若是杀了确实麻烦。”
她这话分明是说给邀月听的。
有贺小乐护着,又有这样的家世,何况还发着烧什么也不知道,未免徒生枝节,不如把他们放了。
邀月却仍旧目光冷冷地盯着贺小乐的一双眼睛。
她忽然道:“我可以放了你们,但你必须变成个瞎子。”
她当然知道今日想要留下贺小乐或者那孩子的命都不容易。
若是拖到燕南天来,她们的计划就要前功尽弃了。所幸这人什么也不知道,只是个路见不平的愣头青。
贺小乐一愣,不解地问:“为什么?”
谁知邀月的回答竟是完全不讲道理,她道:“不为什么,只是我不喜欢你的眼睛。”
怜星连忙递了一颗药丸到贺小乐面前,说道:“吃下吧,再拖延你背上的孩子恐怕受不住了。”
这一次,邀月很满意怜星的上道。
贺小乐张了张口:“可我……”
他实在没想到,来到这世界第一件事居然就是做这样重大的选择,他没想到,自己又要被人逼着吃药。
他当然知道一直打下去自己肯定不是白衣女人的对手,何况她还有一个帮手。可这女人实在太不讲理,她凭什么因为不喜欢就叫人当瞎子?
他匆匆往自己背后看了一眼,他本是想看看孩子还能不能坚持,若可以坚持他便试着逃一逃。可只是一眼,他就知道,他已没得选择。
只因他背上的孩子,竟然是花满楼。
【作者有话说】
双方其实都急着停手,只是两位宫主知道贺小乐急,贺小乐却不知道她们两急,输就输在了信息差~
63 盲眼大夫(二)
◎小镇遇好心人◎
在这一瞬间, 贺小乐明白了很多。
面前两个女人的身份,花满楼的眼睛,还有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他都明白了。
他有些后悔自己的武功不够好, 若是够好, 今日他就能带着花满楼安然离开了。
他咬了咬牙,接下了怜星递过来的药, 他道:“是不是我吃了这药,你们就放过我和这个孩子?以后也不找我们的麻烦?”
怜星看了邀月一眼,回答道:“不错。”
贺小乐把花满楼抱在了怀里, 他已一刻也不想耽搁。可他还要带花满楼进城求医, 若是看不见,却也有些麻烦。
他虽然同花满楼习过听声辨位,可他还不知道这是哪里, 想要听声辨位也无从辨起。是以他向怜星问起了镇子的名字。
听到他的问题,怜星一愣,心道, 这人究竟从何而来,为何连镇子的名字都不知道?
虽然奇怪, 怜星还是把小镇的名字告诉他了。不但如此,她还提醒他这药有一刻的发作时间,他至少可以熬到送孩子看大夫。
邀月不耐地瞪了一眼怜星:“做什么?难道你把他当成了第二个他?难道你还相信男人?”
怜星低下头去, 抱着孩子, 跟着邀月匆匆离开了。
吃下药, 贺小乐当即吐出了一口血。即使如此, 他也一刻不敢耽误, 一指搭在花满楼腕上, 一边抱起他, 向着小镇飞去。
镇子里只有一间药铺,好在并不难找。
他急匆匆地冲进药铺,把铺子里的人吓了一跳。
只听他飞快地说道:“天麻,沉香,龙齿……”
那坐堂的老大夫刚要问他是不是同行,就见他的一双眼睛下边流下了黑色的血泪。
老大夫惊地跳起,快步上前,只听来人晕倒前最后一句是:“拜托你治好这孩子。”
小药铺的后堂安顿了两名病人。想起那一日的兵荒马乱,从隔壁过来代为照顾的中年妇人就是一阵唏嘘。
她对老大夫道:“还好碰到你好心,不然这一大一小怕是都要死了。”
老大夫摇了摇头,说道:“也不知道他们这是遇着什么事了。”
小的那个病得着实凶险,至于大的那个,老大夫把他的真实情况对其他人瞒了下来。
他同其他人讲的都是这人患了眼疾。村里头有些人用了不干净的水,也会像他这样眼里流下黑水,是以无人怀疑。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人是中了毒。
又过了两日,妇人跑前堂来告诉老大夫,那位小病人醒了。
老大夫招呼徒弟看病人,自己来到了后堂。
那小病人似乎还有些茫然,坐在铺板上,可怜兮兮的。
老大夫试了试他的额温,又探了探脉搏,而后道:“差不多快好了。”
花满楼瞧着他:“您是大夫?是您救了我?那您有瞧见一个同我一起的人么?”
他之前虽然发着烧,但发生的事或多或少知道一些。
他知道移花宫的大宫主要杀他,是一个年轻人救了他,可那个年轻人却为了他……
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老大夫不知道要先回答哪个,但瞧这孩子眼里的关心,他指了指后头的铺板,说道:“不要急,那人也在这。”
药铺的条件并不好,这地方说是后堂,其实也不过是个几尺长的隔间罢了,贺小乐就躺在另一头用木板临时铺成的床上,他还没有醒。
对于他中的毒,小镇里的大夫束手无策。但好在这毒并不致命,等他休养好了,应该就能醒过来。
花满楼爬下铺板,来到了贺小乐的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贺小乐的脸。
这人的脸很陌生,但花满楼知道,这人的怀抱很温暖。
他问大夫:“他怎么样了?”
见妇人站在一旁,老大夫含糊道:“除了眼睛没什么大事,过两天就能醒了。”
花满楼对着老大夫深深作了一揖,说道:“在下花满楼,谢谢大夫的救命之恩。”
老大夫和妇人一同笑了起来。老大夫连连摆手,说道:“小公子不必行此大礼。”
这小镇上住得多是贩夫走卒,像花满楼这般大的孩子大都在街上乱跑。他们哪里见过这么知礼的孩子,看起来简直可爱极了。
花满楼从怀中拿出两锭银子,交到了老大夫手上,他老气横秋地道:“活命之恩花满楼铭记在心,日后定当报偿。但这银子也请大夫收下,权当这段时间的药费。”
老大夫推拒不肯收,他道:“你们倒在我的铺子里就是缘分。看小公子模样应当不是本地人,你这回家还要细软盘缠,银子就留着吧。”
花满楼毕竟还是个孩子,对于别人的拒绝,他不知要如何是好,此事只得按下了。
他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了贺小乐的铺板边,喂药、喂水、擦身的活计他都从妇人手中接了过去。
妇人赞叹道:“我这辈子真没见过像你这么懂事的孩子。”
懂事的孩子总是招人喜欢,不过几日,他已与这药铺里的人混熟。
有他照顾贺小乐,妇人也不必往药铺这边跑了。她自己主要做的是给人浆洗的活计,偶尔帮着隔壁的药铺照顾一下病人。
花满楼想,这一片住着的人都真好啊。他们明明很穷,却愿意伸出手帮助别人。
这样的人,比那些施粥的有钱人更要难能可贵。
又是两天,贺小乐终于醒了。
在睡梦里,系统告知了他这个世界的任务。
“四级神医任务:拜神医万春流为师,救治目标人数:八人。”
而他剩下的寿命时间——七年十一个月。
这是他来到的第三个世界,这一次留给他做任务的时间比之前任何一个世界都要多得多,可贺小乐却开心不起来。
他捂住了仍然刺痛的眼睛。
眼前漆黑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好在他的耳朵还算灵,他至少能听到身边有两道呼吸声,一沉一急。
沉的应该是个老人,急的应该是个孩子。
老人是那位大夫,孩子是花满楼。
想到花满楼正在看着自己,贺小乐连忙放下了手,他故作轻松道:“这段时间劳烦你们照顾我了。”
老大夫一怔,他急忙问道:“你难道看得见?”可他把过脉,按理应该不会出错。
贺小乐有想过要不要骗一骗他们,但一转念,他放弃了。
善意的谎言也是谎言,此时告诉花满楼他也许难过,可等到以后他自己发现,那恐怕就不止难过了。
贺小乐摇了摇头,笑道:“看不见了。不过好在我未卜先知,早早就同我家表哥学会了听声辩位的本事。”
老大夫摇了摇头,他感叹道:“我是第一次瞧见,有人眼睛瞎了还能笑得出来,还能一点也不难过。”
贺小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当然也是难过的。若是花满楼没在他身边,他肯定要大哭一场。
但他不想影响到花满楼。何况,他的眼睛也不是毫无希望,他自己就有治好自己的方子,只里头的主药却得先找到楚留香。
他觉得这事真的挺有意思的,上一个世界他和表哥他们想方设法要找到楚留香,这个世界他还是要找楚留香。
贺小乐想得有些出神,等他回神时候,迎接他的却是花满楼的哭声。
那哭声简直又伤心又难过,直把贺小乐吓了一跳。
他慌忙道:“你怎么了?难道那两个女人说话不算话,她们也伤了你?”
花满楼抽噎着扑到了贺小乐的怀里,哭着道:“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贺小乐怔住,他怎么忘记,如今的花满楼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七岁的孩子当然会哭,他当然不可能真的做到临危不惧。
贺小乐搂紧了花满楼,拍着他的后背,轻声安抚:“不要怕,不要怕……”
老大夫悄然离开了这小小的后堂,他想,这一大一小应该有许多话要说。
好半天,花满楼直把眼睛哭成了桃子,这才好不容易止住了哭声。
他问贺小乐:“我叫花满楼,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贺小乐笑着咧开了嘴,他道:“贺小乐,你就叫我小乐吧。”
花满楼乖乖地叫了一声:“小乐哥哥。”
贺小乐却摇了摇头:“我不喜欢别人叫我哥哥,你就叫我小乐就好。”
花满楼尚在犹豫,贺小乐却问起了别的事,他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两个女人为什么要追杀你?”
提起移花宫的二位宫主,花满楼抖了一下,但好在贺小乐就在他的身边,好在,他们已经安全。
他小声道:“原因还要从那一对夫妻说起……”
他家大哥考上了状元,入了朝堂,邀请他到京城去住一段时间,想一起热闹热闹同时让他见见世面。
为了想快点见到大哥,花满楼和护卫们走了一条人迹罕至的旧道,却不想遇到了一对据说刚刚丢了马车的夫妻。
见那妇人怀着身孕,花满楼自然不会拒绝他们的请求。
可等到上了马车,那夫妻才坦白,他们其实正在躲避仇人的追杀,只那怀孕的妇人实在走不动了,这才拦住了花满楼的马车。
他们再三保证,只要花满楼载他们一程就好。
花满楼却道:“不论你们是否被人追杀,尊夫人这般模样,我也绝不会赶走你们。”
那对夫妻实在感激,便把他们身上的遭遇都告诉了花满楼。
他们同行一路,眼看着就要到这小镇。
江枫感激道:“再过不久,我那义兄就要来接我了。这一路实在多谢小公子你了。”
花满楼笑着说了声“不必客气”。他正准备目送他们下车,却未想到,杀江枫夫妻的人,等的就是这一刻。
【作者有话说】
1.上一个单元中,花满楼的眼睛私设是怜星毒瞎的,不过她也是为了从邀月手上保住他的命。
2.“天麻,沉香,龙齿……”参考了小儿惊风的药材。
3.原著中江枫乘的是自己的马车,此处私设是花满楼的马车。
64 盲眼大夫(三)
◎丐帮青叶子◎
花家的马车上有标记, 作为江南土地最多的家族,花家当然有自己的本事。是以就算是十二星相,看见花家的马车也要礼让三分。
可他们不抢花家, 却实在又不想白跑一趟。
好在那告密的人已经告诉他们, 来到此地,江枫夫妇一定会离了马车。等他们一离马车, 就是动手的时候,哪怕花家也不能阻止。
花家若要阻止,那就是他们自己跟十二星相过不去, 真打起来, 谁也不能怪十二星相。
花满楼带出的护卫功夫实在不高,十二星相出动的又是司晨、黑面两君,这些护卫自然不是对手。
这是花满楼第一次看见这么多人死去, 也是他第一次面对像十二星相这样的穷凶极恶之徒。
一受惊吓,他便病倒了。
他晕倒在马车里,十二星相的人当然不会拿他怎么样。
花满楼烧得昏沉, 可正是如此,才没有人避着他。当然, 他病得确实厉害,是以听到的事并不多。
他听到花月奴产下了两个孩子,听到了那个先来的女人是移花宫的怜星宫主。后面很长一段时间他什么也没有听见, 等他再有意识, 人已在贺小乐的背上。
他知道他们被人追杀, 知道追杀他们的是移花宫的两位宫主, 两个武功绝世无人可敌的女人。他想叫贺小乐放他下来, 可说出的话都变成了呓语, 贺小乐根本听不到。
想到贺小乐因为他瞎了眼睛, 花满楼忍不住又要哭起来。
贺小乐惊叫了一声,他道:“你是说,那里有两个孩子?而那两个孩子都是江枫同花月奴两夫妻的?”
花满楼点头,想起他看不见,又连忙出声:“对。”
贺小乐只觉自己闯下大祸,他懊恼地说道:“我怎么能让移花宫的人把孩子带走,我简直就是害了他。也不知另一个孩子怎么样了,这么多天,他会不会已经死了?不行,我得去看看。”
此时的贺小乐已明白过来,邀月当时之所以答应放他们走答应得这么痛快,是因为她怕再拖延下去,江枫那位接应的义兄会来。听花满楼说,那人名叫燕南天,是当世公认的大侠。
可惜,邀月不敢拖延,他也不敢拖延。只是可怜了那个被他当成怜星孩子的婴儿,不知要受什么折磨。
贺小乐抱起了花满楼,一边向外走一边说道:“我们一起去旧道看看,我来飞,你指方向。”
花满楼刚想问他看不见要怎么飞,就见贺小乐跟大夫打完招呼来到外面后,轻轻一跳,便跳上屋顶。
花满楼把疑问收起来,他开口道:“往右前方。”
药铺里的人纷纷走出来看热闹,他们没有想到,这位被老大夫救下的青年,居然是个武林高手。
而最惊讶的人却是老大夫自己,别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贺小乐的眼睛根本没有好,他一个瞎子,竟然可以使出这般高绝的轻功,简直太厉害了。
有贺小乐的轻功在,他们很快便来到了旧道。
那一日的惨烈已不复得见,旁边有几个小土坡,是有人替死去的人收敛了尸骨。
花满楼想起了那些保护他的护卫,对着那些土坡拜了拜,低低说了声“对不起”。
贺小乐揉了揉他的脑袋,问道:“你可有看见另一个孩子的踪迹?”
花满楼回答道:“没有,这里只剩下了我那日乘坐的马车,尸骨都被人收敛了,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贺小乐叹了一声:“也许那孩子也被移花宫抱走了,也许是燕南天来了,抱走了他,也许……”
其他的假设,贺小乐不敢说了。这里两侧毕竟都是林子,是林子就有豺狼虎豹,他实在担心,那个孩子是不是成了猛兽的盘中餐。
花满楼却道:“这些尸骨既然被人发现,那孩子应该也会被发现。我想,他一定还活着。”
贺小乐点点头:“不错,他一定还活着。”
人总是要往好的方面想,只要心怀希望,奇迹总会出现。
贺小乐忽然道:“花满楼,我送你回家吧。”
花满楼一愣:“可是……”
贺小乐笑了笑,说道:“我们去跟小镇里的人告个别,之后我就送你回去。”
花满楼抿了抿嘴唇,忽地大声道:“不行,你的眼睛是因为我看不见的,我当然要当你的眼睛。”
贺小乐心里叹一声“果然”,他了解花满楼,就像花满楼了解他一样。
他知道,这样的情景下,花满楼一定会跟着他。
他无奈道:“可你总该让家里人知道你没有事,不然他们岂非要急疯?”
关于这一点,花满楼早已想好,他说道:“沿着这条旧道一路走就是安庆府,在那里有花家的钱庄,我可以到那里去报平安。”
怕贺小乐到时趁机丢下自己,花满楼连忙道:“我还会给爹爹写信,把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他若是知道你为救我伤了眼睛,肯定也会让我跟着你的。”
贺小乐当然知道花满楼没有说谎,花如令还真是这么个人。
拿花家的人是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贺小乐叹了一口气,认命地带上了花满楼。
他们先去向老大夫辞行,贺小乐偷偷地塞了一百两银子在柜台下边。他不敢放多,因为他知道,钱有时候也会变成催命的符咒。
后来他们又去了安庆府替花满楼报了平安。
花满楼问贺小乐:“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摆在贺小乐面前的路有三条:
第一条是去移花宫找回孩子。可且不说他不知道移花宫在哪,就是知道了他恐怕也抢不回来孩子。
第二条是去找楚留香,不过贺小乐也不能确定,此时的楚留香手里有没有灵药,而楚留香又在什么地方。
第三条则是去找神医万春流,既是神医,他也许会有治好他眼睛的办法,而同第二条路一样,他也不知道万春流在什么地方。
好在,这个世界最不缺的就是消息灵通的江湖人。
他们不过在酒馆里一坐,就已听到五六个人提起楚留香,另外还有四五个在说燕南天。
关于楚留香,人们讲得最多的,是他拆穿无花和南宫灵阴谋的故事。一来是这件事就发生在不久前,二来则是因为这阴谋涉及到东南武林的两大势力,丐帮和南少林。
至于燕南天,他们说的则是,已经好久没有听到燕大侠行侠仗义的消息了,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贺小乐“啊”了一声,说道:“我怎么没有想到,若要打探消息,当然是找丐帮。”
安庆府丐帮分舵就在三角巷深处一间破落院子里。
贺小乐的到来让留守的几个乞丐吃了一惊。
其中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乞丐戒备道:“你是什么人?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贺小乐很无奈,想当年,他也是同这分舵的龙头大哥一起吃过叫花鸡的人。可惜别人的时间都在往前走,他的时间却在往后退。
他问道:“你们的老大青叶子在吗?”
贺小乐认识青叶子的时候,他已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据他自己所说,他已在这庆安分舵当了三十年的老大哥,就连总舵那边叫他去当长老他都不肯。
算算时间,青叶子如果没吹牛的话,这里的老大应该正是他。
果然,小乞丐听到他报出自家老大的名字,稍稍放了些心,他好奇地问道:“你是谁?你认识我们老大吗?”
贺小乐报上姓名,然后神秘一笑:“我认识。”只是你们老大现在还不认识我罢了。
因为要等青叶子,贺小乐带着花满楼在院子门口的台阶上坐下了。
这是花满楼第一次来丐帮,他瞧见每个乞丐身上的衣服都很破旧,他们的身上还挂着数量不一的口袋。
他小声问贺小乐,这些口袋是做什么用的?
贺小乐还未答话,一道不太稳重的男声抢答道:“嘿,当然是叫花子用来装东西用的。”
贺小乐听出了来人的声音,嘴角不自觉地牵起了笑。
花满楼看向来人,他又问:“可为什么你身上有六个,他的身上只有两个?”
来人穿着一身青衣,虽也打了补丁,收拾得却很干净,他得意地回答道:“那当然是因为我是老大。”
贺小乐站起来,对着他的方向挥了挥手:“在下贺小乐,青舵主你好。”
青叶子上下打量着贺小乐,问道:“听人说你认识我?”
贺小乐咧嘴一笑:“不错。”
青叶子围着他转了一圈:“可我却不认识你。”
青叶子说完这句话后就一直在观察贺小乐。他发现,听到自己的不认识,贺小乐似乎有些落寞,又有些难过。
他不明白贺小乐这情绪从何而来,只得扯开话题:“你且说说,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和丐帮的人打交道就得直来直往,贺小乐回答道:“我想请你帮忙打听两个人的下落。”
青叶子问他:“什么人?”
贺小乐答:“楚留香和万春流。”
青叶子神色一凛,厉声道:“你找楚香帅做什么?”
楚留香为丐帮拆穿了南宫灵的真面目,是整个丐帮的恩人。如今忽然有人来探听楚留香的下落,若是友还好,若是敌,他就要请贺小乐留下了。
贺小乐指着自己的眼睛,解释道:“我想向楚香帅求一味药,用来治我这眼睛。”
青叶子怔住,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贺小乐的眼睛虽然很亮,他的瞳孔却并不对焦。
贺小乐他竟是个瞎子!
【作者有话说】
1.楚留香为丐帮拆穿了南宫灵的真面目,是整个丐帮的恩人。此句参考原著丐帮对楚留香的看法。
65 盲眼大夫(四)
◎恶人谷是什么地方?◎
青叶子简直不敢相信贺小乐是瞎子。
青叶子回忆起自己见过的那些瞎子, 他们总是下拉着嘴角,垂着头避着人,像是生怕被人瞧见他的眼睛一样。
可贺小乐却不同, 他从不刻意低着头, 也一点都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青叶子不禁问道:“你这眼睛是怎么回事?”
贺小乐道:“是被人毒瞎的,好在我自己就是大夫, 又正好知道治疗的方子。”所以他既不灰心也不丧气。
青叶子叫了一声“好”。他虽然第一次见贺小乐,而且贺小乐找他的方式还很特别,但这不妨碍他欣赏贺小乐的豁达, 更不妨碍他交这个朋友。
青叶子道:“兄弟, 交朋友吗?”
交朋友哪有先叫人兄弟的?他身边的小乞丐捂住脸,心道,他家舵主又来了。
贺小乐能同二十多年后的他交上朋友, 已足够证明青叶子和他性格相合,他们是注定的朋友。
贺小乐笑道:“正合我意。”
他想,真是太好了。无论时空, 朋友仍旧是朋友。
青叶子邀请贺小乐坐下来吃烤鸡。
贺小乐仿佛又回到了十四五岁的少年。他在山林里瞎晃,然后因为追同一只雉鸡和青叶子结缘。
他想, 缘分真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
花满楼看着被烤得流油的鸡,眼睛一眨也不眨。
青叶子笑道:“小朋友可是饿了?”
花满楼摇了摇头,回答道:“我不饿, 只是我从未看过这样放火上直接烤的鸡, 有些好奇。”
青叶子“嘿”了一声, 说道:“一看你们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要知道, 叫花子的生活也是很精彩的。”
小叫花腹诽, 叫花子的生活当然精彩。吃了上顿没下顿, 看过这家的白眼看那家, 捏完了虱子赶蚊子,谁有他们精彩?若是可以,他也想当花满楼那样的小少爷。
花满楼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话题又回到了楚留香身上,青叶子收起了脸上的笑,他对贺小乐说道:“虽然我知道楚香帅去了哪里,但我不建议你现在去找他。”
贺小乐不解地问:“为什么?”
青叶子道:“因为他去的地方,会吃人。”
此时的楚留香在哪里?他正在茫茫无际的沙漠里,找寻他失踪的三位红颜知己。
沙漠是什么地方?哪怕爱到处乱晃,去过很多地方的贺小乐也不得不承认,在沙漠面前,人有多么渺小。
沙漠正如青叶子所说,会吃人。
贺小乐长长呼了一口气。好在,他知道楚留香并不会在沙漠呆太久,他有得是时间等他回来。
他点了点头,认可了青叶子的说法,说道:“那我还是等他回来吧。那么,青兄弟,你知道万春流在哪里吗?”
青叶子的眉头皱得更紧,他问道:“贺兄弟,你找万春流可也是为了你的眼睛?”
听出他话里的不赞同,贺小乐有些奇怪地问道:“难道有什么不妥?”
青叶子压低了声,说道:“你可知,昔年他在开封府,医死了九十七个人……”
贺小乐和花满楼同时怔住。
花满楼有些紧张地攥住了贺小乐衣袖。他在担心,担心贺小乐若找这人医治,万一治眼不成反倒成了死在他手里的第九十八个人可怎么办?
贺小乐却在不解,他不明白,若万春流是这样的人,系统为什么还要叫他拜师?
可不管怎么样,这既然是他的任务,他就必须先见一见万春流。
他问道:“那万春流如今却在哪里?”
青叶子报出了一个地名:“恶人谷。”可紧接着他马上说道:“但我不许你去。”
就连去沙漠也只是建议不去,提到恶人谷,青叶子直接用上了不许。在他眼中,恶人谷居然是比沙漠还要可怕的地方。
贺小乐放在膝上的指尖一跳,那种对一个地方的恐惧,似乎从青叶子那里传染给他了。
可是,为了任务,哪怕刀山火海,他也必须去闯。
他问青叶子:“恶人谷是什么样的地方?”
青叶子深深地看着贺小乐,反问道:“一定要去?”
贺小乐点头:“必须要去。”
青叶子叹了口气,说道:“好,那我告诉你。”
从青叶子口中,贺小乐知道了何谓“十大恶人”。
而其中居住在恶人谷内的,有血手杜杀、不吃人头李大嘴、笑里藏刀哈哈儿、不男不女屠娇娇、半人半鬼阴九幽。
讲到李大嘴吃人的时候,贺小乐赶忙捂住了花满楼的耳朵。他没有想到,世界上居然会有这样的地方,没想到居然会有这样穷凶极恶的人。
他已决定,这一次他绝不要带花满楼去。
青叶子提醒道:“其中最要提防的却是哈哈儿和屠娇娇。”
贺小乐紧张地问:“为什么?”
青叶子道:“你可听过骗死人不偿命?这两个人,正是五人中最会骗人的,他们一个用笑脸,一个用千变万化的易容术,让人简直防不胜防。”
提到易容术,贺小乐反倒笑了。他道:“我这人确实很容易上别人的当,但易容术嘛,我也会。如果有人要用易容术骗我这个瞎子,那反倒有些不容易。”
青叶子怔住,他记得贺小乐提起过自己懂医术,如今又说会易容,他不禁问道:“你还会些什么?”
贺小乐笑了笑,一点也不谦虚地回答道:“我的轻功和剑法也还不错。”
青叶子对他竖起了大拇指,说道:“不曾想,我新交的朋友居然是个天才。”
可紧接着他的脸色还是沉重了下来,他道:“可纵然你是天才,我也仍旧无法放心你去。贺兄弟,你可知燕南天?”
贺小乐当然知道,他道:“听说江湖上已经很久没有燕南天燕大侠的消息了。”
青叶子点了点头,目光幽深地看着贺小乐,他道:“你应该知道,丐帮的消息总是比较灵通的。”
贺小乐心道,岂止是比较灵通!这世间若论打探消息,谁也比不上丐帮。
却听青叶子接着道:“而我们收到的消息,燕大侠最后出现的地方正是恶人谷。以他嫉恶如仇的个性,恐怕已遭了那些恶人的毒手。”
他这话如同九幽吹来的寒风,吹得贺小乐一抖。
他从未想过,那位让移花宫二位宫主都警惕戒备的人,竟然会在恶人谷铩羽。
那他呢?
他难道还比得过燕南天?
贺小乐攥紧了拳头,他必须承认,自己有些害怕了。
因为他不想死,所以会恐惧。就像一个普通人走在山里,会恐惧猛虎和蛇一样,归根结底是因为怕死。
先前听青叶子说十大恶人的名号他还没什么感觉,可直到燕南天的事摆在他的面前,他才明白,自己把这些恶人想得太简单了。
可他的任务却由不得他做选择。
虽说这个世界留给他做任务的时间很多,但他不能寄期望这几年里万春流会离开恶人谷。
恶人谷是他必须闯过的难关。
贺小乐做了个深呼吸,压下了从心底里生出的恐惧。他道:“可我还是不得不去。”
青叶子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一拍膝盖,说道:“好!那兄弟我陪你去!”
谁都没想到,青叶子同贺小乐认识不过才短短一个时辰,竟然就肯随他去赴汤蹈火。
小乞丐们喊道:“舵主!”
那个随他回来,总是腹诽的小乞丐开了口,他焦急地说道:“舵主你难道被他迷住了不成?你认识他才多久?”
青叶子神色一凛,沉声道:“住口!你难道忘了我丐帮的宗旨不成?纵使认识一日又如何?无论是一劫还是一瞬,他都已是我认下的兄弟!”
小乞丐惭愧地低下了头去。他当然知道他们舵主是这世间最讲义气的人,是以大家都对他很服气。
可是,正因为敬重,才会担心他的安危。
青叶子当然明白小乞丐的好意,可有些话他必须要说。他至少要让小乞丐明白,为丐者,义当先。
贺小乐很感激青叶子,可青叶子已经帮助他足够多,他当然不能叫他陪自己去涉险。
他笑着握住了花满楼的手,对青叶子道:“可惜我却有别的事要劳烦青大哥,所以不能叫你陪我去了。”
青叶子不解地问:“什么事?”
小乞丐也抬起头,目露希冀地看着贺小乐。
只听贺小乐说道:“我想请你帮我照看这孩子。”
两声反对同时响起。
花满楼忙道:“不行!”
青叶子也说:“贺兄弟不可!”
青叶子接着道:“我这可以替你照顾孩子的人有得是。跟你去的话我既说出了口,就一定会做到。”
花满楼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是紧紧攥住了贺小乐的手。
贺小乐当然明白花满楼的意思,同青叶子一样,花满楼说过的话也一定要做到。
可恶人谷是什么地方?
就连他自己都不能保证全须全尾,又如何看顾得了只有七岁的花满楼?
贺小乐叹了一声,他想,这实在是一个好大的难题。
小乞丐忽然开了口,他道:“其中你们也不用这么为难。”
贺小乐一愣,忙看向他。
只听小乞丐说道:“恶人谷对好人来讲虽是龙潭虎穴,但对坏人来说却是避祸的福地。你又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当作是个好人?”
贺小乐本就会易容,他若是要扮成坏人,岂非再简单不过?
贺小乐没想到小乞丐居然这样聪明,他不禁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乞丐嘿嘿一笑,回答道:“我叫龟孙。”
【作者有话说】
1.现在的时间线大概是楚留香在沙漠对石观音的时候。
2.昔年他在开封府,医死了九十七个人……:改自原著对万春流的说法,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网上的说法都是九十八,我看的版本九十七
3.十大恶人名号,出自原著。
4.燕南天铩羽,见原著,此处只点明事件。
66 盲眼大夫(五)
◎小乞丐定计◎
龟孙!贺小乐虽不认识龟孙, 却知道龟孙子大老爷。
谁能说龟孙子大老爷不聪明?他通晓江湖事,甚至连谋反那样的事都能先陆小凤一步察觉。
他是个好人,只是有些胆小, 有些贪财, 替人消灾解困还要假借大智大通之名,自己却甘愿做个要人去赎的龟孙子。
贺小乐没有想到, 少年时的龟孙子大老爷居然是个小乞丐。
可想明白后,贺小乐又觉得这实在是再应该不过。
若非当过小乞丐,与丐帮还有联系, 他又如何做到通晓江湖事, 甚至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若非吃过没钱的苦,他又为何那样贪财?那样的贪图享受?
贺小乐叹了一口气, 他对龟孙说了一句他现在还无法理解的话。
贺小乐说道:“等你当了大老爷后,身上记得带些避蛇的药。”
谁也不明白贺小乐这一句是什么意思。
小乞丐不解地看着他:“我一个龟孙还能当大老爷?带蛇药又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这个瞎子真的会算命?”
岂不见那些拿着悬幡走街串巷的算命先生,十个里有八个是瞎子。
贺小乐笑而不语。
青叶子横了龟孙一眼, 道:“别乱猜了,贺兄弟怎么说就怎么做吧。你还没说他要怎么当坏人哩, 有什么计划,快点讲出来。”
龟孙默默把贺小乐的话记在了心里,他向来是个很识时务的人, 有些话确实不用说太明白。
但贺小乐的恩情, 他记下了。
于是, 这一次, 龟孙出起主意来更热心了。
他道:“办法其实很简单, 我想你们也差不多猜到了。不过, 这里面也要咱丐帮的配合……”
两天后, 庆安府出了一桩大事。
丐帮的庆安分舵被人给挑了,不但乞丐死伤无数,就连他们的舵主也不知所踪。
这事不过两日,就从庆安府一路西传,传到了西域昆仑。
消息为什么传这么快?那当然是有丐帮在背后推波助澜。
坐在浔阳的一家酒楼里,贺小乐向青叶子和龟孙敬了一杯酒,感激道:“这次真是多谢你们了。”
青叶子还没说话,小乞丐先笑眯眯地说道:“不谢不谢,你给的那些银两,已足够我们把房子修上八回了。至于那些假死的兄弟,反正谁也认不到乞丐长什么样,过两天,他们照样能出来干活,没什么打紧的。”
青叶子斜了他一眼,凉凉道:“到底你是舵主我是舵主?”
小乞丐得了银两正自高兴,他也不怕得罪了自家舵主,开了个玩笑道:“咱家舵主不是不知所踪了么?现在这桌的难道不是朋友?”
青叶子笑了起来:“就你鬼精。”
贺小乐也笑,他道:“不错,大家都是朋友!敬朋友!”
花满楼也举起了他的茶杯,因为贺小乐说他太小还不能喝酒。
龟孙觉得他的模样有些好笑又有些可怜,他凑近花满楼,小声问道:“你同他什么关系啊,干嘛那么听他的话?”
花满楼感激地看了贺小乐一眼,用同样小的声音回答道:“他是我的救命恩人,还为我伤了眼睛。何况,他对我很好,我当然要听他的话。”
说着他捧起茶,小小地抿了一口。
他们的话一字不落地落在了贺小乐和青叶子的耳朵里。
青叶子与贺小乐碰了个杯,赞赏道:“想不到你眼睛中毒竟是这样的原因,兄弟高义。”
贺小乐不太好意思地摇了摇头,他与花满楼本就是亲人,他救他又如何能说义气?
倒是那个被移花宫带走的孩子让他有些忧心。
见他被夸奖后非但没有高兴,反而愁眉不展,青叶子问道:“此行可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贺小乐道:“没有,有你和龟孙先生帮助,我哪还能有什么不放心的。”
听到龟孙被叫先生,龟孙和青叶子同时笑了起来。
龟孙道:“乖乖,我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叫,怪新鲜的。”
青叶子也说:“就他那样叫先生,恐怕帮里的人大牙都要笑去了。”
贺小乐也笑,他对龟孙道:“通达者为先,你又何必妄自菲薄?”
龟孙简直要被他夸到不好意思,他也不想着怎么诓花满楼别听贺小乐的话了。端正地坐好,瞧上去还真有那么点先生的意思。
他这模样,惹得青叶子又是一阵大笑。
一行人就这么快快乐乐地行了一路。他们吃过了武昌的鱼,看过了壶口的瀑布,又领略了青海湖的风光……一路往西,终于来到了昆仑山脚。
花满楼一路上绞尽脑汁地给贺小乐形容这沿途风光。
每当这个时候,青叶子和龟孙都会很安静,他们看向花满楼的眼里有欣赏,有感动。
赤子的回报之心,真诚得让人不忍打扰。
其实,花满楼说的这些风景,贺小乐都见过了,他能想象出是什么模样。可他很愿意听花满楼讲,愿意听他描绘。
那感觉,就像是有人在他的黑暗里绘上美丽的风景一样。
他仿佛听见了花开,仿佛看见了人世的波澜壮阔。
他想,这样美好的人间,谁又能不爱呢?
他知道花满楼也很爱的,如今他可以亲眼看到真的太好了。
昆仑山到了。
昆仑山其实是一片山脉,这里山势峻拔,常年积雪,就连那进山的路也是蜿蜒崎岖的,充满了风刀霜剑。但这里却有世界难见的日出美景。当日光洒在雪山之巅,天地仿佛都变成了一片璀璨的金色。
贺小乐独自一身踏上了崎岖的山路,青叶子他们只能送到这里,剩下的路必须他一个人走。
花满楼看着贺小乐渐渐隐没在风雪里的身影,忍住了眼里的泪。他相信,像贺小乐这样的好人,一定不会有事。
青叶子紧紧牵住了花满楼的手。他有些担心花满楼会追上去,但其实没有,这孩子简直懂事得让人吃惊。
贺小乐脸上易了容,他裹着一身灰色的袍子,头上戴着毡帽,风尘仆仆地来到了恶人谷外边。
说真的,这山中的岔路于如今的他而言实在难以分辨,只见他的手掌、膝盖都是一道道的血痕,他能走到这里来还真是不容易。
贺小乐苦中作乐地想,好在他的方向感不错,没有彻底迷失在这风雪漫天的山里。
他越过界碑,走进了一座山村。
这山村正是恶人谷,可他恍若未觉。
有几道目光在暗处冷冷地瞧着他。
忽然,一道殷勤地女声响在他的左侧,女声很柔,很轻,像苏杭的口音。
她说:“哎呀,这位郎君怎么这么狼狈?可把奴家心疼坏了。”
贺小乐整个人顿住了。
他想起了龟孙的叮嘱,叫他无论遇着什么人,都不要说话,直接拔剑就好,剑法也不要太高。
可……这人却好像是个小姑娘。
他咬着后牙槽,冷声道:“别靠近我,不然我杀了你。”好在他虽然下不去手,却足够听话。
小姑娘的声音却更甜了,她嘤嘤泣道:“奴家只是关心你,你怎么这么凶?”
贺小乐简直想落荒而逃。一方面,他已闻到女人身上的迷/药味道,他当然知道女人是想对付他。可一方面,他真的不擅长演戏,他实在不知道这样的场面要怎么招架。
龟孙让他直接动手,可偏偏,别人不对他动手,他又做不到主动出手。
他急得手心里冒出了汗,刺得他的伤口有些疼痛。
他终于开了口,说道:“我有一个朋友,他特别擅长分辨迷/药的味道。”
这个人当然是楚留香,他有幸,同他学了一些。
女人不哭也不笑了,她忽然没了声。
过了一会,却是一道男声在他的前面不远,那男声气急败坏,吼道:“你个死瞎子,杵路上挡道干嘛?”
他似乎在故意找事,要逼贺小乐动手。
贺小乐叹了口气,他不明白,有些人怎么喜欢欺负瞎子?
就因为他看不见,所以人都没走,只是换个声线就以为他分辨不出来吗?
他实在很想叫破女人的名字。
这一会男一会女在他面前表演的,正是“不男不女”屠娇娇。
却在这时,一个男人笑呵呵地走了过来,他一把推开了那个男人,怪道:“人家看不见已经很可怜了,你怎么还欺负他?”
说着一张笑脸的男人就要去搀扶贺小乐,他一边靠近,嘴里一边说着:“朋友可是那挑了丐帮庆安分舵的乐无忧乐公子?”
贺小乐点了点头。
笑脸男人道:“哎,像你这样的高手来,我们当然要扫榻欢迎!来来来,同我一起去喝酒,听过你的名声,我早就想认识了。”
可就在哈哈儿手里的匕首就要刺中贺小乐的时候,贺小乐的剑动了。
他似乎只是正好抬起了手,那剑上的宝石便恰好挡住了匕首的尖刃。
若贺小乐眼未盲,他一定可以看出,那闪烁着青光的匕首尖上,定然淬了致命的毒。
他实在不明白,这些恶人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什么都不问,就要对付一个人。
为什么嘴上抹了蜜,心里却淬着毒?
贺小乐终于开口,他问道:“恶人谷不是接纳恶人的吗?你们为什么要杀我?”
屠娇娇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道:“既然你发现了,我们也不装了。至于原因嘛……”她贪婪的目光地落在贺小乐的剑上。
她道:“谁让你太有钱了呢?”
贺小乐简直哭笑不得,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戏还没开始演,居然就因为剑翻车了。
【作者有话说】
1.龟孙子大老爷:出自陆小凤传奇,参考陆小凤对他的评价,小乞丐私设。蛇药的原因见《决战前后》,他是被人放蛇咬死的。
2.恶人谷的形容有参考原著。
67 盲眼大夫(六)
◎恶人恶状◎
谁能想到, 恶人谷的恶人居然会贪图一把剑?
贺小乐疑惑地问道:“你们生活在这谷中,要剑做什么?”
屠娇娇说:“你那剑上的宝石我很喜欢,若你肯送我, 我就不拦你了。”
哈哈儿道:“剑鞘都如此漂亮, 想必剑也不是凡品,这剑我要了。”
却在这时, 一道如同鬼魅一样的声音响起,那人道:“既然是宝贝,当然应该见者有份。”
这人身形飘忽, 就连贺小乐也听不出他在哪里。
又有一个人走了过来, 他一张大嘴咧得很大,因为正在啃肉,声音有点含糊, 他道:“既然见者有份,当然也要有我的一份。”
贺小乐长长叹了口气,他数了数, 开口的人正好有四个,还有一个站在不远, 却不曾开口。
贺小乐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一把剑居然把十大恶人中的五个全部引来了。
他却未曾想过,他这剑就连曾经的天下第一剑客薛衣人也为之心动, 更遑论这些恶人了。
可他并不想用剑换得这些恶人的放过。
这把剑随着他这么多个世界, 已渐渐有了它的意义。他已不会在没钱的时候考虑当掉它了。
贺小乐抽出了剑, 横剑在胸前。
他想, 恶人作恶的时候, 原来根本不会管你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在他们眼中, 好人都是敌人, 恶人却未必是同伴。
看来,就算聪明如龟孙,也料不到恶人们的想法。
贺小乐幽幽叹了口气。
见贺小乐的剑乌中泛红,果然是一把难得的宝剑,哈哈儿目露垂涎之色。
他与其他人互相使了个眼色,三人各站一方,将贺小乐包围在中间,阴九幽则在一旁伺机偷袭。
他们想着,任你这瞎子有三头六臂,也招架不住我们这四面八方的攻击。
可一出手他们才知道,贺小乐的武功比他们预想的要高得多。
特别是在面对他们偷袭的时候,他简直一点也不像个瞎子,反而像全身上下都长了眼睛。
他的剑很快,快得简直叫人看不清,看不清剑路的他们反而像是真正的瞎子。
打了大半天,谁也没法伤到贺小乐,当然,贺小乐也没有伤害他们,反倒是阴九幽的暗器,差点溅到屠娇娇。
屠娇娇气急败坏地叫道:“阴老九,你到底是杀他还是杀我呢?”
见他们因为内讧停了手,贺小乐足尖一点,人从上方钻了出去,飘然落在了道旁小树上。
结果他一离开,那些人也不吵了。
却原来几位恶人内讧不过是为了降低贺小乐的戒心,好趁他不备偷袭他,却没想到他会脱战得这么利落。
贺小乐并不明白其中因由,他只是有些奇怪这些人怎么忽然没了声。
屠娇娇给阴九幽使了个眼色。
阴九幽鬼里鬼气地飘了开来,“桀桀”笑了两声,说道:“好轻功!我真是越来越想让你同我作伴了。”
他的伴只有鬼,没有人。
李大嘴也是嘿嘿一笑:“不错,不错,这小子细皮嫩肉,一定很好吃。”
贺小乐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厌恶。
他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一个人,他总觉得,哪怕是坏人,也都有他不得已的理由。
可再坏的坏人,也不至于将吃人当作一种乐趣。
同类相食,此人简直是地狱里的恶鬼。
可即使再厌恶,贺小乐也没有主动出手。
这让屠娇娇有些着急,她一直在想方设法让贺小乐生气。因为人在气头上使出的招式更加容易急也更加容易乱,乱了自然容易有破绽。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贺小乐脸上明明已经写满了厌恶,却偏偏一点要动手的意思也没有。
江湖人动刀动抢,往往脾气都不太好。屠娇娇还是第一次见这种一点气性都没有的。
却在这时,杜杀走了过来,他越过候在原地,单方面僵持的四人,来到了贺小乐面前。
他对贺小乐道:“血手杜杀,请君赐教。”
贺小乐一愣,他当然知道那个站在一旁一直没参与的人是血手杜杀,他没想到的是杜杀会来向他请招。
这是贺小乐进恶人谷以来,遇到的第一个要与他正面决战的人。
就在方才,对十大恶人,贺小乐还是很失望的。
他原以为恶人谷既然能叫人畏惧,这里的恶人至少都足够强悍。可刚刚交过手他却发现,这些人只是恶,是奸诈,却未必够强。
因为人足够强的话,是不需要那些旁门左道的。
他们的旁门左道确实让人防不胜防,但他们并不了解贺小乐,所以极尽试探,畏首畏尾,却依旧不能很好的针对他。
而他们,却似乎被他的目盲“针对”了。
这事说来也有些可笑。
因为他是瞎子,恶人们不自觉就有些轻敌。
因为他是瞎子,看不见哈哈儿那极具迷惑的笑脸,看不到阴九幽那飘忽不定的鬼影,也不会被屠娇娇千变万化的易容骗去,甚至就连李大嘴食人的视觉冲击,他也体会不到。
这对恶人们来说简直是个大削弱。
再加上贺小乐的单纯,单纯的人反而不会想太多。
若此地不是恶人谷,若这些人不是恶人的话,他大概很容易就上当了。可如今他已被叮嘱过要小心这些人,他就绝不会放下防备。
贺小乐当然知道杜杀,知道他是恶人谷中武功最高的人。而现在,贺小乐却分不清杜杀的请战到底是圈套还是真实。
可不论如何,贺小乐都不会同杜杀打,他摇了摇头,说道:“我不应战。”
谁都没料到贺小乐会这样回答。
杜杀冷冷道:“你难道瞧不起我?”
贺小乐却道:“伤患就该好好养伤,比什么武?”
松江府当了一两年大夫,贺小乐声音里不自觉带上了一些大夫的威严。
杜杀一怔,他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个原因。
他没有问贺小乐是怎么知道他受伤的。这人虽然看不见,却连阴九幽的暗器都能察觉,察觉他受伤的事岂非轻而易举?
杜杀没有说话,只是神色认真地看着贺小乐。
哈哈儿纳闷道:“这人语气怎么那么像万神医?”
贺小乐轻轻一笑,回答道:“因为我也是个大夫。”
虽然有些对不起龟孙和青叶子这么久的部署,可他已不打算再演什么阴鸷的乐无忧。
他不擅长演戏,何况要骗过这些骗子的祖宗也绝不容易。
屠娇娇一愣:“你难道不是那个端了丐帮安庆分舵的乐无忧?”
贺小乐点头:“确实是。”
屠娇娇又问:“你难道不是因为一个小乞丐不小心向你吐了一口痰,你便要杀人满门的大恶人?”
贺小乐没有说话。因为这件事本就是子虚乌有,这些消息不过是丐帮放出的风声罢了。
杜杀忽然对其他恶人说道:“以他的功夫,青叶子未必是对手。”
哈哈儿看着贺小乐的目光立即变得不善,杜杀的话让他想到了很多。
他的脸上还是挂着笑,只那笑声却变得阴森可怖,他道:“可他却是被青叶子一路追杀而来的。”
阴九幽又开始飘荡,他说:“这样的轻功若会被青叶子追杀,那我就把自己送给李大嘴当晚餐。”
李大嘴“呸呸”两声,说道:“我才不吃你的肉,你阴老九的肉肯定又苦又毒。不过,他这样的武功若会被逼进恶人谷,那确实是笑掉人大牙。”
屠娇娇厉声道:“小子!你来恶人谷究竟有何目的?!你可是与那丐帮串通,准备来个里应外合?”
贺小乐叹了一口气,他没想到这些人光从他的武功就能想到这么多。
该说不说,这些恶人确实聪明,只是他们的聪明却没有用到正途上。
不过事已至此,计划早就进行不下去,贺小乐干脆坦白道:“我入谷是为了找万春流万神医。”
哈哈儿一愣,不确定地问道:“你找万神医?”
屠娇娇了然道:“他当然是来找万春流的。普天之下,除了万神医还有谁能治好他的眼睛?”
屠娇娇想着,就算他真的是来求医的,他们也绝不能放过他。先不说贺小乐同丐帮到底什么关系,就说他们几个方才围杀他,等他眼睛好了,哪有不报复回来的道理?
眼珠子一转,屠娇娇心里又生了一计。她故作无奈地对着贺小乐说道:“算了,看在你这么实诚的份上,我们带你去吧。”
这一招岂非同他们当初对付燕南天一样?
其他几人心下了然,哈哈儿嘿嘿一笑:“来来,这边请吧。”
贺小乐虽然记着青叶子说的小心这二人的话,但为了找万春流他也只能跟上去。
杜杀深深看了他一眼,并未阻拦。
走在后面,阴九幽小声跟李大嘴说着话。
阴九幽问:“他真的是瞎子?”可他从没见过像贺小乐这么厉害的瞎子。
李大嘴有些微的出神,听到阴九幽的声音,他苦笑了两声,答道:“当然是瞎子,若非瞎子又怎会不被你吓到?”
阴九幽嗯了一声,没再说话了。
他们心里都在想着事,可谁也不会告诉对方。
可他们想的却是同样的事。
——他们这些恶人,从进恶人谷的那天起,就已失去了勇气,如今的他们早就被江湖淘汰了。
岂不见,这样一个年轻人就要他们这么大阵仗来对付?
不过,李大嘴相信,纵然贺小乐武功再高,也绝对逃不过他们的天罗地网。
任他少年英豪,也得在恶人谷铩羽。
贺小乐被一群恶人带到了一间屋子门口。
屠娇娇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变成了男声,她惊叫一声:“哎呀,万神医怎么死了?!”
【作者有话说】
1.恶人谷恶人贪财,从他们后面出谷作为可以看出。
2.他已不会在没钱的时候考虑当掉它了。刚到笑傲的时候因为没钱,他想过当掉剑。
3.恶人们开始迷晕燕南天又被他脱困,后来是利用小鱼儿的下落再装作花月奴的尸体偷袭到他的。从武功上来说,他们加起来也对付不了燕南天。燕南天之所以中计一个是相信了恶人的话,还一个是有软肋小鱼儿在他们手里。但恶人们不了解贺小乐,不知道他的底细,反而会畏首畏尾。
68 盲眼大夫(七)
◎贺小乐的手段◎
听到这话, 贺小乐一愣,忙踏进了屋。
地上不知何时果然躺了一具尸体。
贺小乐已慌了神,他想起了差点消失的兰花先生, 心里想着, 难道因为他找上门万春流才会死?
他匆忙蹲下去就要探一探万春流的死因,可就在他将要摸到“万春流”尸体的时候, 他顿住了。
系统没有说他任务失败,也没有报bug!
万春流没有死!
贺小乐整个人忽然像弹簧一样弹了起来。
就在他方才蹲下的地方,几十枚暗器钉在了地板上, “尸体”的手也举了起来, 若是贺小乐没躲,这掌力必然结结实实地拍在他的几处大穴上!
却原来,这“尸体”正是屠娇娇扮作, 而门外那个“屠娇娇”,却是另一个住在谷里的恶人。
来的道路上一直有行人来往,不知什么时候, 仗着脚步声多且杂,贺小乐又看不见, 屠娇娇与另一个恶人互换了。
若不是贺小乐想起了系统,这个当他简直非上不可。
如今,贺小乐使出了一招猴子捞月, 倒挂在了横梁上。
这间屋子藏了七八个恶人, 贺小乐未动, 恶人们却未停手。又是一波暗器, 直冲贺小乐的双膝而去。
贺小乐旋身落地, 一剑斩断了四周承重的柱子。
谁也没料到他会有这么一招, 谁也没想到他的剑气会这般强劲。
“轰隆”一声, 房子倒塌,尘沙飞扬。
屠娇娇狼狈地蹿了出来,一边拍打尘土一边叫道:“这小子简直是个混蛋!”
听到声音,这条街上住的恶人都从门里探出了头,他们有些好奇,这么大动静到底哪里来的。
可一见屠娇娇都吃了亏,他们又忙缩回了脑袋,再不看了。
杜杀看着那立在街道上,身上未沾到半点灰尘的贺小乐,淡淡开口道:“你们欺负他看不见,他当然欺负你们逃得没他快。”
屠娇娇不可置信道:“杜老大,你到底站哪边?”
杜杀瞥了她一眼,说道:“你难道还没有发现?”
屠娇娇一愣,问道:“发现什么?”
杜杀道:“他并不准备杀人,是他放过了你。”
屠娇娇一扭腰,站直了身体,得意道:“呵,看不出来,这小子还是个怜香惜玉的?”
阴九幽却打破了她的自我感觉良好,他道:“这小子才不是怜香惜玉,他明明是谁也不杀。”
屠娇娇脸色一变,狠狠剐了他一眼,说道:“阴老九,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之后她的目光又落在了远远站着的贺小乐身上,嘴角微微勾起,喃喃道:“你不杀人,那只能等着别人来杀你了。”
知道贺小乐不杀人,屠娇娇的胆子又大了起来。不只是她,其他恶人亦是如此,只除了杜杀。
杜杀并不是个心肠软的,不然他也当不了十大恶人的老大,但此时他却有些佩服贺小乐于道义的坚持。
因为他有伤在身,所以不与他战。
无论这些人用多少手段杀他,无论他多厌恶这些人,他都能坚持不杀。
这样的人如何不让人佩服?
杜杀默默退到一边,他已不打算与贺小乐为敌。
街道上,恶人们又是一轮围攻。
这一次,他们胆子更大,甚至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要害暴露在贺小乐面前,每一招都更凶更猛。
贺小乐当然发现了这一点。他皱起眉头,一边招架一边思索着要怎么让这些人停手。
他们这轮番上阵,纵使他武功再高,内力再深也扛不下去。
神色一凛,贺小乐已不打算与他们周旋下去。
如今的他已不是当年那个被五岳剑派围攻时手忙脚乱的少年,面对恶人们的围攻,他当然有自己的办法。
第一个被他挑断手筋的人出现了。
恶人们为之一震。
贺小乐朗声道:“你们大可继续上前来,但你们的下场都会跟这个人一样。”
恶人们不自觉地退了一步,他们都是这世上最会看情势的人,见势不妙,他们当然要跑。
谁也不想断掉筋脉,在这恶人谷里是没有人情可讲的,只要废了,没有用了,最后的下场都是死。
所有人都退了,就连十大恶人里的几个也退了。
屠娇娇一边退一边心有余悸道:“乖乖,这小子一言不合居然挑人手筋,谁要再说他是好人,我第一个不认。”
对江湖人而言,这简直比杀人还狠毒。
杜杀没有理他,他还在看贺小乐那边。
只见贺小乐向着那断了手筋在地上哀嚎的人走去。
没有人知道贺小乐想做什么,也没有人上前去帮助那个倒在地上的人。
那人一脸惊恐地看着贺小乐,嘶声问道:“你要做什么?”
贺小乐蹲在了他的旁边,声音平静,却足够所有人听清。
他道:“我可以治好你,但你以后不许再杀人,你能不能答应?”
所有人都怔住了。
屠娇娇一脸的不可置信,她讷讷道:“这哪里不是好人?这简直是天大的好人。”
哈哈儿尴尬地“哈”了两声,他已有些笑不出来了,他道:“可这样的好人跑恶人谷来干嘛?普度众生的吗?”
贺小乐这叫恶人不许杀人的做法,勾起了哈哈儿不太美妙的回忆。
哈哈儿本来是个和尚,可他这样的人怎么会当和尚?
那当然是因为他碰到了个想要度化他的人,那人教他佛法,教他修身养性,却忘了教自己女儿管好自己的嘴巴。
至于和尚为什么会有女儿?
那就没人知道了。
反正,他哈哈儿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像贺小乐这样的菩萨!
谁也没想到,向来胆子不大的哈哈儿会疯了一样地冲上去。
屠娇娇不禁喊道:“哈哈儿,你干什么?难道你也想变成残废?”
哈哈儿一边冲一边喊:“装什么好人!谁要你来度!”
贺小乐也是一惊,他抬剑就挡,却发现哈哈儿跟不要命似的,出手毫无章法。
贺小乐无法,只得叫他同前头那人一样了。
哈哈儿倒在了地上,可他还在笑,那笑声有些发苦,似乎还带着点哭腔。
谁也不明白,哈哈儿到底发的什么疯。
可就连他都被贺小乐三下五除二地打倒了,再没有人敢上去触他霉头。
前头的那个人连忙求饶:“我答应,我答应,只要你治好我的手,我马上就离开恶人谷,我隐姓埋名,再不作恶了。”
也许他说的未必是真话,也许他只是为了求一时的生路。
可一个人吓破了胆,就算他再去作恶,也作不了什么了大恶。
因为他会害怕,害怕再碰到厉害角色,害怕会死。
贺小乐点了点头,他道:“好。如今我眼睛看不见,需要人协助,等找到万神医我就给你治。”
听到他的话,那人连忙道:“我知道万神医在哪里,我现在就带你去。”
哈哈儿在一旁冷笑,他道:“原来是这盘算。你不过是要叫人心甘情愿带你去见万春流,在那装什么好人?”
看到疯狗似的哈哈儿,阴九幽只觉太不对劲了。就连他都知道,这个时候得顺着贺小乐,怎么惯常最会装孙子的哈哈儿反倒不懂了?
他本想问问一旁的李大嘴是不是同他一样看法,却发现李大嘴的脸色也有些不大对头。
他们这边气氛古怪,贺小乐那边也不遑多让。
面对哈哈儿的质疑,贺小乐并没有生气,他只是复述了一遍对之前那人说过的话,问哈哈儿愿不愿意让他治。
哈哈儿怔住,他不禁问道:“你就不怕我骗你?”
人人都知道他哈哈儿最会骗人,说过的话简直连个屁都不如。
贺小乐的嘴角挂着浅浅的笑,他想起了一个人,想起了这个人对他说过的话。
这个人说,哪怕再穷凶极恶的人,大多数时候也都是迫不得已,没有谁天生愿意当坏人。
这个人当然是花满楼。
贺小乐道:“我既然说出了这话,自然就要相信你。何况,没有谁生来就是恶人,你们既然为恶都不怕?又为什么要怕为善?”
李大嘴瞪大了眼睛,定定地看着贺小乐。
贺小乐的这番话其他人有没有感触他不知道,但他绝对是触动最深的一个。
对于当年的事,他其实早就后悔了。他也一点都不喜欢吃人,他吃人不过是因为怕死,怕自己不够恶被其他的恶人杀死。
可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变化,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哈哈儿的笑声吸引了过去。
哈哈儿在狂笑,他的笑像是停不下来了一样,任谁听到都会担心他要笑死过去。
贺小乐面露不解地问道:“你笑什么?”
哈哈儿一边笑一边说:“我笑你,哈哈……你实在太可笑了,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笑的人?”
贺小乐实在是不明白。
屠娇娇喃喃道:“真是疯了……”
杜杀走上前去,他总归不能看着哈哈儿把自己笑死。
他对贺小乐道:“我向你保证,只要你在恶人谷一天,就绝不会再有人与你为敌。等去了万春流那里,你把哈哈儿也治好吧。”
他这话等于是用保证贺小乐安全,换贺小乐收回对哈哈儿提出的条件。
贺小乐沉默一阵,然后点了点头。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哈哈儿似乎宁愿死也不愿接受他的条件。
贺小乐终究不愿见到有人因自己而死,哪怕这个人是恶人也同样。
【作者有话说】
1.原著中哈哈儿是个和尚,但是又说因为师妹骂了他一声肥猪,他就杀了自己师门所有人。表示想不明白和尚庙里为什么会有师妹。
2.“哪怕再穷凶极恶的人,大多数时候也都是迫不得已,没有谁天生愿意当坏人。”原著中花满楼说过类似的话,不过情景不同。有改动。
69 盲眼大夫(八)
◎净从秽生◎
血手杜杀虽然也是恶人, 可他从不骗人。
他说出的话就一定会做到。
那第一个受伤的恶人自己爬了起来,哈哈儿则被屠娇娇扶了起来。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万春流的住处走去,里头有几个心不在焉的, 有几个戒备贺小乐的, 有几个不敢说话的。
反正,他们就这么安静了一路。
万春流被这阵仗吓了一跳, 他戒备着后退了两步,叫道:“难道你们已忘记自己受伤了需要谁救不成?”
声音虽厉,万春流心里却在打鼓。他不禁怀疑, 难道是他救燕南天的事东窗事发了?
却听杜杀指着身边的一个年轻人介绍道:“他叫乐无忧, 此番前来恶人谷专程为了找你。”
万春流先是一愣,然后心下一定,原来他们不是来找他算账了。
他上下打量着面前名叫“乐无忧”青年, 疑惑地问道:“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乐无忧”也就是贺小乐笑着举起了三根手指,说道:“三件事,第一件是想让万神医协助我接好这两人的经脉。”说着他指了指先头受伤的两个人。
见其中还有哈哈儿, 万春流一惊,他忙问道:“你们怎么会受伤?难道恶人谷来了强敌?”
却见众人尽皆面色古怪。
贺小乐不太好意思地指了指自己, 说道:“他们是被我伤的。”
杜杀咳嗽一声,说道:“其他的事之后再说,乐公子先说另外两件事吧。”
贺小乐却摇了摇头, 说道:“另外两件事只与万神医有关, 等大家都离开了我再同他说吧。当务之急还是治好他们二人的手。”
万春流仔细看过二人的伤, 他有些怀疑地问道:“这伤真的能治?”
贺小乐点了点头:“当然可以。这样的伤我治好的没有五十也有四十了。”
岂不知他在松江府的时候, 来找二大夫的全是治筋脉的。
万春流不解道:“既然如此, 阁下又何须我帮忙?”
贺小乐叹了一声, 说道:“这本是我要找你的第二件事, 先生既然问起,我便先说了吧。”
他道:“我的眼睛被人毒瞎了。”
万春流怔住了。
屠娇娇急忙道:“万神医,求你别发呆了,这还两病人呢!”
万春流连忙回神,他把两个病人迎了进来,又把除了贺小乐的其他人赶了出去。
屠娇娇不服想闹,却听万春流道:“若是这位公子的眼睛看得见,你们在这也就在了。可他看不见,就得靠耳朵听,你们这一群人的呼吸声,是想叫他分心吗?”
贺小乐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心道,万春流果然周到。
屠娇娇不吱声了。
杜杀发话,让所有人离开。他道:“阴九幽你呼吸最轻留在外头,准备接病人,其他人都走。”
阴九幽应了一声,飞到了正好能看到这边的一棵树上,不动了。
果然如同杜杀所说,门里的贺小乐连一点他的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万春流目光灼灼地望着贺小乐,他问:“你准备怎么做?我又需要怎么帮你的忙?”
贺小乐道:“麻烦万神医先准备银质小刀,小勾子,烈酒,火和针线。”
万春流看了他一眼,很快把东西备齐。
那先前受伤的恶人看见小刀,畏惧地缩了缩,他小声问道:“真的能治吗?”
贺小乐笃定道:“能治。”
哈哈儿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看着他没有说话,如今却忽然开口:“你就不怕我在你给我治病的时候偷袭你?”
听到这话,就是万春流都觉得哈哈儿疯了。
他若是真要偷袭,就绝不会告诉这个人。可他偏要这样对贺小乐说,就不怕影响了贺小乐一会给他治伤?就不怕贺小乐生气干脆不给他治了?
却听贺小乐道:“不怕,我这人反应和运气向来不错,到时吃亏的只会是你自己。”
可哈哈儿却像是真的不想治了,他竟然跟贺小乐攀谈起来,他问:“你是药师佛的俗家弟子吗?发了普度众生的大愿?”
那等着要治伤的恶人差点没被他气死,可面对哈哈儿,他敢怒不敢言。
贺小乐淡淡道:“我不修佛,也没什么大愿。我只是觉得,帮助了别人,自己也很高兴,利人利己的事为什么不做?”
不等哈哈儿再说什么,贺小乐忽然点住了他的哑穴。
贺小乐道:“听说有些人害怕的时候话就会多,今天算是见到了。”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哈哈儿瞪着眼睛,万春流忍俊不禁,心道,这真是个有趣的人。
给那位恶人灌下药,在万春流的指示下,贺小乐划开了他的伤口。
他问万春流,自己摸到的是血管还是经脉,等确定了,再一一接上。
这是万春流第一次见这样的接脉功夫,他聚精会神地看着,不知不觉,额头上已全部是汗。
贺小乐一指搭在那人脉上,确定已经接好了,这才给他把伤口重新缝好。
只是他看不见,缝得自然有些歪歪扭扭,是以他皱起了眉头。
那人再次醒来,见到的就是贺小乐锁紧的眉头,心里咯噔一下,他颤声问道:“难道没有治好?”
万春流摸着胡须,对贺小乐简直又佩服又好奇。听到那人的问题,他连忙道:“当然好了,简直好得不能再好。”
那人感受了一下,发现自己果然好了。他爬下床,感激地对着贺小乐磕了三个响头,接着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他既然答应要改过自新,就必须赶紧离开恶人谷。
贺小乐没想到这人会感激他,明明他的伤就是自己造成的。
见他面露不解,猜到他在疑惑什么的万春流笑着道:“他要杀你,你伤了他本是理所当然,如今你又救了他,他当然要感激你。”
贺小乐却摇了摇头,说道:“他杀不了我,我却伤得了他,算下来他并不欠我。”
万春流定定地看着贺小乐,他自问算个好人,却不想今日才见到何谓真正的善人。
燕南天嫉恶如仇,他是大侠也是好人,却不是善人。
下一个要治的人是哈哈儿,贺小乐解开了哈哈儿的穴道。
这一次,哈哈儿没再找他说话了。
他似乎有些失魂落魄,在贺小乐治好了他之后也没有反应。
后来还是万春流开门叫来了阴九幽,这才把他带走。
看到哈哈儿的时候,阴九幽简直怀疑贺小乐给哈哈儿下了让人变傻子的药了。
可就算真的下了,他也绝不会去找贺小乐算账。
恶人嘛,当然首先是顾自己。
万春流的屋子门又关上了。
贺小乐忽然向万春流做了个揖,说道:“万神医,我其实不叫乐无忧,我叫贺小乐,此番前来,是为拜师。”
万春流一愣,他问道:“拜师?拜什么师?”
贺小乐对着他跪了下来,说道:“我想拜你为师,学医医术。”
万春流不解道:“可你的医术,就连我都自愧弗如,又如何能做你的师父?”
贺小乐却道:“术业有专攻。我虽有幸跟其他师父学到了他们的绝技,却仍有治不了的病。我想学会所有治病的方法,万神医可愿助我?”
这些话,少年时的贺小乐绝对说不出。岂不见他面对苏蓉蓉拒绝时候的慌张?
可随着时间流逝,他已渐渐明白,神医系统需要他达成的目标究竟是什么。
正如陆小凤所说,集各家之长,成为真正的神医,然后用他的所学帮助更多的人。
万春流被他震得说不出话来。贺小乐虽然看不见,他却仿佛透过他的眼睛,看见了一颗赤子之心。
他又何忍拒绝?
万春流连忙扶起贺小乐,哽咽着说道:“我答应你,我一定倾尽所学,把我会的都教给你。”
这是贺小乐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保证,他想,这样的大夫,又怎会是故意害死九十多人的凶手?
给万春流敬过拜师茶后,贺小乐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万春流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直接,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哎,只怪我少年自负……”
那一年,开封府里闹时疫,万春流因医术高超,被府衙请去研究药方。
他见病人面色通红,神昏谵语,脉象又纷扰杂乱,便认为这是邪热入体,内扰神明,便用了银翘散佐以竹沥饮应对。
“可我怎么忘了要摸一摸病人的皮肤呢?他们只是看起来邪热,皮肤却是凉的,他们染的是风寒……”
贺小乐已同张简斋和苏蓉蓉学过病理,他当然知道,热与寒是最难辨症的两种情形,可一旦出错,就是要命的事。
何况,万春流是官府请去,除了恶人谷,普天之下恐怕再无他的容身之处。
人说,一念错,便觉百行皆非,这件事万春流确实是做错了。
可谁说净不能从秽中生?
谁说恶人不能重新向善做好人?
只见万春流拉过贺小乐的手,神神秘秘地说道:“我有一位病人,想请你看一看。”
贺小乐一愣,问道:“病人在哪?”
万春流推开了旁边的小房间,一边引路一边说道:“你是个好人,所以他的身份我也不怕告诉你。他叫燕南天,是一位真正的大侠。”
贺小乐脚步顿住,他轻声问道:“他可有一个结拜兄弟名叫江枫?”
万春流的脚步也停住了,他惊讶道:“你认识他?”
贺小乐摇摇头:“我虽不认识江枫,却见过他的孩子。”
【作者有话说】
1.病人面色通红,神昏谵语,脉象又纷扰杂乱,便认为这是邪热入体,内扰神明,便用了银翘散佐以竹沥饮应对:杂糅了几个中医案例瞎编的,请勿当真。
2.皮肤却是凉的,他们染的是风寒:参考了一个不记得什么时候看到的冷热辨症。
3.一念错,便觉百行皆非:出自洪应明《菜根谭·修身》,净从秽生亦出自此书。
4.术业有专攻:出自韩愈《师说》
70 盲眼大夫(九)
◎复明的一次机会◎
万春流没有料到事情居然会这样凑巧。
他问贺小乐:“你见过小鱼儿?”
贺小乐却是一愣, 反问道:“小鱼儿?”
万春流解释道:“就是燕大侠带着的那个孩子。据他所说,这孩子正是江枫遗孤。燕大侠被恶人围攻受伤后,孩子便落入了恶人们的手里。”
没想到会有孩子的消息, 贺小乐一喜, 问道:“那孩子如今可还好?”
万春流摇了摇头,有些无奈道:“恶人们一心想把他培养成全天下最恶的人, 性命是无忧了,至于未来……”
未来这孩子若真成了全天下最大的恶人,那他的父母恐怕都要死不瞑目了。
万春流问道:“对了, 你是如何见过这孩子的?”
贺小乐说道:“事情是这样的……”
他把花满楼帮助江枫, 自己见到移花宫宫主,救下花满楼却错失其中一个孩子的事说给了万春流听。
得知孩子有两个,万春流也是一惊。他道:“燕大侠来的时候带着一个孩子和江枫夫妇的两具棺材, 我想他定是在尸首旁发现孩子的,小鱼儿应该便是你未见过的那个。可移花宫为什么要带走一个留下一个?这实在太令人疑惑了。”
贺小乐摇了摇头,这件事他同样想不通。可不管怎么样, 孩子是在他面前丢的,他就一定会对这两个孩子负起责任。
他道:“我定会让他们兄弟团聚的。不过当务之急还是治好燕大侠的伤。”
万春流颔首道:“不错, 你随我来。”
大屋后的小房间很暗,在角落的小床上,有一人盘膝而坐, 不言不语, 动也不动。
此人正是燕南天。
他的八条经脉都被恶人们毁了, 万春流救下他的时候, 他就只剩下了一口气, 如今虽不至于死去, 却成了个什么也不知道的活死人。
万春流有些唏嘘道:“好在你没有上他们的当, 不然你的下场恐怕要跟燕大侠一样了。”
贺小乐也叹了一声:“我来之前,就有朋友提醒我,燕大侠恐怕在恶人谷遭难。我只是没想到,他会伤得这么重。”
他已替燕南天把过脉,从脉象可以推断出燕南天经历了怎样的痛苦。他能活下来简直是个奇迹。
至于贺小乐为何没有上当?他想,大概是他运气更好一些吧。再来就是燕大侠有顾忌,而他没有。
万春流问道:“那他的伤,你能治吗?”
接筋续脉本是贺小乐的专门科,只是肺脉、心脉、肾脉等经脉都在人的胸腹之内,较之手脚筋脉治疗起来要复杂得多。
他是绝不敢在自己看不见的情况下托大的。
他有些不甘地说道:“若我眼睛看得见,至少他的经脉我有把握。”
万春流之前已为贺小乐把过脉,对于他中的毒,他也没有办法。
听到贺小乐的话,万春流也很不甘。他道:“若我医术再高些就好了。”
贺小乐劝道:“师父你又何必妄自菲薄?那种情况下,能保住燕大侠性命已足以证明您的医术高超。”
见万春流还是有些无精打采,贺小乐说道:“我手中已有治疗眼睛的药方,如今缺的只是一味主药,此药据我所知只要找到香帅即可取得。”
万春流精神一振,他问:“香帅可是楚留香楚大侠?”
贺小乐笑着点头道:“不错。所以师傅不必灰心。”
听到他的安慰,万春流也笑了,他道:“其实我相信,以我的本事总有一天也能想到办法治好他的。我只是有些着急,毕竟每天在这些恶人眼皮底下,若叫他们知道我在救燕南天,只怕会马上杀了我。”
贺小乐心有余悸地点点头:“不错,不论是谁,要在他们眼皮底下救人都不容易。”
贺小乐在万春流这里住下了,期间他出过一次山谷,向青叶子和花满楼报了平安,他拜托青叶子,等楚留香从沙漠回来后帮他向楚留香买一株药材。
此次见面,贺小乐并没有向青叶子透露燕南天的事,一来是他答应了万春流绝不告诉其他人,二来他也希望江湖再闻燕南天消息的时候,他仍是一位顶天立地的大侠。
他和青叶子说话的时候,花满楼一直安静地呆在一边。等他们说完了,他才问贺小乐好不好,有没有受伤。
贺小乐蹲下了身,耐心地回答他的每一个问题。没有受伤,过得很好,还认了个师父……
青叶子笑着打趣:“你们这样,看起来倒像是花满楼才是长辈一样。”
贺小乐笑而不语,从事实论,花满楼是他的表哥,哥哥又如何不能算长辈?
等到问完了贺小乐的事,花满楼这才有些腼腆地说道:“这段时间我们住在昆仑派,我跟几位师父在学功夫,等以后我也可以帮你了。”
青叶子一旁笑着补充道:“不论是昆仑七剑还是川中八义,他们可喜欢花满楼了,简直恨不得把箱底都掏给他。”
贺小乐与有荣焉,得意道:“那是当然,这世上绝对没有人会不喜欢花满楼。”
看到贺小乐脸上的得意,青叶子打趣道:“人家喜欢的是花满楼,你得意什么啊?”
贺小乐也笑,他道:“因为我也人见人爱啊。”
青叶子哈哈大笑:“不错,不错!”
人当然要喜欢自己,若是自己都不喜欢自己,又怎么叫别人喜欢?
和朋友相处的时间总是又快乐又短暂。青叶子和花满楼又一次把贺小乐送到了山脚,只是这一次,他们脸上少了担忧,多了轻松和不舍。
再次回到恶人谷,这一次已没有人阻拦贺小乐。他回到了万春流的住处,带着一身风雪和一脸的愉快。
万春流笑着问他:“见到朋友了?”
贺小乐回答道:“对,他们过得还不错。”
万春流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贺小乐一愣,问道:“什么好消息?”
万春流道:“这段时间我一直在看你给我的治眼睛的方子,那一味主药确实难得,所以我想,有没有其他药效更次的替代?”
贺小乐惊喜道:“师父你找到了?!”
万春流笑着道:“不错,虽不能让你复明,佐以银针,应该可以让你短暂恢复一会。不过,这方法只能用一次。”
贺小乐叫道:“太好了,趁着这个时间,我可以帮燕大侠治伤了。”
没想到得知自己可以复明一会,贺小乐首先想到的是给燕南天治伤。
万春流神色柔和了下来,他这个徒弟当真是个很好的人。
其实说是徒弟,他们倒更像朋友,他教贺小乐认药草,教他尝试不同药草药性混合的方式,贺小乐也给他提供了一些他没有想过的思路。
他已很认同贺小乐拜师时候说的话,医之一道,就是要集百家之长。
贺小乐又能看见了,虽然这时间只有一天不到,虽然他的眼睛周围怪模怪样地插着一圈银针,但他还是很开心。
他想,这世间再没有比光明更让人向往的了。他实在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忍心夺去别人的光明?
因为不知道一天够不够处理好燕南天所有的伤,贺小乐已赶在复明前把所有要用的东西准备好,他准备优先接好燕南天的几条主脉,至少让他先恢复意识。
万春流在一旁协助兼学习,他对贺小乐接脉的这一手功夫一直很好奇。
贺小乐划开了燕南天的胸膛,看见这一幕,万春流冷汗直落,贺小乐的眼睛却一眨不眨。
他一双手在伤口里不停拨动,把乱作一团的经脉重新理顺接好。
万春流屏住呼吸,一双眼想看又不敢看,只得强逼着自己集中精神。
他见贺小乐给燕南天灌了一次药水。
这药水是他看着配的,按功效应该是使人麻痹。
他想,这药于治疗外伤一途确实值得推广。因为很多时候,伤患并不是因为失血或感染死的,他们是被活活痛死的。
回过神,贺小乐已缝上了一处,他接着又划开了另一处。
万春流知道,这其中不但要精神支撑,还要有足够的内力支持。
若不以内力贯通经脉,光靠连接起来是没办法恢复如初的。
他有些担心贺小乐会支撑不住。
此时的贺小乐还好,他毕竟有葵花宝典的内力支撑。不过,于武功一途,他确实需要求进了。
他仍旧记得,面对移花宫二位宫主时候的无力。若他武功更好,那两个孩子就不至于分开了。
岂不知邀月倒希望他武功不要这么好,不然也不会留他这么个隐患在外头,让她心里不安。
日头从东转到了西,贺小乐还在给燕南天医治,他已站了几个时辰,身上已被汗水浸透。
八条经脉,他为燕南天连上了五条。若是可以,他当然想一鼓作气。可惜,眼前已出现黑影,他知道自己的眼睛要坚持不住了。
万春流一旁紧张地看着他,作为大夫,他当然很清楚贺小乐眼睛的极限。
坚持着给燕南天缝好最后一道伤口,贺小乐倒了下去。
万春流接住他,看看床上躺着的燕南天又看看地上躺着的贺小乐,长长叹了一口气。
天已黑了,但希望却离他们更近了。
【作者有话说】
1.大屋后的小房间很暗,在角落的小床上,有一人盘膝而坐:参考原著情形。
2.昆仑七剑、川中八义:原著中劝燕南天不要进恶人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