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 都市小说 > 地表最强疗养院 > 第019章【VIP】
    第019章 第 19 章

    可怕的诅咒被打散了。死因:病状太丑。

    康柯嫌恶地拿系统擦手, 很不能理解这病症如果是神明的诅咒,罗曼大陆的神明审美究竟有多降级?如果是他,高低得整个骨上生花, 既残酷,又符合他的美学。

    ——开兰花吧。

    康柯细致周全地想, 这样要是哪天那瓶兰花香氛也狗带了, 尸体不至于因为开别的花串味儿。

    系统尖叫着蹿开了, 使劲在空中抖搂自己的毛毛。

    朝辞从讶异中回过神,干咳一声,体贴地替边境侯缓解突然尴尬的冷场:“看来所谓的神明诅咒,也没有陪伴在龙骑士身边的神明厉害。”

    骗人的话信口拈来, 他欠欠地拨了下边境侯胸前的项链:

    “诅咒没了,可喜可贺。不过阁下刚刚提到,用妖精一族的王替自己挡灾, 还有这位凄凄惨惨戚戚的新王……”

    “圣殿的各位, 这可是利用神明的诅咒害人, 圣殿不会不管吧?”

    三名圣殿牧师齐齐看了眼雷文, 又毫不犹豫挪开视线,抬手祷歌齐颂, 向着边境侯砸下倾泻如瀑的圣光。

    明亮如昼的光河中, 康柯注意到雷文神情复杂地看了眼十字架上的人。不过这点复杂转瞬即逝, 很快雷文就转过头跟他讲小话:

    “你看, 我跟你说过巴尔德人还不错。”

    “如果换成以前的圣殿, 那群老牧师早就冲上来,勒令我交出对抗诅咒的办法了。巴尔德治下的圣殿牧师就很正直——”

    康柯点头:“偷回院吧。我知道你很想他了。”

    雷文霎时噎住:“——我就是随便聊聊!”

    炸毛菇吭哧了半晌, 不是很情愿地自揭其短:

    “我以前……不怎么跟人正常打交道。和我关系近的人,不是被人杀死, 就是被我杀死。巴尔德算是唯一活下来的……”

    菇有点笨拙地努力解释:“很久没和人正常聊过天,仔细想想,好像也没什么值得聊的。只有巴尔德的事,好像还算是好事,所以……”

    “唉,可怜的小菇。”朝辞不知何时蹭了过来,将战场抛给任劳任怨的牧师们,“难怪斯德哥尔摩得这么义无反顾。’

    “之前你还说院长怕寂寞,其实是你自己触景生情,共鸣到了吧?寂寞久了的人是这样——哎呦!院长,你看小菇又打我!”

    康柯目不斜视,满脸正直地看向前方的打斗:“不太对,这个边境侯是假的。”

    圣光的烧灼下,“边境侯”的面部在迅速融化剥落。面浆似的假皮下,露出一张青白僵硬的死人脸。

    死人显然是无法攻击的,这明显只是一具傀儡。

    边境侯不知藏身于何处,驱动着傀儡,禁术借由指间的灵摆不断展开,又受缀满全身的炼金首饰增幅,席卷向三名配合默契的牧师。

    “他怎么——”雷文目瞪口呆到一半,不经意间看见康柯和朝辞的神情,“……你们,早就知道?”

    康柯神色淡然地薅过发出“系统不是擦手巾”抗议的光球:

    “有没有异过容,是不是被人操纵,很好看出来。能有恐怖谷效应的笑脸,一般都不正常。”

    朝辞更光棍:“他跟我聊过替身的计划。而且初见面的时候,这位可没把自己打扮成一座首饰架。”

    “轰——”

    禁术与圣光冲撞在一起,迸发出更激烈的爆.炸。地面与墙壁殷殷震动,顶上砸落下细小的石子。

    对冲掀起的烟雾中,那三名牧师呛咳着走出来:“怎么回事?这个边境侯,怎么不是本——”

    “不是本人就对了嘛!”

    康柯眼看着一旁的朝辞完全无视雷文“什么叫聊过计划”的追问,几步斜冲到三位牧师面前,言真意切:

    “实不相瞒,我们家少爷就是发现父亲被人顶替,才终于决定放弃隐士生活,站出来抛头露面,目的就是为了揭穿假边境侯的真面目!”

    康柯:“……”

    这么会编,为什么写报告不积极一点?

    “?”雷文满脸茫然地抬头。

    牧师呃了一声:“你们家少爷是……”

    朝辞往雷文的方向一指:“这位啊,龙骑士。受神眷顾者。”

    牧师勉强吞下“那父亲是”这个听起来很愚蠢的问题,目光在雷文的体型和脸蛋上逡巡半晌:“……那请问,你们家少爷和他父亲有哪点相像?凭什么证明他的身份?”

    不是,这个银色卷毛是不是当他们圣殿的人傻?

    眼下这种情况,明摆着是边境侯躲在暗处操纵一切,怎么就“被顶替”、“揭露真面目”了?

    朝辞不赞同地诶了一声,循循善诱:“炼金术,只在贵族之间世代流传。一些核心的炼金术,甚至只有血统格外纯正的皇室后裔才能接触到,对不对?”

    牧师:“呃……对?”

    朝辞冲着雷文打了个响指:来,表演一个。

    身为皇帝,啥核心炼金术式都会的雷文:“……”

    他捏着鼻子,表演了个不那么核心的炼金术式。

    牧师们:“……!”

    朝辞继续循循善诱:“光明神的眷顾,也不会随随便便给一个欺世盗名的人,对不对?”

    这次牧师们答得很快:“对!”

    朝辞又冲着康柯也打了个响指:来,表演一个。

    康柯:“……”

    有些员工的确是皮痒。

    不过问题不大,多品尝几次时间的魔法就老实了。

    康柯宽容地原谅了朝辞的大不敬,抬手给雷文施加了个差不多的光明特效。

    牧师们:“!!!”

    朝辞满意地看向牧师:“铁证如山。还有什么证据,能比这些更能证明我们家少爷的身份?”

    牧师们动摇了,互相对视几眼,为首的牧师不太确定地说:“你、你这个情况,好像是没错。”

    朝辞:“那继承仪式——”

    牧师顽强地保有一线余地:“继承仪式,这个,还是再缓缓吧?”

    牧师灵机一动,找到借口:

    “边境侯被人冒名顶替,这件事原本和我们圣殿无关。但是假边境侯居然在私下研究神明的诅咒,甚至以此害人,这件事圣殿无法置之不理。”

    “请允许我们将这具尸体带走,仔细调查!等调查结束,一定会立即为你家少爷补上继承仪式。”

    “带呗。”朝辞无所谓地应下了。

    三言两语打发走三名牧师,朝辞面带矜傲地缓缓转身:

    “怎么样?我说过的,肯定能帮小菇继承遗产。”

    康柯面露惋惜:“只可惜小菇不想拆石堡的墙壁了。”

    雷文被噎了一下,紧跟着想起某个更重要的问题:“不对,你之前说的替身计划是什么意思?和石壁里的肉块有关系吗?”

    “肉块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替身计划嘛……”

    朝辞懒洋洋地往旁边一靠:“刚刚那具傀儡不是说了吗,那老东西怕死,怕得要命。”

    “龙骑士啊……那是什么概念?”

    “巨龙的实力和他当祖宗供着的巫妖王差不多,龙骑士能驯服巨龙,你要是真揭竿而起,骑着巨龙来找他的麻烦,他连抵抗的余地都没有。”

    “所以我就劝他,不如找个替身留在城堡,自己躲远点。”

    “最好呢,能在城堡里设下一些死局,我替他当说客,用继承爵位的话术将你骗来城堡……万一走狗屎运,能除了你这心头大患呢?”

    朝辞转了下那把居然还没扔的折扇,靠着石墙,像一只犯懒的猫。

    身体都快瘫得没骨头了,尾巴还在欠兮兮地甩来甩去:

    “假如失败,那也没什么。”

    “佯作把城堡送给你呗,他又不是第一次讨好敌人。只要人没死就够了,什么不能再争回来?”

    朝辞拿折扇敲了敲雷文的肩:“你现在上去试试?城堡里的仆人看到你,保管都恭恭敬敬地叫你老爷。这就是他在向你表达投降的诚意。”

    “……”雷文垮着个小菇逼脸,“可你这计划,不就等于保下了他的命?”

    “当然不是。”

    康柯仔细端详十字架上完全被两位员工无视的新王,越看越觉得和雷文相像:

    “这个计划的重点是让边境侯主动将城堡送给你,免除掉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比如如果要通过武力攻打城堡,守卫会反抗,仆人会逃窜,抢占的过程中,城堡本身也可能遭到损毁,最后只能得到一堆废墟。

    “其次,想要那老东西的命还不简单?”

    朝辞走到一动不动的新王面前蹲下:“我为什么要给他盘这个计划?不就是为了帮你拿到城堡,顺便掌握他下一步准备躲去哪里吗?”

    “他的下一个窝在——”

    “嘀嗒。”

    刺鼻的液体砸落在新王的头顶,原本像死了一样安静的妖精之王倏然睁眼。

    康柯盯着那双雾蒙蒙的红瞳看了几秒,信手将被新王盯忘词了的猫猫拎开。

    下一瞬,只剩半截的新王剧烈作呕,涎水、胃酸伴随着生理性的泪水一并砸落。

    “唿……”

    奇怪的哨声在墙壁中流淌而过。

    新王如同被电击了一般猛然一颤,呕得更加剧烈,而墙壁中那些粘稠的咕啾声,也迅速变得响到雷文也无法忽略。

    “……”猫猫皱了下鼻子,“这老东西,怎么还在搞事?”

    墙壁中忽然响起边境侯森森的笑声:“当然是因为……我没那么傻。”

    “我知道你在骗我,那为什么不能反过来设陷,将你们一网打尽呢?”

    “这城堡我可不能丢,我在这里,还有没做完的事情要做……”

    滴落的粘液连绵成雨,那些在墙中管道里挤动的东西,也终于破墙而出,一团一团地坠落在地。

    “妈……妈……”

    “父亲……”

    那些烂泥一样的触手团蠕动起来,却丝毫没有理睬暗室里的不速之客,只顾向着十字架上猛烈挣扎起来的新王围拢。

    灼目的火浪骤然绽开,雷文转动火刃,烧焦一大圈的畸形怪:“这个人,懂不懂轻重缓急,家里进了老鼠,居然不先除鼠?”

    他显得有些恼火,毕竟边境侯的这种举动,好像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

    灰毛猫捉着折扇起身,面露思索:“用‘神明的诅咒’设陷阱都失败了,居然还不死心?还有闲心当着我们的面做其他事?”

    “他哪来的必胜的信心……还有什么能比神明的诅咒更强?”

    “滋——”

    那些蠕动的、似乎毫无攻击意图的触手团们猝然发出尖锐鸣叫,下一瞬,岩浆般炽烈的火舌猛然在它们身上燃起。

    这火显然不是雷文施加的,触手团没有任何被烧焦的痕迹,反倒骤然膨胀,巨树般粗壮的腕足高高扬起,裹挟着岩火重重砸下。

    “轰……”

    “轰!”

    太多了。

    怪物太多了。也太大了。

    狭小的暗室不断被挤占空间,雷文连退几步,抬起火刃挡住落下的腕足,能劈断巨龙骨肉的锋刃,居然破不开那层包裹在怪物外的火。

    他果断勾起灵摆,将虚无的火刃重塑成坚硬有形的金属阔刀,用全身的力道带动阔刀挥出时,看见划水猫正灵活地往他身后一跳。

    一段流淌着涎液的腕足,扭动着鞭打而来,朝辞抬起手中的折扇一挡,肉柄相触的瞬间,那把缀满蕾丝的女士折扇倏然抽长。

    一柄极其朴素的、骨白色的长剑遽然成形,朝辞懒洋洋地挥出一剑,还有心思左右张望:“院长呢?”

    眼前的腕足丛林眨眼零落,两人看见院长正站在十字架边仔细……研究食材?

    到处都是转基因巨型章鱼,只有十字架这里还有点小鱼苗,仍在努力往新王的方向爬。

    康柯稍带好奇地拿脚拨弄它们:“扫描看看,能吃吗?”

    死装哥对啥都挑剔,唯独对食材没讲究。臭豆腐、榴莲、折耳根……只要好吃,他百无禁忌。

    有禁忌的猫和菇满脸震惊:“……”

    惊恐猫:“院长,这可不兴吃啊院长!”

    系统也连忙发出闹钟提醒:【滴滴!爹,面膜时间!面膜时间!】

    康柯觉得面膜的事可以缓一缓,明天吃什么比较重要:“你扫——”

    “哎呀院长!”

    淡定猫不淡定地试图冲过来,却被再度生长的触手拦住:“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战场怎么是院长您呆的地方?回院敷面膜吧,看我们员工出力。”

    雷文斩断拦在面前的触手,头一次和死猫一条心:“对、对啊,想吃海鲜?明天我让人做,打包给您带回院。”

    ——也行。只要有小章鱼吃,院长很好满足。

    康柯优雅地撤退了,回院撕开他3000点一盒的面膜。将面膜捯饬服帖后,再一看光屏,猫菇居然还在打。

    密布丛生的触手遮蔽了局中人的视线,但遮蔽不了系统的俯拍视角。

    康柯能清晰地看见,十字架边,那些西瓜大小的触手团仍在不断从天顶坠落,缠着十字架,互相推搡着向上攀爬。

    【啊啊怪物要吃人——诶?】

    康柯看了眼没有啃咬新王,反倒将自己拆碎了,争先恐后往新王嘴里涌的触手团:“……”

    蟹蟹,忽然不想吃小章鱼了。

    新王拼命挣扎,画面看起来相当怪异恶心,能因此感到兴奋的恐怕就只有边境侯一个:

    “吃啊……快吃啊,为什么要拒绝?”

    “这些孩子都是用你我的血肉制造出来的,再干净不过……啊,你是不是觉得,这些东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你的孩子,吃自己的孩子不舒服?”

    “不行不行,你必须吃。不吃你怎么能活下去?怎么能继续承载……神明的诅咒?”

    十字架上的人于某一瞬骤然定格。康柯清楚地捕捉到,在新王的身后,有一根细如牛毛的长针狠狠扎进了新王的后脊。

    那针很奇特,材质是透明的。凭康柯的眼力,可以清晰分辨出中空的针体里藏着一撮深色的灰烬,不断在管芯内冲撞,又逃脱不得。

    康柯伸手划拉了几下光屏,结果因为精华液太滑手,没成功把针拔出来,倒是先听到了老变态的新一波KTV:

    “看到有人来杀我,你是不是特别高兴?是不是觉得……自己离自由只有一线之遥?”

    “嗬嗬……他们救不了你的。”

    “你看,我是个多么贪生怕死的人啊。为什么我这么怕死,还敢研究黑死病?当然是因为,我的手里有最后的底牌啊!”

    “西南——这么宽阔的疆域,行走过多少神明?有多少神明在这片土地上陨落?”

    “他们的骸骨,就埋在我们脚踩的这片土地下!只要能挖出来,就是我的!”

    “只可惜,有关神战的记录太少,唯一能确定埋骨处位置的,只有山火之神。”

    康柯:“……”

    啧。好耳熟啊。山火之神又来刷全勤了?

    “……”某些人打着打着,动作也放慢了。

    纳闷菇:咋又有山火之神的事?这废物玩意儿怎么还阴魂不散的?

    嫌弃猫:难怪这些东西这么难砍……原来是借用了上代神的骨骸。

    这倒不稀奇了,难怪小傻菇的报告里说山火之神的实力弱得不能看。尸骨都被人薅走大半了,能有啥实力?

    朝辞猫爪一瘫:“滴滴,院长,神格。”

    康柯细细擦干净手指,再度敲了下光屏,一枚暗红色的神格凭空坠降。

    墙壁中,边境侯的声音从老变态逐渐变成老破防:

    “神力……为什么用不了神力——”

    “那是什么?!你手里的那是什么?!”

    “为什么你有神格!?”

    本尊的神格在手,神骨的力量被削得微乎其微。

    边境侯的无能咆哮中,雷文一通砍瓜切菜,将剩余的怪物统统剿灭。

    朝辞亦步亦趋地跟在后边,拿着他那把细剑到处戳戳:

    “这里有一只……这还有一只。”

    “小傻菇,你杀章鱼的时候能不能仔细点?万一有人觊觎这些丑章鱼,让我们捎带几只活的回去当特产呢?”

    雷文瞬间窒息:“……这些东西这么丑,院长到底为什么会想吃?”

    康柯惋惜地看着最后一点活口被雷文的火浪吞没:“有些丑东西,其实比正常的食物更好吃。”

    比如丑橘啦,长得像猫屎的八月瓜啦……

    动植物都是这样子的,长得丑一点,才能防止捕食者觊觎自己过于鲜美的肉嘛。

    康柯又敲了下菇猫,提醒:“去看看新王。边境侯还在骚扰他。”

    十字架上,新王低垂着头,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他耳边是边境侯那道熟悉又令人厌恶的声音,正在孜孜不倦地说着什么,伊瑞尔思维涣散了许久,才依稀听到那么几句:

    “……机会,只要你弄断身体里的那根长针,诅咒逃逸出来,就会立刻去找龙骑士!”

    “这不是你一直以来的愿望吗?摆脱神明的诅咒……”

    他又把眼睛合上了。

    汗水流入眼睛,带来一阵刺痛。他拒绝去想自己当下的形象有多狼狈,是否丢了妖精一族的颜面,只放任自己在过去的记忆中徘徊。

    这是他自被俘以来,最常做的一件事,有助于他逃避难以承受的痛苦。

    不过这半年来,这种方式也开始变得不那么让人愉快,因为比起那些高兴的、光荣的、骄傲的回忆,他逐渐变得更容易回忆起一些并不积极、原本催眠自己忘记的事。

    比如童年时,他和同伴如何戏弄某个混血的同伴;

    受信任长辈的鼓动,他如何引导人类贵族进入妖精族地的边郊,惊傻地看着军队将他的某位远亲从屋宅中拖出,手起刀落,砍头杀死。

    漫长的幽禁时光,他几乎忘记了自己的长相、同伴的长相,只有那个备受欺负的混血小鬼、还有那个倒霉远亲的脸,在记忆的洗礼中愈发清晰。

    雷文·裴恩·埃尔多利亚,那个混血小鬼的名字。

    瑟埃·裴恩,那个倒霉远亲的名字。

    他开始频繁地想,自己当下所遭受的一切,是否是在偿还童年的愚蠢。

    因为他的缘故,瑟埃被杀死时,雷文还被困在某个“捉迷藏的箱子”里,连父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后来雷文被他母亲带走,回归皇宫。数年之后,成为人尽皆知的帝国暴君。

    妖精一族因为过往对雷文一家的冷遇和背叛,遭到来自暴君毫无遮掩的打压报复,从更加富饶的东南诸郡,被迫退入西南大陆,族群几乎缩水一半……

    伊瑞尔停下思绪,不再想这些互相报复的过往,只轻微地嗅了一下空气。

    熟悉的、属于妖精的血脉。

    是雷文的,那个倒霉小鬼、那个暴君的。

    他成了龙骑士?

    “……够了!别总是装成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边境侯的声音在他耳边厉喝,像烦人的苍蝇濒死前的最后嗡鸣:

    “你不记得了吗?当初你带着我进入妖精族地,是如何一脸得意地对我说,要怎么给讨厌的混血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的?”

    “那时候你多么利爽啊……只做自己想做的事、让自己快活的事就够了,这不是你们妖精的天性吗?”

    “来,听我的,睁开眼,看看那边的龙骑士……只要你拧断身体里的那根针,困在你身体里的诅咒,就会转移到他身上——”

    “……”

    伊瑞尔短暂地失聪了片刻。

    这是染上诅咒以来,他时常经历的体验。

    四野俱寂的这十来秒,他认真考虑了边境侯的提议:

    妖精的天性就是活在当下,做能让自己快乐的事。哪怕他拧断银针,也没有人能指责一个妖精追逐天性。

    哪怕在人类的法度里,面临死亡的威胁时,也是允许人选择自救的。

    他被折磨得太久,几乎已经快忘记不受诅咒侵蚀、自由行走于阳光下是什么感受了,被囚禁于一方狭小的牢笼,对崇尚自由的妖精来说简直是酷刑。

    那根银针就在他的背后,不用动弹他就知道侵入物扎在什么位置,只要稍稍一动…

    “你还在犹豫什么?你不想要自由了吗?”

    听觉恢复了,熟悉的声音再次灌注入耳:

    “诅咒转移到龙骑士身上,你就没了利用的价值,你尽可以去死,或者逃跑,没人会在意你——”

    “滚吧。”伊瑞尔听见自己如此说,声音难听到他巴不得自己聋了。

    滚吧,老东西。死到临头了就别徒劳挣扎,难看得要命。

    滚吧,雷文。别他妈留在这个妖精不该呆的破鸟笼里。

    滚吧,伊瑞尔。边境侯要死了,没人会继续捣鼓这破诅咒研究了,你……可以死了。

    他的躯壳在逐渐消散,从四肢,向躯干。

    包裹着银针的那片脊肉被他留在最后,好歹给雷文和同伙逃离的时间。

    ——哦,人家大概不需要。

    之前的那一波诅咒不就被雷文化解了?说是有什么……随身眷顾的神明?

    随便了。

    都是要死的人了,管他那么——

    “操。”幸好康柯提醒了一句,雷文赶紧一巴掌糊上伊瑞尔的脑袋,“死什么东西,老子还指望你帮我犁地呢。”

    妖精妖精,活在当下。他当下最需要的是什么?复仇?不不,是种地外包工啊!

    他和妖精的仇怨,早在杀完大半个妖精部族时就结束了,退一万步来说——他难道就不能等伊瑞尔种完地,再杀人吗?

    雷文挥着火刃把十字架砍下了,反手往背后一背:“还有什么要收尾的?这个边境侯怎么处理?”

    巴尔德不能偷,这个妖精王能薅吧。被俘这么长时间,新王也变旧王了,薅回院没影响。

    感谢边境侯,送来完美外包工。但是,边境侯还是不能留。

    雷文踢了啧舌猫一脚:“看什么戏,不是一切尽在你的掌握中吗?怎么反被边境侯将一军,现在还怎么抓他?”

    朝辞灵活躲开,换了个地方蹲着,像只矜持揣手端坐的猫:“边境侯有最后的底牌,我们难道没有?”

    他仰起头:“院长~~”

    “……”康柯揭面膜差点把自己的脸皮也揭了。

    猫又在喵喵乱叫了,这次叫得比较夹,一听就是干了坏事,试图用发嗲迷惑铲屎官。

    朝辞冲着镜头的方向抬头,银亮茂密的卷毛披在身后,乍一看像极了毛发蓬松的大只缅因:“面膜敷完了没?敷完要不要出门吹吹风,吸收得更快。”

    哪来的歪门邪说,猫言惑众。康柯不动声色地看着灰毛猫喵叫。

    “唉……这次是真没辙了。如果院长不出手,那边境侯肯定找不到了。那家伙机灵得很,这会儿肯定已经把山火之神的神骨扔了,也不会呆在和我商量好的藏身处里……”

    刚进家门的猫在喵喵叫;在不停地到处捣乱;在搞出一堆烂摊子后,一脸无辜地坐到铲屎官面前,看似放松地摇尾巴,实则浑身都绷得很紧,随时准备冷漠地撤开。

    康柯盯着朝辞完美无瑕的无奈神情看了几秒:“唉,可怜的小猫。”

    难怪加班搞事这么积极。

    之前还说雷文怕寂寞,其实是自己触景生情,共鸣到了吧?寂寞久了的人是这样的。

    康柯放下为了贴面膜而捋起的衣袖,淡淡道:“可以,都回来吧。我出去兜兜风。”

    话音一落,雷文肉眼可见地舒了口气,迫不及待地背着新刷出的战利品,准备回窝。

    “??”战利品慌忙挣扎,“等等,不是说要斩草除根——”

    雷文不屑斜晲:院长都出门了,还怕斩草不除根吗?

    雷文平静的话语里暗藏得意:“你是不是没体验过有靠山的感觉。”

    伊瑞尔:“……”

    这是个假雷文吧?压着妖精一族打了好几年的暴君能沾沾自喜地说出这种话?你是什么炫爹的小屁孩吗?

    挣扎着扭头看向雷文的伙伴,伊瑞尔:“喂,你看起来比较聪明,不劝劝这家伙?”

    朝辞啧舌:“你别说话。让我体验一下有靠山的感觉。”

    伊瑞尔:“……”

    有病吧你们?这都什么梦幻的语气,你们是什么缺爱的孩子吗??

    朝辞干咳了一声,冲着镜头虚拦了一手:“你先等下。刚刚……我开了个玩笑,边境侯反水不难预测,我是故意给他推荐躲藏地点的。反推一下就知道了,他真正会选的藏身处应该是林根郡的海慕尔城堡。”

    “嗯……”康柯微微侧过视线。

    ……

    与此同时,林根郡。

    真正的边境侯早将身边的东西砸了个遍,跟随他出逃的仆从们噤若寒蝉,匆匆拿着从城堡里带出来的东西整理清洁,装作很忙的样子,以免被主人家找茬。

    不过他们算是想多了,在生命受到威胁的当下,边境侯优先考虑的只有如何活下来,而不是找人撒气。

    他躲在自己的寝卧,带着几分崩溃对着金镜恳求:

    “您一定要帮帮我,他们手里有神格,连神骨都不怕!我根本没法保下我的城堡!”

    “神明的诅咒……神明的诅咒他们也不在乎,您给我的样品,我用了两份,两份都没能弄死那个龙骑士,那、那就是个怪物!如果不是我反应得快,及时切断联系,把神骨丢掉,他们肯定就顺着神骨找上门了!”

    眼看镜中的人面露思索,似乎并没有伸出援手的打算,边境侯恳求的语气逐渐险恶:

    “您难道就想这么袖手旁观吗?别忘了,这研究,这地窖,所有的一切,我都是在您的授意下完成的!如果龙骑士找上门,我告知真——”

    威胁戛然而止。

    边境侯老朽的身体僵直地向前扑倒,金镜脱手而出。

    镜里的人被打断了思索,蹙眉看了过来:“边境侯?边……死了?”

    ……

    疗养院内,康柯收回视线:“解决了。”

    知道地点还是比不知道要方便不少的,至少院长不用挪窝了。

    雷文:“……”

    朝辞:“……”

    嗯……有靠山是一种很好的体验,但是靠山太遮天蔽日的话,下方的菇和猫也些微……有点……倍感惊悚。

    靠山想了想,又开始不做人了:“你们还是别急着回院吧,今晚一鼓作气,把城堡的事宜都安顿好。”

    安顿好了再回来种田,拒绝碎片化工作。

    根本感知不到康柯的存在,只知道雷文突然停住脚步、陷入沉默的伊瑞尔:“?怎么,你们的靠山不好用?”

    朝辞:“……有点过于好用了,晚上会做噩梦。”

    ……

    ……

    与此同时,奥罗拉圣殿。

    三名牧师带着假边境侯的尸首,连撕了三张珍贵的传送卷轴,匆匆赶回帝都汇报:“……大概就是这样。”

    为首的牧师小心恭谨地将真假不知的光明神遗骨呈上,被紫衣执事用金盘接过,供奉在神像前:

    “收回遗骨、驱逐假冒边境侯身份的歹徒,这便是我们此行的收获。”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坐在上首的圣子似乎有些不高兴,他猜不透原因,只能更加恭敬地快速汇报:

    “那位在龙息雪山出没的龙骑士,自称是边境侯的子嗣,要求继承边境侯的一切。我们本来并不相信,可他的确能使用贵族才会的炼金术式,而且还受到光明神的庇佑——”

    嘶。这话说得,会不会让身为光明神后裔的圣子不满啊。

    牧师后知后觉地懊恼,但又不能把说出去的话再收回来,只能再度加快语速:“他主动交还光明神的遗骨,我们觉得,他或许也是光明神的信徒,是我们圣殿的信徒……?”

    坐在圣座上的圣子终于开口,语调依旧是淡漠疏离的,但内容一如既往的温和:

    “你们做的很好。没有任何背离职责之处,即便我亲临,也不会比你们处理得更好。”

    “去休息吧,孩子们。后续的工作,交由骑士团负责。”

    送走三名牧师,巴尔德起身离座。他看都没看供奉在光明神神像前的骨头,只转头对旁边的执事说:“我累了。回后殿休息片刻,不要打扰。”

    “好的,圣子大人。”执事表面恭谨,内里痛心疾首:

    看看!看看!

    都怪那个偷床的贼!圣子大人以前从不会主动说累,还说要休息的,肯定是因为新换的床不够软……

    巴尔德没在意执事充满激烈感情的眼神,冷着脸走进后殿。

    后殿中央,原本空荡的位置已经换上了一张同样金碧辉煌的大床。

    洁白如云的被褥上躺着一面金镜,反射着刺目的光。

    巴尔德脚步不停,走到书桌边撕碎一张传送卷轴。朦胧的白光一闪,他出现在那间曾经关押过伊瑞尔的暗室。

    ——牧师们的汇报的确让他不太高兴,毕竟发生在这件地窖中的所有实验,都是他所纵许、他所授意的。

    所有染病的病人都是监狱中提出的死囚,唯一的例外,可能就是妖精一族的新王。

    那家伙叫什么来着?伊利……伊……不重要。

    总之这个家伙身上同样背负着罪孽,当初引导边境侯潜入妖精领地,杀死暴君父亲的人,就是他。

    这种能领着外族人杀自己族人的背叛者,居然能称王?巴尔德感到匪夷所思,妖精一族的未来真是一眼就能望得到头。

    他面带嫌恶地走到暗室西南角,轻扣了两下墙面,从角落处弹出一个扁平的抽屉。

    抽屉里存放的都是实验记录,边境侯人可以没,但记录不能出差错。

    他稍微翻阅了下档案的内容,很快抬头,又想起那三名坏事的牧师。

    ——没什么好责怪的,正如他所说,牧师们做了他们该做的事,尽了他们该尽的职责,理应受到嘉奖,不该受任何苛责。

    他将确认无误的记录重新塞回档案袋里,准备出门见见城堡的新主人——

    边境侯已死,他需要下一个边境侯继续为他进行实验。只希望这个龙骑士别太讨厌。

    ……啧。有点难讲。

    毕竟是会超大声喊出“死吧!!吃人的恶龙!!”的人。

    巴尔德:“……”

    巴尔德停住脚步,陷入了沉思。

    首先,他跟这种热血澎湃的人不是很合得来。

    其次,这种人看起来不是那么好说服。

    最后,按他的原则,他不会对没有罪恶的人出手。

    巴尔德手按着门板,陷入了极其少见的动摇:是上去和这个龙骑士谈,还是干脆换个人选……

    与此同时,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缘分,暗室外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雷文是被朝辞推着来暗室的:“你……还有局?”

    “我的天,没长脑子,你也没长眼睛吗?”猫嘴说人话就是损一点,“那暗室里明摆着有个暗格,说不定会钓来同伙。”

    朝辞拍拍菇脑子:“但凡你把脑子里的巴尔德倒掉一半,腾出来思考呢?”

    雷文:“……我@#¥”

    雷文:“再强调一遍!我那只是想跟院长聊天,在没话找话!”

    朝辞唏嘘:“是啊,没话找话。怎么没看你没话找话多夸我几句呢?”

    雷文想翻白眼了:“你跟巴尔德能比吗?他——”

    “啪叽!”

    是暗室的门被朝辞推开。

    咔嚓。

    是和巴尔德对上视线的雷文惨遭石化。

    因为周围还有不少病人,朝辞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隔着一扇门,巴尔德只听见雷文气哼哼的跺脚声了,完全没听见对话,所以此时他还能保持镇定,拿着档案袋看向雷文:

    “真巧。我还在想要不要上去找你谈谈,你自己找来了。”

    雷文:“……”

    石化的大脑恢复工作,加倍工作,竭力工作,嘭地卡机。

    朝辞轻啧一声:“哎呀,塌房了。真可怜。怎么办?要不要脱粉回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