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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边牧

    气氛烘托到位,等几人上了车。

    坐在司机座上的薛姗正要启动,被李寅寅提醒:“换双鞋,别给交警逮了。”

    “啊,忘记了。”薛姗将恨天高脱下来扔一边,换了双平底鞋。

    她今天非常开心,为了万圣节出去玩,她买了一身猫女COS服,结果市里说不允许搞万圣节活动,刚巧李寅寅就叫她穿着最拉风的衣服出来装逼,她立马换上了,穿着猫女的衣服真打人,简直就是沉浸式体验,完美!

    从后视镜里已经看不见酒店,苏灵衣才吐出一口气,揉了揉脸:“我从来没有板着脸这么长时间,嘴角都酸了。怎么样,对效果还满意吗?”

    “还行。”李寅寅微笑。

    冯墨还是挺直着腰背,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我本来还叫了洪大牛,气场更强大,但是他今天晚上值班。”

    李寅寅:“……他就算了,他是公职人员,而且,这车这么小,他进来,你们俩只能跟着车跑。”

    冯墨:“今天黄小姐说她发现了一辆厉害的大车,还说想叫黄老爷子买一辆送过来。”

    李寅寅十分意外,黄少芸这么有出息?

    什么厉害的大车?奔驰商务?加长林肯、凯迪拉克?总不能是京华巡洋舰吧……

    京华巡洋舰,北京环三环著名公交300路,高端奢华上档次,核定人数200人,最高能坐299人……这是李寅寅对载人汽车的最高想象。

    前方的车辆停成一条线,最前面是几个交警,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棒子,每个司机都要对着它吹一下。

    “查酒驾的,姗姗,你没喝酒吧?”

    “没。”

    一脚刹车停下,降下车窗,薛姗坦坦荡荡对着酒精测试仪大吹一口。

    棒子瞬间又红又亮!

    众人:“!!!”

    薛姗半张着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她对着测试仪又用力吹了几口,它还是又红又亮。

    拿着测试仪的交警让她先下车。

    她哪受过这个委屈,她快气死了:“我一点酒都没喝,这东西坏了!”

    李寅寅示意她:“先下车。”

    后座的人也陪着她下去。

    李寅寅相信薛姗不会说谎骗她,一定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他们三个下车,一是稳定薛姗的情绪,二是……顺便想想看看热闹。

    然而……

    冯墨和苏灵衣两个人,是为了装逼吓人而来,穿着一身黑西装,大晚上的也戴着黑墨镜,耳朵上还戴着假装对讲机的玩具。

    看起来,就好像黑帮电影里的保镖,会忽然把手伸到西装里,掏出一把枪,对着周围BIU~BIU~BIU的那种。

    李寅寅不笑的时候,神色冷峻,眼神犀利,渊渟岳峙,像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吃人的猛虎。

    这三个人,就像黑帮大嫂或女大佬,以及她的两个保镖,在司机被拦了之后,下来要平事。

    四个人虽然什么都没干,已经把负责带队的交警给吸引来了。

    “怎么回事?”带队警察问道。

    李寅寅转头一看……黑白相间的熊猫狗~

    啊不,是一只边牧。

    见到他们四人,那只边牧问道:“是谁开的车?”

    薛姗气呼呼地的举起手:“我!”

    “哦……”边牧问道,“如果没有喝酒的话,你好好回忆一下,有没有吃过什么东西,比如蛋黄派、荔枝、榴莲、酒心巧克力?”

    薛姗:“我想想……蛋黄派、荔枝咖啡、榴莲千层……除了酒心巧克力都吃了!”

    边牧:“真是一只馋猫。”

    站在一边的小交警大为震惊:“???”

    不,您这……是不是有点暧昧了?

    他也不好问你们是不是认识,就尴尬的站在旁边。

    “别紧张,”边牧转头对小交警说:“你先去查别人吧,可能是吃的东西有问题,先等三分钟,再吹一次。”

    等没人注意这边了,薛姗毫不客气:“哼,你一只边境牧羊犬,怎么混进光荣的警察队伍的?!都不如我们墨墨。”

    站在一边的冯墨更加挺直腰背,抬着下巴。

    边牧,以其“这么危险,我就不去了”“你让我上?你怎么不上?”等等著名故事名扬天下,警犬的候选名单里是没有边牧的。

    边牧不以为意:“狗是狗,边牧是边牧,边牧妖是边牧妖,有了人性的妖,就不是妖了,谢谢理解。”

    “你们这一车,真有意思,猫、狗……方脸狐狸,还有白骨精。”边牧只能看出李寅寅是人,但是气息又不像人,他只能在自己的认知之内,给李寅寅安排一个身份。

    这样的误会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李寅寅也懒得多解释。

    白骨精就白骨精吧。

    只要狗警官不把她叼回家啃了就好。

    “你为什么要考编?”李寅寅不明白,边牧的本性就是聪明、服从性差、热情好客,以及胆小,或者说,谨慎。

    边牧困惑地看着她:“现在有什么比考编更好的工作吗?今天是临时突击检查,平时我在车管所工作,就管管科三考试。最危险的事也就是有傻逼考科三的时候追尾大客车,就他们考试时候的车速,追尾也严重不到哪里去。职位稳定性来说,永远不会担心车管所倒闭。”

    看出来了,这工作是他谨慎仔细、千挑万选的结果,确实真满意。

    不愧是边牧。

    过了两分钟,边牧拿着酒精检测仪又过来了,让薛姗吹一口,果然,这次提示酒精含量为零。

    “好了,你们可以走了。”边牧摆摆手,叫下一辆车过来。

    薛姗高傲地一抬头:“我就说了,我没喝酒!”

    她要上车,发现其他几个人都没动,他们齐齐望向新开过来的车。

    李寅寅:“我没闻错吧。”

    冯墨:“绝对没有。”

    苏灵衣:“肯定没错。”

    薛姗一脸烦躁:“难闻死了,你们干嘛闻得这么起劲。”

    那是一辆普通的出租车,车子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是人血那种独特的腥气,不是新鲜的,已经被洗过了。

    李寅寅的眼睛望向轮胎。

    冯墨的眼睛望向车头和挡风玻璃。

    苏灵衣的眼睛望向后备箱。

    司机非常配合的停车、降窗、吹气,检测仪安静如鸡,酒精显示为零。

    边牧却没有让他走,而是检查起了车窗上贴的年检标贴,检查完了年检贴,还让司机出示驾驶证和行驶证,说怀疑他未成年驾驶。

    那人高马大的司机一脸懵逼地掏出了小本本,把自己的身份证都掏出来了。

    旁边的路人都替他鸣不平:“他起码有一米七七,哪里像未成年了。”

    司机马上修正:“是一米八一点五。”

    边牧一边低头检查他的证件,一边回答:“现在孩子都长得高,我侄子小学六年级,一米八三,本来以为能进个市少儿篮球队,结果篮球队里个个都是一米九。”

    他东拉西扯一通,然后告诉司机:“你的车有五次违章没有处理,这车你不能开走,要暂扣。”

    “什么?!不可能!”司机急了。

    “你先下来。”边牧的声音不容置疑。

    那司机忽然一脚油门,车子猛然启动,刮蹭了李寅寅的车后,急打了一个转弯,撞上路中间的隔离花坛,再急打一个转弯,又是一脚油门,车头直对着还没反应过来的辅警撞过去。

    李寅寅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辅警的胳膊,将他拉开,后视镜撞上了辅警的侧腰,痛得他哎哟一声。

    边牧拿起对讲机,请求支援。

    薛姗怒道:“来不及了,前面过三个路口就出城了,这混蛋的引擎改装过,等你叫的人来,他早跑没影啦!追啊!”这辆宝马是从饕餮那里借来的,现在后面保险杠被撞瘪,车身还被剐掉了一大块漆。

    不叼个人回去扔在饕餮面前,怎么交待。

    薛姗跳上司机座位,冯墨也跟着跳上了副驾驶位,苏灵衣钻进右边车门。

    边牧不是很想跟着去:“支持马上就到了……你们是民间车辆……”

    无奈他甩不开李寅寅如铁钳一般的手,死死地扣着他,硬把他也拖上了车:“所以你更得去了,要是我们被记了违章,你得帮忙作证我们是好人,给我们销了。”

    边牧被夹在李寅寅和苏灵衣中间,躲也没处躲,藏也没处藏,只能看着薛姗打着双跳灯,一路狂踩油门向前飙。

    晚上出城的车不多,很快就到了空无一人的马路上。

    那辆车仗着加了涡轮的引擎,还在前面狂飙。

    不仅如此,从驾驶位的车窗里还伸出了一只手,那只手高高地竖着中指。

    “喵嗷!!!”薛姗气得发出祖传家乡话,现在四下无人,她一脚将油门踩到底。

    那辆出租车是普通桑塔纳私自改装的涡轮增压发动机,最高时速234公里。

    饕餮龙总的宝马七系全部选的是顶配,原厂6.6升涡轮增加发动机、8速自动变速箱,最高时速250公里。

    没等那只挑衅的手收回车窗,气红了眼的薛姗已经把车开到与出租车并排。

    都说女司机胆小、开车“肉”,不敢开快,这司机从来没想过,眼睛一眨,自己就已经能看见怒气冲天的后车司机那烈焰红唇和大烟熏妆了。

    冯墨化回原形,降下车窗,蹿进出租车里,对着司机的腿重重咬下去,他痛得惨叫一声,松开油门,他强忍着疼痛,掀开工具箱,抓起里面的救生锤,就要对着冯墨的脑袋敲下去。

    手刚抬起来,就瞬间麻木到没了知觉,下一秒,剧痛才从手腕传来。

    司机惊恐地看着咬着自己手腕的东西……窗户伸进来一只浑身毛色纯白的老虎脑袋,一双蓝色的眼睛冷冷地看着他,锋利的虎齿已经嵌在他的手腕里,鲜血缓缓从小洞往外流。

    此时边牧也化回原形,跳进出租车的窗子,踩下了刹车,还顺便拉起了手刹,打开双跳,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堪称专业。

    “啊啊啊啊啊!!!”司机现在快被吓傻了,大喊大叫向车外跑去,然后摔倒在地。

    冯墨看着李寅寅:“现在怎么办?他看见我们的原形了。”

    妖怪开着车撵人,这事要是传出去,只怕会引来人类法师。

    苏灵衣:“要消除他的记忆吗?我来吧,妈妈已经把她的功德给我了,应该能顶一顶,不会太痛。”

    擅自消除人类记忆是违背天地法则,动完手,就要被雷劈。

    薛姗的眼睛盯着车上那把救生锤:“用法术多浪费,他配吗,用物理攻击也一样。”

    全场唯一的体制内执法人员,边牧同志弱弱开口:“不行,那样就能看出外伤了。”

    薛姗已经被高分贝噪音吵得十分暴躁:“那就把他敲死、埋了!冯墨、苏灵衣,你们去刨坑,我马上就好。”

    “你们管他干什么……”看了半天热闹的李寅寅开口说话了,“一会儿等支持的警察来了,他能怎么告状?说他被两只狗和一只老虎咬了?”

    “可是,他身上确实有齿痕啊。”薛姗指了指司机还在滋滋蹿血的两处伤口。

    狗就算了,流浪狗忽然见义勇为过来咬他一口也是说不准的事,但是老虎的齿痕明显跟狗的不一样。

    李寅寅觉得很有道理,转头对边牧说:“来,你咬他一口,把我的齿痕盖住。”

    边牧犹犹豫豫地过来,轻轻地在虎齿的痕迹上压了压,薛姗在旁边大为不满:“这么轻,哪能盖得住啊!用力!狠狠咬!一边咬一边甩头!把他的手彻底咬烂!”

    一切处置妥当后,边牧嘀咕:“那个……其实,还有一个小问题……”

    “什么问题?”

    边牧指了指自己胸口的执法记录仪:“它刚才一直开着……”

    李寅寅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早说啊!”

    她拨通电话:“小娄,过来……我知道你不会缩地成寸,找鬼金羊,让她带你过来。”

    一秒之后,娄金狗和鬼金羊一起到了。

    李寅寅指了指边牧身上的执法记录仪:“把拍到的视频处理一下,能做到吗?”

    用法术干涉数据不难,难的是编一个什么故事。

    “好,我们先开个编剧会……等一下,我先把他们罩上。”被边牧叫来的支援距离他们只有七百米了,李寅寅张开结界,他们会像以为自己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在结界里绕来绕去。

    “开始吧,”李寅寅首先开口:“这个故事的必要元素是司机、车和疯狂咬他的野狗。”

    然后倒推具体情节,比如第一个要解决的问题是,为什么野狗会咬到开着车高速狂飙的司机,他为什么要下车。

    撞车翻车都不适用,车没油了也不适用……

    李寅寅托着腮:“查查他有没有吃什么吸什么能致幻的东西,不行的话,只好把少芸也叫来了,他车窗没关好,钻进了一只黄鼠狼,车速太快吓得黄鼠狼放屁,也很合理。”

    ……不管合理不合理,反正就这样了,这个城市又不是没有黄鼠狼。

    苏灵衣仔细查探了司机体内:“真的有,但是不多。”

    “是什么?冰?海?古?麻?”

    苏灵衣摇了摇头:“是蘑菇。”

    “见手青?”李寅寅好奇,那可是最近网上最火的毒蘑菇。

    苏灵衣还是摇头:“是蒂纳纳卡特,一种裸盖菇。”

    “还是外国货?”李寅寅从来不关心外国的东西。

    苏灵衣回答:“是原随云告诉我的,以前的阿兹特克人称它为神之肉,相信吃了它能与神灵对话。现在被精炼成了毒品。”

    “可以啊,小蝙蝠才来几天,你跟她打听这么多。”

    苏灵衣随口应道:“嗯,我习惯收集信息,我的长相和灵力都不如族人,要是一点用都没有,我还有什么脸活着。”

    李寅寅笑笑:“要是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苏灵衣心里一暖。

    “……有你这么一个大百科全书,胃土雉一定会很高兴的。”

    苏灵衣暖暖的心又变得冰凉。

    “你也不用偶像包袱这么重,相貌可以自己变,灵力再强也不能随便杀人,只要遇事能不拖后腿,自己知道找个地方躲起来,就很好了。何况你还这么可爱,会做饭,懂礼貌,知进退,能提供情绪价值,已经超越世间99%的雄性。”

    苏灵衣压住上扬的嘴角:“咳,不说这个了,咱们先把剧情顺一下?出租车司机突然冲卡,撞坏了豪车,豪车车主一怒之下,驱车追赶……”

    李寅寅:“停,不是一怒之下,是在交警同志的要求下,协助办案。不然显得我们是报私仇飙车。”

    “……豪车车主应交警要求,追赶出租车,到城外,出租车司机体内的裸盖菇毒素发作,产生幻觉,他停车、下车,惊扰了流浪狗的聚会,被一只流浪狗咬了大腿,被另一只流浪狗咬了手腕,流浪狗被稍后赶到的豪车吓跑,不见踪影……怎么样?合逻辑吗?”

    编剧苏灵衣向其他人询问意见。

    边牧摇头:“不行,他是在车里被咬的,座位上有血。他身上有什么吸引流浪狗过来咬他的东西吗?”

    几个人愁眉苦脸地憋了半天,最后摆烂:用法术把车上的血去掉得了,洗个车而已,不损天道人和,不会挨劈。

    司机下车的理由可以靠蘑菇就能混过去,至今医学界都无法保证蘑菇中毒什么时候发作,也不能保证是稳定发作还是间歇发作,还无法保证看到什么幻觉,更不能百分百重现同样的幻觉。

    “行,就这样吧,也没有什么更精巧的东西能改了。”

    这里的路边没有监控,只要修改边牧身上的执法记录仪就行。

    娄金狗负责制作,交通专家边牧负责指点细节,避免出现类似AI画画中的那些离谱错误。

    每个人都看了一遍,又各自提同一些问题,娄金狗再哐哐的修改,确定可以了,鬼金羊才带着娄金狗离开,李寅寅打开结界。

    三十秒后,引擎呼啸,几辆警车从转弯处出现。

    故事就是那么一个故事,执法记录仪也证实了这个故事。

    整件事就好像山东那座全国最矮的山:司机冲卡只是田地里的一小块石头,刨着刨着,发现下面连着一整个巨大的山脉。

    那辆车,是套牌车,司机顶不住压力,招供他在一个半月前,在一千多公里之外的某个小城,用这辆车的后备箱装过一具没穿衣服的女尸。

    那具女尸,是从一栋宾馆的楼顶跳下来死亡的,落在了草地上。

    然而,小宾馆里的人居然没一个知道她死了,只知道她没有退房,打她的电话关机,反正房间里也没有行李,只当这个女人是匆匆离开,这种事情在小宾馆里也不少见,兴许是跟有妇之夫乱搞,被人家老婆打上门来抓奸了呢,没调监控没查任何信息,扣了押金,做退房处理了事。

    只有一个女服务员提起,这个女人开好房间后,有一个男人进去,那个男人戴着帽子墨镜和口罩,看背影很像马导。

    这个女服务员说这事也不是她亲眼所见,只是从同事的手机上看到的一段视频,当时当班的那个同事觉得那个人很像有名的马导,于是多看了几眼,她还调出监控,翻拍了监控屏幕,发送给一堆同事都认一认,看看那是不是马导。

    那个女服务员半个月前已经辞职,也没有回老家,调她的出行记录,只知道她肯定没出国,别的都不确定,科技和实名制没有想象的那么发达,又不至于为了找她一个人把全国都封起来,挨家挨户搜。

    宾馆的监控只保留一个月,现在早就没了。

    案子似乎限入僵局。

    从边牧那里得知此事的李寅寅表示不解:“啊?这很难吗?调取马导的记忆不就行了?”

    边牧极为震惊:“你可以随便调取人类的记忆吗!!!”

    李寅寅更震惊:“你不能吗?你不是妖吗?不是妖都能做到的吗?”

    她看着薛姗,薛姗摇头。

    再看冯墨,冯墨老实承认:“我做不到。”

    苏灵衣苦笑:“我的灵力就不如天生妖体,更看不到了。”

    介老头摇头、乐乐傻笑、黄少芸激动:“你可以看到吗!那可以帮超市老板娘看看她到底把一千块钱收到哪里了吗?她都伤心两天了。”

    李寅寅告诫她:“你少管闲事,那钱去了哪里,超市老板娘心知肚明,她是不可能跟她老公离婚的,她现在伤心痛苦是做给她老公看,让她老公心怀愧疚。”

    “啊……你是说……那钱是老板拿的?拿都拿了,老板有什么好愧疚的。”

    “老板娘觉得会就是会咯,所以叫你少管闲事,这不是第一次了。”

    “哦……”小小黄鼠狼眨巴着迷茫的眼睛,人类果然是一种复杂的生物,还有很多东西要学习。

    李寅寅教完黄少芸装傻的智慧,再回头跟边牧说:“我可以看到马导的记忆,但是如果这段记忆真的有用,怎么让这段记忆科学合理的成为呈堂证供,你能搞定吗?”

    边牧完全不想多干活:“……不是,我只是一个交警,这事不归我管啊,这是刑侦的事情。”

    “真可惜,我还以为你想出出名。”

    “我才不要,多劳又不多得,出这种名,以后就永无宁日了,说不定我还会被提前轮岗到刑侦……太可怕了!”

    李寅寅不解:“你居然不想去刑侦?刑侦多帅啊。交警不是被排挤的人才会去的地方吗?”

    边牧哼哼两声:“你是看的港片吧,大陆不是这样的,我愿盯着科目三考试到退休。”

    他不愿意,有人愿意。

    得知有人命案,郎白热血沸腾,哭着喊着哀求奎木狼把他调到刑侦:“主人,我不怕苦,不怕累,就想破大案!”

    奎木狼同意了。

    除了李寅寅能查探人类记忆之外,还有青龙七宿和窃了朱雀一部分魂魄的鬼金羊。

    现在鬼金羊的能力仅次于李寅寅,在青龙七宿之上,于是,由她负责调看马导的记忆,郎白负责利用这段记忆,用人类的方法进行调查取证。

    那天,马导确实进了宾馆,见到了女人……马导走了,是女人送他出门的。

    马导走到街上,还听见女人在窗口喊他,他抬头看了女人一眼,女人对他挥挥手。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郎白大惑不解:“等一下,见到女人之后,到女人送他之间,发生了什么?总不能是进门就出门吧?”

    鬼金羊耸耸肩:“这段确实没有画面。”

    郎白:“女人把他迷晕了?”

    鬼金羊摇头:“迷晕了也应该有喝水,或者被药布捂住的记忆啊,我调取的记忆不是他记得的记忆,是他真的看见的一切,包括被他忽略的,被他遗忘的。”

    郎白怀疑地看着鬼金羊。

    他知道鬼金羊是戴罪立功的身份,她心思歹毒,要窃取星君之位。

    不忠的乱臣贼子!

    一事不忠,事事难信。

    郎白有理由相信,她隐藏了一部分真相。

    他把此事上报,李寅寅觉得鬼金羊如果故意隐瞒,应该编一段合理的故事,就像她们编司机的故事那样,哪有直接说看不见的,那不是引人怀疑么。

    本来李寅寅说自己亲自去一趟,心月狐特别好奇娱乐圈里的八卦,便说李寅寅亲自去是给他脸了。

    心月狐自告奋勇化身成美女,扮成想要入娱乐圈的无知少女,跑去一个私密聚会,对马导进行调查,回报的消息与鬼金羊一模一样,同时,她还提供了另一个信息:“……呜呜呜……他旁边的人看破了我的化身,招雷劈我!看我的尾巴尖尖,糊了……”

    “乖,不哭,狐查案,狐好!人劈狐,人坏!我抓到这个人,帮你烧他头发,好不好?”

    “好!”心月狐又开心了起来。

    李寅寅却没有她这么轻松,会招雷的人。

    如果是真的人类,那一定是非常牛逼的法师。

    如果不是人,但以心月狐都看不出真实原形的人,那岂不是与自己水平相当?

    到底是什么呢?

    由于娱乐圈几乎就是靠运气吃饭,信大师的人很多。

    他们也会在私密场合向别人介绍自己供奉的萨满、狐仙、仁波切……

    李寅寅找来胃土雉:“你给娱乐圈当顾问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有没有听说过圈子里谁供奉的是真法师?”

    第62章 第62章 苏大师

    “可能有,不过具体我不清楚。”胃土雉诚恳回答。

    虽然胃土雉不混娱乐圈,可是他混官场。

    虽然他年纪大了,但是他总有亲戚朋友学生老部下要帮着捎带捎带。

    按理说这些人不该信,但是,如果真的能做到,也不至于决策靠烧香,干事找风水,在纪委的公告里,时常看到“XXX理想信念丧失,大搞封建迷信活动”。

    所以,当胃土雉刚开始参与对外宣传的工作时,确实有圈子里的人有意无意暗示自己有门路认识大仙,大仙可灵了,指点他挂一幅画,就挡了大灾云云。

    他抱着收集资料的心思参加过几次私人饭局,其他人对“至圣先师”都客气的不行,居然不顾身份,真的跪拜。

    轮到他,一般来说,先师们见他年纪大,免了他的跪拜礼,直接进入主题。

    这位先师说他能活到一百三,但是中间有个坎,想过这个坎就得买一幅用天地正气画出的通灵画。

    那位先师说他能直上天庭做神仙,但是只有乱世才能出英雄,英雄才能积功德,现在他的功德刚到99.9999%,想要顺利当神仙,就要买一个通天梯。

    还有先师说可以安排他去哀牢山密境深处,与隐世上古大神们会面,得到大神们的点化,他就可以念头通达,意念长生不死,只要有电脑网络在,他的意念就能永远活在电脑里,达成机械飞升的效果。

    甚至有一个先师说他是天上白虎星宿转世,下凡是为渡劫,劫要是过了,就能一生平安顺遂,害得他反复确认这个先师身份,确定不是擅弄权术的青龙七宿派人来坑他,只是胡说八道而已,这才放下心。

    这些所谓的大神都是假货,一个个不说灵气了,就连魔气都没有,就是嘴巴灵巧一些,擅于把握人性而已。

    胃土雉不反驳,也不参与,乐呵呵地看他们表演,在心里暗自打分点评。

    这么来回几次,他不掏钱,也不给予行事上的方便,很快就没人叫他参加了。

    “如果您想找,我可以找到。”胃土雉的脑子里装了所有他能联系上的导演、制片人,以及与他们关系紧密的演员,还有他们信什么,有多信。

    只要李寅寅开口,他就能在一个小时之内安排到位。

    “胃宿真是一如即往的可靠。”李寅寅笑道。

    胃土雉微微欠身:“多年来,我一直秉承星君教诲,虽然我已没有以仙术窥得天下事的能力,不过可以以人力做为弥补。”

    李寅寅点点头:“是啊,如果不是这样,你又怎么能总是全身而退。我可听说过你的事迹,什么睡到半夜,忽然睁开眼睛,对勤务兵说敌人来了我们走吧,你们大部队走后十分钟不到,敌人就摸上来了。埋伏的时候趴了一会儿,觉得地势好得邪性,就挪到后面继续埋伏,简直是传奇兵王。”

    “其实只是我猜中了他们的心思而已,有些我实在摸不清的,就设局让他们以为自己也是这么想的,然后让他们进圈套。您说的那个与敌人相差十分钟,是战士们实在太累了,再赶路只怕会对身体留下严重损伤,我故意派人在县城里把他们的司令拖住,好酒好菜把他灌醉,给战士们争取了六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李寅寅:“没在酒菜里下毒,真不像你。”

    “如果下毒,他真死了,必然会惊动另外两路人马,他们会赶来收编队伍,并且上山追赶我们,让一个废物占着位置,对大家都好。”

    胃土雉顿了顿:“其实,星君在山中隐居,我也知道。当初孙殿英先盗东陵,后盗裕陵,本来,他还想惊扰星君所在的秘摩崖,是我派人将他的火药盗走。”

    盗走之后,没地方堆,他也顺便就起事造反,打着打着,就去了延安。

    李寅寅有些意外:“你知道?那你怎么不叫醒我?”

    “当时星君气息微弱,身旁还有一猫一狗为侍,我想,也许星君需要好好休养,便为星君张开结界,希望您可以早日苏醒。自星君出关之后,我一直关注着您,见您很喜欢市井生活,并没有招回我们的意思,我想,也许您有自己的安排,便没有主动找您,希望星君见谅。”

    要这么说,好像也没错,自打发现娄金狗身上一点星官的能力都没有之后,她就不着急找齐白虎七宿了,想先解决力量消失的问题再说。

    李寅寅点点头:“好,你先帮我把这事安排上。”

    二十分钟后,李寅寅得到胃土雉的回复,已经安排好了,明天是一个姓蓝的男明星的过生日,他打算办一个小型的私人宴会,他会带着他的“至圣先师”来,以及,他的太太,也是圈子里的人,听说她拜狐仙。

    不管是真还是假,总之,先去探探路,要是谁跟马导有往来,可以加入重点观察对象。

    生日宴当天,胃土雉带着李寅寅和苏灵衣前往蓝姓男明星的别墅。

    此时已经有不少人到了,他们端着香槟酒杯,互相聊着天,不是投资了哪一处房产,就是有没有听说某剧组的动向,或是谁谁又去了韩国做脸效果还不错。

    在场的除了胃土雉,还有几个国家暴力机器的人,拍战争戏和廉政戏相关,总少不得跟他们打交道,因此生日宴上也请了他们。

    他们的气质与胃土雉相似,乍一眼看过去,也是成熟稳重,老谋深算。

    不过他们都不如胃土雉纯粹,总忍不住想炫耀炫耀自己的不凡经历,所谓“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然而有胃土雉这个绝对的大佛镇在这里,他们的话都少了。

    魏国强老前辈的名声,如雷灌耳,早年偷火药起义,传奇事迹一堆,解放后干过刑侦,灭过敌特,跨过三八线,踏过镇南关,南苏丹、掸邦的相关故事他都参加过。

    在他面前吹牛,不仅装不到逼,一句话说不好,可能不小心把自己卖了。

    听说之前就有一个官二代在会议休息室里跟人吹牛说在印度尼西亚买了一个岛,雇人在上面种违禁植物,还有专人提炼。

    第二天,他就被魏国强举报了。

    第三天,他爹把这事压下来。

    第四天,他爹也被魏国强举报了。

    玩得花的人很多,被盯上和没有被盯上是两种不同的结果。

    几派激烈斗争,公子哥的爹想从魏国强的私德上下手,结果魏国强老婆在战争年代就牺牲了,是国家认定的、板上钉钉的烈士,此后他也没娶、无后。

    家里人也在战争年代死光了,失散了……总之,光棍一个,不爱财、不爱色、不爱权……

    那次事情他举报就是举报,后续的运作他都不参与。

    最后,官二代他爹不得不让渡手上的众多实权,换取息事宁人。

    别人都以为魏国强能从中搞到不少好处,有不甘心的人去查他的收入。

    结果,他真的什么都没拿,踏踏实实的领着他的离休工资、当着他的客座教授,当顾问拿的顾问费都一笔一笔的签了合同,该交的税一分钱都没少。

    个人交这种税是20%,工作室交的话是1.5%。

    别人都去霍尔果斯或某些产业园成立工作室,进行合理避税。

    他居然就是不搞工作室,硬生生的按个人劳务所得交税。

    不刷离休公费医疗卡买奢侈补品拿出去倒卖、不公车私用、不随地吐痰、不闯红灯……

    简直就是完人。

    调查他的人只有一句评价:他是人吗?这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事情彻底结束,中间种种秘辛,外人不得而知,只有圈子里的人知道:

    第一、千万不要得罪魏国强。

    第二、千万不要让魏国强看不顺眼。

    第三、魏国强正直得要命,经常看人不顺眼。

    传说圈内有个共识:遇上魏国强,能躲就躲,能避就避,躲不开避不掉,就微笑点头叫声老领导好,除此之外,什么都别说。

    等他自己老死就好,千万不要招惹他。

    结果这老头子活得那叫一个精神,身份证年龄八十五,还打篮球!

    他干的最以权谋私的事,大概就是跟人打篮球的时候,仗着年纪大,吓得年轻小伙子不敢撞他,不敢拦他,他哐哐进球。

    只有李寅寅知道,胃土雉是有自己爱好的,就是出主意当谋士。让他当皇帝,他又不乐意,他还要享受向上管理的快乐。

    大到攻城掠地,权力更替,小到帮卖烧饼的小贩做到销量翻倍,他都很高兴。

    他就喜欢看自己安排的计划不折不扣执行,并且百分之百达到他预期的结果。

    至于是不是人人都知道是他干的,那不重要,所谓“功成不必在我,功成必定有我”。

    李寅寅觉得今天只是来探探虚实,没有到需要他现场出主意的地步,留在这里反而让大家都不敢说话,影响消息的收集,她使了个眼色,胃土雉会意,找了个借口,很快就离开了。

    他走后,周围一圈的气氛顿时为之一松。

    几杯酒下肚,在场那几位有吹自己当年率数万大军的平叛光荣事迹,有吹奉命查抄某寺庙发现大量下流VCD的,还有吹自己是如何让文工团女团员表演节目,粉碎某些和尚继续造反的心思。

    男人们酒后吹牛的话题,不是所有人都爱听。

    另外几个女星听着听着,就悄悄换了地方,她们把话题从寺庙,扯到了大师身上。

    “听说你找的是那个萨满太太好灵的,上次我想约她,都约不到,说给那个港圈小狐狸精给请去了,问能不能最后嫁进豪门。”

    “是很灵啊,她说我应该接那部戏,肯定能红,我都不相信,导演都没听说过,演男主的也不是什么大腕,剧本也就那样……居然真的红了,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红的。”

    “对对对,我也听说,当时她就说绝对不可能,但是可以母凭子贵,换到足够用一辈子的钱,对了,用尸油点舌头是不是真的啊?”

    “干嘛?你也想试试啊?”

    “我才不呢,想想就恶心,噫……就随便问问……”

    李寅寅凑过去说:“狐仙不能乱求的哦,她们也是分辈份的。要是你跟另一个人争同一个角色,结果你请的狐仙是她请的狐仙的晚辈,那不就完蛋了?一辈子都要被艳压。”

    这三个女星刚才看见李寅寅坐在“政圈”的沙发上,跟人人都敬重的白发老头并肩而坐,但又不像他的小情人,一时摸不透她的来历,只知道她的身份背景肯定不凡。

    李寅寅说的事,她们也都知道,所以也很小心。

    又以想求狐仙,又怕自己求到了整个山头辈份最低的反而处处被人压制。

    李寅寅指着苏灵衣:“这是我在雪域高原请到的一位大师,他有阴阳眼,能看见人间与鬼界,还能看到妖的等级,还能分辨灵物的真伪。”

    “真的呀?”又多了几个人围过来。

    苏灵衣青春年少,温润俊美,还自带着一些忧郁气质。

    好看是好看的,能进组拍戏,演偶像剧的深情男二绝对没有问题。

    也像被善良女主救赎的破碎感美少年,总之,就是别人成为他的光,指点他的方向,而不是他指点别人开悟。

    有一个女演员有心想试试,她摘下自己的手链给苏灵衣:“这是我在西藏一位活佛那里求到的开光降龙木手链,说是能消灾避邪。”

    十八颗原木色的珠子上,镶了一颗蜜蜡顶珠和两颗绿松石隔珠。

    每一颗珠子的底端都有六道线。

    “活佛说说这代表着六字真言。”

    苏灵衣看了一眼,声音温柔:“你没有这么重的罪孽,不用戴它。”

    “啊?我是想避邪,不是想赎罪呀。”

    苏灵衣问道:“你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女演员神秘地对他说:“我去西藏旅游的时候,住到一家宾馆,睡得好好的,晚上电视机屏幕忽然自己打开了,没有信号,一片雪花,好像还有人影,在里面走来走去,还把脸贴着屏幕,我看见他的口型,好像在对我说话。”

    苏灵衣认真地看着她:“后来你把电视关了吗?”

    “我哪还敢靠近它呀,吓都吓死了,我拉着行李箱就换别的地方住了。第二天,我就去寺庙求了这串手链。”

    苏灵衣问道:“你自己去买的?”

    “不是,是司机带我去的,我包的车,他是本地人,他说,藏地有一个魔女萨迦巴姆的传说,文成公主嫁入藏地的时候让人修建寺庙镇住了魔女,但是昨天我们住的地方是女魔心脏附近,魔气特别强,我身体弱还是第一次上高原,所以才会遇到怪事。”

    “你住在哪里?布达拉宫?药王山?还是磨盘山?还是大昭寺?”

    “好像离磨盘山不远。”

    苏灵衣又问:“司机带你去哪个寺庙?大昭寺?小昭寺?色拉寺?甘丹寺?哲蚌寺?”

    女演员愣了一下,回忆了许久,摇了摇头:“都不是,不知道是什么寺庙,离市区很远,好像也不是庙……像民居……司机说,那些大寺都沾了红尘的俗气,不灵的,他带我找的活佛,从来不在外抛头露面,只潜心修行,只接受本地人带来的有缘人。”

    李寅寅心里大笑,拉踩加强调独特性,这招是她手下的间谍们的常规套路,从敌方人员嘴里套取情报的时候特别好用:“你兵法纯熟、冷静缜密,我看那谁比你差远了,你们元帅怎么能这样对你。”

    千百年来,套路不改却依旧好用,真的是经典永流传。

    苏灵衣耐心解释:“所谓人活一口气,佛争一炷香,佛在舍卫国讲法,还要黄金铺地,佛见人世的生老病死才决意出家,化缘更是修行之一,哪里有完全不入凡尘的僧人?”

    他的声音轻柔沉稳,像最体贴温柔的情人,说话时,一双眼睛专注地看着女演员,好像她是他在世间唯一关心的人。

    “可是……可是我亲眼看见那个电视机亮起来了呀,肯定不是幻觉,也不是我梦游,我这边还有宾馆退押金的记录和开新房间的记录呢。”

    女演员手忙脚乱的拿出手机,翻找交易记录,以此证明自己不是胡编。

    李寅寅忽然开口:“你住的宾馆,是不是快乐老家?那个司机是不是叫胡建林?”

    “呃……我不记得司机叫什么了,好像是姓胡,对,宾馆是叫快乐老家。你是不是也遇到同样的事了?!”

    李寅寅笑道:“嗯,我也包的他的车,他的报价是最便宜的,不过我去的时候很晚了,没有插取电的房卡,随便擦了两把就睡,晚上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第二天早上,他看见我的时候,表情很奇怪,还问我晚上睡得怎么样,我说挺好的,他的表情就很困惑。

    后来我还把他介绍给我的闺蜜,她和她老公一起去的,晚上电视也亮了,她老公是个电工,把电视机那边的插座拆开来,看到里面有控制器,定时晚上就会亮。

    她气得报警了,警察说这种骗局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就是让你以为见鬼,然后拉你去买避邪的东西。如果你身上什么都没有,就报一个便宜点的价格,如果你身上本来就有玉佛、玉观音、金刚经吊坠或者紫檀佛头之类的东西,就卖你很贵,因为他们认为你信这个,只要信,就好骗。”

    “不会吧……”女演员整个人懵懵的,她买这串手链,花了一万五,那个“仁波切”还在她头顶上抚摸,注入能量,一切都很像那么回事。

    她不愿意接受现实。

    她想找出李寅寅话里的漏洞,证明自己真的是见鬼了。

    可是,李寅寅以前都不认识她,她怎么能一口报出那家宾馆的名字和司机和名字?

    上当受骗的人没有一个愿意痛快承认的。

    在他们心中,那不是钱的问题,那是耻辱,承认被骗等于承认自己智商有问题。

    就如同追星族不愿意承认爱豆塌房,被家暴的女人不愿意离婚,公开承认自己选错了对象爱错了人,比编一个自己都不信的理由混过去还难。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实在不愿意承认自己上当。

    苏灵衣也没打算说服她承认,他温和的对她说:“没有关系的,虽然你没有罪孽需要消除,不过你将来红了,会有人羡慕你,你得到的每一个角色,都代表着另一些人失败,她们心中的怨恨,会缠绕着你,戴着它,可以让你不受这些业障的干扰……”

    李寅寅听着他在那叭叭的业障、前缘,心里想笑,脸上努力保持着平静。

    有了第一个成功案例,后面越来越多的人找苏灵衣看事,问东问西。

    刚开始只是一些试探的小事,然后就是关于某部戏要不要争取某角色,演了能不能红之类的重点议题了。

    李寅寅则负责跟其他人聊天,对苏灵衣评头论足:“他好像有些事情说得还蛮准的。”

    “真的蛮灵的,我有点感冒,他看了一眼,就说我是10月2号的时候被风邪入体了,我查了一下,我10月2号的时候,拍了落水戏,那天是蛮冷的,上来我打了好几个喷嚏。”

    “我跟他说我睡不好,他问我床边是不是放着原木色的柜子,让我把柜子上面摆的东西挪开就好了,天哪,他怎么知道我的床头柜是原木色的,我都想了一下才确定。”

    ……

    李寅寅见时机差不多成熟,便打探道:“他说这些小事虽然准,不过大事,我还是想多找人问问,要是几位大师都能证实同一个结果,那才稳妥呢。”

    这一点其他几个人也深以为然。

    毕竟历史上不止一次发生过“以为必爆的剧直接被禁,雪藏。以为是垃圾小制作,结果忽然自来水狂涌,全组人都火了”的怪事。

    苏大师说这剧该接,会火……但万一苏大师算错了呢?买东西还要多看几条评价,何况是接工作这种大事。

    大家在叽叽喳喳讨论圈内还有没有大师了,有人忽然说:“我听说马导特别信一个老师,每次有重要的片子开拍前,他都要单独跟那个老师见面,他不是有几部戏拍的时候出事了,票房也不好吗?听说,就是那个老师不在,他没在开拍前见着,所以就没成。

    好多人找他,有缘的才看,没缘的不看,十几年前一个影后就找过他,花五百万求他见一面,他都不见,就说了一句‘来不及了’,然后,那个影后就查出了癌症晚期,很快就死了。”

    李寅寅睁大眼睛:“这么灵的呀?那个老师你认识吗?”

    “不认识,只听过名字,好像叫宝言老师。”

    李寅寅:“……保研老师?那他……开班吗?”

    “不开,都得熟人介绍。”

    又是一个只让熟人介绍有缘人的套路……李寅寅没怎么放心上,她只想知道马导消失的那段记忆去哪了。

    人类不愿意承认上当,她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法术调不着记忆。

    胃土雉发挥稳定,很快就把宝言老师的信息发来,并且告诉李寅寅宝言老师身份贵重,需要通过层层人托人才能找到,他稍微需要一点时间。

    还没有等胃土雉开始找,李寅寅的手机就响了,陌生号码。

    李寅寅心中有一丝奇异的预感,来的人人,就是宝言老师,但又觉得不可能。

    她接起电话,对面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我是宝言,听说,你要找我?”

    第63章 巫履

    “宝言老师真是神机妙算,我刚想找你呢,老师的耳神心意就捕捉到了。”

    “一点小小的手段罢了,算不了什么。不知李小姐是想问事,还是祈福?”

    “有事想问,也想祈福。”

    对面的声音透着笑意:“这两个月我暂时不回去,等我回来的时候,会告知李小姐的。李小姐也可以加一下我的微信,方便沟通。”

    “好呀。”

    李寅寅微笑挂了电话。

    她一边加着微信,一边心念飞快闪动,她隔着电波都探测不到对方是什么东西。

    如果对方凭空就能一下子定位到自己想找他,岂不是说明他比自己的法力还要高?

    但是……如果他真的是比自己还有超强法力的人,身份必然不低,无论是天庭地府都是高官,那他跟着娱乐圈混什么。

    像胃土雉一样混国运圈子岂不是更好,国运是连创世大神女娲都要礼让的红气,红气能养一切生灵,要面子有面子,要里子有里子。

    玩弄娱乐圈的人,就算得手了,又能有多少成就感。

    也许,是今天在场的人里,有他的眼线,他的忠实信徒,发现谁对他有兴趣,就马上通知他,他拨个电话过来,显得好像神通广大,无所不在。

    微信很快通过,双方互相发了个微笑的表情,仅此而已。

    李寅寅点开对方的朋友圈,前两年这个账号的朋友圈内容……嗯……怎么说呢,看起来就像骗子,而且是没什么技术含量的骗子。

    【有没有处于焦虑、困惑、迷茫、抑郁的小伙伴们,可以先来咨询,多问问我。现在社会压力的确大,但是千万不要病急乱投医,大家请一定要擦亮双眼,现在外面三脚猫功夫的“疗愈师”太多了,别发现自己被忽悠,最后更郁闷了。】

    配图:手上戴着佛珠,面朝大海盘膝打坐的男人背景。

    【我希望激活身边每一个人的脉轮,使之平衡。让我们来树立行业标杆,以丰富的教学经验来告诉大家,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艺术疗愈、颂钵疗愈、生命能量调频!而不是那些神叨叨的……装模作样的……】

    配图:一只男人的手,手持一根木棍,敲击着一个黄铜质地,有花纹的金属碗。

    李寅寅知道这玩意儿叫颂钵,藏地宗教的法器。

    【今天直播,粉丝找我说能量低了,要来上课调频,我听了真的很心疼,对于一些不在本地的粉丝也是,我会加快速度把线上课程录制好,尽快给到大家赋能哈。】

    配图:微信聊天记录截图

    还有案例分享

    【有一位全职太太在刨腹产后,莫名会感到暴躁,听见儿子的哭声就感到奔溃,有人介绍她到我这里来的时候,她起先是不信的,我告诉她,像她这样认知高的人,需要不断进行生命能量的调频,振动频率低于200的人特别容易生病,而高于200的人则身强体。调过一次之后,她动情地说,能量美学疗愈是对中华名族的优秀传统文化的发扬,她想推荐给身边的外国朋友。】

    配图也是微信聊天记录截图。

    李寅寅看到“刨腹”“奔溃”“名族”已经开始皱眉。

    不管这位大师是什么身份,李寅寅已经单方面把他从天庭成员里开除了。

    但是近半年的内容,忽然高大上起来了,在各种看起来清幽古朴的地方打坐,面前摆着香、手里拿着书。

    配字也没那么尴尬了。

    就是一些文艺范儿十足的哼哼唧唧,感叹岁月静好、古人的智慧、祖宗的馈赠什么的。

    最新的一条内容是几分钟前他坐在一座寺庙的院落里,身边是一棵巨大的银杏树,银杏树叶子金黄,衬着蓝天白云,十分漂亮。

    李寅寅把这张照片给奎木狼:“查一下这是什么地方。”

    十分钟后,收到回复信息:云南临沧沧源县金光寺。

    李寅寅先回了一趟宠物店,告诉大家:“我要去云南临沧,今晚就动身,苏灵衣,你跟我一起走。”

    “为什么是我?”苏灵衣天天往大学跑,与养母多年未见,他总想多为她做点事,让她过得更好一点。

    要不是韩文静也坚信她是自己妈妈,想要多见见,苏灵衣早就把她接出来享福了。

    听说要出远门,他有些不舍。

    不过听说是跟李寅寅单独出远门,他又有些期待。

    狐生就是如此的纠结,他犹豫道:“我不会缩地成寸,要去多久?中间能回来吗?我能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事吗?万一再有什么人在学校里生事……”

    不过李寅寅也没有给他纠结的机会。

    “呵,说得好像有人在学校里生事,你能干什么一样,上次还不是靠我!我怀疑这个人与毁灭纯狐族的事情有关,跟学校那次事件也有关系,你爱去不去,不去的话,有结果我也不告诉你。”李寅寅哼了一声。

    苏灵衣闻言,立马应声:“我去!我去!”

    李寅寅扭头:“不带你!”

    “求求你~~”苏灵衣已经快速接受了“识时务者为俊杰”的狐生信条,并身体力行的贯彻。

    李寅寅又对店里的其他人进行一番安排:

    冯墨负责看店、拿快递、交各种费用、跟邻居们交际往来。

    黄少芸负责盯着乐乐上学和写作业。

    薛姗负责盯着黄少芸,安抚她的情绪,让她稍微克制一点,不要对乐乐下手太重。

    介老头负责掌管大局。

    说完,李寅寅跟苏灵衣便凭空消失了。

    过了十几秒,两人出现在古庙门口。

    此时阳光正好,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因为根本就没有人。

    寺庙十分老旧,有修缮的痕迹,不过从油漆剥落的情况看,起码已经有十年以上没有动过了。

    门边上有一些长长的石槽,还有一些粗壮树干,也不知道摆了多久,石槽上满是青苔,树干也裂开了几个大口子。

    石槽里和树干的裂缝里的植物郁郁葱葱,都是多肉植物。

    苏灵衣这段时间在店里帮忙照看生意,除了动物宠物之外,也有客人咨询植物宠物的事情,他自学了很多相关知识,一眼就认出来这里种的多肉不是普通的大路货,而是很难养的几个品种:蜡牡丹、雨滴、熊童子、小红衣,还有赫拉。

    几乎人人都说这几个品种难搞,恒温恒湿的伺候着,当祖宗一样供着,一个不留神就灭了,不是烂根烂茎,死成一滩泥,就是枯黄憔悴,最后死成一张皮。

    眼前这堆多肉就随便摆在露天,阳光想怎么晒就怎么晒,雨露想怎么浇就怎么浇,长得还那么精神,色彩也漂亮。

    苏灵衣对此只能感慨:“原产地就是霸道……还是你有远见,把异界树种在结界里,不然不知道要出什么事。”

    “不是有远见,是爱生活爱八卦,对了,这事还是你亲戚跟我说的。”

    “什么亲戚?”

    “我和柳舒去北海的时候,遇到了一只北极狐,白绒绒的一团好可爱……他让我不要踩地上的苔藓,说那个不是苔藓,而是北极柳,缺土地缺阳光还低温才让它长得那么小,要是挪到温暖的地方,它也能长成普通柳树那么大。

    北极狐真的好可爱啊,柳絮飘到它鼻子里,它打了个喷嚏,自己把自己吓到了,躲到地缝里不敢出来,哈哈哈哈哈……”

    苏灵衣:“有这么可爱嘛?”

    “是啊是啊!白白一团,像雪团。”

    苏灵衣的眼神不善:“那不就长得像萨摩耶一样,毫无狐族气质。”

    “那倒是,经典狐族代表当然是赤狐啦,那妩媚的小眼神~也好可爱~”

    苏灵衣:“!!!”

    赤狐有什么好的!赤狐他们……他们……

    没等苏灵衣想出赤狐的缺点,李寅寅就已经大步流星往庙里走了,他也只得放弃罗织罪名嘲讽同类,赶紧跟着过去。

    李寅寅一边走一边嘱咐道:“一会儿,看对方的态度,要是需要说什么情绪比较激烈的话,得由你来主动说。这样有转圜的余地。发脾气放狠话是一种手段,如果放出去不能得偿所愿,只会白白被人笑话。”

    “我明白!”苏灵衣脑中快速组织语言,准备好一些狠话,一会儿伺机放出。

    庙不大,但修了三进,最里面的正中间,是一个陡峭的高台,从地面到高台,有一段长长的石阶,石阶没有扶手,台阶已经被踩得十分光滑,只有正中间露出石头本色,两端无人走的地方,早已被青苔染成毛茸茸的浓绿。

    在台阶边上,李寅寅看到了那棵银杏树,金黄的扇形树叶落了一地,在树下,有一张石桌,几个石凳。

    那里坐着一个男人,他连头都没抬,声音柔和:“要不要尝尝我泡的茶?”

    李寅寅在他对面坐下:“你就是宝言老师?”

    苏灵衣听出,她的声音里透着几分笑意,看来是熟人,也许,又是天上的某位神仙,他暗暗松了一口气,真心希望那些狠话用不上。

    宝言伸出手:“是,我想到你会来,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准备不周,还请见谅,这位小朋友,也请坐。”

    “……”苏灵衣愤愤,我不是小朋友,不过人家是神仙,在神仙那不知道多少的寿数面前,自己确实不算老。

    苏灵衣紧挨着李寅寅坐下,面前摆着几乎与石桌一般大的茶盘,里面的东西真不少,茶海、三才杯、渣方、茶则、还有瓷瓶里的茶具六君子样样齐全,就连茶宠都有四个,正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青龙半身入云,龙睛圆睁,须发皆张,好像在行云布雨。

    白虎抬虎张口,眼神犀利,如同下一秒就要发动袭击。

    朱雀张开翅膀,火焰冲天,神态高傲。

    就连应该是最老实的玄武,身上的蛇也高昂着头,张着嘴,仿佛嘶嘶吐信,下面的龟则瞪大了眼睛,紧盯某处,全身透着戒备。

    普通人的茶宠不是可爱型的小狗小猫小象,就是象征着好运的蟾蜍和貔貅。

    这人的茶宠是四圣兽能理解,但是全部选这种凶煞气冲天的造像,就不太能理解了。

    这是打算喝完了茶,摔杯为号吗?

    苏灵衣的余光看着李寅寅,她似乎没有注意到茶宠的形象,或者注意到了,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她的眼睛一直盯着宝言老师。

    他约摸有五十多岁的年纪,穿着深蓝色对襟立领布衫,右手腕上缠着三道紫檀木镶翡翠的小珠子手串,正不紧不慢的取出一饼普洱,向着李寅寅一亮:“冰岛古树,生普,如何?”

    “好。”李寅寅微笑答道。

    宝言点起橄榄炭,放在红泥炭炉内,等水壶放上去之后,他一边擦拭着方才用过的茶针茶拨,一边笑道:“多年不见,星君风采依旧。”

    李寅寅笑道:“你也一样,只不过,你为什么从四川搬到这里来了?”

    “星君又何必明知故问?”宝言淡然。

    李寅寅向苏灵衣介绍:“这位名字起得像本科生最爱的男人,真名叫履,开明六巫之一,凡人都叫他巫履。”

    “其实,我是觋……算了,几千年下来,以讹传讹也习惯了。”巫履无奈笑道。

    苏灵衣恍然大悟:“啊,原来是你,我知道。”

    巫履这才认真看着他:“你是……谁家的孩子?”

    上古得正果的狐族不少,青丘氏与仙同居,不沾凡尘俗事,涂山氏与人王交好,被王气浸染多年,有苏氏温柔妩媚,纯狐氏最爱读书,自带书卷气。

    眼前这位的本相,即不威武霸气,也不妩媚动人,又无运筹帷幄的谋士气质,更是一丁点王气都没有。

    看正脸,很忧怨。

    看侧脸,好像鄙视世间万物。

    一副不死不活的厌世相。

    现在也就稍稍带了那么一点仙气,大概是沾了李寅寅身上的。

    苏灵衣答道:“我是纯狐氏,苏姓,名灵衣。”

    他又补充了一句:“我是纯狐大祭司的养子。”

    “哦~~~”巫履恍然大悟,不是亲的,难怪长这样。

    过去,苏灵衣已经习惯了别人的鄙视和嘲笑,反正就连族里的小孩都这样对他,他也不在乎。

    但是自从在虎虎宠物店住下,店里的所有人都对他很好,从来没有把他当成是丑八怪异端,甚至冯墨还吃他的醋,把他当成争宠的假想敌,这可是几万年来,他第一次享受过的至高待遇。

    所以,他现在听到巫履的话,又回到了那个被人嘲笑的岁月,心里非常不舒服,就像被人揭了短处,右手不由得微微扣紧,将裤子抓出几道痕来。

    忽然他感觉手背上一暖,李寅寅不动声色地将手按在他的手上,安抚地拍了拍,又抓住他的手背,就这么轻轻地按着,一动也不动,苏灵衣羞愤的心又生出其他千回百转的粉红心思。

    李寅寅看着巫履笑道:“你从巫溪跑到这里,不会是因为你们几次奉命复活天神,结果搞出了重大医疗事故,所以逃到这里来避祸吧?”

    “窫窳是他自己命数该绝,本来已经将他救活,可是,他却不愿意多休养,刚复活没几天,身弱腿软,走不了几步,就摔进了弱渊,我们能来得及第二次把他救活已经很不错了,何况……”

    巫履一脸无辜地看着李寅寅:“我并不负责制药,只负责祭祀典仪,星君也是知道的,否则,我又怎么会一下子就感知到星君想见我呢。”

    他能直接感觉到李寅寅要找他,并且主动先找上李寅寅,这是上古天职赋予他的神通。

    人间有灵山十巫,专司与天庭阴司的接待。

    所谓祭祀,就是与天地鬼神对话。

    巫履即是开明六巫,也是灵山十巫。

    天神、鬼尊,妖王……只要是人类供奉的神灵,不管什么时候,只要神灵心念一动,想要人间提供什么东西,他都要第一时间响应、沟通细节,然后遵照执行。

    早期人类大小战争不断,每个部落氏族都在高强度祭祀白虎星,希望己方胜利。

    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巫履把白虎星君放在置顶对话里,只要出现“对方正在输入……”,他就马上关注,并提前想到她这次又想干嘛。

    壶里的水开始慢慢泛起了小小的水汽泡,如蟹眼一般,很快水泡变大,如鱼眼,继而水声飕飕如风吹过松林。

    巫履提起水壶,缓缓注入紫砂制的茶海之中。

    李寅寅又开口:“你就算不管药的事情,好歹也是开明六巫的一员,你们复活的神、妖、巫可不少。

    窫窳、危、女丑、颛顼、望帝……就是没有一个复活像样的,不是变成了无知无识的僵尸,就是变成了怪物,还有直接给人家改了物种。

    窫窳被贰负和危杀死是第一次复活,被你们从弱渊里捞出来是第二次复活,变成怪物被羿射杀之后,这次,是第三次复活,而且,还保有原来的意识,你们做为生物医药界人士,就不好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好歹抓回来做个样本。”

    巫履微笑:“自从天界再也不与人界通,人界的祭祀礼仪也都被简化再简化,我已经没有用了,那个时候,我就离开了她们五个,独自一人隐居于此,已经百余年了……至于窫窳复活的事情,我听说了,但是,我并无战力,就算知道,也无能为力。”

    李寅寅心中冷笑,无能为力个屁。

    能掌握天帝不死药的开明六巫,哪个不是能文能武,德智体美劳全面开花,不然,不死药早被抢了。

    虽然,就李寅寅看来,那个破不死药跟随机改变命运一样,吃下去都不知道会变成什么鬼东西,没什么好抢的。

    但是,对于一心想长生不老的人来说,变成什么都不重要,变成电脑可以,全身插满管子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也没问题,甚至愿意没死的时候就让人把头砍下来冻在冷库里。

    看出巫履不想老实承认,李寅寅也不着急,她转而问道:“马导身上有你的气息,他杀人却没被发现,不会是你的热情相助吧?”

    “他没有杀人。”巫履将茶海里的茶一点一点倒入三才杯中,恭恭敬敬端到李寅寅面前,又倒了一杯递给苏灵衣。

    “是何玉凤,就是那个女人,得了一些蘑菇的药粉,想和他一起服用,共赴极乐,然后拍一些照片,取一些样本,再从他身上得到好处。结果,欺骗不成,她就想强灌,呵,她一个女人家,怎么能犟得过男人……星君您是天上星宿,您除外……总之药粉就全到她自己的肚子里了。”

    李寅寅看着他:“你的意思是,何玉凤跳楼,是因为吃了毒蘑菇粉,产生幻觉,才会跳下去?”

    “是。”

    “照你这么说,马导就是一个受害者,你抹掉他的记忆是为什么?”

    巫履微笑着品了一口茶:“他虽然无辜,但按照人类的法律,他也算不得特别的无辜对吧……他如今运势已经落了下来,不能再惹上官非。

    我不能逆反天命,硬给他大富大贵,但是,他给了我很多供奉,得人钱财,我总得做些什么。只要消掉所有的痕迹,包括他的记忆,他在人类那里就是清白的。”

    他身体略微前倾,认真地看着李寅寅:“难道,星君认为他有罪?他确实私德有亏,人品不好,只是,算不得有罪吧……如果他有罪,世间罪人就太多了,除非洪水灭世,否则,干净不了。”

    他还想继续往下说,李寅寅伸出食指晃晃:“我审过细作无数,什么样的都见过,在我面前说谎,你还差得远。你会为了一点钱,冒着天谴的风险,消除人类的记忆?除非你告诉我,他是跟你爱了几万年,不离不弃的爱人,不然,你为什么不去偷诺克斯堡里的黄金储备库?那不是更快一点?”

    巫履被噎了一下,继而又微笑道:“……星君说笑了。”

    整个古庙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苏灵衣心想:这就是需要放狠话的时候了!

    他酝酿了一下情绪,正打算开口,却听见李寅寅先说话了。

    李寅寅手指拧着三才杯上的盖钮,漫不经心道:“你对说笑的理解似乎有些问题,不过,这不重要,如果你不说实话呢,我就只好把你杀了,虽然我现在没有掌控天下兵马的能力,但是杀你一个,不,就算你们六个一起上,也绰绰有余了。”

    苏灵衣:“……”

    他慢慢把已经微微张开的嘴又闭上了。

    不是,说好了情绪激烈的话由我来说呢,你这……不能说平平静静的说我要杀了你,就比情绪激动的拍桌子踩椅子抄刀子说要客气吧!

    巫履垂下眼睫,看着手中冒着袅袅水蒸气的杯子:“我相信星君有这样的实力。”

    他并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

    “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李寅寅冷笑一声,“行,既然这样,马导的事,我就既往不咎了。”

    苏灵衣迷惑:什么?她什么时候这么客气?就这样算了?

    李寅寅继续说:“为免后患,我先宰了你,再拆了这破庙,再去巫溪灭了你那剩下的五个姐妹!”

    苏灵衣面如平湖,内心如惊涛拍岸:“=口=”

    李寅寅要杀普通人,还得考虑方式方法。

    杀巫履,她什么手段都可以用。

    正当她抬手招来万千剑锋围住巫履的时候,突然,有一串轻轻的脚步声急匆匆赶到院子门口。

    “求求你,不要……”那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她抱着一大束花,半边身子都被花挡住了,她惊恐地看着眼前无数倒映着阳光的利刃。

    苏灵衣猜测,这个少女一定是巫履的同伙,看她明明怕得要死,还不走,要替巫履求情的样子,说不定她是巫履的爱人。

    爱情真是一种魔药啊……

    少女虽然怕得要死,但还是勇敢地对李寅寅说:“这座庙做错了什么?这是明代的古庙噶!宁毁十桩婚,不拆一座庙噶!”

    第64章 小鹿

    身在万千剑锋之中的巫履神态自若,微笑着向少女招招手:“过来,不要怕,她们是好人,只是误会我了。”

    “噢……”少女嘴里应着,脸上的神情却还犹疑不定,两只脚在门槛外,用门板挡住大半个身子,谨慎观察着里面的动静,稍有不对劲,就立马逃走。

    这个少女实在弱的很,弱到连苏灵衣都能看出她的原型,是一只小鹿,体型小的真不像鹿,看身高,不会超过苏灵衣的腰。

    面相长得有点像鼠,眼睛大大,身体圆滚滚,四肢又细又长。

    就这……

    李寅寅完全不觉得她会有任何威胁,只扫了一眼,便转过头继续与巫履对峙:“消失的几个小时是怎么回事,还有蘑菇粉,是从哪里来的?你还用那蘑菇骗过多少人自杀?如果你打死也不说,那我就真把你打死。”

    少女听见“蘑菇”二字,转头就跑,苏灵衣听见动静,下意识地赶去,想抓住她。

    她听见有人追过来,吓得跑得更快了,苏灵衣化身原形,如一道黄色的闪电飞掠过少女的身旁,少女转身向另一边逃蹿,刚转身,就看见了藏狐那张方方正正的脸,那张脸上带着两分厌世、三分忧郁、五分鄙视。

    不巧一只小飞虫又飞到了苏灵衣的鼻子上,他大大的打了一个喷嚏,露出了尖利的牙齿,吓得少女慌不择路,化为原形,一头跳到旁边的小池塘里。

    池塘里的水十分清淡,只淹过小鹿的背。

    小鹿落水之后,便一动不动地呆立在水中,任凭苏灵衣怎么叫她,怎么做保证不会伤害她,她都不上来。

    苏灵衣没办法,有心下水捞她上来,无奈原形太小,只得又变回人形,走下水,水的深度离他的膝盖还有一段距离。

    直到走到小鹿近前,她还是一动也不动,苏灵衣只得认命的把她抱起来。

    “明明是一只鹿,还没有母鸡重。”苏灵衣摇头,这轻飘飘的,最多三斤。

    苏灵衣一手抱着小鹿,一手去捡她仓皇逃跑时落在地上的花,并企图跟她拉近关系:“多好看的花,落地上可惜了。”

    小鹿却好像什么都没听见,还是全身僵硬,一动不动。

    被剑阵抵着的巫履看见苏灵衣一手夹着小鹿,一手抓着一大把花回来,不顾指着自己的利刃,急道:“放开她!”

    “难得见到大巫这么担心一个妖物,你们俩是什么关系呀?”李寅寅笑道。

    李寅寅:“一定是想利用她的灵……”

    苏灵衣:“一定是情人!”

    李寅寅:“……咳……最近黄少芸的片单里是不是全是偶像剧?”

    “你怎么知道?”

    李寅寅默默扭头:“你少跟着看,对身体不好。”

    苏灵衣感觉自己好像被骂了,但又不确定,只能低头去摸小鹿的头,还把刚才顺便在地上薅的两把草递到小鹿嘴边,草叶子在小鹿的唇上刮了刮,小鹿还是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

    巫履长叹一声:“你别吓她,我说。被消除掉的记忆,是她进去了。”

    看着李寅寅一脸“我静静的看你继续编”的表情,巫履看着小鹿:“苑雪,你自己说吧。”

    此时小鹿渐渐缓过神来,又化成人形,刚才慌乱之中,她的头绳断了,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披散下来,衬着她无辜的眼神,就像不识人间烟火的森林精灵。

    她紧张地捏着一朵花,在手里搓来搓去:“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吃那么多嘎……她明明说要介绍别人给我的,怎么,她自己就吃了那么多……”

    “蘑菇粉是你给她的?”李寅寅问道。

    苑雪点点头:“对呀。”

    “你为什么想帮她毒死马导?”

    苑雪连连摆手:“不是的,不是的,是她说马导很有实力,可以帮我认识更多人,如果有很多人愿意捐钱,就能保住这座庙了,我才把蘑菇粉给她的。”

    听她说得糊里糊涂,李寅寅追问:“你是说,想用毒蘑菇粉迷惑人类的心智,让他们掏钱?”

    “那怎么行,这不就是在干坏事吗!”苑雪语气坚定,正气凛然。

    “用这种蘑菇粉,可以让他们感受到仙境的快乐,自愿捐款修庙。”

    李寅寅:“……这不还是诈骗吗?!”

    不直接让他们掏钱,就不是骗了吗?

    苑雪认真地说:“才不是呢!我们这座庙,是真的可以修仙的!人类修仙的进度很慢,需要耐心,如果不先让他们看到修炼之后的结果,他们是不愿意投入的。”

    李寅寅笑道:“所以,你这蘑菇粉……是试用装?仙境一日游?”

    “没有一日游,大概一个小时吧。”苑雪似乎是真的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问题,还一板一眼地给李寅寅解释。

    李寅寅摇头:“所有能让人类产生幻觉的药物,都会对人的身体产生损害,这个你知道吗?”

    “知道呀,所以,我才找他帮忙,他说他可以帮我把蘑菇变好嘎。”苑雪一脸无辜地歪着头,望向巫履。

    李寅寅看着巫履的眼神,如同看一个诈骗幼儿园小朋友糖果的变态坏蛋。

    巫履平静地接话:“确实可以。那蘑菇只是有一点催眠功效,只是让他们稍微深度睡眠片刻,避免看见一些不该看的东西。”

    最后那句话,他说得坦然,李寅寅觉得好笑,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就是不让人看到他是怎么打开结界的呗。

    什么仙境,就是巫履自己的小结界而已,结界这种东西,稍微有头有脸的大能都可以拥有的。

    李寅寅的结界用来双方互殴和单向暴揍,妖管局的结界用来处理一些无法处理,又不适合在人类世界生活的妖。

    “你这仙境一小时体验卡,都有什么?”李寅寅好奇。

    巫履大方展示:“星君可以亲自一试。不知星君想要试哪一种?”

    “还有多种选项?”李寅寅更有兴趣了,她不怕巫履是想设计把她困在结界里,以她的能力,轻轻松松就能将他的结界打碎。

    “我都想看看,可以么?”

    “当然可以。”巫履手中泛出淡淡金光,接着,以他为中心,金光向四面八方扩展。

    “这里是无上天。”巫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李寅寅身处在一座高大华丽的宫殿之中,她坐在正中间的宝座之上,面前站着几排男人,有身材高大,肌肉强健类型,也有纤长细瘦的白斩鸡型,还有几乎与女人没有区别,除了没有胸的……

    李寅寅:“……你这是无上天么?真的不是叫天上人间?”

    她正在吐槽,就见一个穿着戎装的男人主动靠近,右手轻抬,扬起红色披风,旋即单膝跪下,仰望着她:“将军,许久不见,您一向可好?末将在这里等您很久了,将军还请允许末将重归麾下,末将愿再为您引开贼兵,愿将军身体康健,毕全功于一役,早日还天下太平。”

    李寅寅一怔,她以女子之身在宋朝时下凡历劫,当时军中,有一个参将对她有好感,却一直没有说出口,直到与决战之时,她被青龙砍了一刀,伤重难起,接着青龙率兵围城,而援军的影子都不见,只能靠自己突围。

    这个参将在一个晚上,走进李寅寅的帐中,穿上了李寅寅的铠甲,拿了她的武器,骑了她的马,带了几个死士,趁着夜色冲出城,将敌军引开许多,李寅寅才得以从另一个城门离开,不久之后,李寅寅便看见了参将的头被挂在青龙的营帐前。

    李寅寅记得那天晚上,自己就是这么斜倚在床上,看着他一件一件穿上自己的衣饰,最后,他跪在自己面前,用一模一样的姿势,一模一样的表情,与自己诀别。

    她下凡历劫多次,能让她记住的人不多,都是青史留名的猛人,只有这个参将,名字很常见,长相也很普通,万卷史书无姓名,却让她一直记到今天。

    “可以啊,还能窥探过去。”李寅寅闭了闭眼睛,微笑道:“美人计就是应该这么用。”

    那个男人的脸慢慢变化,变成了巫履的模样:“多谢星君夸奖。”

    除了这种让人弥补遗憾的境界,还有可以让人体验暴君拥有的巅峰富贵权势、让人感受温馨家庭、想要多妻妾的就多妻妾,想要儿女绕膝的就儿女绕膝。

    所有进入结界的人,都能在这里找到自己最想要而求而不得的。

    甚至还有儿童专享版和青少年专享版,李寅寅选了青少年专享版,一进入结界,就发现自己坐在第一排,老师正在上面讲题:

    “……经磁场偏转恰好从D点进入电场,最后从**以与X轴正向夹角为45度的方向射出电场,这个均强电场的电场强度是多少?……我们来请一位同学回答,李寅寅。”

    李寅寅愣了一下,老师就开始骂她:“上课发呆,在做什么梦呢?一天天的不知道在干什么,以为自己是公主啊,不好好学习,将来你就只能扫大街!”

    话音刚落,一队穿着黑西装的男人进入教室,个个人高马大、荷枪实弹夫,老师和同学都呆住了。

    为首的一个男人走向李寅寅,向她单膝下跪:“公主,陛下病重,我等奉命接您回星域掌握大局。”

    接着窗外传来巨大的引擎轰鸣声,一架星际穿梭舰缓缓停在学校的操场上。

    李寅寅笑道:“这还真是青少年特供版……你们连小孩子的零花钱都不放过吗?”

    跪下的男人站起身,又现出了巫履的模样,老师、同学、教室、操场、穿梭舰瞬间消失,李寅寅又坐回了银杏树下石桌旁。

    一旁的苏灵衣也跟着体验了一下专属于他的仙境,现在整个人沉默不语,也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醒来后还很感动的样子。

    巫履扬唇一笑:“孩子的钱当然不能要,不过,有许多孩子身上有超凡天赋,早日修仙,必可早日得道,摆脱俗世烦恼。”

    “既然是做好梦,为什么何玉凤跳楼了?”

    苑雪苦恼地抓了抓头:“她吃得太多嘎,意识在好多个结界里快速穿梭,拉都拉不回来,我也没有办法嘎。”

    巫履轻轻一叹:“她的主境界是成为世界一流的大明星,但是她的意识又会不时穿到末世丧尸境界、战争境界,她有点接受不了。”

    岂止是有点受不了,是完全受不了。

    她刚刚拿到千万片酬,去买了一颗二十克拉的大钻石,晚上在家拿起来欣赏,忽然大钻石变成滴血的眼球,吓得她尖叫着将钻石甩在地上。

    钻石一落地,她的意识又穿回了主境界,眼睁睁地钻石落地的着力点正好与晶体解理面重合,这颗她刚花了三千多万买的大钻石碎得彻底。

    好不容易接受了自己所在的世界是末世丧尸,刚抡着斧子要劈死面前的丧尸,结果丧尸忽然变成了小金人颁奖典礼的主持人,刚刚拿到手的小金人握在自己手上,还沾着主持人脑袋上红红的血和白白的脑浆。

    ……

    短短一小时,就让本来有野心有胆子的何玉凤被折腾的精神错乱,什么都不敢相信,濒临崩溃,只求一死解脱。

    李寅寅想了想:“尸体不是你处理的?”

    要是巫履处理,随便弹弹手指就解决问题,何必要找人类司机。

    “对,是马导。”

    马导反手给何玉凤灌了药之后,心里不踏实,就找人去看看,找的人转了一圈,在草地上看到了何玉凤的尸体。

    想着自己不能惹上事的马导,当机立断就让那个人把何玉凤的尸体弄走,悄悄找个地方埋了。

    那个人自己身上不干净,背着好几个案子,怎么着也不会举报马导。

    事情顺利办妥后,他把后备箱的垫子烧了,还用次氯酸钠把车子里里外外洗了一遍又一遍,连鲁米诺试剂都查不出来血迹。

    结果,他是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偏偏赶上有一个妖怪在查酒驾,还有几个无聊的妖怪被查完了没事还不走,非蹲在马路边看热闹。

    现在问题来了,这事算谁的错?

    李寅寅看着苑雪:“不管怎么说,蘑菇粉是你提供的,致幻药物肯定不能随便给人的。”

    苑雪双手抓着裙角,急得脸都红了:“可是,酒不也一样嘛?喝多了也死人嘎。卖酒的也没有犯法,她自己硬要吃那么多,我也没办法嘎。”

    “蘑菇粉是哪里来的?”说不定能挖出一个大型非法制药窝点。

    “我自己进山采的。”苑雪完全不觉得进山采蘑菇是什么罪,承认的飞快。

    “然后呢,谁做成的粉?”

    巫履开口:“是我,我只是把蘑菇晒干,磨成了粉,并没有额外添加任何东西,不算非法制药。”

    苑雪用力点头:“就是就是,那个蘑菇,我们这边的人平时也吃嘎,就是没人会吃那么多。”

    “真是一个复杂的故事……”李寅寅召唤尾火虎和奎木狼,把这件事告诉他俩,是妖的问题就由尾火虎处理,是人的问题就由奎木狼处理。

    奎木狼这边要纠结纠结马导到底是不是防卫过当,以及板上钉钉的故意损毁尸体。

    尾火虎这边的判定出得很快,就蘑菇的毒性和主观故意来判断,苑雪和巫履两人只能算在宗教活动场所之外进行传教活动,连关都不用关,两人各自罚款三千块。

    巫履从容自若,苑雪悲痛欲绝:“三千块!三千!”

    “我帮你付。”巫履大方地掏出手机。

    苑雪抹了抹眼泪,坚定地打开他的手:“不行。”

    她站起身,一口气跑到最高的主殿里,从梁上取下一个大布包,包里藏着很多很多钱。

    最大面值一百块,有五张,最多的是一块、五块,还有极其罕见的分币。

    她数完钱,共计七百六十一块八毛二。

    连三千块的一半都没有。

    苑雪紧抿着嘴,又数了一遍,还是七百六十一块八毛二。

    “我现在只有这么多……能不能再等等,等存够了钱,我再给你们。”眼泪在苑雪红通通的眼眶里打转,她扁着嘴,把布包递给尾火虎。

    尾火虎摇摇头,没有接:“你有一年的缴费期限,不着急。”

    处理完公事的人,连茶都没喝一口,又一阵风似的回去继续上班。

    古刹里又只剩下四人。

    “……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零钱?”李寅寅好奇地看着那堆放在桌上像小山一样的纸币。

    城市里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壮观的现金了。

    苑雪抽了抽鼻子:“都是附近的人给我修庙的。”

    “你说这是明代的建筑,那怎么不找政府要钱呢?”李寅寅不明白。

    巫履说出真相:“问过了,说要等。”

    “明代还不能插队吗?”

    巫履指了通向主殿的那段台阶:“其实,只有这段台阶是明代的。”

    其次是现在的厨房,那是清代雍正登基后重修后留下的遗物。

    再次是北边的一截院墙,那是民国成立重修后留下的遗物。

    最顶上的主殿,是鬼子投降那一年重修后留下的遗物。

    其他的都是十年前最后一次重修的结果。

    苑雪本来像这里的山民一样,从来不关心外面的事,为了修庙,她努力修炼成人,终于能走出去,听听外面的消息。

    顺便趁势搞点祥瑞,让人掏钱修庙。

    “原来还容易一点,现在越来越难了……”苑雪无奈,“以前随便说点什么,让他的屋子里长出点什么,就有人愿意给钱,现在的人,一定要我告诉他下一期彩票号码,或者明天必涨的股票……我要是有这本事,我还找他要钱。给我一百块钱就想换五百万,而且还是开奖后再给,哪有这么好的事。”

    李寅寅笑道:“愿意给一百换五百万不错了,你看现在庙里求佛的人都是用插上买门票送的三枝香,然后磕三个头,就结束了。”

    “是呀,所以,巫履才说要找娱乐圈的人,他们愿意相信,愿意给钱,给得还多,也不会要那么具体的指点……”

    具体的指点,就是泄露天机。

    凡泄露天机者,必会受到天谴。

    鳏、寡、孤、独、残、缺财、短命、无权……是谓“五弊三缺”。

    人是得到天道特别偏爱的生灵,都要付出如此代价。

    像苑雪这种修炼了七百多年,才勉强化形的小鹿,她根本不敢想象自己泄露天机的下场。

    李寅寅充分理解她的烦恼,同时也很好奇:“你跟这庙,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这么坚定地要修它?”

    “这里的神仙救了我。”苑雪望向主殿,眼神里充满了虔诚。

    大明洪武初年,苑雪意外吸到了从月光中流淌下的“帝流浆”,开启了灵智,她每天认真修炼,从天地日月中吸取灵气,进展缓慢,但是她不着急,帝流浆让她身体衰老速度减缓,她可以像人类那样活到百年。

    平静的生活被人类的战争打破,洪武十四年,一群人追打另一群人,把他们赶进了林子里。

    那么多人在林子里就要吃喝,林子虽密,动物虽多,但也经不起几十万大军要吃要喝。

    苑雪一族最大的问题是对环境极其敏感,非常容易焦虑,被人一吓,就吃不下睡不着,精神衰弱,还十分怕水,被水一泡,就全身僵直,捉它们都不用陷阱,只要把它们逼到水边,让它们自己跳下去,很浅的水坑都能轻松把它们“定”住。

    三天前还跟苑雪一起嚼叶子的姐姐不见了。

    两天前和苑雪一起赛跑的哥哥不见了。

    昨天和苑雪窝在一起想妈妈的妹妹不见了。

    同族一个接一个的消失,就连没有开灵智的鹿们都感觉到了不安与惊恐,它们大批向边境逃跑,穿过界碑,进入缅甸和东南亚其他地区。

    苑雪也想跑的,但是,她似乎不小心落进了人类的包围圈,林子里到处都是人类的声音,有狂欢的笑声,也有痛苦的哀嚎,她害怕极了,慌不择路,逃进了金光寺。

    说是寺,其实走两步就能从东走到西,从南走到北,屋里就一张桌子和一个无头的神像。

    但是苑雪已经别无选择,周围人类越来越近,近到可以闻到他们身上的血腥味。

    她一头钻到桌子底下。

    脚步声快速逼近,有人从外面进来了,他手中握长刀,刀上有血,腰间还挂着几只小动物的尸体,他看见苑雪,露出笑容。

    苑雪抬头看着他,心中充满绝望。

    那个人蹲下来,看着她,并且伸出手,忽然,外面传来人的惊呼、惨叫和纷乱的脚步声,那个人当即转身跑了出去。

    之后,又有两个服饰完全不同的人进来,一个人说:“呀,兔子!”

    另一个人说:“笨蛋,是鹿。”

    说她是兔子的人也想伸手拎她,被另一个人制止了:“刚才段氏残兵路过都没有伤到它,说不定,它是这个神的眷属,不能伤它。”

    “哥,你以前不是不信神佛的么?”

    那个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无花果摆在苑雪面前:“嗯,平时不信,必要的时候都信,神佛能得道,必然宽宏大量,不会跟我一介凡夫俗子计较。”

    说完,他双手合什,对着无头神像和苑雪拜了三拜:“保佑我们打胜仗,平安回家。”

    另一个人也出去摘了两把刺桐花,放在苑雪面前,发出同样的誓愿。

    “巫履说,因为有两人对着我许愿,又给我贡了东西,结成因果,所以,我得道的速度比原本的速度要快好多……这里是我的福地,我想要更多的人向我许愿,结成更多的因果。”

    苑雪语气坚定,充满对未来的期待。

    苏灵衣问道:“那后来这两个人的心愿实现了吗?”

    “呃……”苑雪抿着嘴,眨了半天眼睛,“算实现了吧。”

    南京应天府,大坝柳树湾。为讨米汤吃,充军到云南。

    那些来自南京的军士,赢了战争,但是却被留下驻跸于此,从此再也没有回过南京。

    苑雪理直气壮,反正,家已经搬到云南了,留在云南,怎么不算平安回家呢?

    第65章 盐水女神

    “现在这么多人想长生不老,想修仙,什么当都愿意上,我这庙是真的很灵嘎,可是光我一个人说没有用,只能用这种办法。”

    李寅寅摇头:“巫履都成功打入娱乐圈了,让他用嘴说就行了,根本不用幻境啊。”

    “那谁会信嘎,眼前为实,耳听为虚,就算是诈骗,也得先让人看见嘎。”苑雪才不会有人听两句逼逼就愿意掏钱。

    “谁说的,能看得见,说明仙缘深厚,有望升仙。看不见,说明天性鲁钝,没戏。为了证明自己聪慧过人,就算屋里有风,他们都会说这是屋内有仙灵。”

    苑雪困惑万分:“这也行?他们真的会认为是仙灵,而不是窗户没关好?”

    “是的,他们就是这么的虔诚。”

    苑雪看着李寅寅的眼神,充满景仰,坐在她身旁的巫履轻咳一声:“其实,我已经在这么做了。”

    “诶?那你怎么没有告诉我?”

    巫履温柔地看着她:“因为我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所以,先没有说,万一没有,那不是让你白白期待一场。”

    好像也有道理。

    “噢。”苑雪又低头削水果。

    门外传来脚步声,有三个人走进院门。

    其中一个,李寅寅见过,但是叫不上名字,演过很多片子的男配,或是连配角都算不上的路人甲。

    他演的片子都没有什么名气,但是里面的某些片段总是特别出圈,去看吐槽视频、搞笑视频,十个有九个都用了他的脸。

    站在他左边的男人,左手拎着包,右手打着伞,伞是遮在那个演员头上的,应该是演员的助理。

    站在右边的男人,大概有六十多岁,穿着暗蓝色的对襟唐装,手腕戴串,神态气质都有那么一些“端”,当然,也称之为“宝相庄严”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李寅寅觉得此人与巫履有一种莫名的相似感,不由得转脸看了一眼巫履。

    正对上苏灵衣的脸,他也在偷偷看巫履。

    两人相视一笑,又收起笑容,各自把脸转回去。

    那个演员见了巫履,急步上前,伸出双手:“宝言老师,您好您好,我是小佑。”

    巫履敛眉低首,双手合什,对着他欠了欠身,小佑这才急急忙忙地把手缩了回去,也跟着双手合什,鞠了一躬。

    小佑向巫履介绍道:“宝言老师,这是姜真人,我大师兄。”

    姜真人双手握于胸前,行了一个道教礼仪:“听小佑师弟说,此地灵气充沛,有大机缘,所以,我跟着小佑师弟,不请自来,还请宝言老师不要见怪。”

    “哪里,来者便是客,请坐。”巫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苏灵衣愣了一下,一共就四个石凳,请他们三人坐下?坐哪?

    苑雪笑嘻嘻地看着李寅寅:“姐姐,你们都没有到上面的主殿去看过呢,我带你们上去看看。”

    “好呀。”李寅寅便跟着苑雪起身,还笑着对巫履说:“你们慢慢聊,我们四处看看。”

    通向主殿的石梯很高,爬了半截,苏灵衣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想瞧瞧巫履在跟他们扯什么,巫履似乎感觉到了,他有意无意地抬头看了一眼他们。

    李寅寅低声:“别看了,想想你那个看了一眼牦牛的同族!”

    “……”

    苏灵衣脚步轻,比薛姗都要轻,时常无声无息的出现在薛姗和黄少芸身后,跟她们一起看偶像言情剧,看到想吐槽的地方会突然出声,吓两人一跳。但是苏灵衣本人不觉得自己是突然飘来的,他认为自己的脚步声很响了。

    薛姗也不多说废话,下了一个视频,专门把苏灵衣叫来学习:

    在青藏高原上,一只藏狐突然从草堆里探出身子,呆呆地望着牦牛群。

    牦牛看着它,它也不躲。

    忽然,一头牦牛就向它狂奔而来,把它踩死了。

    牦牛还不解恨,又冲了一回,把它踩扁了,接着又冲了

    第3回,把它踩到泥地里,铲都铲不起来。

    视频结束,薛姗舔舔爪子,冲他晃了晃爪子上的指甲:“你要是再这么突然冒出来,我就叫洪大牛来踩死你。”

    苏灵衣语气坚定:“你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我被踩死的。”

    李寅寅声音温柔:“对,我善,见不得血,我会把眼睛闭起来。”

    “你们快上来呀,到啦!”苑雪在庙门前蹦蹦跳跳向他们挥手。

    上面那座庙的规模比最早的那座山神庙大多了,从原来进门走两步就撞到墙,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座豪宅,看起来大概有二十平方米那么大!

    “嗬,阔了啊。”

    李寅寅打量着殿内的一切:地上铺着水泥,已经裂了几条缝。

    供桌上供着的还是一尊无头神像。

    那座神像的衣纹都已经磨损的看不清了。

    “供无头神像不好吧?”李寅寅说,“信众都不知道自己拜的是谁,怎么愿意掏钱呢?”

    苑雪十分无辜:“可是,我认识它的时候,它就是这样嘎,我本来也想给他配上头,可是,换了十几个,它都不满意,白白浪费钱。”

    “你怎么知道它不满意?它来找你了?”

    “嗯,他晚上托梦给我嘎。”

    在房间里的一角还有一个小背篓,李寅寅看着背篓:“这是……神像自己背着砖头给自己修房子?”

    “啊,不是的,这是我的,刚才背贡果上来,顺手放在这。”

    这只小背篓很有意思,李寅寅把它拎起来,发现底下有一个破洞:“都坏了,该换啦。”

    “嗯,我已经采了竹子,一会儿重编一个。”苑雪看着背篓,愤愤道:“还说他们的茶叶好,害我背了那么远,结果根本卖不掉嘛!还把背篓弄坏了,骗子。”

    李寅寅好奇:“哪儿的?是勐海吗?”

    “不是嘎,要是勐海的怎么都能卖上价,哼……不过还是比我卖大树花要赚得多一点。捡半天才能捡到几块,晒干了就一坨坨,四大块才能卖十块钱……”

    苑雪这只妖,实在是混得太惨了,她跟人类唯一不同之处,就是她还有另一个形象。

    别的什么妖术、法术统统没有,保命手段还是妈生技能:跑。

    为了修缮这座庙,她除了神预言从别人手里讨点祥瑞钱,就是进山里采摘山货拿到集市上卖,山货在山下集市根本卖不上价,小小的丑苹果,跟果园里又大又红的大苹果放在一起,实在是没有卖相。

    早上四点背着一篓子山货出门,下午三点背着半篓子山货回来,手里就多了二十多块钱,只够买得起几块砖,连一大包水泥都买不起,更别提什么黄沙、钢筋、片石了。

    不过苑雪对未来倒是充满希望:“宝言来了以后,他出去从有钱人那里化缘,钱就多了好多!再攒几年,东边也能修起来了!那边以前有一个大官住过嘎!”

    东边?

    李寅寅记得东边确实好像有那么一个屋子……也不能叫屋子,只有半边屋顶。

    墙也是破,从墙洞往里看,里面只剩下一片青青荒草地,与南京明故宫草地唯一的区别就是它的草长得比较高。

    “哪个大官?”

    苑雪骄傲一抬头:“朱由榔!他逃亡的时候住过!”

    中国三大美食宣传路线:乾隆下江南、慈禧蹿西安、永历奔缅甸。

    第三位虽然不如前两位对中国美食源流贡献那么大,但是腾冲人民还是很感谢他的,让一个普普通通的炒饵块,变成了“大救驾”,名头一下子就响亮了起来。

    苑雪双眼里亮亮的闪着光:“既然大救驾能被永历帝抬起来,那么一定会有游客为了探访永历遗踪,不远万里到这里来,并且花钱,然后,我就有钱修房子嘎!

    一个人收十块,十个人就是一百,一万个人不就是一百万了吗!要是每个月来一万人,嘿嘿……我就把瓦片也换掉,那边都漏雨了,还有给石阶装护栏……”

    苑雪已经在心里规划好几个方案,怎么花这笔钱。

    看着她充满期待的眼神,李寅寅和苏灵衣对视一眼,都不忍心打破她美好的梦境。

    李寅寅一边听苑雪说话,一边分神听银杏树下的人在说什么。

    那个姜真人是小佑之前拜的师父,有些真神通,给小佑说了一些事都非常准,小佑把自己赚到的钱大半都供奉给了他,希望这笔投入能让自己得到更多的机会。

    他因为总是被人做成搞笑视频里的填充物而在全国流行,也经常有导演看中他,让他继续扮演同类型的角色,他想演主角,哪怕是个能掀桌的男二呢。

    结果,姜真人说他的命数就到此为止,强求不来。

    是宝言老师突然出现,说可以施法帮他改命,让他演男主角。

    他把自己手上全部积蓄五十万给了宝言老师,做法七七四十九天之后的当天下午,他就接到了一个导演的电话,说觉得他的气质外形都很不错,想邀请他来做自己片子的男主角。

    他高兴坏了。

    不过,到深度接触后他才知道,原来是短剧的男主角……即不是网剧,更不是上星。

    短剧自己能不能被广大观众看到都得看平台算法,一百部里能有一部数据爆了都是意外,短剧演员的片酬也很低。

    七百块钱一天,一部短剧一天拍十几个小时,七天就能拍完,最终获得收入四千九百块,由于他没有开工作室,甚至还得按个人劳务收入交20%的税,拿到手3920块。

    收入甚至不如他在一部上星剧里演过的男八。

    但是……

    抛开这剧的性质不谈,就问这是不是男主角!!!

    而且,短剧怎么了?!当初海南周易,那么大的公司,出的片子,个个叫座。

    那又怎么样,他们家的三顶流之一,现在不也在拍短剧!最多他的片酬比自己高一点,两三万一天。

    小佑觉得是自己没说清楚,或者说,是给的钱还不够多,五十万只能买来短剧的男主角,要是再多一点,是不是就能是网剧的了?如果更多呢?是不是能买到上星剧的男主角?

    所以他到处借钱,想请宝言老师帮帮忙,最好保佑他一定能接到一个大爆剧的男主角。

    这才惊动了姜真人,认定他是被装神弄鬼的江湖骗子给骗了,跟了来,想看看这个宝言老师到底是何方神圣。

    巫履刚才跟他小小的斗了个法,开明六巫个个有本事有脾气,从来不知道什么叫谦虚,巫履一点都没留手,完全的碾压姜真人。

    姜真人带着怀疑和挑刺的心来,已经完全被巫履折服,刚开始叫“宝言老师”带着傲慢,现在叫“宝言老师”充满了谦卑。

    小佑还是最低的凡人诉求,简单明了的只想求财。

    姜真人除了财之外,还想求成正果、得大道、羽化飞升。

    天色渐晚,巫履留小佑和姜真人晚上住下,秉烛夜谈。

    这个姜真人在圈子里相当有名,给他送钱的人不少,给房地产老板看一下项目选址,就能进账几百万,帮某大佬看父母的墓穴得到的更多。

    李寅寅觉得,巫履要是不能从姜真人手里搞到一千万,就是巫履脑子被门夹过了。

    此地人类活动不多,灵气相当充足,李寅寅听见隔壁有响动,紧接着,是两只小动物蹦蹦跳跳的脚步声,出门去了。

    这会儿巫履的忽悠大会已经落幕,没八卦听了,李寅寅便跟着苏灵衣和苑雪的脚步出门,她远远地看着这两只小动物身上都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小布袋,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前方的龙乃村隔壁就是缅甸,跨一脚就到了,普通游客会到这里卡卡拍照。

    不过那两头小动物却拐了个弯,顺着小路蹿进了山里,离城市很远的一个山凹里,有一个小村子,房屋风格就比原始稍微强那么一点点。

    这里靠近边境,有巡逻的边防士兵,半夜三更有野兽路过,他们未必会管,但如果是个人往山里拱,他们肯定得把人拦下来盘问祖宗十八代。

    为避免生出事端,李寅寅化为原形,跟在藏狐和小鹿后面,想看看他们背着自己找了什么好地方玩。

    村里的人都睡下了,苑雪一蹦一跳的在前面带路,在村子后面的山崖停下了:“到啦!”

    山崖旁有一条飞瀑,明月当空,清冷月光照在瀑布上,像一条银练,十分漂亮,瀑布落入的水潭旁有一个石头,看起来像一个身姿窈窕的美女坐在那里,看着远处的山头。

    石头的头上有一个半枯不枯的花环,身上披着用草叶编成的蓑衣。

    “履说,这是女神,拜一拜她,会有招人喜欢嘎!”苑雪从口袋里掏出几颗无花果,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

    苏灵衣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一大块白色的盐晶,又拿出一块硬币,两只爪子合在一处:“求女神指点,我喜欢的人是不是也喜欢我。是就是字,不是就是花。”

    他闭上眼睛,把硬币对天空一抛,硬币旋转落地,在地上滚了一小段路,在石窝里停下。

    苏灵衣赶着过去,捡起硬币,看他的表情,对结果非常不满意。

    他拿起硬币,又跑回石头前面,把硬币放到女神面前:“这一面叫字……”

    他又把硬币翻过来:“这一面叫花……不要再搞错啦!”

    “……好,再来一次……求女神指点,我喜欢的人是不是也喜欢我。是就是字,不是就是花。”

    硬币再次飞上天空,又落了下来,看苏灵衣的表情,应该是得偿所愿了。

    但是,旁边的苑雪说:“一次成,一次不成,这到底是成还是不成啊?要不,你再问一次呢?”

    同样的操作又出现一回,这次,硬币卡在了石缝里,立着的。

    “呀,女神生气了,”苑雪忙向石头俯下身子,“不气不气,他就是想确定一下……女神千万别生气呀,他是外地来的,是客人嘎。”

    蹲在半高山崖上看热闹的李寅寅露出谜之微笑,哦哟,苏灵衣这小子春心动了啊。

    肯定是看上薛姗了,两人整天打打闹闹,但是冯墨跟薛姗打闹的时候,他就拦着不让冯墨太过份,每次找的理由还都是:“打坏了东西,星君要生气的。”

    哼,还拿我做挡箭牌,真没种!有本事自己A上去啊!

    他是狐狸,薛姗是猫,要是有后代,那就是狸猫~合适!是一个跟太子等价交换的高贵身份。

    李寅寅替他俩的孩子想了好几个名字以后,忽然想起:等等,薛姗好像对冯墨的兴趣更大,毕竟一起生活了百年,青梅竹马啊。

    不过这年头,竹马系打不过天降系,苏灵衣还是有机会的。

    这边李寅寅还在东想西想,那边苏灵衣又开始跃跃欲试,由于第三次扔的依旧没有结果,苏灵衣打算仗着“外地人”的身份,再扔一次。

    苑雪拦着他不让,苏灵衣不甘不愿,围着石头转圈:“女神女神,真的不行吗?要是真的不行,就下雨让我知道……”

    天空,月明星稀,一丝丝云彩都没有。

    李寅寅都看不下去了,她站起来,打算告诉苏灵衣,这种事情求什么神啊,直接找她,她可以帮着跟薛姗旁敲侧击,不比问一块石头有用吗!

    她刚站起来,就看见那块石头好像也动了一下……不是石头动了,是石头里面附着的东西动了!

    苏灵衣和苑雪两人还在水潭边拜月,吸取月亮精华,苏灵衣的灵力略强一点,感觉身后不对,转头看了一眼,吓得拉着苑雪跑到一边:“石……石矶娘娘!!!”

    一道半透明的人影从石头里站起来,那是一个穿着兽皮,戴着兽牙项链的长发女子,她压根就没看一眼在边上瑟瑟发抖的小动物。

    她抬着头,眼神凶恶地看着崖上的白虎:“是你……受死吧!!”

    她举起右手,指向天空,从四面八方飞来不知道多少只鸟,原本晴朗的天空被黑压压的鸟群遮住,不见月也不见星,黑得连水潭都看不见了,只有隆隆水声。

    空气急速流动,无数飞鸟发出尖厉叫声,向李寅寅的方向冲下来。

    “吼!!!”一声虎啸传遍山林,遮天蔽日的飞鸟瞬间被震开,纷纷落在地上、水中。

    月光再一次洒落大地,白虎站在山崖上,俯视着水边的那道灵魂。

    “干嘛打我!”李寅寅恼怒。

    女人冷笑一声:“你心里清楚!你这个始乱终弃,夺我子民的负心汉!!!”

    “啊??”李寅寅一脸茫然。

    苑雪和苏灵衣蹲在一边,苑雪低声:“看不出来,她喜欢女的,还是个T。”

    “什么T?”苏灵衣不看百合故事。

    苑雪热情科普:“就是女人喜欢女人,处于主动身份的那个。”

    苏灵衣的脸色都变了:“她怎么可能喜欢女人!”

    “怎么不可能!性向自由!哎?你这么着急,咯是你刚才占卜的对象,就是她嘎?”苑雪的眼睛弯起,闻到一股冲天八卦味儿。

    苏灵衣咬牙否认:“不是!”

    “不是就不是嘎,声音那么大干么丝……”

    他俩吃瓜看热闹,李寅寅懵的那叫一个彻底,她化成人形:“我是女的!负什么心!”

    “哼,你法力高的很,想变男就变男,想变女就变女!”

    李寅寅又现出本相,抬起一条腿:“这次跟法力没关系了吧!”

    “哼,为了躲我,你宁愿割鸡去蛋!”

    李寅寅:“……那你总得告诉我,你觉得我是谁吧?总不能是白虎,就是负心汉,那你的负心汉可太多了。”

    “世间虽有白虎万千,但有这么强大力量的,只有你!廪君巴务相!”

    “……嗐,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他啊。”李寅寅十分苦恼,“他在天界待了一段时间,就去其他境界了。”

    “呵,你自己信么?”

    苏灵衣悄悄问苑雪:“饼菌巴乌香是什么?”

    “是巴人的祖先,传说是白虎星下凡,伏羲的后人。”

    李寅寅听见了大叫:“他才不是白虎星!”

    “噢!”苑雪缩了缩脑袋,继续对苏灵衣说:“反正,就是那个人,带着族人找新的生活地,路过盐阳,被盐阳之主盐水女神看上,睡了好久。禀君觉得盐阳地方小,不够住,就要走,盐水女神不让他走,晚上睡他,白天就带着鸟群挡路,禀君着急走,晚上把自己的绿腰带送给盐水女神,第二天,他就把身上有绿腰带的鸟射死,鸟群散了,他就带着族人走了。”

    纯爱战士苏灵衣大怒:“真是个混蛋渣男。”

    “你说的不完全对……”盐水女神冷哼一声,盯着李寅寅的眼神,像能射出刀子。

    “他愿意留在盐阳,但是他要为主,我为副,可是盐阳部落是我的部族,怎么可能让他一个外人做主,所以,他要离开,他要去一个他能做主的地方。我献上盐阳的食物、金属和我所有的爱,都不如他要夺权的心愿重要!他把我射死以后,他怕盐阳还有支持我的族人,要为我报仇,便带着愿意跟随他的人走了!哼,最后,他还想偷袭武丁!被妇好抓住,割了头颅!在鼎中煮了!”

    李寅寅用力点头:“虽然你可能不信,但是妇好就是我……我怎么可能杀了我,他变成白虎,那是被我吃了啊!在人前,他就是白虎的模样,那是我第一个伥鬼。”

    盐水女神又是一声冷笑:“哦?那他现在在哪里?”

    李寅寅无奈:“他到底伏羲之后,伏羲来找我要人,我多多少少也要给一点的嘛,我就是这么好说话,不然也不会现在一个伥鬼都没有了。”

    每一个伥鬼,都是一笔人情债和道德资本,李寅寅攒了好多。

    说到最后,李寅寅也摆烂了:“你爱信不信吧,你要是不信,来,我们正大光明打一场,站着的赢,躺着的输,怎么样?他俩看着做证!”

    “我也可以做证。”巫履还是穿着那一身蓝色的对衫上衣,从一栋房子后面转出来。

    “你……”盐水女神见到他,愣了一下,她抿了抿嘴唇,指着巫履:“你不准帮忙!”

    李寅寅耸耸肩:“我跟他又不熟,他不可能帮我的,放心啦。”

    巫履双手抱在胸前,微笑道:“她是不让我帮她。她还有一个身份,是开明六巫之一的巫阳,她死后,是我将她化为石,带离伤心地。”

    苏灵衣悄悄对苑雪说:“他肯定喜欢巫阳!我押一个无花果!”

    苑雪看他的表情像看傻子:“他谁都不喜欢,我跟一个无花果,再加一斤刺桐花!”

    巫履淡淡道:“我有两件事要说,第一,小藏狐,你输了,把无花果给小鹿。”

    “第二,巫阳,你的实力离白虎星君太远,你赢不了。但是,我可以让你赢。”

    李寅寅活动了一下手指,微微一笑:“哦?你要一起?来吧。”

    巫履吹了一声口哨,地在颤动。

    一个村子的人,手拿各种农具,还有砍刀、镰刀赶到这里,他们站在巫履身后。

    “摄魂术?真下流。”李寅寅皱眉,她要是用法术杀这么多村民,今天晚上,就可以见识到什么叫九千雷击诛仙了。

    巫履依旧从容不迫:“不是摄魂术,他们曾受我恩惠,得到保佑五谷丰登的祭祀方法,从此才能繁衍生息直到现在。有恩,自然是要还的。”

    他向一旁撤了一步,看着领头的男子:“现在,是你们报恩的时候了,我的信徒们。”

    第66章 苏灵衣:活着,但余华版……

    近百名身穿本地服饰的村民手持木棍与菜刀向李寅寅包围过来,原本明亮的满月,此时也变成黯淡的黄,如同白色丝缎面上被弹落了一星烟火,微微烧焦了一圈。

    他们不是普通人,千百年的蛮荒血祭,让他们的身体里也带着一丝原始的煞气。

    如同杀了很多人的刽子手,连恶鬼都不敢接近;屠户的杀猪刀,是辟邪圣物。

    这么重的煞气,勾起苏灵衣血脉中对掠食者的天然恐惧,他动弹不得,被为首的村民轻易抓住。

    此时,他那国家二级保护动物的身份在山民的眼里不值一提,他就这么被人拎着后脖颈,在人的手中晃荡。

    一把尖刃抵在他的脖子上,刀尖已经刺入皮肤,露出一点红。

    李寅寅看了一眼苏灵衣,又转脸看巫履,神色轻松:“你怎么就这么笃定,我会为了这只狐狸,就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不笃定,只不过,能被你带在身边的,一定不是废物,也一定与你关系匪浅,我很想看看,他对你的重要性能到达哪个程度。”

    巫履做了个手势,雪亮的锋刃,对着苏灵衣的肚子划下一刀,鲜血瞬间涌出,浸透了沙黄色的皮毛,苏灵衣知道如果自己发出惨叫,一定会让李寅寅分心,那个看起来凶巴巴的女鬼会伺机伤到她,他会难过自责。

    ……如果她真的无动于衷……那……也太杀狐诛心了。

    不管是哪种结果,苏灵衣都不想看到,于是,他硬是咬着牙,一声也没吭,甚至还摇晃了两下尾巴,假装无事发生,好像那一刀只是蹭破了一点皮。

    似乎李寅寅真的被他瞒过了,见他还在轻松的摇着尾巴,她的神态松弛,语气从容:“我都说了,我不是巫阳要找的人,跟我打架没有任何意义,绑了他,更没有意义,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

    巫履遗憾道:“你说你不是,我也相信你不是,可是她不相信,只有她相信了,才能从石头中离开,得到大解脱。”

    巫阳双眼眨红,长发在风中飞扬,形同恶鬼,哪里还有半分上古在祭祀仪式上为天神起舞的容光。

    “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能相信,我不是抛弃你的负心汉?”李寅寅无奈,她也不指望能说服她,只希望能争取时间,把苏灵衣给救出来。

    巫阳冷冷地看着她:“我要你死!”

    “我都说了我不是,你非说是,你要是错杀了,让真正的负心汉继续逍遥快活,岂不是白折腾一场?我说,这不是你跟禀君玩小情趣的一环吧,你心里就是想放他一条生路,但是面子上又过不去,一定得找个差不多的杀一杀,显得你好像很坚定,很果决……是不是,被我说中了!嘴上说着要报仇,要是等真禀君出来,你就只会拿小拳头锤他胸口,撒娇赌气,他说一句愿意回来,你就原谅他了,对不对!”

    李寅寅故意放话激怒巫阳,把她的思维带到偏,巫阳果然中计,她怒气冲天:“你胡说!”

    “我胡说?你死的时候,人神混居,天庭犹在,巫履能把你的尸体带走,他为什么不帮你上告天庭?就算不能杀了他,至少也得罚他几世轮回,要么是你爱禀君爱得要死,不肯让巫履替你告状,要么是巫履不想帮你告状,你选一个。”

    巫阳自然是不能承认自己还爱着那个渣男,于是,她转移目标,看着巫履:“是了,你一向为天帝祭祀,与天帝关系紧密,你为什么没有替我出首?”

    巫履是万万没想到,这事怎么还能扯到他头上,他忙解释道:“禀君是伏羲后人,白虎星降世,就算我去告发,天庭也不能将星星从天空摘下来。”

    “但是可以罚他下界!他射你一箭,天道会罚他被万箭穿心、乱刀砍死、剥皮抽筋、只要你想,他还会被片成三千六百个小肉片,三天三夜都死不掉,看着自己被削成骨架子,比这里的砍头人祭厉害多了!”

    巫阳睁大眼睛:“不可能,我不信!”

    “有什么好不信的,你家不是在巫山吗!你现在去打听打听,那里是不是有一个叫龙骨坡遗址的地方!里面有一个特别大的剑齿虎骨头架子,你猜那是谁的!哎~是我的~~”

    巫阳:“……”

    “我带人灭了安徽繁昌人字洞全族~杀得有点过了,有伤天和,就被罚啦!那些人,连智人都不算,就比猿猴稍微高级那么一点点,天道都罚我!你可是巫,为天神献舞的巫,天道还能不帮你?都得怪他不替你出首告状!”

    巫阳已经被李寅寅说糊涂了,她完全失去了自己的判断能力。

    “巫履,咱们也算熟人了,就不跟你客套,你直接说吧,当时为什么没替她上天告状?……不会是你把窫窳扔进了弱渊,让他变成怪物,你自知得罪天帝,所以不敢上去吧。”

    这句话,完全是李寅寅信口胡说,随便抓了个跟他沾边,自己又刚好认识的熟妖,拉出来凑数,吵架嘛,讲究的不是慢条斯理、逻辑严密,就是要大火力覆盖,无差别倾泻。

    她压根没指望巫履会有什么反应,毕竟他说过,他不管制药和复活,他的主营业务就是与天通、祭祀诸事。

    没曾想,巫履听见她的话之后,眼神微变,扬起的嘴唇瞬间就落了下来,李寅寅:“……不会这么巧,被我说中了吧。”

    控制村民心智的巫履自己心智大震,那一瞬间,崖上有一道白光直冲向人群,李寅寅从村民手中夺过苏灵衣,又把趴在一边草丛里的苑雪一把拎起来,抓在手里。

    她看出巫履很在意苑雪,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相信用苑雪威胁巫履说点古老往事的实话,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就算是他把窫窳变成怪物,导致他和其他人无法上天告状,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罪,只是没替巫阳告状而已,丢脸罢了。

    李寅寅掐住了苑雪的脖子,刚想对巫履放几句狠话,却看见巫阳正逼视着巫履:“你为什么没有替我出首?而是把我偷偷带离巫溪?你有何居心!”

    当年两人的实力就差不多,由于巫阳是女子,对天地灵气更加敏感,修行比巫履还高一些,现在又满含怨气,更是巫履所不能及。

    巫履被她浑身散发出的黑气压得喘不过气,连转头看一眼李寅寅都不能,何况控制村民。

    那些村民的灵智已经完全变成了数千年前的状态,他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并且不折不扣的执行。

    巫履对他们下达的最后指令是用苏灵衣威胁李寅寅束手就擒。

    他们对着李寅寅一拥而上。

    李寅寅试了一次虎啸,无用。

    人类有了坚定信仰的时候,魂魄会发生奇怪的变化,会变得非常坚定,连死都不怕,这是人类能在漫长进化中,超越各种顶级掠食者,成为食物链顶端的重要理由之一。

    没办法,李寅寅不能真的杀人,苏灵衣的伤口还在不断流血,李寅寅企图把苑雪扔出去砸人,怎么扔都扔不掉。

    苑雪的前肢紧抱,后肢死缠,紧紧扣在李寅寅的胳膊上:“别扔我嘎!!我什么都不知道嘎!!!你带我走吧!他们好可怕啊!!!”

    后面村民离李寅寅只有二十多步,但是李寅寅不能用缩地成寸,空间跳跃很激烈,苏灵衣会受不了。

    她化身成白虎,把苑雪和苏灵衣往自己背上一扔,厉声喝道:“你扶着他,别压着他的伤口!”

    周围大树参天,树冠将月光严严地挡在林子之外,字面意思上的伸手不见五指,身后追赶的村民有人被树根绊倒,有人被悬吊着的树藤挂住脖子,只剩下三十多个视力极强的资深猎手还紧跟不放。

    李寅寅的视力比他们强,但也仅是看得见而已,那些乱七八糟野蛮生长的小树,也会挡住她的去路。

    能平A冲过去的时候就冲过去。

    太粗的树,她也得稍微绕一下。

    糟糕的地形平等地拖累了追逐赛中的所有选手。

    两旁的小枝杈不时刮打在李寅寅的脸上身上,划出一道道的血痕。

    她忍不住抱怨:“靠,我从没吃过这种亏!苑雪,你修炼了这么久,连最朴素的吃人都不会吗!”

    苑雪生怕李寅寅嫌她是个废物把她丢下:“……我……我是吃素的……”

    “要你有什么用!”说话间,李寅寅又被树枝划了一下,越发暴躁。

    苑雪十分委屈,可是她又不敢顶嘴问李寅寅:“你还是虎呢,你怎么不自己吃!”

    为了证明自己有用,苑雪努力憋出一个优点:“我会撞人!”

    “撞人……你那一点力气,去正规按摩店上班,一天要被投诉三次没力气!算了,你还是好好坐着吧,苏灵衣怎么样?”

    苏灵衣微弱的声音从背上传来:“活……着……”

    “那就行。”

    苏灵衣想多争取一点温情的问候,又补充了一句:“……是余华版的……”

    李寅寅一点面子都没给:“盗版的都行。”

    这是通向缅甸的小路,只有村子里的猎人会走,路上没有水源,连动物都不走这条路,没有脚步帮着把地上的杂草和杂树踩扁,相当的崎岖难行。

    到最后,连李寅寅的身体都要挤不过去了,身后的人类还在一百多米之外跟着。

    她小声嘀咕:“等我回去抓住巫履,逼他教我控制人心的手段,我回去帮奎木狼升官!帮娄金狗夺取公司,最后,我们白虎七宿,号令天下,莫敢不从!”

    苑雪坐在她的背上,用尽全力扶着苏灵衣,听见李寅寅的声音,她急急出声:“能不能也帮帮我!”

    “你想干什么?”

    苑雪双眼放光:“我想让人类给我的庙捐钱!要清华和同济的建筑系高材生给我重建,让复旦的新闻系帮我做宣传!”

    “不考虑叫北大的帮你做账?”

    “北大?不行吧,我听说提篮桥高级会计进修学院里都没有北大的,应该是他们资格不够。”

    李寅寅猛地停下脚步。

    苑雪差点被她吓死:“我……我就随便说说……我要北大的还不行吗……千万不要扔下我呀!”

    “嘘!”李寅寅听到了刀砍树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木头倒地的声音响起之后,就是人类脚步挪动的声音、马蹄挪动的声音。

    马蹄声音很闷,应该是在马蹄上包了布。

    声音很多,至少有二十多匹马。

    落下的动作十分沉重,应该背了很重的东西。

    面前的杂树接连倒下,眼看就要跟这拨不知道干嘛的人面对面,李寅寅一个闪身,几个飞蹿,爬上了路旁一株大树,伏在粗壮的枝杈上。

    苏灵衣微弱的声音又响起:“不是说猫没有教虎爬树吗?你怎么爬这么快。”

    李寅寅的声音直接传进苏灵衣的脑中:“什么猫教的!大家都是猫科,谁比谁高贵!凭什么就是猫教虎了!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把你从树上扔下去。”

    苑雪趴在苏灵衣耳边用气声问:“所以,她为什么爬这么快?”

    苏灵衣:“你想知道答案吗?”

    “想!”

    “知道答案以后,就要被扔下去。”

    苑雪:“……这么无聊的事情,谁想知道啊!”

    一棵长在路正中,有海碗那么粗的杂树轰然倒地,李寅寅终于看清这群人。

    他们皮肤很黑,生得一张标准中南半岛土著居民的脸,身材瘦小,却肌肉结实,为首开路的两个人手里握着一把四十厘米长的半弯砍刀,肩膀上挎着枪。

    他们的衣服很普通,但是那枪一点都不普通,李寅寅认出,那是从正经的兵工厂里出来的PP19微冲。

    “好家伙……”李寅寅不由睁大眼睛,在禁枪的中国,手造小土枪都不常见,何况制式武器。

    这群人很快与追着李寅寅而来的村民遇上了。

    负责开路的人当即伸手探向肩头的枪带,却被后面的一个男人喝止。

    李寅寅听出那个男人说的意思是:“不能杀,他们是中国境内的村民,杀了他们,以后这条道就废了!”

    那两个开路的人才将手收回来。

    说话的男人大步向前,站在队伍最前面,他让自己手下们掏出几包烟,给村民们每人派发一支,说话特别客气:“阿哥,你们是出来打猎的吧?我们是运货的,借道,没有恶意。”

    此时村民失了白虎的踪影,巫履的命令暂时失去了指向性,他们恢复了神智。

    他们,其他事情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确实是追着一只老虎从村里跑出来,也很合理嘛,驱赶老虎,保护村子。

    他们的注意力都被这个男人给的香烟吸引了,这跟他们自己卷的烟完全不一样,男人要给他们点烟,他们拒绝了:“在林子里头,莫要抽烟。”

    李寅寅:“嗬,还挺有防火意识。”

    他们拿在手里闻了闻,然后有人叼在嘴里,有人顺手夹在耳朵上面。

    有人好奇地看了一眼马队上背的大包:“运的什么?”

    男人笑笑:“没什么,就是一些木头,还有石头。”

    当地人心知肚明,所谓木头,就是缅甸大果紫檀,又名红花梨,高档木材。

    石头,就是翡翠了。

    正大光明从关口进出,要交关税。

    偷偷摸摸走小路,这笔钱就落自己兜里了。

    中缅边境线极长,边境上的人家,就算自己不干,谁家还没个干这事的亲戚,就算互相撕逼吵架的邻居,都不会举报。

    村民露出“我懂”的了然表情,站在路边,让马队过去。

    “我们也回去吧,离村子都这么远了,老虎也不会回来。”

    “哎,回家睡觉……我都好久没跑这么远了。”

    “老虎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都不记得了?”

    “我也不记得了……别想了,回家!”

    等村民都走完了,李寅寅才从树上跳下来:“我们去村卫生所偷点绷带,先给你包上。”

    “他们先伤了我,我们这怎么能叫偷。”苏灵衣对“名份”非常看重,气若游丝了,还要强调一下。

    要是平时,李寅寅肯定得怼他一个跟头,再嘲讽两句,听着苏灵衣快断气的声音,也狠不下心,随口道:“好好好,是拿,拿行了吧!”

    李寅寅这才发现,刚才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跑出国境线了,在疫情期间,有太多的缅甸人跑到中国来,于是,中国的边境上也装上了铁丝卷。

    刚才自己一路跑过来的时候没注意,现在才发现,原来前面有很长一条铁丝卷子挡在边境线上,只是有一段被人剪了,所以才能畅通无阻地跑过来。

    过了铁丝卷,路明显强太多,就隔了一米!

    虽然也是土路,但明显宽了许多、也没有那么多的杂草杂树,在上面跑也不会刮到脸。

    “小路不都是本地人自己修的嘛,怎么比237国道上江苏省界和安徽省界的差距还要大!”

    李寅寅正跟苑雪和苏灵衣吐槽道路建设问题,忽然,她听见了远处传来的纷乱声音。

    人声、马声,还有“啪啪啪”的脆响。

    苏灵衣:“咦,谁大半夜放鞭炮啊?”

    苑雪和李寅寅脱口而出:“是枪声!”

    李寅寅加快脚步,狂奔向前,在通向村子的分岔路口处,有两匹马倒在地上,其他的马也在胡乱瞎跑,有的奔向村子,有的冲进密林。

    马队的人藏身在林子里面,每个人都拿着枪,小心地把自己的脑袋和身体缩着。

    在更远的地方,还有一队人,他们穿着制服,对着这边喊话:“你们跑不了的!投降吧!争取从轻处理!”

    “哈!老子干了这一行,就没想着活着回去!”

    “想想你们的家人,想想你们的孩子!”

    “想个屁!谁不知道你们中国贩50克就要枪毙!反正都是个死!兄弟们,跟他们拼了!”

    这人刚说完,便抬起手对着刚才喊话的方面扫了一梭子。

    对面立马回敬了几颗子弹。

    李寅寅抽了抽鼻子:“50克,这帮人是贩毒的啊。咦,我闻到一股熟悉的味儿。”

    苑雪:“火药味嘛,我都闻到了。要不要给这个狐狸偷**,帮他烧烧伤口,消消毒嘎。”

    苏灵衣:“……我谢谢你啊……”

    苑雪非常高兴:“不客气。”

    李寅寅摇摇头:“不是,是熟人味。”

    苑雪歪头瞧着她:“你的熟人是毒贩嘎?哎哟!”

    李寅寅收回拳头:“我认识的毒贩,那只能叫熟尸。”

    苑雪抱着脑袋上的包,含泪:“你认识很多毒贩嘎?”

    “虎门销烟的时候,我在现场。可惜,第二年,天庭就联系不上了,我的灵气急速衰退,只能进山睡觉。没能参与一下开启近代史的大事件,真是太亏了!!!”

    一颗流弹擦过苑雪的头顶,吓得她一缩脖子:“那么危险,躲还来不及,你还遗憾没参加?”

    李寅寅:“要是我参加,就一定能赢,赢了就不用赔几亿两白银。

    想想看!要是想办法把那些钱弄出来,给你修庙,能修一个好大好大的庙。”

    苑雪悲从中来:“我的钱!”

    说话间,双方再次展开枪战,李寅寅听了几秒,眉头皱起:“不好,毒贩的火力比较强,我得去帮忙,你把苏灵衣拖村卫生所去。”

    没等苑雪反应过来,李寅寅就已经不见了。

    李寅寅看见这帮毒贩,分成两队,几个人在前面开枪做掩护,其他人弯着腰,悄悄向村子方向移动。

    真让他们进了村,村民就会成人质。

    李寅寅抢先进了村子,想张开结界,结果发现村子里已经有一个了,是巫履的结界,听动静,里面在拆迁。

    “你们俩先别打了,先处理外面的事。”李寅寅将声音传进结界里,结界打开,露出了十分狼狈的巫履,以及显然还没过够瘾的巫阳。

    “你还敢回来!”巫阳厉喝。

    李寅寅:“我都说我不是了,外面有毒贩……他们向人类卖一种让人失去神智的药,人吃了以后会杀老婆吃孩子!禀君说不定就是吃了药以后对你动手的!”

    虽然巫阳还是不知道那是什么药,但是她听不得“禀君”,更听不得“杀老婆“当即便收手:“在哪?”

    李寅寅向村口那些鬼鬼祟祟的身影一指:“来了。”

    第67章 毕月乌

    十几个黑影急匆匆向最近的民宅冲去,明明近在眼前的民宅却怎么都过不去,面前总有一堵不高不矮的墙挡着,想爬又爬不上去,只能跟着墙绕。

    李寅寅坐在石头上:“巫履,你不是挺能打么,去把他们杀了。”

    巫履:“你怎么不去。”

    李寅寅:“你是人类,天道对你减轻一档,用点手段,人类也抓不着你动手的把柄。”

    巫履:“减轻也会对修为有严重损伤。”

    李寅寅:“巫阳,你……咦,上哪去了?”

    巫履:“她把村民都引到后山去了。”

    后山上,数百村民手捧瓜果、鲜花,对着飘在半空的巫阳,顶礼膜拜。

    刚才巫阳现查了他们的族中神话,并按照神话里的记载,展示了几个神迹。

    按照流程,村民们必须现在!马上!立刻!就得举行一套祭神仪式,起码两小时起步。

    所以,现在村子里已经空空荡荡,只剩下牲畜和看门狗,一个活人都没有。

    李寅寅:“……不愧是你们!”

    苑雪小小声:“那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李寅寅:“不行,要等能压制住这些坏人的人来,不然,他们进了村民家,会拿屋里的钱、割厨房里的肉、拔地里的菜、摸匣子里的首饰。”

    苑雪:“对哦!还是星君姐姐厉害,想得这么周到,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巫履:“因为她就是这么干的,非常熟练。贼过如梳,兵过如篦,连锅都不放过!”

    苑雪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李寅寅:“我那会儿又不是人民子弟兵,我……咳,他是说我打游戏的时候啦,玩角色扮演游戏的时候,谁不进屋摸宝箱啊!那是游戏策划的锅,还专门给我宝箱罗盘,生怕我摸不着呢!”

    苑雪恍然大悟:“噢!”

    巫履看看李寅寅,又抬头看看天,月朗风清,并没有急速赶来的天谴云,他悠悠一叹:“天道不公。”

    在墙里转了好几圈的人也忍不住小声嘀咕:“这个村子好邪门,那边还有好多被砍下来的牛头被挂在竹竿上,这里到底住的是什么人啊……”

    “没见识,那是他们求丰收。”

    “那……那怎么会绕不出去啊。”

    “没见识,迷宫没听说过啊!”

    不多时,村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负责火力掩护的人也跑回来了,他们看见先头过来的十几个人,还在几堵矮墙里转圈,气急败坏:

    “你们是不是有病?不抓人质,也不躲起来,在这里等着吃枪子?!”

    “这墙有古怪!绕不出去!”

    “是嗦噻,怕不是诸葛阿公的八阵图哦……”

    “是鬼打墙!”

    “放屁!就这么几面墙,把它冲塌!我就不信还过不去!”

    这人着实气性够大,一边骂着脏话,一边搬起村口一个小磨盘就冲了过来,连砸几面墙。

    这里的墙是泥巴糊的,被他轻松砸出一条直路,他骂骂咧咧地往前走:“格老子的!你们就是有病!这不是路?!”

    被他骂的其他人小声嘀咕:“听说说脏话能驱邪,居然是真的。”

    他们在村子里转了半天,连冲了几户人家,想抓老弱妇孺给他们当抵箭牌,却不想一个活口都没有,连狗都跟着上山看热闹去了。

    “格老子的,大半夜不睡觉,都死到哪儿鬼转精去了!”

    “他们是不是刚才没得抓住猎物,就换别的地方打猎去了?”

    “打你妈个麻花猎,男人出去打猎,女人和娃娃也出去打猎撒?!”

    整个村子一片死寂,只有村口用来祈祷丰收的牛头骨大阵立在那里。

    近百颗牛头骨,白天看着都十分瘆人,何况是在晚上。

    惨白的月光打在牛头骨黑洞洞的眼眶里,光影效果让每一颗头颅都好像幽怨地看着闯进村子的人。

    实在找不到人质,只能撤。

    还没来得及往村子通向后山的路跑,后面紧随而来的边防与缉毒已经到了。

    毒贩躲进村民的家里,以他们的墙和房子做掩护,准备偷袭。

    其中一人躲避的方向是村卫生所,苏灵衣在里面。

    李寅寅起身:“我去看看。”

    她不担心此人能伤害到苏灵衣,担心的是苏灵衣的原形咬人咬不死,气急败坏之下会用法术伤人,到时候含冤被雷劈。

    那个毒贩一拧门把手就进去了,下一刻,男人的惨叫和女人的惨叫声同时响起。

    李寅寅闪身进门,看见毒贩站在门口张个大嘴,男人的惨叫声是他发出来的。

    卫生所里唯一的躺椅上,躺着一个半裸的男人……男狐?

    他的身体是人类,光着上半身,腰上缠着几圈白色的纱布,还没缠好,已经有些松了。

    脖子上面的头,是一颗方方正正的藏狐头,这会儿也大张着嘴巴,露着两排尖牙惨叫,发出的声音,如同女人一般尖细而凄厉。

    李寅寅:“……”

    她抬手,对着毒贩的后脑重重劈了下去,男人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扑通”,毒贩的身体重重摔在地上,人事不省。

    女人的尖叫声也停了,藏狐的眼睛无措地看着李寅寅。

    “他没伤着你吧?”李寅寅的眼睛在他身上上下扫了一圈,确定唯一的伤口还是被村民割的那一刀。

    “你要么全人,要么全狐,这半人半狐的,你是想当旺鸡蛋卖吗!”

    旺鸡蛋,没出壳的小鸡,地方特色小吃,以半鸡半蛋状态最受欢迎。

    苏灵衣努力保持冷静:“身体是狐狸状态的话,毛太多了,伤口会被粘住。”

    李寅寅:“那就全人呗。”

    “……是我故意保留的!能把人吓退,刚才不就很成功?!”苏灵衣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飘乎,不像在说真话。

    李寅寅突然伸出右手按在他的胸口上,心脏跳动还算平稳,但不够强健。

    动物化仙,本相受伤对灵息影响很大,多有变不回来的,玉石琵琶精和鲶鱼精就是先例。

    村民手里的刀,不知道杀了多少生灵,煞气十足,她担心苏灵衣是被煞气所伤,所以,连维持人形都做不到了。

    李寅寅的手在他胸口来回移动,将自身灵息输入他的心脉,消除煞气影响。

    忽然,李寅寅感觉到手下的皮肤温度慢慢升高。

    呀,发烧了?李寅寅又伸左手去摸苏灵衣的额头,毛茸茸的,什么都摸不出来。

    李寅寅将自己的灵力从右手灌进苏灵衣的心脉,强迫他变回人头。

    坏了!

    不用摸,苏灵衣的整张脸都红透了!

    这不是发烧,什么是发烧!

    就是发烧了!

    李寅寅想不明白。

    一只修炼了几千年的狐狸,虽说天赋不强,但也不至于发烧吧?!

    这句话她差点说出来,想想这话也太伤感情了,她硬把这句话压了下去。

    也许是因为白虎煞气更重,自己的灵息对他来说,反而是更大的伤害?

    李寅寅松开手,苏灵衣刚松了一口气,李寅寅竟然翻身上来,整个人像骑在他身上一样,苏灵衣那口呼出去的气僵在口鼻间。

    她要干什么?

    李寅寅俯下身子,强硬地吐出两个字:“张嘴!”

    “啊?!”苏灵衣全身都僵硬了,李寅寅说话时带起的轻微气流打在他的脸上,暖暖的,软软的,就是这行为,这语气,这场合,哪哪都不对啊。

    见苏灵衣还在发愣,李寅寅只得补了一句解释:“把你的妖丹吐出来,我帮你在丹田里净化。”

    这是她能想到不会造成额外伤害的唯一办法了,她相信苏灵衣不会以为自己是贪图他那颗妖丹。

    “不用……”苏灵衣偏过头,拒绝。

    “都什么时候了,还装,你要是死了,我还得帮你挖坑,你要是不想活了,就好起来,自己挖坑自己跳。”李寅寅以为他是好面子所以才推托,嘴里也没好话。

    “真的不用。”

    李寅寅不管他用不用,抬手就去捏他的下巴,硬生生将牙关捏开,将嘴对上去,打算将妖丹吸出来。

    苏灵衣呼吸急促,伸手去推李寅寅的肩膀,根本推不动一点。

    轻柔的触感刚刚一碰,就分开了,一股凉风吹进来,李寅寅转头望向门口。

    卫生所的门被推开,苑雪小心翼翼地探进一颗脑袋:“他们打起来了,巫履让我进来躲躲。你们在干嘛?”

    “他的刀伤里有煞气,我要把他的妖丹吸出来清煞。你过来,帮我按着他的双手。”

    苑雪进门:“不是煞气嘎,那点煞气,我都不怕,那是柴刀,劈竹子的,没杀过生,但是很脏,还有锈,是破伤风嘎。”

    破伤风的致病原理是破伤风杆菌……那个破菌,也是这个世间的生灵,虽然没有九窍,不能成精,也无灵识,但是,它属于天道法则庇护的范围。

    佛家说一钵水,八万四千虫,喝水前都得念甘露水咒,为它们超度。

    按理说,用法术杀菌不至于被雷劈,不过,谁知道会在什么地方被天道偷偷记上一笔,到时候算总账,这就是所谓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

    李寅寅起身,熟练的翻箱倒柜:“帮我找找退烧药在哪。”

    苑雪动都没动:“不要找啦,没有啦,以前有的,疫情期间,买退烧药都要登记,要拿医生开的条条,镇子上的药房都一直没有再进货。”

    “都过去那么久了,还不进货?”李寅寅恼怒。

    “三年了,都习惯自己上山找草药嘎,吃了草药几天不得好,就送乡里的医院,不吃就不吃啦。”

    李寅寅摇摇头:“你在这看着他,帮他弄点水擦擦,我出去把他们都杀了,然后送他去医院。”

    “噢!”苑雪痛快答应。

    等李寅寅走了,苑雪在屋里摸了一只小盆和一块纱布,想出去打点水,却被苏灵衣叫住了:“不用,我没发烧。”

    苑雪怀疑地看着他,男人生病有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我没病。全身上下就嘴最硬。

    第二个阶段是:我马上要死了。

    “真的,是她刚才离我太近了……那个……虎皮,保暖,就……特别热……你应该懂的吧。”

    苑雪困惑地眨着眼睛,转念一想,刚才坐在虎背上的时候,是挺暖和的……但也没有特别热……可能因为在森林里跑的时候有风,现在在屋里没风?

    她觉得自己懂了,“噢”了一声,就乖乖坐下,从随身的小包包里摸出手机开始玩消消乐。

    外面,穿制服的一方以矮墙为依托,与藏在屋子里的毒贩展开枪战,巫履蹲在屋顶上看热闹。

    李寅寅站在他身边:“你不干点什么?”

    巫履手中拈着串,慢悠悠:“人生自有命数,不管哪一方,生死都由天定,他们之中又没有我的客户,我又何必插手。”

    “怂货别给自己找理由。”李寅寅给了他一个白眼,化做原形,跃上火力最猛的屋顶,她用力踩碎瓦片,落进屋内。

    屋内发出人类惊恐的惨叫,片刻后,屋子里便再无射出的子弹。

    接着是第二间、第三间,村子里又恢复了安静。

    李寅寅闭了闭眼睛,回忆自己有没有把毒贩杀尽。

    ……不对,没有……先后进村的人加起来一共是二十三个,现在只死了二十个。

    还有三个……

    他们不可能逃进山里,那么一定是藏在某间屋子里了。

    现在,边防与缉毒官兵都已经靠得很近了,李寅寅也不能再以白虎的形象出现在人前。

    否则,他们手里的子弹很难说到底会不会对着自己射。

    射倒是射不死,就是很麻烦,影响她杀人。

    李寅寅再次化为人形,原想着给自己换身本地打扮,转念一想,一开口就要穿帮,说不定会被当成同伙。

    她给自己变了身背包客的全套始祖鸟服装,背包客出现在任何地方都是合理的。

    她给自己的人设是——进入深山原始村落的背包客,被热情好客村民留宿,半夜听见鞭炮声,于是好奇出来看热闹。

    李寅寅宁神凝气的听了片刻,锁定一间肯定有人的屋子,便出门,向那里走去,还没忘记给自己的手里变出一只尼康单反相机,加强人设。

    边防和缉毒的大部分人都在被李寅寅清理过的房间。

    在他们的视角里,看不见李寅寅的虎身,只能听到屋顶瓦片碎掉,然后人类惨叫,继而无声。

    在他们的认知里,事情已经很古怪了,三间屋子的瓦片同时塌掉,砸死了人。

    看到尸体以后,就更古怪了,这些人不是被瓦片砸死的,是被什么野兽咬死的,缉毒警中有云南猎户的孩子,他一眼就认出那是虎齿。

    这里确实有西双版纳虎,但是,很少听说虎会跑进村子,还主动咬人……重点是,啥时候咬的啊?!

    正枪战,突然,在屋里的人就被虎咬死了?

    正常的虎不会靠近如此吵闹的地方,野生动物虽然好奇,但它们不是弱智。

    退一万步来说,这只虎是弱智,听见枪声就兴奋,那么,虎呢?

    领头的男人盯着牙印看了半天:“不是虎,可能是别的小型猛兽,本来就藏在屋子里,被枪声惊吓,咬死人以后就逃走了。”

    “怎么可能嘛,这肯定是老虎的牙印,毕队,不是我吹,我爸在八几年的时候,是打过真老虎的,我还玩过虎牙呢!这就是成年老虎的牙印。”

    另一个人起哄:“那你说,虎呢?毕队,他这么牛逼,这次行动报告让他写,不把老虎消失的原因写明白,就别下班!”

    “呃……这么一想,确实有可能是像虎的其他小型生物……”

    被称为毕队的男人起身:“好了,报告是我写,你们不用操心这事,先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有没有村民受伤。”

    “对哦……这村子怪的很,一个人都没有,大半夜都去哪了……”

    众人分散开,对每一间屋子进行搜索。

    这村子没有通电网的电,全靠一条小河边的自营小水力发电站供电。

    刚才枪战的时候,村里的变电设备被打坏了,外部照明全靠月亮,屋里只能靠手电筒。

    手电筒的光圈到底不能覆盖整个房间,要找人就只能……

    一吓唬:“出来吧,我看见你了!”

    二分析:看看地上有没有带泥的脚印,或是有家具被挪动过的痕迹。

    三隐蔽:找个能挡住自己身体要害的地方,慢慢挪,对房间进行彻底的搜索。

    连搜了几间屋子都没有收获。

    直到他们进了一间有小院的屋子,这户人家看起来挺有钱,不仅有院子,还有一道石墙挡着正门,像屏风那样,不让外人随便窥见院内的一切。

    三个缉毒警手里握着枪,推开虚掩的房门,然后,悄悄走进去。

    月华如水,将院子里的一切照得很清楚,厨房门开着,里面没有人,灶边摆着几只碗,碗里还有着没吃完的腊肉炒青椒。

    简陋的厕所门也开着,没有人。

    杂物间推满了木柴,码垛得很整齐,不像是仓促之间能藏进去的样子。

    三人继续向前,忽然,他们听见屋里有人说话,三人不约而同握紧手里的枪,正要冲进去,又听见了一阵女人的笑声:“怎么这就不行了嘛?再来呀。”

    三人一愣。

    紧接是男人说了句什么,床猛地发出“吱嘎”一声,然后“二人语渐间染,床又从中戛戛”。

    三人:“……”

    三人虽然都是未婚,但是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谁还没看过一点奇奇怪怪的片子。

    都知道那声音是什么意思。

    这……太尴尬了,人家夫妻……不管是不是夫妻,总之有人在办事……

    最年轻的那个做了个手势,意思是:我们走吧。

    正忙着的两个人肯定不能是毒贩,要是屋里藏了毒贩,这两位也不能有这么好的兴致。

    另一个点点头,表示同意。

    年纪最长的那个带头往外走,另外两个紧跟着他一同出去。

    出了院门,最年轻的刚想发表一下对刚才事件的看法,却发现年长的同事不走了。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用力敲大门:“有人在家吗?”

    “咹??”最年轻的缉毒警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年长的同事飞快解释:“谁说床上的两个不可能是毒贩?!”

    另外两人一愣,对啊,刚才过了那么长的时间,脱光了往床上那么一躺,完全来得及。

    不多时,从院子传来脚步声,一个男人披着衣服出来打开院门,用当地话问:“你们找谁?”

    女人也穿戴整齐,坐在屋里,好奇地打量着进来的三个人。

    这对男女都是本地人长相,也是本地口音。

    不过,这里离缅甸非常近,两国边民互有通婚,长得一样,口音一样,不能说明什么。

    三人还是保持着警惕,认真对每间屋子进行搜查。

    在他们看不见的高处,有一支黑色的枪管悄悄伸出来,对着他们的头顶。

    年长的警察对这对男女问话,问他们怎么没有听到枪声,他们说以为是隔壁缅甸又打仗了,反正也不是头一回,以前村里人还去看看,现在连看都懒得看。

    问他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有没有看到陌生人,都说没有。

    另外两个人对屋子进行搜查,很快,房间全都搜遍了,最年轻的警察连卧室里那张大床的床底也看了,一无所获。

    女人还调侃了一句:“我们的床不结实,下面有人藏着,会被砸死。”

    说这话的时候,还向男人飞了个媚眼。

    如此直白赤裸的话,把年轻的警察说得不好意思地扭过头。

    年长的警察站起身:“感谢你们的配合,打扰了。”

    男人满脸堆笑:“不客气,是我们应该做的。”

    “对了,还有一个要签字的文件,你们顺便签了。”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份本地政府宣传不酗酒的文件,密密麻麻两页纸,要求认真学习阅读之后签字。

    本地男人爱喝自酿酒,喝醉了就打架斗殴打老婆,最近上头确实在抓这事,村口也贴了告示通知。

    男人当即拿起笔,痛快地就要签字。

    “哎,怎么就签了?你看了没有啊?我们这是很严肃的事情,不是走形势。”年长的警察示意另外两个警察坐下来为他们朗读并逐条解释。

    他独自一人往堂屋的二楼走。

    在一楼和二楼之间,他停下了脚步,忽然一个纵身,扑进两层之间只有大概只有五十厘米那么高的小格子。

    “啪”,从小格子里传出一声枪响,接着,两人扭打着从一层半摔了下来,还纠缠在一起,未分胜负。

    与此同时,刚才还在认真听讲解的那对男女暴起,各自从腰间亮出枪,对着两人扣下扳机。

    其中一个警察胸口挨了一枪,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接着又是一声枪响,这次子弹从最年轻的警察头上擦了过去,他打了一个滚,已到大门边,看见还在地上跟人扭打的年长警察,下意识向他踏出一步,想帮忙。

    “出去,叫人!”年长警察百忙之中吐出四个字,阻止了他这种送死行为。

    年轻的警察转身就跑,边跑边喊:“这里还有,至少三个,都有枪!”

    “有钱不赚,要找死,一个月几百块,你玩什么命啊!”那个女人一改方才的温柔妩媚,拿着枪,对准年长警察的脑袋。

    “我当警察,根本就不是为了钱!是为了理想!”年长警察怒喝。女人声音温柔:“不是为了钱,是因为钱不够多,妹妹现在就给你一万,放妹妹走好不好?只要今天哥哥高抬贵手,妹妹以后还会按时有孝敬。”

    “才一万,你可别小看他了,他可是正编,一个月有一万多呢!”一个女声悠然在女人耳边响起。

    女人猛然一惊,抬头看见一个短发女人微笑看着她,下一秒,她的手腕就被这个女人抓住,强硬的对准自己的眉心,接着,她看见自己的手指正迅速扣下扳机。

    “啪!”与她在床上演戏的男人对着李寅寅射出一颗子弹,李寅寅看都不看,徒手一捞,松开手,子弹“丁当”一声落在地上,她歪过头,对着男人一笑,同时,松开女人的手,让尸体自由落下。

    男人愣在当场,他从来没想过,印度电影里演的居然成真了。

    李寅寅果断对着这个愣住的男人开枪,血花四测。

    她转头对着地上还没被完全制住的男人太阳穴踢了一脚,将他踢晕在地。

    年长警察抬头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你是什么人?”

    “别怕,我是你同事的好朋友,不好意思,没经你同意杀了两个,不过我想有这么一个活口应该够用了。”

    李寅寅微笑把枪递给他:“来,你先拿着枪,再开一下,记打偏一点,不然这枪上有我的指纹。”

    年长警察震惊地看着她,这话说的,一点都不像好人啊!

    李寅寅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他在想什么,伸手揉了揉年长警察的头发:“噜噜噜,狗狗乖,听话。”

    年长警察的脸色顿时变了:“你怎么知道?”

    赶来支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他居然还想继续聊天?!

    李寅寅的耐心消失,一把抓住他的手,对着男尸的方向随便开了一枪,鄙视地翻了一个白眼:“浪费时间!”

    没等他反应过来,院子里就只剩下他和两具尸体一个昏倒的人了。

    三秒后,大批穿着制服的人冲进来,那个最年轻的警察看见院子里的情况,大张着嘴,眼睛瞪得快掉出来:“一个人干掉了三个!太牛逼了!!!”

    村卫生所里,另一队边防战士发现了柔弱的苑雪、可怜的苏灵衣,还有无助的李寅寅。

    三人说明了他们是如何众志成城,携手一心,才把那个闯进来的毒贩拍晕。

    以及,祭祀完巫阳的村民们回家,发现村里乱七八糟,竟是发生过一场大战。

    有边防战士向他们询问村里是否有虎的时候,他们坚定地回答:“当然有,虎是我们的守护神,它变化万千,神出鬼没。”

    就……嗯……挺符合今天晚上的情况,不过,这么封建迷信的说法也没法写到报告里,最终,依旧是随便找了个小型食肉动物受刺激的理由。

    苏灵衣的刀伤看着挺惨烈,他平生第一次光荣地坐上了有警笛的车去医院。

    苑雪年纪太小,笔录写了一页纸:我听到有人来了,我就躲到卫生所,姐姐让我钻到柜子里,别的都不知道了。

    李寅寅的剧情也差不多,就多了一个用苏灵衣吸引注意力,她举起砖头砸人脑袋的内容。

    那个人甚至都没死,就一个轻度脑震荡。

    她很快就出来了。

    这会儿,一夜没睡的缉毒警,还不能睡觉,该写报告的写报告,该查新线索的查新线索。

    毕队长和年长警察换了便衣,急匆匆向外走,路上遇到同事拿他俩打趣:“资料还没做完呢,你们俩逃不掉的!”

    “这可是局长亲自盯的大案!脱了衣服也能把你们抓回来加班。”

    “毕队,升职记得请吃饭啊!”

    ……

    毕队长微笑着一一应对:“我们先去吃个饭。”“哎,一会儿还回来呢。”“升什么职啊,就这么点货……”

    脚下越发的快了,一出门,他就看见李寅寅背着手看宣传栏,她转过脸:“怎么才出来?”

    附近就是分局宿舍楼,毕队长家住三楼,他连上楼、掏钥匙的步骤都省了,一手拉着李寅寅,一手搭着年长警察,瞬间移到房间里。

    等不及站稳,他便转身向李寅寅下拜:“属下毕月乌,参见星君大人!”

    他抬起头,眼里满是激动与兴奋:“我一直想找您,但是您当初要我镇守边关,成为国家的第一道防线,我寸步不敢离,生怕有半点闪失,有负您的嘱托,没脸与您相见。”

    毕月乌的声音都在不住地颤抖,他是白虎第五宿,其亮度足可与月争辉,属四大王星之首。

    李寅寅一直对他颇为倚重,几乎从不将他留在身边,而是让他单独执行非常重要的任务。

    他看李寅寅,就如同最亲的亲人,最敬的尊长。

    当年毕月乌姿容极其俊美,号称二十八宿三大美人之一,就因为李寅寅曾对他说过,要他成为国之第一道防线,他放弃了众多更加优渥的条件,毅然选择了西南这片国境线最长,最难守,是非最多的地方。

    如今太阳晒黑了他的皮,熏风吹皱了他的脸,已经完全看不出一丁点俊秀少年的痕迹。

    见到李寅寅这一刻,他觉得一切都值了,他看着李寅寅的眼睛:“属下,不辱使命!”

    “起来吧,在人间不用行这种礼了,让人看见……你看,就傻了……”李寅寅扶着他的双臂,让他起来。

    三人坐下,毕月乌又是端茶倒水,又是要洗水果,做饭,被李寅寅拉住,按在桌边坐下:“多年不见,我就想跟你说说话,吃什么不重要。”

    毕月乌有千言万语想对李寅寅说,但又不知从何说起,说破案的那些事情,只怕太鸡毛蒜皮,星君不爱听,可是说别的,他也没有什么太多可说,这么多年,他的人生全都是破案破案破案。

    他终于想起介绍身旁的年长警察:“这是小杜,别看它看起来年纪大,其实,才七岁,在狗里算大,相当于人类四十岁,不过做为人类登记的年龄才二十岁,身手也像二十岁……”

    说了几句,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说话颠三倒四,乱七八糟,完全不像过去在李寅寅面前汇报军情时的从容不迫,镇定自若……好丢脸啊!

    他现在激动地连舌头都有些打结了,脑子更是一片混乱,惭愧加激动,让他脸都胀红了。

    李寅寅看出他的窘迫,便主动问毕月乌:“这位小杜不是你的星官啊,怎么你们关系这么好呀?”

    毕月乌忙回答:“他是我战友的孙子……”

    “啊????”李寅寅震惊了:“你说的战友……是……缉毒犬?”

    “不是不是,他是我战友孙子养的狗,他家满门忠烈,功德深厚,临走前,他们把它托付给我,我就……那个……”

    毕月乌不好意思说下去,毕竟是以权谋私了。

    但是李寅寅岂是能让他把话憋回去的人,催逼着他说出来,毕月乌只得从命。

    毕月乌上一张脸的战友在80年代的时候牺牲了,警号封存。

    后来,他的儿子继承了父亲的遗志,也做了缉毒警察,积劳成疾,突发心梗,警号再次封存。

    前几年,他的孙子继承了祖父和父亲的警号,就在上个月,他在抓捕毒贩的过程中,牺牲了,警号第三次封存。

    由于没有直系亲属,那个警号将会永久封存。

    这只七岁的杜宾犬被毕月乌收养,但是它总是会偷偷跑出来,一直趴在公安局的门口,眼巴巴地望着孙子以前的那个办公室,一有穿制服的人从办公楼出来,它就激动地站起来,然后再沮丧地趴下去。

    它不吃也不喝,有人把肉喂到它嘴边,它也不张一下,一天天的憔悴下去。

    眼看着杜宾犬要不行了,毕月乌实在受不了,他残忍地告诉杜宾犬:主人是绝对不可能回来了,你要是故意寻死,你主人地下有知,他们也不得安宁。

    执拗的杜宾犬根本不相信主人死了,它认定主人只是被坏局长按住加班了而已,它要接主人下班!

    一家三代以身殉职,功德无量,早就走加急通道,转世去好人家投胎了,就算毕月乌再有本事,也没办法把它的主人灵魂拉出来劝劝它。

    只得骗它说:你主人死前最大的遗憾就是那个警号从此无人继承,我正在想办法,让你能化形成人,做他们家的直系亲属,要是你死了,再也没有人开启警号,他们从此就会被人忘记,到那个时候,他们就是真正的死掉了!

    杜宾犬相信了,它想当警察。

    毕月乌用自己的关系,违规让杜宾犬在建国后化形成人,给他安排了身份,让他进了系统。

    杜宾犬如愿成为一名缉毒警,警号第四次重启。

    现在,李寅寅终于明白,杜宾犬为什么会对那个女毒贩说:“我当警察不是为了钱,是为了理想。”

    它真的是为了理想,它的理想就是继承主人一家三代的遗志。

    毕月乌带着李寅寅去了三代人的墓地,这一片墓地很特别,虽然有碑,但是所有的墓碑上都没有一个字,更没有照片。

    “为免前来祭拜的亲人被连累,牺牲缉毒警的墓是不立墓碑的。”毕月乌叹息道。

    杜宾犬恼怒地咬着牙:“我就说要立!我倒要看看,谁来伏击我!”

    毕月乌伸手搭住他的肩膀,拍拍:“你也不想看见他们的墓被人毁坏吧,你又不能一直守在这里。”

    杜宾犬紧握双拳:那我就把认识他们的毒贩都杀光!”

    “说起这个……小于,就是他……”毕月乌拍了拍其中一个墓碑,“他追查的一个案子,好像跟你这几天住的那个庙有关系。”

    李寅寅睁大眼睛:“要是他追查的药是开明六巫炼的,那这可就玩大了……不是,开明六巫应该不干这事吧,他们想要钱,自己挖金子就行了啊。”

    毕月乌摇摇头:“不是钱的问题,是蘑菇粉,所有吃过蘑菇粉的人,都会幻想自己进入仙境,原来只是一些凡人受到影响,现在已经有灵能者也不受控制了。”

    李寅寅试探道:“你说的灵能者……不会姓姜吧……姜真人?”

    “姜真人……有他,不止是他。那个庙产登记人叫苑雪,可是她那么胆小,真的是她吗?星君知不知道她有没有跟别人往来?”

    李寅寅眨眨眼睛:“那就只有开明六巫的巫履了,说不定开明六巫除了巫阳都有份参加。”

    毕月乌摇头:“如果是开明六巫,我应该能感觉到,可是,一点头绪也没有。我想,应该是在开明六巫之上的力量。”

    李寅寅明白他的意思了,在人间,开明六巫的力量与二十八宿差不多,在那之上,就不是毕月乌能打得动的范围了。

    但是,如果是如此高的力量,为什么要用药控制人类呢?用法术不就行了么?难道也是怕雷劈?

    真没用。

    干坏事还怕雷劈。

    第68章 角木蛟

    这次毕月乌带队抓着的是大鱼,里面装的不是草,全是白货,纯度极高。

    为了这批大货的安全,他们还舍出了一队人,带着不值钱的草和木头走另一条山路,用来迷惑边防和缉毒。

    这里是他们新发现的好路:

    大树遮天,无人机巡逻什么都看不清。

    小路崎岖难行,边防一天也只够来一趟,只要等他们走了,就可以出发。

    民风淳朴而彪悍,几个村落里的人属于生佤,几乎不与汉人往来,也不懂汉话,不怕他们去告发。

    谁知道,这路上有鬼打墙,还有大老虎,专咬他们的人,最邪门的是,边防和缉毒怎么来得这么快!

    中缅交界某村,大屋内烟雾缭绕,几个男人嘴里叼着烟,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最新缉毒成果展示骂骂咧咧。

    “我就奇怪,那个村子都有一百多年了,怎么可能没人走过那条路,肯定是他们也遇到了鬼打墙才不走的!”白衣男子皱着眉头。

    “呵,老三就是仗着自己有枪,从来不拜神,我就知道他要出事,你们也知道,我劝过他多少次,他就是不听!活该!”系着红腰带的壮汉一脸的幸灾乐祸。

    白衣男子斜了他一眼:“好歹是自家兄弟。”

    “干活的时候废物一个,分钱的时候跑得最快,我没他这样的兄弟!”

    一个面相慈祥的老者拍了拍桌子:“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叫你们来,是想想办法,找一条新路出来,不是让你们来嘲笑别人的!要是骂老三有用,我安排你们都去探监,当面骂个够,好不好?!”

    白衣男子将手里的烟灭掉:“我知道一条新路,那里有个银矿村,他们以前挺有钱,开银厂的,后来没落了,现在都憋着主意想赚一把,只要咱们稍微给他们一点,保准让他们就跟着咱们干了!”

    老者想了想问道:“你估计他们要多少?”

    “一家给个五千块足够,一个村子二十家人,十万块足够,就算头人家多给一点,十五万!咱们走一趟货,就能赚到两百多万,听说最近管得严,货少,那些大城市里的道友们都快疯了,单趟赚四百万都有可能。”

    老者点点头:“好,这事就由你来负责。”

    史料记载在这片山中,曾有一个古国,自夏朝开始,直至解放前还有人曾见过他们,后来,日本鬼子进村,连滇缅一带都不得安宁,从此,那个古国便一夜消失。

    当地老人说,他们都是仙人,原本是在地上修行的,被战火所扰,他们就一起回到仙界了。

    曾有仙人国度的地方,必然灵气充沛!

    从十年前开始,就不断有人搬到这里来,有村里的好房子不住,就是要住山洞。

    这些来此住进洞里的人,都是手里有个几千万的城里人,光吃理财利息就能躺平一辈子。

    想再往上升一升阶级,升不了。

    往下掉到为衣食所苦,又不至于。

    他们的钱往往不是靠卖体力,或是干了什么惊心动魄大事业得来的,不是撞上了时代的风口,就是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这种人,就特别容易吸引来“大师”,稍微忽悠几句,他们就觉得“大师说得对啊!”

    自己能赚到钱绝是有神护佑,有天赋,跟神仙关系还不错。

    之所以无法再往上进一步,是因为再往上就不是钱的事了,还得要权。

    大师会告诉他们:你有仙缘在身,凡尘俗事与你无缘,自然拿不到凡人的权势。

    既然有仙缘,那么随便修炼一番,就能摆脱苦弱血肉,白日飞升、长生不老。

    哪里有“大师”,哪里有“修仙圣地”,他们就冲。

    该上的当一个都不少,有人骂大师是骗子,他们还要替大师力证清白。

    旧日的银矿村早已只剩下名字。

    银矿早就被挖完了,只留下了一些人工开凿过的痕迹,有些洞开得特别浅,挖矿的人往下挖了一段,发现矿脉绝了,便转身离开,如今这些半天然半人工的山洞里有不少被人改造成简单的住所。

    这片地方被称为“洞天福地。”

    这些人一窝蜂的住进洞天福地之后,原先县里还有人管管,劝他们别在那住着,地方太偏了有野生动物,地势不好下雨容易塌方。

    劝不动,根本劝不动,过了一段时间,也没出什么事,就再没人来劝。

    村里人倒是赚得很开心,现在所有的山都是有人承包的,山洞也是有主的,住山洞也要给月租,食物和燃料也不是免费的,想要必须给钱,村里有自建的外卖平台,不接受点菜,村里人送上去什么就吃什么。

    人也不挑,都修仙了,还执着于口腹之欲,纠结于性价比,成何体统!

    毕月乌说的那些不正常的人,就在这群人,他们全都吃过了苑雪的蘑菇粉,还亲眼看见苑雪和巫履两人登云而去。

    拍下来之后,却只能看到天上有几道放射状的云彩,云上有些太阳反射的紫光。

    他们越发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神仙,神仙是不能被拍下来的!

    苑雪坚决不承认她的蘑菇粉有这种效果:“就是去结界里看看,没有让他们起飞嘎!我要是会飞,我还要用蘑菇粉吗?他们肯定自己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最近洞天福地出了大事,接连有三个人从高处跳下去,两个摔死,一个摔残。

    那个摔残了的人躺在医院里还在努力想爬窗子往下跳,嘴里不住的念叨:“来不及了,来不及了,门要关了!”

    护士拦着他,他抽了护士一个大嘴巴,骂护士是邪魔所化,想阻他升仙之路,还拿着水果刀追着要捅死她,要不是毕月乌的同事正好在医院里,当场把他打晕,小护士只怕在劫难逃。

    脑科医院扫描不出来大脑有任何病变,虽然知道他吃了蘑菇,但是那蘑菇并不是特别罕见的物种,吃完后的不良症状在很多文献里都有记载,它的毒性甚至还不如见手青。

    毕月乌怀疑那些人是吃了蘑菇以后,产生幻觉才跳楼的,但是,省城,包括京里来的脑科和精神科专家,还有植物学家、毒理学家,都告诉他三个字——不可能!

    毕月乌不辞辛苦,亲自带队走访了整个旧银厂“洞天福地”的居民。

    有人也听见了神仙的召唤,但他们说,神仙让他们好好修行,不要急于求成,仙阶未成,就算踏出去了,也必然是万丈深渊。

    “那几个跳崖的人肯定不是听见了神仙的声音,是邪魔的!勾他们自轻生命,神仙怎么可能这样!神仙就让我每天早睡早起,五点起来爬山,呼吸林间最清新的空气,修行吐纳。”

    “就是,他们自己心思不纯,引来邪魔,我们怎么就没事!”

    毕月乌只恨自己怎么没有曾经的力量,可以直接看到他们的脑子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现代医学是半点帮不上忙,好不容易找了一个据说经常听见神仙说话的人,他愿意为了证明神仙的存在,自愿去脑科医院做检测,在头上戴着贴满电极片拖满电线的帽子,戴满24小时,检查脑电波。

    他主动吃下蘑菇粉,过了二十九分钟发作,整个人的肢体扭动翻转,做出在清醒状态下绝对做不出的动作。

    不幸的是,只有病房里的监控拍到了他扭动的状态,监测仪……由于他动作太大,掉了下来,脑电波是一点异常都没抓住。

    本来他自己提出要么再吃第二次?

    但是,这事已经惊动了高层,让人吃致幻药之后做实验,违背医学伦理,主动的都不行,医院不让做了。

    不吃蘑菇粉,他的脑电波就特别正常,看起来,他只是嘴上坚信自己是被神选中的男人。

    医院只得判定他为“臆症”。

    臆症,就没法查没法治,否则那么多“她喜欢我,不理我是因为害羞,找别的男人是欲擒欲纵”的臆症患者,要把脑科医院挤爆了。

    毕月乌有一个想法,他认为除了蘑菇粉之外,也许是洞天福地那里的水质,或是日常饮食有问题,叠加出的效果,让人脑子不正常,看到了幻觉。

    但是,他光是抓毒贩子和日常排查就很忙,不可能一直蹲守在洞天福地好多天,就为了看看他们到底吃了什么犯病。

    李寅寅自告奋勇:“你安心工作,我去!”

    她拎着始作俑者苑雪一同去了旧银厂的洞天福地。

    洞天福地所在的村子跟李寅寅想的完全不一样,俨然一副社会主义新农村的派头,水泥路铺得整整齐齐,每家小院里都有代步车,家家屋顶上都顶着太阳能热水器,村头有电信移动联动的网络基站,村中间有三通一达的站点、甚至还有蜜雪冰城……的竞争对手——甜啦啦。

    除了快递比寄大城市要慢三天左右,别的什么都好。

    见了李寅寅,村口大妈热情非常:“你也是来修仙的?”

    “嗯!”李寅寅应了一声。

    大妈双眼放光:“来我家的山头住吧,我家的洞府位置高,比别家的视野更好,方便你吸收天地灵气,日月精华,有风道,有火炉,晚上也不冷,一天三餐我们家包送,有洗澡的隔间,还有卫生间,不用半夜出去!”

    “位置高啊?那要是有什么事爬上爬下的,多累啊。”

    大妈撇撇嘴:“能有什么事?修仙之前,就应该把人间俗事都安排好嘎!要是你成仙了,还能动不动就下凡来看看家里人?不可能嘎!小姑娘,我可劝你们想清楚了,仙有仙道……”

    李寅寅在心里跟着念:“……花有花道,流有流川……”

    大妈还在说个不停,意思就是:要是家里还惦记的人惦记的事,暂时不进洞府住着也行,可以先去她家的民宿里住着,把凡尘俗事先料理清楚,修仙就应该专心修仙,别整天惦记着有事下山,这样是修不出结果的。

    见李寅寅还是很犹豫,大妈主动提出她可以只住一晚,先体验一下。

    “一周吧,一晚也体验不出什么。”李寅寅说。

    大妈很高兴地答应了:“不过今天来不及,还得找人明天上去收拾一下,搬些煤上去。”

    “你们不烧木头?”

    大妈笑道:“哪能烧木头,现在都森林保护了,要是都烧木头,这片林子都不够烧的,再说,木头也不如煤暖和啊!烧木头半夜还得起来添柴。

    今天晚上你们就住我家的民宿,本来要三百块一晚的,给你们算便宜点,一百块!”

    李寅寅和苑雪两人就这么住进了大妈家。

    在这村子里,一百块算贵的,最便宜的十块就能住,不过大妈家有优势,她家是村里的老房子,她家祖祖辈辈住在这里,已经好多代人了。

    李寅寅好奇地向她打听那个传说中的古国。

    “就是一夜之间,人都没啦!还有考古队的去过,说家具都没动,不过,他们祭祀用的银器和玉器也都没了,考古队的人说,可能是他们走后,被路过的人拿走了。”

    苑雪对他们的长生更有兴趣:“他们真的是从夏朝活到了民国吗?”

    “考古队的人测啦,他们平时用的东西,有一些是六千多年前的样式,外头早就不用的,还有在他们那里发现的星图,跟现在的不一样……还有旗子,有一块民国的布,上面有一个图案,考古队的人说,那是他们的图腾,跟画在山洞里六千多年前的图腾一模一样,那就说明,那个地方,一直都是这个国家在管着。”

    在李寅寅看来,这些都不是那个古国从夏朝延续至今的证据,有些功能单一的家具,比如碗……人面鱼纹盆跟现在的盆构造有什么不得了的区别吗?

    至于那个国家的王室是不是同一个,战国初年就有田氏代替姜氏成为齐国统治者的事情,史称“田氏代齐”,只要国号不变,里面的人都不知道换多少轮了。

    不像南京,建城以后,每次有点风吹草动,就会被改名,一共有七十多个名字,也就输给了有181个笔名的周树人。

    苑雪又问起了山上死人的事情,大妈赶紧解释:“那是他们急于求成,入魔障啦,真仙哪能让人跳下去的,要是跳楼就能成仙,那这仙也成得太容易了,还修炼干什么。你们记着啊,仙人,都是引人向善,过得更好,不会让人去死。”

    深夜,李寅寅拉着苑雪,以缩地成寸进入古国遗址。

    这里看起来是挺正常的小村庄,地上有用石板铺成的路,房屋的墙壁是用砖砌成的,并不原始。

    只是因为长久没有人居住,屋顶几乎都塌了,地上的石板缝隙里也长满了草,有些石板被草棵挤碎。

    还有几栋小房子的屋顶是直接搭的石板片,没有用房梁,还好好的立在好里。

    李寅寅走进屋子,只见桌椅犹在,林子里湿润干净,几乎没有灰,就连角落里的火塘里的灰也在。

    她进了几个屋子,转出来看见苑雪坐在草丛里,嘴巴一动一动,在嚼花。

    “又吃上了?”

    “嘿嘿,你也来点?那边有好多呢。”

    顺着苑雪指的方向,李寅寅发现那片荒地看起来跟周围不太一样,周围都是树,除了很大的树可能是人为栽种之外,那些细条条,看树龄不超过二十年的小树,绝对是自然播种的结果。

    为什么那片地只有花草,却没有树?

    李寅寅伸手按在地面上,方圆三米的大地颤动,紧接着,花花草草和泥巴,一起向高处升起,地下埋藏的东西出现在两人眼前。

    那是几十个大瓮,还有一大片大箱子。

    每个瓮和箱子上都写着字:巴热、朵布然格、西纳、西古、顿格朗、达艾块、那革更、央荣……

    这些都是佤族人的姓氏。

    揭开瓮,里面是铜钱、银元、还有一堆不值钱的金元券和法币。

    箱子里则装着各种零碎物件,包括首饰、钗环、绣品,以及看起来像是给小孩子玩的小木马、拨浪鼓。

    有一个最大的箱子,里面装着考古队欲寻之而不得的成套银器和玉器,祭祀时用的面具和各种物件。

    还有一个最小的箱子,箱子十分精美,浮雕着花草与小虫。箱盖上盖着一个褐色的手掌印,那手掌很小,看起来像是三岁小孩的手。

    “这个里面不会是什么诅咒吧……”苑雪十分害怕,“等我走远你再开。”

    苑雪化为原形蹦蹦跳跳的逃远了:“好啦~开吧~里面有什么呀~”

    “没事,回来吧,都是玩具。”李寅寅大声喊道。

    里面装的东西大概还没箱子值钱,捏得很草率的泥人、打磨得很草率的石头球串成的链子,还有一根笔直的树枝、还有一片已经枯成粉渣的叶子……嗯,它生前应该是一片形状很漂亮的叶子。

    “他们不是突然消失,是有预谋的消失。”李寅寅拍拍手掌,悬在半空的泥巴和花草又稀里哗啦的掉下来,恢复原状。

    “他们把家里的细软都藏这了,等着回来的时候继续过日子呢。”

    苑雪疑惑不解,手里卡卡盘着一串石头球链子:“那他们去哪了呢?”

    “不知道……你拿人家链子干什么?”

    “嘿嘿,好看。”

    “这会儿不怕诅咒了?”

    “不怕!”

    民国以后的儿童玩具算不得是文物,李寅寅也没管她,确定周围没有任何线索了,才带着苑雪回去。

    回去后没多久,村里传来狗叫、人叫、车声……

    李寅寅和苑雪看见几队穿着制服的人,从村长家出来,两人抬一个人,一共有十几个,一起上了警车,后面还有人牵着骡子,骡子背上沉沉的压着大包。

    哦~这熟悉的场景。

    两人如离弦之箭,跑去村长家看热闹。

    好多人都在村长家,村长坐在堂屋正中间,一手夹着烟卷,一边眉飞色舞地对众人讲述那个人是怎么拿着一捆现钞到自己家里来,要求他不要多管闲事,还要安排人帮他放哨,他是怎么请这帮人全部进自己家来喝茶,然后下药放倒,再报警把他们都带走的。

    有人担忧地问:“你这样不怕他们的人报复嘛?”

    村长嘿嘿一笑:“他们的人?死绝了就不怕报复了嘛!”

    “啷个死得绝嗦。”

    村长悠然吐了一口烟:“他们敢来就抓起来,不就死绝了嘛?”

    “他们要是偷袭喃?”

    另一个人用手肘撞撞他:“村长会法术嘎,你忘啦?”

    村长把得意的内容都炫完,神色严肃起来:“你们也都给我记好了,谁要是敢收黑钱,别怪我不客气!”

    “不会不会,我们是向毛主席保证过的!”

    “要是收黑钱,就算毛主席原谅我们,十七王也要索魂嘎。”

    村长把烟卷按灭:“行了,都回去睡觉。”

    看热闹的村民三三两两散去,只剩下李寅寅和苑雪。

    村长的眼睛死死盯着李寅寅:“你是……”

    “你没看错。”

    村长脸上露出迷之微笑,像看别人栽跟头,偷着得意的毛头小子,跟刚才那个霸气十足的村长完全不一样。

    “是不是毕月乌把事情搞砸了,才求你来帮他做主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他就是没用,输了几十个人头,就算是你来,他也翻不了盘啦!”

    李寅寅困惑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

    “不是毕月乌眼看着跟我打赌要输了,才求你来的吗?哼哼,来不及了,今天晚上抓到的人,是我的!”

    李寅寅默默打起电话,拨通小天才电话手表,许久,那头才接起,传来青龙沙哑的声音:“又怎么了?”

    “喜讯、特大喜讯,你们青龙星天要完蛋了!你的第一猛将角木蛟精神错乱,胡言乱语,从此你可以安心当你的人类,青龙星天就由我帮你代管了!”

    没声音。

    李寅寅看了一眼,电话已经挂断了。

    下一秒,尾火虎拉着孟清华出现在屋里。

    孟清华的神色还是很冷漠,但是一向讲究外形的他,此时不仅还穿着奥特曼睡衣,更是一半夹在睡裤里,一半拖在外面,足以证明他的急切。

    角木蛟双眼圆睁:“尾宿?是你!这位是……”

    尾火虎沉声道:“这是我们的星君孟章大人。”

    “孟章大人?我怎么没感觉?”村长不解。

    “我也不知道,但是,白虎星君监兵大人已经确认过他的身份了。”

    角木蛟皱眉:“白虎一向与我们争斗不休,她说的话怎么能当真!”

    “角宿不得放肆!”尾火虎瞪了他一眼,“如今监兵大人并非下凡历劫,哪有争斗。”

    四极星君是正神,只有在敌对状态才会遵循兵不厌诈的行为准则,其他情况下再骗星宿,就是品行低劣,会有亏功德。

    角木蛟仔细想想,堂堂白虎星君,确实不至于为了骗了而损功德。

    他不情不愿地只得认了,俯身下拜:“中央钧天角木蛟拜见孟章大人,拜见白虎星君监兵大人。”

    李寅寅坐下看着孟清华:“青龙,你的人跑到我的西南地界,你有什么头绪吗?”

    青龙什么都不知道,青龙卡在轮回井里了,但青龙还是要替下属撑腰。

    孟清华平静回答:“青龙星天的人从不擅闯他人领地,如果他做了,那必然有他的道理,角宿,你说吧,只要你有理,谁也不能欺负你。”

    角木蛟心中微动,虽然他还是没感觉到这个小屁孩就是自己的星君,但是这种熟悉的,令人安心的语气,让他心中的陌生与疑惑去了三分。

    “是,属下并非擅闯白虎星天下辖之地,是白虎七宿的毕月乌与参水猿拉着属下来的。”

    他们三人在1840年最后一次历劫之时,打成一团,角木蛟被两人夹击,且打且逃……且打且战略转进!

    然后,西南天空爆开金光,刺得他们什么都看不见,失去了意识,再醒来,已经转世进了昆明某位官员家中,当时不知日月,只听家里人说老佛爷刚刚西狩。

    许多年后,角木蛟长大成人,想起自己的职责,带着家里仆从回到班老,誓与英国侵略者不共戴天。

    老班弄王临终前,指定他为继承人,角木蛟没多想,一心做好自己的事,他知道还有十六路大王与英国人对战,其中有两路尤为骁勇,心生结交之意,却始终戎马倥偬,不得空。

    直至两年后的1934年,英国人已经摆明了要入侵佤山,要是再各自为战,只怕顶不住。

    角木蛟终于约见了传说中与自己一样勇猛的两位大王:

    蛮国王参水猿,木烈王毕月乌。

    ……上辈子死在一处的老对头!

    三人尴尬的静默了一秒后,同时扬起过去只有在蟠桃会相遇时,才会露出的灿烂笑容:

    “班弄王,久仰久仰。”

    “木烈王,失敬失敬。”

    参水猿眼睛一闭,双手抱拳:“俺也一样。”

    见面的尴尬,很快就被迫在眉睫的战事结束,他们制定作战方争。

    1934年6月1日,班洪事件爆发,各族百姓纷纷声援,四个月的战事,迫使英国人离开班洪地区,不得不坐下谈判。

    1936年1月,角木蛟看出局势微妙,只有边境人民,不足以给英国人施压,他决定联合另外十六王,向全国人民讲述英国人的侵略与本地人民绝不退让的态度。

    有几位王还在犹豫,他们并非不想抗英,只是担心班洪王会不会倚仗带头者的身份,在胜利之后,顺便把他们的地盘也给吞了。

    令他们犹豫的原因还有强大的木烈王和蛮国王并没有来参加会议,是不是说明,他们俩并不支持班洪王,或者他俩发现班洪王其实另有阴谋?

    在众王心神不宁之时,参水猿与毕月乌来了,他们不仅来了,还带来了大量金银与代表着调兵权力的令牌。

    两人同时发同誓言:“我们两族,愿将所有金银拿出购买军需,所有儿郎,供联军调遣,如违此言,愿死于虎腹之中!”

    1936年2月2日,十七王联盟向全国发出《卡瓦十七王敬告祖国同胞书》,并砍断手指立誓:“誓断头颅,不失守土之责,誓洒热血,不作英殖之奴。虽剩一枪一弹一妇一孺,身可碎而心不可渝也。”

    五年后,英国人趁中国抗日压力极大,强迫中方划下了“1941年线”,角木蛟、参水猿和毕月乌所在的班老被划给了缅甸。

    当时二战战场实在压力山大,三人也没说什么,与英国人相比,日本人确实更不是人。

    他们深以为耻,身为华夏的二十八宿,居然待在缅甸地盘……但是他们不能走,人留在这且坚持自己是中国人,还能叫自古以来,人走了,什么都不是。

    好不容易扛到了1949年新中国成立了,还派大部队来剿匪,三人觉得部队都来了……来都来了,不得把班老一拨带走啊?

    为此他们一直在努力活动,向生活在班老的各族人民说明班老一直是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别忘了本,忘了祖宗。

    有个佤族族长的儿子去昆明学习,都被英国人悄悄传播谣言,说他是被杀了。

    害得族长儿子匆匆跑回来,证明自己活着,结果还被内奸说他不是人,是变形罗刹鬼。

    三人中唯一真有法力的角木蛟不得不用他引以为傲的法力搞了一场他最瞧不上的装神弄鬼把戏,让大家相信,这人是活人,以及寨子里有个内奸收了英国人的钱,胡说八道,指人为鬼。

    他们三个一直在等,等国家收回班老。

    结果,1953年,匪剿完了,大部队要退回“1941年线”。

    这可太丢人了。

    唐努乌梁海、海参崴、库页岛被划拉走,必然是因为玄武星天是一群什么事都不管的废物。

    如今的西南星天有激进派角木蛟,保守派参水猿和毕月乌三个星官坐镇,要是还守不住一个班老,还不如去十八层地狱当狱卒,别出来见人了。

    司权衡境域、杀伐劫夺之职的参水猿当即暴走,甚至想伪装成英军去袭击解放军的部队,被毕月乌和角木蛟死活拦下来了。

    角木蛟出了个主意:给北京写信,哭唧唧,哀求哀求再哀求。

    实在不行,再用下流手段。

    “都说要先礼后兵,哪有上来就下流的。”

    参水猿准备礼物:一把银刀,一对象牙。

    角木蛟写信,想他曾经是提笔写骂战贴,文不加点,就连文曲星都夸的一流文笔,如今却不得不把自己强行降级:

    “……英国人打我们,因此恐惧,现在外国人经常来,假使班老归中国,请派解放大军去驻,保护我们,班老人民的心是永远不变的。”

    本来到此为止了。

    毕月乌看了一眼:“感觉力度不够。”

    参水猿叫嚷:“对,就应该说,要是你们不管班老了,我们就自己打!”

    毕月乌捂住他的嘴:“你还是别说话了。”

    又转头对角木蛟说:“要显得特别特别的惨!特别特别的可怜!想想闺怨诗是怎么写的。”

    角木蛟闭了闭眼睛,又提笔添了一句:

    “如不要班老也请回信。”

    “哎~这味就对了!”毕月乌点头。

    可怜、心酸,又无助。

    最后,署名、寄出。

    总算是得到了来自北京的回信,班老也正式在1960年回到中国版图。

    三人当晚立誓从此和睦相处,不再相斗。

    并为庆祝此事,喝了整整一夜的大酒。

    然后……三人成了当地女人劝诫自家男人不要喝太多酒,喝酒会喝死人的反面案例。

    再次重生,毕月乌做了缉毒警,角木蛟做了村长,两人守着两条不同的边境入口,打赌下注,比谁抓的毒贩和走私贩多。

    去年毕月乌赢了,今年角木蛟反超。

    所以,角木蛟看到李寅寅,以为是毕月乌输不起,搬出自家老大来偷他的业绩。

    角木蛟把前情往事说完,李寅寅点点头:“你在看到金光的时候,还能感觉到你们家星君吗?”

    角木蛟答道:“是,但是,后面就再也没有了,毕月乌与参水猿也没有感觉到您的存在,我们以为四极星君都不在人间了。”

    “以为星君不在人间,还记得守卫疆土,我们白虎七宿是天命使然,青龙能做到这一点,真是难能可贵。”李寅寅又瞥了一眼孟清华。

    孟清华冷冷道:“高踞朝堂,自然要做天下表率,若是陛下不听劝,我们便只能以死相谏,比不得你们武人有兵权,想勤王就勤王,想清君侧就清君侧。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娥眉马前死。”

    角木蛟内心松了口气,看来青龙跟白虎还是会互相刺一下的嘛,看来自己刚才对她不敬,孟章大人也不会惩罚自己。

    李寅寅本来还想再喷孟清华两句,忽然想起一件事问角木蛟:“这村子里那个一夜消失的古国是怎么回事?还全神仙?”

    “嗐,什么一夜消失的古国,他们自己走的。”

    如李寅寅想的一样,不是什么自夏朝延续至今的古国,只是那里刚好一直有人生活,来来去去,一会儿是这边来逃旱灾的,一会儿是逃水灾的,还有逃战争的。

    而且,他们一丁点都不封闭,出过好几个秀才,一个举人。

    他们也知道外面在打仗,从1932年起,陆续有青壮男子离家参战。

    至1942年,古国所在的村落,只剩下了老弱妇孺,村中壮丁无一人回。

    她们不愿继续坐在家中无尽等待,她们积极要求参战,后来被分配做了后勤,到畹町修一条路。

    那条路1200公里,80%的工人是老人、妇女、儿童,修了三年,牺牲极大,一英里两块墓碑。

    史称“史迪威公路”。

    角木蛟声音低沉:“她们将一半家财埋在土中,想着也许胜利之后,还能回到故土,与家人团聚,好好过日子。

    将另一半家产带出来,捐了买飞机,可惜……全都落到了那个女人的手里……成了她宋家的财产。

    这是我的错,我应该阻止她们的,哪怕让她们捐给延安也比……”

    “与你无关!”孟清华打断他的自责,“没办法,当时正面战场就是他们,你不让她们捐,或者不捐给那些人,很不合理。”

    角木蛟低下头:“是,多谢星君体谅。”

    李寅寅又想到:“那这村子的洞天福地,是真有鬼?”

    她不愿意相信为抗战而牺牲的人会引诱活人自杀。

    角木蛟摇头:“没有鬼,但是……我也不知道。所谓古国和洞天福地,只是我吸引游客的手段罢了……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好吧,我知道了,这事我来处理。”李寅寅转头看着孟清华,“看在他劳苦功高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他跑到我们西极星天抢行的事了,再见~你也早点回去睡吧,明天你还得还上早自习呢。”

    话音未落,李寅寅连带着苑雪都不见了。

    屋内,一片安静。

    孟清华平静地看着角木蛟:“你在西南边陲镇守多年,辛苦了。你把你从什么时候来的,都做了什么事,如果你不在,西南会有多乱都如实写下来。待我力量重归之日,必然为你向白虎星天讨回你应得的一切。”

    尾火虎与角木蛟看着他那与年龄不相符的森然神情,与记忆中高傲冷峻的青龙星君重叠在一起。

    角木蛟心中如惊雷轰响:“他就是青龙孟章大人!!!”

    第69章 阴兵过境

    “星君大人,我们一定要跑这么快吗?”

    在缩地成寸掀起的疾风,把苑雪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连脸都吹麻了。

    李寅寅干笑两声:“嘿嘿……怕他找我要账。”

    “要什么账?”

    在苑雪心中,天上神仙,自然是一体同心,总不能说混成神仙了,还没进入共产主义吧?!

    面对小鹿纯洁的眼神,李寅寅告诉她一个惨烈的事实:“我们是各管各的,能调用的人马、法宝都有数,不着急的时候,年利率1%,着急的时候,九出十三归,还是复利。”

    这辈子没跟银行打过交道的苑雪迷茫地看着她:“意思是你欠他很多钱?”

    “要是钱就好了……我们没有一般等价物,都是法宝啊、仙丹啊、蟠桃啊……这小子小气的很,上次我欠了他那么一点点,他给我折算成了一又十二分之一个蟠桃,我寻思说那个十二分之一就算了嘛,他一定要我还,还说不占我便宜,让我按全桃给他切,桃皮和桃核都要给他十二分之一。”

    苑雪嘴巴大张:“真看不出来,他这么变态。”

    “可不是么!”李寅寅用力点头,反正青龙也没少在别人面前说她,她一点都不亏心。

    “你们回来啦,上头收拾好了,可以去住了。有行李吗,我让我儿子帮你们拿。”大妈热情地招呼她们。

    李寅寅这次带上去的行李不少,除了大妈的儿子,还有三个壮汉和两头骡子帮忙。

    “哎哟,这么多呀,你这是把家搬过去啦?”就连见惯世面的大妈都震惊了,别的修仙者都是讲究一个清心寡欲,不在乎身外之物,怎么她还有一堆小摆设。

    李寅寅笑道:“天上神仙府,人间帝王家,要是我修仙的时候就过得清苦,神仙还以为我就喜欢这种日子呢,到时候给我分配一个穷职,过得还不如人间,那我还修什么仙,在人间待着不就好了。”

    好像有道理,又好像哪里怪怪的。

    大妈琢磨了一会儿,问道:“修仙不是为了长生么?”

    “要是一堆东西不能吃,一堆东西不能玩,活那么久是为什么,是为了长长久久的受折磨吗?”

    来帮忙扛东西的人都笑了:“就是啊!能吃的时候吃,能喝的时候喝!比什么都强。”

    从村里到山上的洞府,看起来很近,抬眼一看,就在那,但是人类不能直接飞上去,只能慢慢沿着盘山路走,上到山顶再下山,走过山谷再上山顶,连翻了两道梁子,再慢慢走,快到的时候,居然还有一段两米高的峭壁,要拉着铁链子才能上。

    大妈生怕李寅寅和苑雪这两个娇贵的城市大小姐嫌麻烦,改主意不租了,急忙解释:“这也是为了保证你们安全,晚上你们可以把铁链子收起来,谁都上不了,屋里还有梯子,你们可以把梯子放下来,比铁链好爬。”

    骡子上不去,全靠人力。

    几个人先爬上去,把一个拴了绳子的木板放下来,大妈把行李一件一件放在木板上,上面的人再用力拉。

    大妈满脸笑容:“还是很方便的吧,以后我来送饭,你们把这个板板放下来,我把饭放上去,你们就有吃的啦。”

    最后,他们让李寅寅和苑雪也坐在木板上,拉到洞门口。

    服务相当到位。

    这个洞大概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里面隔出了几间屋,除了浴室、厕所、厨房,还有摆放香炉供桌蒲团之类的修行室。

    想得相当周到。

    “我们就先下去嘎,你们慢慢收拾。”大妈收了一周的房钱,带着人离开了。

    苑雪松了口气:“他们要是不跟着,我们早就到了。”

    “你们好呀~~~”下方有人,正冲着他们挥手。

    那人穿着道袍,扎着发髻,腕上戴着串,手上拿拂尘,圆圆的身子,圆圆的脸,笑得十分灿烂。

    “道士?!”苑雪大惊,她知道自己的法力低微,要是跟人类法师起冲突,她只有束手待毙的份。

    李寅寅笑着跟道士挥手:“你也是住在这里的吗?”

    她压低声音对苑雪说:“别怕,他没法力,是个假货。”

    “噢……”苑雪这才发现,那个道士的面前有一个三角架,架上支着一个手机。

    道士问道:“你们刚来啊,有没有要帮忙的?”

    “没有,要不要上来喝杯茶?”李寅寅热情邀请。

    道士痛快地应了一声,顺着铁链爬上来了,爬的时候也没忘记把三角架支到一个合适的位置,让人看着他爬上去的英姿。

    然后再爬下去,把三角架收好,重爬一次。

    李寅寅笑道:“这段不是直播了吧?”

    “对,是素材,回去要剪一下。”道士笑嘻嘻。

    他抬头看着李寅寅他们住的洞:“真大呀!快赶上玄天洞了。”

    “本来我也想住这,但是想想,没必要,哎,你们租这多少钱?”

    “三百块七天。”

    道士咂咂嘴:“真贵,我那个洞,一百块钱一个月。这附近就你们住的这间最贵,我上次问的时候,还是三百块一个月,我都嫌贵,现在涨了这么多。其他地方还有五十块一个月的,就是条件差一点。”

    听见这道士满口钱钱钱,苑雪问道:“你也缺钱吗?”

    “哈,这年头,谁不缺钱啊。那些说赚钱不要多,够花就行的人,就是有人兜底,没吃过苦,什么叫够花,啊?咱们在这,一天十块钱的餐标,一个月三百块,加上租金,四百块,这叫够花。突然生个病,去医院一千块就没了,要是身上只有四百块,那够花吗?不够啊!谁能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突然急用的时候,现在人啊,张口闭口就是等我老了就去死,呵,老又不是一秒钟的事,今天眼睛老花看不清东西,配眼镜要钱吧?明天骨质疏松摔断了腿,要钱吧?……”

    道士似乎对钱有着相当的执念,一口气说了许多,叨叨了半天才发现是自己在唱独角戏,自我解嘲道:“哎,我说这些干什么,看你们肯定就是不缺钱的城里人,是来那个……洗涤心灵的吧?”

    李寅寅已经把行李收拾好:“不,我们就是来修仙的。”

    “哈哈哈……你们现在已经快活似神仙咯。”道士显然不相信她的话,就面前这一套十二件的金边骨瓷,还有放在旁边的瑰夏咖啡豆、手冲壶、虹吸壶……光喝咖啡的物件就有四种。

    咖啡旁边是茶盘,又是一整套的茶道工具,讲究成这样,修的哪门子仙。

    李寅寅问道:“那你是来洗涤心灵的吗?”

    “不,我是来斩妖除魔的。”道士骄傲地抬起头,摸了摸下巴上半长不短的胡子,那胡子生得很没有章法,看起来是忘记刮才长出来的,而不是故意要摆个仙风道骨的范儿。

    苑雪被他的话吓得小心肝直跳,她下意识地往李寅寅身后缩了缩。

    李寅寅笑着拍拍她的头:“别怕,有妖魔的话,我就把它嘎吧嘎吧吃掉。”

    见苑雪还是很怕,李寅寅让她去烧水,把带的零食水果拿出来。

    贵果然是有贵的优势,别的洞府喝水得自己提桶走几百米去接水,这里有一根竹管子,直接从泉眼接过来,一天24小时不间断供应。

    道士主动帮忙洗水果切水果,旁边自然一直支着一个三角架,他还自带了打光板,他蹲在钟乳石水窝边洗水果,看似轻松惬意,其实脑袋上围了三块白板,看起来特别好笑。

    苑雪都不紧张了。

    不得不说,他摆盘确实是专业的,切的水果也好看。

    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微单,对着水果拍微距,还请苑雪帮忙往上洒点水,要拍水珠缓缓流下来的动作。

    摆拍了三十分钟后,三人才总算能坐下吃上。

    李寅寅一边吃,一边看道士拍的镜头,挺唯美,颇有山居隐士的风范。

    “拍得很不错啊,没考虑往视频UP主赛道发展发展?”

    “哪有这么容易。”道士摇头,“UP主赛道现在都饱和啦,风水赛道又太讲究人际关系。”

    他一边喝茶,一边说起自己的故事。

    他从小就能感觉到一些东西,所以身体不好,去医院没用,最后找的大师看,大师说他能感觉到异界磁场,灵魂会被干扰,所以身体不好,他的八字又跟大师相冲,所以大师不能收他为徒,替他解决这个问题。

    “一到考试我就生病,读书读不了,没有学历也找不到工作,只能先治病。寺庙和道观我都去过,不行,进门就吐,难受得很,又说我与佛道无缘,只能自生自灭,或是寻佛道之外的神仙相助,我寻思着,只能去找女娲或者西王母了。”

    道士呵呵一笑:“所以,我想去一趟昆仑山看看,就是缺钱,便自己买了这身行头和法器,沿路能赚点是一点。正好这里出事,村里人怕继续死人,影响生意,出高价请人来看,我离着不远,就来了。”

    “噢……”苑雪想了想,又问:“如果没事发生呢?”

    道士笑得更开心:“那不是说明我很厉害,在这里一坐,都没有妖魔敢来?反正钱已经收了,不会退的。”

    李寅寅不由想起了谭宁,以及他那些便宜货法器,忍不住问:“你有法器吗?”

    “当然有,”道士满脸骄傲,“是我专门花高价请来的,什么妖魔鬼怪都能收服。”

    苑雪万分好奇:“能不能给我看看呀?”

    “不行不行,法器不能随便拿出来玩的。”

    “噢……”苑雪很失落。

    李寅寅安慰道:很多法器出鞘必然要见血,不见血不回鞘,不能随便看的。”

    这才让苑雪死了心。

    直到晚上十点,茶都喝得没味了,也没等着妖魔,道士的光荣历史也已经说到没话说了,说话的时候,他的手机一直支在旁边,开着直播,全程在线人数峰值是惊人的——六个人。

    没有一句留言,只有系统提示XX进入直播间,XX离开直播间。

    连一个免费的点亮都没有,更别提嘉年华、大火箭、豪华别墅这些打赏了。

    苑雪小小的打了一个呵欠,认真地问:“你说的妖魔,大概几点来?”

    道士语塞:“呃……不知道……等着吧,来就来,不来就拉倒,反正我已经收过钱了,不亏。”

    又等了一会儿,道士也觉得尴尬,这么晚了,还在女孩子屋里待着,实在有失体统,他站起身:“大概它们怕我,真的不来了,我先回去啦。”

    道士小心翼翼地顺着铁链子往下爬。

    苑雪眨巴着眼睛:“你不是有法术吗?不能飞下去吗?”

    “我没有带剑。”道士回答的有理有据。

    等道士走远了,苑雪才抬头看着李寅寅:“他怎么把自己的底都说啦?还告诉我们,他根本就不是道士……他是不是看出我们没有钱,不值得骗?”

    李寅寅淡淡一笑:“因为我想听真话。”

    白虎有司刑罚之能。

    她历劫当人的时候,想听真话得亲自动手。

    要是身负神格还得费劲,那不是白有神格了。

    夜深了,各个洞府里的人们已经睡下,只有风吹树梢的声音。

    有李寅寅在身边,苑雪一点也不害怕,反倒迫不及待想看看传说中的妖魔是什么样的。

    要是真有的话,她还能趁机卖卖祈福手串、避邪吊坠什么的。

    “嗡嗡嗡……”夜空中,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像割草机。

    接着,就是“轰”,一声巨响,好像什么东西掉下来。

    继而,还传来枪响,以及英语和日语。

    李寅寅一个箭步蹿出门,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张望,苑雪变成原形,趴在李寅寅的背上,它只露出半个脑袋,紧张又激动地睁大了眼睛。

    除了她俩,其他洞府的人也听见响动了,胆大的已经打开手电出来张望,胆小的紧闭房门,一步不出。

    他们看见了一个让人震惊的场景,一个穿着二战时飞虎队衣饰的西方人在狂奔,身后是一群穿着日本军装的人端着枪跑步追赶。

    西方人摔倒在地,用生硬的中文高喊:“救命!救命!”

    又不知从哪里跑出两个穿着少数民族服饰的人,将西方人扶起……每个住在洞府里的人都看见,他们拖着西方人是在往自己这里跑,后面还有凶神恶煞的日本人,他们手中的枪吐出火舌,一个少民的胸口出现一个巨大的血洞,但他竟然还扶着那个西方人向前跑,血还在不断向外喷。

    修仙的人们吓坏了,有人跑回自己洞府,把门关死,嘴里念着自己信仰的神佛菩萨的名字。

    有些人腿都吓软了,一步也跑不动,闭上眼睛大声惨叫。

    还有几个人像无头苍蝇似的,竟然往山上跑,也不管前面是什么地方,只管埋头狂奔。

    前方已经是悬崖,看着步步紧逼的日本人,他们想都没想就要往下跳。

    脚下刚一空,胳膊就被什么东西死死拉住,硬拖了回来,转头一看,却没有人,连西洋人、少数民族、日本人都没了。

    一切就如同做了一场大梦,自己只是梦游了。

    李寅寅回到洞府,对满脸期待的苑雪说:“没什么,阴兵过境而已。”

    她说得云淡风清,好像已经看过很多次,见惯不怪了,其实她也充满了好奇。

    阴兵过境的传说,在全国许多古战场和曾经发生过大灾的地方都有,用迷信的话说,就是突然之间有大量的人死亡,不少人认为自己死得很冤,不肯老老实实跟着鬼差下去,普通鬼差会被暴起的亡魂揍,这种时候,就要派阴兵压着。

    李寅寅参与的大战中从来不会有这种事情,死在白虎手中的凡人,再大的怨气,在白虎煞气面前也早就烟消云散,那些灵魂像羊羔一样听话,一个鬼差就能把他们全部带走。

    就是因为她从来不给地府增加工作量,才能让她与无常和判官们今生再见如此和谐。

    用科学的解释呢,就是山里有自然形成的录像带效果,到了合适的天气就会把曾经记录下的影像放出来,比如故宫墙壁上的宫女太监传说。

    李寅寅半夜偷偷去过几次,也从来没看着什么,倒是把故宫的猫们吓得几天都吃不下睡不好,心急如焚的工作人员给周围的兽医送了不少钱。

    今天终于看见了。

    李寅寅听见外面还有声音,阴兵过境还没过完,她抓了一把瓜子揣兜里,要再出去看看。

    “等等我!”苑雪飞快地往小背包里塞薯片、酸奶、瓜子、无花果,然后她把背包背身上,自己拿了一个垃圾袋,给李寅寅手里也塞了一个:“瓜子皮不要乱吐。”

    两人一个闪现,到达声音传来的地方,李寅寅发现事情有点不对。

    这里是那个道士的洞府,现在,道士手握桃木剑,站在洞府前方,三米见方的一块空地上。

    在他面前,是一队日本兵,他们手里端着枪,眼睛死死盯着道士。

    不对!

    阴兵借道,就是借道而已,他们与普通活人没有因果的话,是看不见活人的,不然活人在阳间的权力还没鬼大,那真是天道何存。

    李寅寅看这假道士年纪不过三十出头,怎么着也不可能跟二战时的日本兵有因果。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他跟这帮鬼子还能互相大眼瞪小眼。

    苑雪不知道此事的异常,她打开带的小垫子,卸下小背包,像春游开吃一样,坐在地上,拆了一包青柠黄瓜味的薯片,嘴里一边嚼着薯片一边问:“你在干什么呀?”

    道士一惊,匆忙回头,发现是李寅寅和苑雪两人,他神色紧张,从斜挎的布包里掏出两面令旗,用力甩到李寅寅和苑雪面前。

    苑雪吓了一跳,只见令旗上绣着一只张牙舞爪的白虎,两道令旗之间,瞬间出现了一道半透明的发光白线,带着兵戈与凶煞之气,苑雪吓得腿一软,当即伏在地上,动弹不得。

    “危险!你们千万不要跨过令旗!”道士没注意到苑雪的异常,厉声喝道。

    “好!”李寅寅应了一声,道士这才转过头,继续与日本兵对峙。

    李寅寅将手按在苑雪的头顶,将自己的力量输入少许:“不怕不怕。”

    苑雪快哭出来了:“你的旗子比你凶。”

    这话李寅寅就不爱听了,“那是我还没开始凶呢!”

    苑雪眼眶含泪:“我害怕,我要回家……”

    李寅寅抓起苑雪的手,让她摸了摸发光的白线:“还怕吗?”

    “不怕了……”

    “还要回家吗?”

    “不回了。”

    李寅寅向她伸出手:“嗯,把红烩牛肉味的薯片拿出来,我要吃。”

    令旗后的两人如同春游,令旗前的道士如临大敌。

    今天一大早,他就跟所有洞府里的人都打过招呼了,说自己是来斩妖除魔的。

    刚才,所有人都听见了外面的动静,还有人亲眼看见。

    只要今天晚上能把这事平了,这些洞府里有钱的修仙者,会对他言听计从,他卖什么,他们买什么,他可以快乐的做个人间富家翁,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二十级军功爵制,让秦国横扫八方。

    300%的利润,让商人愿意为之绞刑。

    道士已经一无所有了,他现在的精神状态,跟腰上挂人头冲锋的秦军士兵没什么区别。

    他将布袋里的所有法宝都掏了出来,八卦镜、五帝钱、锁魂网,对着日本鬼一口气全撒了出去。

    日本鬼向前冲锋,道士肉眼可见的慌了神,他绝望地闭上眼睛,活人与这么强悍的阴魂接触,还这么多,只怕灵魂都要被拽出去,到时候,他就是死路一条。

    不想,那些日本鬼却在将要碰到他的瞬间烟消云散。

    道士等了许久,没有感觉到灵魂被撕扯的痛苦,他睁开一只眼睛,四下偷瞄,鬼魂不见了,他开心地大叫:“真的有用!!!”

    “那是那是……”李寅寅鼓掌。

    “可是……”苑雪困惑地眨巴着眼睛,道士撒的东西,都是假货,一点法力都没有,她看见李寅寅屈起右指,对着鬼魂大军弹出几道白光,它们才消失的。

    “嘘~”李寅寅往苑雪嘴里塞了一个无花果干。

    一夜惊魂,所有洞府里的人都没有睡着,天刚蒙蒙亮,他们连行李都不要了,就想往山下跑,却听见铮铮古琴声。

    道士盘膝坐在平台上,面对泛着鱼肚白的东方天空,抬手抚弦,从容不迫。

    “道长,昨天晚上……”

    道士停下动作,抱琴起身向众人欠了欠身:“无量天尊,昨夜恶灵已除,各位可以安心住下。”

    “真的?”

    “出家人不打诳语。”此时的道士,还真有那么一点世外高人的意思。

    还真有人替道士作证:“昨天晚上我看着下面闪了一道白光,然后就安静了。”

    “我也看见了。”

    “不过是寻常驱邪之法,不必在意,昨夜来的,不过是山精野怪,不足挂齿,贫道手中小小一道雷敕,便能让它们魂飞魄散。”

    说着,他假装不经意地亮出手中那块木牌。

    它不是枣木,不是桃木,甚至根本就不是实木。

    是三合板。

    比宜家用的三合板质量还差一点,是他从垃圾堆捡来,用刀子在上面刻了个百度到的雷咒图案。

    他手里的“真货”不仅贵,而且还得托人,很难搞到,他可舍不得卖。

    其他人不瞎,都看出这木片片是个啥玩意儿,一人犹豫道:“这……能驱邪?”

    道士朗声大笑:“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若无真念附之,虽金玉亦无用,若有修行,虽茅草也可诛邪除妖。”

    “可是这已经用过了,还能有用吗?”

    “刻划不退,法力自存!可保三年避邪远小人,诸事顺遂。”

    一人突然高声:“道长,能不能把它卖给我!我愿意出两千!”

    其他人也如梦初醒:“我愿意出五千!”

    “我愿意出一万!”

    这些人能安心进山修炼,是账户上每个月都有二三十万往上的被动收入,情绪上头抬价抬得毫无心理压力。

    最后有一个人喊出五十万,还怕道士反悔,当场转账。

    不过,虽然山上的鬼魂被清掉了,修仙的人还是不敢继续留在山上,宁愿押金不要了,也要离开。

    道士告诉他们,这事他们得烂在肚子里,就算是最亲的亲人也不能说,否则,被游荡在世间的鬼魂知道,他们能看见鬼,只怕会对他们不利。

    看着他们的背影,李寅寅问道士:“刚才那么热闹,开直播了吗?”

    “没有,现在才五点,谁早上五点起来看直播啊。而且也不好看呐,跟拍卖会似的,俗!”

    李寅寅扬起眉毛,可以啊,还知道卖法器应该讲究氛围。

    村里的房东们不明白为什么房客们纷纷离开,他们追问原因,房客们只是摇头说山里住不惯,不住了。

    包括已经在山里住了五个月的人都说住不惯。

    还是道士为他们答疑解惑,告诉他们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村民们发愁,以前村子很穷,现在全靠修仙和好奇的人带起了一波旅游业,现在金主们又都被吓跑了,难道以后又得靠扶贫款过活了嘛?

    他们涌进村长家,希望他发表对此事的看法,拿个主意。

    村长不愧是他们的主心骨,他猛地一拍桌子:“我连毒贩子都不怕,还怕鬼!不让我们赚钱,就算是鬼!我也打得他们过不了鬼节!你们放心,这批客人走了,我肯定能让新客人来!”

    村民们欢呼雀跃,为自己有个强大的村长而骄傲。

    吃了定心丸的村民们各自回家,留下了一个困惑的角木蛟。

    他在这村子那么多年了,从来没听说过山里真的闹鬼,而且还是阴兵过境这种级别的闹鬼。

    他正想找那个道士问问,道士却自己上门了,身后还跟着看热闹的李寅寅和苑雪。

    道士虽然是个西贝货,但是他对灵体的敏感是真的,他有一种感觉,昨天干掉的只是一部分,并没有清除。

    他是来开价的。

    昨天干掉了一队鬼兵之后,他现在充满自信,打算谈个好价格,然后把那些鬼兵斩草除根。

    李寅寅是来听故事的:“没有无缘无故的阴兵过境,我记得忽必烈的元军入侵,都没有对大理国屠城,你这里离得更远了,崇山峻岭的,连战场都没有,哪来的阴兵?”

    角木蛟仰头指指天空:“战场不在地上,在天上,这里是曾经的驼峰航线,前面五十多公里,就是铝谷。”

    驼峰航线,那是中国在抗战时的一条重要生命线,这条空中走廊,自然环境极其恶劣,再加上飞机性能不及日本的零式战机,有80%的飞行员再也没有回来。

    失事飞机的残骸掉落,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这八百公里布满金属碎片的山间,被称为“铝谷”。

    有些飞行员被击落后,跳伞逃生,被老乡救走。有些人不幸落到了日本人手里,也有人假装顺从,然后拉响手榴弹与日本人同归于尽。

    “战场,确实是有的,但是……以前确实从来没有闹过鬼……”角木蛟百思不得其解。

    他都已经愁到病急乱投医,决定上网百度一下了。

    他刚打开屏保,就发现电脑右下角跳出一则新闻:“某市酒店拒绝日籍客人入住。”

    关联新闻是日方代表希望该市的国殇园拆除倭冢前的四个跪像。

    正在此时苏灵衣给李寅寅发来一张照片,与李寅寅正在看的照片一模一样,其中有两个人的脑袋上被画了圈。

    苏灵衣还附了一句话:“这两个是日本九菊一派的人,他们来准没好事。”

    第70章 狭路相逢

    九菊一派,源自中国隋唐时的风水道学,属堪舆学的分支,标志是八瓣菊花。

    苑雪托着腮:“那为什么不叫八菊一派?”

    “九菊是说他们的菊花是用九种毒物养大的,冬天不会凋谢。”

    “我养的山茶花冬天也不凋谢呀。”苑雪觉得九菊一派脑子有病。

    李寅寅记得那丛山茶花,就在她努力想要修复的寺庙第二道围墙里,李寅寅摸摸她的脑袋:“你也不看看你的花种在哪里,无量山的樱花十一月底就开了呢。”

    “可是,前几年昆明的树被冻死的时候,我的花也还得好好的呢!噢……可能是因为下面埋了尸体。”

    李寅寅惊讶地看着她:“谁的?”

    “有谁就埋谁的,英国人、缅甸人、日本人,再往前还有蒙古人、汉人……”

    苑雪看见李寅寅的表情,赶紧解释:“不要误会嘎,不是我杀的!是我在地上捡的嘎!都放好几天了,肯定没人要啦!”

    李寅寅对她那大条的神经表示无语。

    难怪,她那寺庙的生意总是不好,佛家说佛前见血,大为不吉。

    这岂止是见血,根本就是在京观上面建了一个庙,甚至都没邪神入住,可能这里的邪神都镇不住这么多滚滚人头。

    苑雪捧着脸,冥思苦想,然后,她忽然站起来,面露惊恐之色:“九菊一派的人过来,会不会是因为……他们的先人被我埋到花下面去了!我挖出来还给他们还来得及吗?哎……那么多骨头,我也不知道谁是谁的嘎……随便挑几块还给他们,他们能认出来吗……”

    李寅寅拉着她坐下来:“放心,肯定不是来为了花肥的事找你。他们忙的很呢。”

    这几年九菊一派的人名头响得很,什么上海的军刀楼传说,西安的**传说,都跟他们沾边。

    他们不是去有钱的地方,就是去传说中的龙脉所在地,他们干成的事,不是有钱,就是有名。

    如今却往边境小城跑,总不能是因为吃饱撑的吧。

    说不定收集煞气的事情,他们也有份参加。

    要不是煞气太浓,会把上古巨魔、太古巨妖弄醒为祸人间,李寅寅也懒得继续往下管,就让九菊一派的人当平账大圣得了,统统算在他们头上,反正甩黑锅给他们,李寅寅一点道德负担都没有。

    毕月乌告诉李寅寅,那些日本人在腾冲受到冷遇之后,便向北走了,应该是去贡山。

    苑雪也非要跟着去:“你要是把他们杀掉,他们的钱不就用不上了吗,不就可以给我了吗,我拿来修庙。”

    ……这是等着BOSS爆金币呐?

    李寅寅摇头:“不行,你不能跟着去,太危险了。要是有钱的话,我带回来给你。”

    苏灵衣也恢复的差不多了,他也强烈要求跟着去:“我对九菊一派的了解还非常的肤浅,我想再多了解一些细节,深入探讨一下。”

    李寅寅:“最好他们把他们的师门秘籍送你是吧。”

    “那肯定的!是批注版我会更高兴的。”苏灵衣笑得灿烂。

    好嘛,这是等着BOSS掉经验书。

    李寅寅答应苏灵衣同去的要求,苑雪不干了:“凭什么带他不带我?他要的书,就不能也让你一起带回来吗?”

    “万一他们给的信息不对呢,我当场就可以让他们想好了重新说。”苏灵衣义正辞严,充分彰显自己行动的正义性和必要性。

    连道士都要求跟李寅寅一起去:“我也想了解了解九菊一派,佛道不收我,兴许九菊一派适合我,等我加入进去,努力奋斗,当上掌门,以后就再也不会与华夏诸门派争斗不休,天下,就太平了!”

    听起来,他要去的理由比苏灵衣更崇高,更得带着他。

    苑雪也想努力让自己的梦想变得高大上,但是,想来想去,她真的只需要钱,钱这种东西,带回来就行了,没必要她亲自跑一趟。

    气得她撅着嘴趴在桌上生闷气,被苏灵衣塞了一根pocky,气得她跳起来把苏灵衣手里的pocky都抢过来。

    李寅寅劝她:“你留下来有更重要的事,上次去你们庙里的姜真人都疯啦,你不得留下来查查是怎么回事吗?”

    姜真人体内只剩下了三魂,七魄不知道上哪里去了。

    李寅寅疑心是巫履搞的鬼,不过巫履坚称不知道这件事,他想化解巫阳的冤气,要活人的魄没有任何用处。

    现在九菊一派的人出现,在李寅寅的优先顺序里,安内必先攘外。

    这帮人不知道是什么目的,未知令人不安。

    苑雪不干:“不嘛不嘛,你跟我一起查嘛!我什么都不会!我什么都不懂!带我去!带我去!”

    “还是带上她吧,”苏灵衣缓缓开口,“如果巫履真的想要利用她,她身上也会沾上天道因果。”

    天道不像人类法律那样,还讲究分个主犯、从犯,天谴雷永远都像没有优化过的人工智能一样,只管这件事情是不是有违天道。

    如果判定结果为“是”,那么一道天雷劈下来,什么主犯从犯,统统变成糊犯。

    就冲着苑雪提供蘑菇粉,让人致幻的行为,要是巫履真的玩大了,天道顺手把苑雪给劈了也合情合理。

    与苑雪相处这么多天,她没什么心眼,傻乎乎的,内心只想修庙,想到她有可能会跟巫履一起被劈死,李寅寅会遗憾。

    “好吧!”李寅寅摆摆手:“有什么要收拾的东西,快收拾,走了。”

    三人被李寅寅用缩地成寸带去边境小镇,道士看了看周围,又打开手机地图定位,这才敢相信自己真的已经来到数百公里之外。

    “哎,太方便了!我要是会这招,就去给人送快递!兼职送外卖!一个站点的件我一个人都能包了!不,我可以包十个站点!一单赚三块,一千单就是三千块……”

    道士已经激动地算上账了。

    李寅寅无语:“会法术,你就干这个?”

    “要是我也能带人的话!我就带着急去远处出差的老板,境内的话,每人五千,去美国的话,每人二十万,我一手拉一个,两个人四十万……我再背一个……”

    道士的眼睛闪闪发光。

    “挺好,保持你的纯洁。”李寅寅拍拍他的肩膀,满脑子想送货的人,就算干坏事,也干不了出类拔萃的坏事。

    这里是丙中洛,往上五公里就是西藏的察隅,普通游客不爱往这里来,却是背包客熟悉的“丙察察”线,春夏时节,会时不时看到自驾和徒步的背包客在村子里住。

    丙中洛县城里有好几家餐厅,都挂着“正宗漆油鸡”的字样,苏灵衣虽然嘴上没说,眼睛却盯着那几个招牌,步速也明显的慢了下来。

    李寅寅注意到,停下脚步,问道:“想吃?”

    苏灵衣点点头。

    “吃!”李寅寅招呼道士和苑雪也一同进来:“小雪,吃过漆油鸡吗?”

    “没有嘎,我们那里没有,是怒江六库这边才有的。”

    李寅寅点了满满一桌菜,有牛肉有猪肉,还有两盘蔬菜。

    “再来一份漆油鸡。”李寅寅说。

    老板娘却没有像方才那样在小本本上记,她认真地盯着李寅寅他们四个看了一圈:“你们以前吃过吗?”

    “没有,这不就是没吃过,所以才特别想吃嘛。”李寅寅觉得她这个问题真奇怪。

    老板娘摇头:“要是没吃过就去别家吃,从来没吃过的话,漆油会咬人的。”

    苑雪吓得差点跳起来:“煮熟了还会咬人!”

    她!已经修行到能化形为人的鹿妖!

    她都不敢保证自己被煮熟了以后会咬人!

    漆油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会比她还厉害!

    好可怕!

    李寅寅问道:“怎么咬?”

    “就是过敏,全身红肿,严重会死人的。”

    李寅寅眉毛微挑:“那你们还卖?”

    “是卖给本地人吃嘎,这菜是女人怀孕和坐月子时候吃的,娃娃在妈妈肚子里就吃啦。”

    苏灵衣的眼神十分失落,李寅寅忍不住想替他争取一下:“帮我们打包,我们去医院门口吃。”

    老板娘连连摇头:“不行不行,要吃去别家吃,不要在我们家吃。”

    意思就是要死别死我家。

    苏灵衣的眼神越发的哀怨:“我们写保证书,保证过敏了不讹你,行吗?”

    “真的不行嘎,太危险啦!”老板娘连连摇头,大概是苏灵衣的样子太可怜,连老板娘都不忍心强硬的拒绝他,选了一个退而求其次的方案:“我们家的抓饭也好吃的,你们要不要尝尝,你们这么多人,正好点一份。”

    说着,老板娘展示了照片,饭有五种颜色:白的、黑的、紫的、黄的、红的。

    菜有七种,分别是鬼鸡、炸洋芋、炸猪皮、辣子鸡、牛干巴、炭火烤肉,还有烤鱼。

    饭和菜都用绿油油的芭蕉叶盛着,看起来很有趣。

    老板娘努力游说:“你们先尝尝这个,要是吃完了还想吃,就再点漆油鸡,也免得你们饿着肚子坐在医院门口嘛。”

    苏灵衣同意了,他又看见菜单上一种叫撒撇的东西,还写着“柠檬撒、苦撒”,苏灵衣不走寻常路,要点苦撒,结果老板娘跟他说:“要点苦撒,必须得喝高度白酒,不然不能吃。”

    “这还配货啊?”苏灵衣震惊了,在他认知里,这种买一样东西,必须搭售别的东西的行为,除了买爱马仕的包,就是在南京买鸭子的后腿了。

    老板娘认真解释:“苦撒的蘸水用的是牛胃里没消化的草,还有苦肠里的苦水,还有生牛油做的。很苦,外地人吃不惯的,而且容易拉肚子,本地人吃苦撒都要配白酒的,杀菌。”

    “别吃啦,撒撇是芒市的,又不是这的特色,要吃去芒市,我请你吃。”苑雪大方开口。

    老板娘进厨房开始做饭,道士跟着进了厨房,这里点菜随意的很,只要架子上有菜,可以随便要求老板娘自由搭配,他想看看还能搞点什么吃。

    李寅寅看着苏灵衣:“你能长这么大,真不容易啊。”

    “怎么?”苏灵衣觉得自己很正常,点的不都是菜单上的食物么,又没有钻到山里自己拔蘑菇吃。

    “你是怎么做到随便点两个,都是对外地人不友好的菜的?”李寅寅顿了顿,“幸好你没跟在神农身边,不然就算一百棵草里只有一个剧毒,也会被你选中,多少条命都不够使的。”

    苏灵衣不服气:“总得有人知道那棵剧毒草是什么吧,牺牲我一个,幸福千万家。”

    李寅寅竖起右手食指挡在唇前:“嘘,千万不要让地藏王听到了,不然,他发现你跟他的信念一样,非要让你当他的弟子怎么办。”

    “那我就当呗,当地藏王菩萨的弟子,是不是跟你的身份差不多了?”苏灵衣双眼放光,他知道有些宗门的和尚能结婚,和尚不是问题,问题是狐妖与天上的星宿差距太大,告白这种事,他连想都不敢想,生怕李寅寅嘲笑他,或是怀疑他想借关系飞升成仙。

    李寅寅不知道他这一颗荡漾春心,纠结的要命,随口答道:“应该是吧,他差不多能成佛,自己放弃了。不过……”

    苏灵衣正听得高兴,已经在盘算应该怎么跟地藏王菩萨搭上关系,求他收自己为弟子,然后选择能结婚的宗门,再向李寅寅告白。

    结果,忽然又来了一个“不过”,他心里“戈登”了一下:“什么?”

    “不过没事找人管你干嘛?你要是跟地藏王菩萨,那你就是佛教的人了,要听他们的话,守他们的规矩,多没意思。”

    苏灵衣惊讶地睁大眼睛:“可是你不也是天庭的人吗?”

    “严格来说,不是,在我走之前,天庭现在是道教的人在管,但我是先天神呀,在道统出现之前,对四极星君就有了呢~虽然我只是四极之一,但是,跟西王母、女娲、后土是一样的,与天庭的关系是听调不听宣……不然你以为我怎么能这么自由,不就是除了宇宙法则天道秩序之外,没人能管得了我。”

    李寅寅给自己倒了杯茶:“能管你的麒麟都不知道上哪儿去了,你自由自在的有什么不好,非得给自己找个部门管着……你要是这么缺人管,我把你送到朱长乐那里,他们那边有个动物园。”

    “我才不去!”苏灵衣一颗热烈的心又凉了下来。

    李寅寅笑道:“那我也可以严格规范宠物店的考勤嘛,精确到你上厕所要几分钟,一天能上几次,保证你充分享受到被人管着的体验。”

    “……我又不是想被人管着。”

    李寅寅歪过头:“那你想干嘛?”

    苑雪举手抢答:“这题我会,他要权!有权比只有钱更好!我要是有了权,就让所有人给我的寺庙捐款,修一个大大的庙!”

    李寅寅笑道:“那他为什么要权呢?”

    苑雪认真回答:“他要搞黄色!男女统吃!谁都不准拒绝他!”

    苏灵衣的脸猛然涨得通红:“你胡说什么!”

    李寅寅饶有兴味地问:“你为什么这么说?”

    “这是他在看的书,还让我看!”苑雪拿出手机,打开浏览器,递给李寅寅。

    那是一本名叫《霸道狐王强制爱》的玄幻小说,内容是狐王与虎王平时生活在一个山头上,狐王总被虎王嘲笑他占着山头不搬走,就是想蹭虎族的名头,是狐假虎威。

    一天虎王被天伤星打得奄奄一息,昏死在山中,差点被其他小妖欺辱,狐王把它带回自己的洞府,虎王醒来见着狐王,嘴上也不客气,气得狐王将它绑在床上,狐王自带魅惑信息素,熏得嘴硬的虎王也只能全身瘫软,任狐王肆意轻薄。

    李寅寅一边看一边念出声:

    “虎王脸颊飞红,两片总是说话不饶人的嘴唇微张,不住喘息,一双虎目此时蓄满春水,可怜又可爱。它伸手想要推开狐王,手掌刚按在狐王胸口,便失了力气,不似强硬拒绝,更像情人间温柔的抚摸。狐王被它撩拨地心猿意马,哪里能忍得住,歪过头,一口咬在它的颈项最柔软之处,那股浓烈的魅惑气息让虎王刚刚升起的反抗之念,荡然无存,只能全身酥软躺在石床上,予取予求,身体在狐王的抚摸下,不住颤抖……哦哟~~~”

    “别念了!!!”苏灵衣的脸红到脖子。

    李寅寅往后哐哐翻:“怎么虎王被狐王睡了七天七夜,就全文完啦?”

    “啊?不然还要什么?”苏灵衣困惑。

    “虎王被欺负得这么惨,一点都不想打回去吗?就算是狐王给治伤了,那也是违背虎王意志了啊,就算不把狐王打死,也得打个半死吧,再差再差,也得睡回去吧!哎?这虎王没说是男的还是女的……我看看……怎么都没有是言情还是耽美的分类?”

    苏灵衣哼哼唧唧,声音像蚊子哼:“说不定是百合呢。”

    李寅寅恍然大悟:“也对,我记得不少男人爱看百合,幻想妻妾和谐,自己看着看着,然后就加入。噫……看不出来啊,你竟然好这口。”

    “我……”苏灵衣想为自己辩解,道士已经兴冲冲地从厨房出来了:“我刚才炒了一个地三鲜,炖了一条鱼!你们都尝尝我的手艺!”

    有人类出现,苏灵衣只得把话憋了回去。

    菜端上来了,忽然隔壁桌有人说:“道士还吃肉啊?”

    李寅寅转头,看见了熟悉的几张脸,是日本投资考察团。

    正要找他们,没想到在这小店里狭路相逢。

    他们打扮得很普通,说话的人更是普通话非常标准,一丁点“大佐”味儿都没有。

    道士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回答道:“道士不吃牛肉、狗肉、乌鱼肉和大雁肉,其他肉,我们也是能吃的。”

    正说着,老板娘端着一盘菜来了,一边上菜一边报名:“芹菜炒牛肉碎。”

    那桌人笑出声。

    李寅寅开口道:“怎么?我点的这道菜,很好笑吗?”

    “道士不是不吃牛肉么?你怎么还点?”

    李寅寅:“他不吃,跟我有什么关系,难道就因为我跟他坐在一张桌子上,我也不能吃?”

    道士微笑:“我道门中的规矩是约束自己的,不是要求别人的。”

    “就是!我只吃素,你们还不是在我面前吃肉!”苑雪大声说。

    隔壁桌的人一笑:“对不起,我们只是好奇,并无恶意。”

    两桌都安静下来,专心吃饭,正吃着,李寅寅看见隔壁桌一个九菊一派的老者用左手在空气中点点画画,是一个八卦图,只是排列顺序与中国的先天八卦和后天八卦都不一样。

    死门正对着李寅寅他们这一桌。

    接着老者口中念念有词,在普通人眼中,他就是对着食物蒸腾上去的水汽在蠕动着嘴皮子。

    李寅寅却看见那个八卦图的死门,缓缓吐出黑色的烟气。

    随着黑色烟气的升腾,隐隐出现凄厉的鬼哭声,烟气向李寅寅这边飘来,在烟气中,隐隐现出一带血的手臂,一只眼睛吊在自己面颊上的头颅,还有沾满鲜血的利齿。

    烟气慢慢布满房间,那些厉鬼显出了完整的身形,其中一个长着黝黑尖指甲的男鬼伸手向道士的后颈抓去,如果被厉鬼钻进头顶百会,轻则人的元神被重伤,重则会被夺舍,从此身体被这厉鬼占有。

    道士忽然掐住自己的喉咙,把苑雪吓了一跳:“怎么了?”

    “鱼刺……卡住喉咙了……老板娘,拿点醋……”

    苑雪拿起筷子:“你别动!我看看……看到了,我给你夹出来!”

    “别闹。”

    “没闹,我筷子使得可好了!”

    苑雪不由分说,捏着道士的下巴,把筷子伸进道士嘴里夹鱼刺。

    与此同时,男鬼的手也按在了道士的头顶上。

    “滋~~~”男鬼瞬间被一道白光溶解,他连惨叫声都没有来得及发出,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好了!拿出来了。”苑雪得意地夹着鱼刺在道士面前晃来晃去炫耀。

    九菊一派的两人神色凝重,他们知道苑雪是鹿妖,也知道她法力低微,绝不可能与他们召唤出的厉鬼匹敌……难道,竟是看走了眼?

    年轻的术士手指微动,催促一个生着利齿的恶鬼向离道士最近的苏灵衣袭击,这么丑的狐妖,绝不可能是有大修为的!

    鱼刺去除,道士松了一口气,端起杯子大大喝了一口水,喝得太急,呛着了,他急忙转头,有些水喷到身旁的苏灵衣背后。

    利齿恶鬼竟被这么一口温水喷得像挨了镪水一般,全身都是窟窿,很快消散了。

    年轻术士双眼圆睁,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道士,分明没有任何法力,他最多能感觉到厉鬼带来的威压,绝不可能这样轻易的将修罗道中的恶鬼除掉。

    其实他们并不知道刚才两次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刚好苑雪和道士两人有所动作。

    如果,不是他俩的话,还会是谁?

    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在苏灵衣的身上。

    从这只丑狐妖的毛色来看,他应该活了六千余年。

    正常情况下,他应该已经是可以呼风唤雨的大能,他们一召唤出厉鬼,人就可以轻松把他们碾压至死。

    两人也探出了苏灵衣的法力,稀松平常,不像修炼了六千多年的样子。

    什么狐妖会活了六千多年,却好像只认真修炼了两百多年?还有五千多年干嘛去了?

    他们正想再试苏灵衣,李寅寅却招呼老板娘:“吃好啦!结账!”

    没等他们再结法阵,四人就已经走到街上去了,有一辆面包车老板热情邀请他们上车。

    年轻术士恭敬地向老者请示:“师父,我们追出去?”

    “不着急……他们今天晚上也住在秋那桶,我们有的是机会。”

    背对着门口的年轻术士眼露崇拜之色:“师父果然法力高深,连他们今晚想住在哪里都知道。”

    老者高深莫测地露出微笑,没有说话。

    那辆面包车挂着一个大大的牌子:

    县城——秋那桶,每人十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