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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41章 第 41 章(二合一)

    觐见厅外。

    老斯威特夹在人群中浑水摸鱼, 看着台阶前的尸体,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咋说呢……不愧是兄妹,哥哥放火, 妹妹杀人,哪个都不好惹。

    原本听说朱丽叶公主回帝都, 他的心思还浮动了一下, 琢磨着要不要换个好糊弄的大腿抱……现在嘛, 呵呵。还是算了。

    他不是很有干劲地混在人群中,堵了会大门才磨磨蹭蹭地进厅。

    再有人开口时,语气听起来就比之前缓和多了:“公主殿下,十分欢迎您回到帝都。”

    仔细听, 说话的人嗓音还有点紧。毕竟堂堂公爵都能说杀就杀,尸体丢在觐见厅前当下马威,他们这些侯爵以下的小贵族又能算什么呢?

    但也不能太露怯了吧, 初次交锋可是很重要的, 哪怕占据不了上风, 好歹也得争个平手:

    “听闻公主殿下病体抱恙, 只能留在禁谷中修养。帝都距离禁谷十分遥远,为何忽然千里迢迢赶回帝都?您的身体, 没关系吗?”

    回帝都的目的、病情能否利用, 是贵族们当下最关心的问题。

    朱丽叶笑得相当温婉:“死不了, 别怕。”

    没理会贵族们被噎住的神色, 她接着道:

    “我是听闻布鲁伯德行宫被烧, 有人宣称杀死克莉丝汀公爵的是矮人一族,才赶回来的。”

    不论这话是真是假, 总之明面上算是名正言顺。

    小潘恩从袖中取出一封信件,递给贵族们传阅:

    “克里斯汀公爵遇害前, 老南斯公爵曾给我父亲来信,提及手中的‘睡神的梦’。这封信直到前段时间父亲去世,我才从他书房里踹……意外找到。”

    贵族们:“……?”你刚刚说踹了吧,是说踹了吧?

    小潘恩用一张棺材脸回应所有瞪视:“老南斯公爵谋害皇室公主,挑拨矮人发动战争,罪无可恕。”

    朱丽叶公主接过话茬:“我因此判处其就地正法,并剥夺爵位,诸位谁有意见?”

    贵族们:“……”

    ……正常不都是问“诸位可有意见”吗?

    你这个“谁有意见”真的是征求意见,不是征求死亡知情同意书?

    人在觐见厅,不敢不低头。贵族们当着面唯唯诺诺,心底暗想一些背后坑害人的计谋。

    “另外还有一件事。”

    也有人不死心地继续打算盘,意图挑拨兄妹相争:“西南那边,雷……新任的侯爵大人对外宣称,他将在自己的领地建一所炼金术学院,专门教授他所会的炼金术,不限制学徒的种族,只限制入学年龄。”

    这能忍?炼金术向来只掌握在贵族手里,怎么能随意传授给平民、妖精……这些低劣之徒?

    “……”朱丽叶公主陷入思索。

    她倒不是不乐意分享知识,只是有点摸不清,她那位兄长突然做这个决定,到底有什么意图?

    真是越发地和“暴君”的形象大相径庭了。

    “关于这件事,”她谨慎地说,“我还需要去西南亲自了解一番,再决定态度。”

    顺便,也去看看她这位难以捉摸的哥哥。

    决定即下,就不容更改。朱丽叶让小潘恩驱赶走还想劝她直接刚的智障贵族们,顺道拆开线人递交来的新密函:

    【附:

    还有一个情报,因为算不上与政务有关,不知是否该汇报……权在此附信中做补充。

    一个月前,皇宫曾遭遇盗窃。窃贼偷走了祈福花园内的所有泥土、雷文陛下的私人大床,以及浴室内的金花洒一只。

    同月,奥罗拉圣殿也遭遇了盗窃。窃贼同样偷走了后花园的所有泥土、圣子的私人大床。浴室是否被窃,暂未可知。

    是否派人潜入确认?】

    朱丽叶:“……”

    朱丽叶:“???”

    这……帝都的窃贼,这么与众不同的吗?偷的都是什么奇葩东西?

    还“派人潜入确认”,确认什么?确认圣子的浴室里有没有东西被偷吗?

    朱丽叶:“……”

    巨大的荒谬感令她恍如做梦。

    她努力调整心态,试图好好想想这其中有可能藏着什么阴谋,小潘恩凑过来看了几眼。

    小潘恩:“噫。”

    小潘恩:“你别怕。我一定会守好你的床。”

    朱丽叶:“……”

    你也很奇葩。

    朱丽叶无力吐槽:“……你别蹲这儿了,去准备准备吧,明早我们出发去西南。”

    ……

    与此同时,觐见厅外。

    格林揣着神器,神色木然地杵在皇家骑士团前列,站军姿。

    换成平日,皇家骑士的身份本可以让他轻松地在皇宫内来去,帮助他完成神明的一切指令。

    但今天不同,今天小潘恩公爵带来了一小队骑士。

    这一小队骑士各个都跟他养过的牛奶猫似的,神经,且精力充沛,硬拖着他们站军姿,说什么“整顿宫内松散的军纪”。

    偏偏这群神经猫还各个都身担着男爵以上的爵位,他想拒绝,也没法拒绝。想借上厕所开溜,还被这群神经兴奋地请到队伍前列,说什么“这是考验毅力的最佳机会”“正好训练潜伏时必备的忍耐力”,让他站在排头,给大家做个典范。

    格林:“……”

    典你个头啊。

    好迷茫,好无助,他还在这个鬼地方站多久?神明的指令……唉,算了。距离晚上还有很久,机会多得是。

    怀揣着绝不轻易熄灭的希望,格林熬过了令人窒息的突击军训。一被放行,就迫不及待地借着“去方便”,冲向没人的地方,启动神器的隐匿效果。

    他疾步走向公主临时入住的寝宫,悲哀地发现天都已经黑了。悄悄摸索到窗台时,就听里面传来公主的破口大骂:

    “小潘恩!!你脑子是不是有病?!叫你的人立刻走开!我不需要你们的‘保护’!”

    格林脸上露出了然又怜悯的神情。

    原来如此。

    白天贵族们离开时,还在说公主是如何收服潘恩家族的,现在看来,根本就是潘恩家族在操纵朱丽叶公主啊。

    贪婪的贵族,一向都是这么拿捏没有力量的这是什么鬼??

    打算翻窗而入的格林僵在窗台边,冲着窗台里目瞪口呆。

    只见寝卧床边,站着一圈五大三粗的骑士,小潘恩也在其中。

    她和手下们肩挤着肩,脸冲向外,清秀冷淡的面容上带着坚毅的神色,被朱丽叶猛踹了两脚屁股也纹丝不动:

    “公主殿下不要撒娇,就连圣子和那个暴君的床铺都被贼子盗走,我誓死保卫公主的床清白无损!”

    骑士们:“誓死保卫!!”

    隔着拥挤的人墙,格林和朱丽叶公主同时露出快要窒息晕倒的表情,他扒着窗台几乎发出悲愤的怒吼:

    小潘恩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冷静,冷静。算了。

    即便无法把诅咒塞进公主的床下,能丢进房间里也——

    小潘恩抬手一声喝令,骑士们齐齐抬臂,开始在房间内布下密密麻麻的防御法阵。

    窗口,就是重点关照的第一处脆弱节点。

    眼睁睁看着窗口被封的连蜘蛛都爬不进去的格林:“……”

    @#¥@真的,小潘恩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

    与此同时,温特城堡门口。

    康柯揣着双手,淡定的步伐中带着几分迫不及待,踱向那辆让他心心念念了很久,但碍于面子没有去看的白金马车。

    朝辞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向雷文持续输出:

    “唉,真不明白。翻垃圾到底有什么可耻的?”

    “你看不起为了果腹,不得不在垃圾桶里找食物的穷人?”

    “那你是不是应该先反省一下自己,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可怜人?

    想院长之所想,烦院长之所烦。朝辞贴心地做着康柯的嘴替,将烦不胜烦菇用道德的小皮鞭催赶到白金马车前。

    月光下,白金色的礼盒反射着干净而神秘的光,里面究竟是什么惊喜——

    雷文顶着一张臭脸跟礼盒里的尸体打了个照面:“……”

    “嘭!”他猛然合上盒盖。

    深呼吸,冷静地闭眼想想,一定是看错了。

    自我说服成功的菇再次打开盒盖:“……”

    系统:【噫!尸体!】

    康柯:“……”惊喜忽然变成惊吓,“你们世界,时兴拿尸体当礼物?”

    雷文矢口否认:“没有,不是,是他神金。”

    @#¥真是受够了!

    到底什么样的脑子,才会将尸体当成礼物?哪怕这尸体会发光也不——等等,会发光?

    雷文重新审视盒盖内的尸体,在盒盖揭开后,感受到浓郁的光元素奔涌而出:

    “——这,不会是光明神的尸体吧?”

    放在一个月前,他绝对不会这么猜测,但半个月前,他才和公平之神有过一场交锋,还曾困惑过退隐千年的神明为何会再次出山,有何目的……

    雷文的臭脸逐渐变得慎重,眉心皱起:“公平之神,光明神,恐惧与欺诈之神……不止一位神明降临,这突如其来的集体回归究竟是为什么?”

    ——不对。

    不对!!

    为什么巴尔德会送光明神的尸体给他啊!!这怎么说,都不该属于“对巴尔德来说无用的垃圾”吧??

    不不,还是不对。这……这尸体,怎么来的?

    ……不会是,巴尔德杀的吧?

    巴尔德,不是信仰光明神的圣子吗?怎么可能……

    这一刻,雷文心中才重塑不久的巴尔德形象,再次轰然坍塌了。

    他有点头晕目眩地捂了下脑袋,再次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做“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对巴尔德到底有多大的误解。

    以及——这狗东西现在是破罐子破摔,彻底不打算装了啊!居然能直接把光明神的尸体丢到他这儿来??

    渎神,傲慢,冷漠……雷文在这一刻,终于看到了那个完美圣洁形象的内里。

    他还在感悟人生,康柯已经习惯性的规划未来了:“马上要建的学校,未来大概要经受很多觊觎和攻击,用这具神尸做材料,为教学楼建立屏障的话……”

    康柯对上雷文震惊的目光,意识到自己的提议可能在人类看来缺了大德:“——还是先和圣子联系一下吧。告诉他大量神明现世的消息。”

    雷文木然地看了会才提出用尸体建楼的院长,最后自我安慰着“院长应该也是神明吧?可能神明对这方面真就不像人类这么在乎”,移开视线,抬手摸出巴尔德交给他的金镜。

    镜面闪了又闪,始终处于无人接通的状态。

    雷文困惑片刻,切断联系,又摸出联系老斯威特的银镜。

    虽然天色已晚,但老东西还没睡,银镜刚闪了两下,老斯威特的脸就浮现出来:“陛、不,侯爵大人。”

    雷文问得干脆简洁:“圣子在做什么?圣殿出什么麻烦了?”

    不是又遇到什么神明了吧?

    他正准备差使老斯威特去奥罗拉圣殿看看,就听老斯威特哦了一声。

    老斯威特:“圣殿没出乱子,是林根郡又爆发了黑沼。”

    “我回庄园的时候,恰好碰上圣子大人赶去林根郡的车队,顺带问了一嘴。”

    “圣骑士说,这次的黑沼规模也不算大,只是受到波及的人多,交给当地的牧师处理,圣子大人不放心,所以还是赶去帮忙——”

    “他们还问我了一件事,说我庄园里有没有关于千年前神战的书?最好是千年前写的,不要近百年后人撰写的版本。”

    “……”康柯了然。

    看来巴尔德那边也意识到了神明的突然现世可能有问题,正在着手调查……那倒是没必要再特意通知了。

    康柯再次看向礼盒里的尸体,还是觉得不能浪费:“还是考虑下吧。”

    他倒着推逻辑,以说服小菇:“已知:用圣殿送的贺礼建立新学校的庇护,是一件正确且正常的事,且光明神的尸体等于圣殿送的贺礼。”

    “可证:用光明神的尸体建立庇护,也是一件正确且正常的事。”

    雷文:“…………”

    不要用“光明神的尸体=圣殿送的贺礼”这种假命题做证伪啊!

    ·

    也不知道小菇在拧巴什么,他自己做暴君的时候,可以砍头、可以鞭尸,但是轮到巴尔德、康柯了,他就希望他们能保持美好的人性。

    康柯苦口婆心:“你需要接受院长没有人性的一面。”

    倒不如说,院长一直就没啥人性吧,怎么会有员工每天7·11·7,五险一金、税后工资通通都没有,还觉得院长有人性的啊。

    总之在院长的坚持之下,光明神的尸体还是被不浪费地使用掉了。

    雷文将尸骨炼化成防御的炼金产物时,神情沉痛得就像有人踹翻了他的整个世界。

    如果能将雷文从盲目的院长崇拜中解救出来,康柯倒是不介意多踹几次,这些天他就跟着朝辞一起负责监工,以及用各种各样奇葩的甲方方案,挑战盖楼的矮人们的忍耐力:

    “建在兰迪山脉上?这怎么行?矮人一族才和我们公爵达成合作关系,不想着和同盟靠在一起就算了,还想往中间再塞一所鱼龙混杂的学校?这是还没体验够腹背受敌?”

    “建在温特城堡边上?开什么玩笑,这么肥沃的土地,不用来种田,用来盖教学楼?”

    “我说建在哪?那当然——嗯,建在龙息雪山吧。”

    面对着矮人们震惊的眼神,康柯顶着公平之神的身份,对朝辞的损招表示赞同:

    “龙息雪山有巨龙驻扎,任何人想进犯,都得先衡量自己的实力。”

    “因为龙巢和龙息的存在,雪山附近元素力浓郁,对学习炼金术很有好处。”

    “而且,那是整个西南除了巫妖塔外,唯一一处不可能种田的地方,用来盖学校,才算是不浪费……”

    领头的工匠很直白地吐槽:“你们只是不想让学生好过吧?”

    朝辞的目光坚定而清澈:“你们懂什么?我有洞察之眼,能观千年之后。千年后的学生,每考上一次高中、大学,都得经历一次军训呢,凭什么中世纪的学生没有。”

    训,都给我训。

    还有,他在当人的时候经历过的那些仙门考核、入门试炼,一个都不能少,统统都加上:

    “不要把学院修在山脚,那还有什么神秘可言?修在山顶。每个上山求学的学生,都要爬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层天阶……”

    “最好有寒冰玉床。没有?把雪铲了,拿下面的黑曜石砌就是了,有巨龙在,还怕缺材料吗?”

    “建宿舍,要有门禁,不要做什么电梯平替,让他们爬爬楼……”

    康柯稍微把说到兴头上的朝辞往回拽了点:“要入学的人里有不少年纪不大,我们这是建学校,不是建‘感冒病人制造站’。”

    朝辞不服,他们东方的小孩,都是这么从微末之间,努力拼搏着跃龙门的,咋换成洋人小孩就不行了?洋人小孩就比东方人小孩娇气点?

    朝辞叭叭拍桌:“建!都要建!”

    朱丽叶公主就是在这个时候,跟随着雷文进门的。脚刚跨进大门,就听朝辞用绕口的诗词对着矮人工匠发起精神攻击:

    “玉不琢,不成器。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学生读书时……”

    矮人们听了几句就痛苦地抱住耳朵,朱丽叶公主倒是听得连连点头:“兄长,这位难道就是新学院的老师吗?”

    刚刚还劝学的朝辞瞬间不劝了:“不要胡说,我现下这般鞠躬尽瘁,难道还不够辛劳吗?谁要再多一份工作。”

    朱丽叶公主:“……”

    怎么说一套做一套的,这个人确实不适合当老师。

    朱丽叶四下张望了一下,又道:“我感受到一股很浓烈的光明气息……难道,圣殿也加入了学院的建设?未来会有牧师或者圣骑士来学院里教课吗?”

    康柯:“?”好主意啊,他正琢磨着院里保姆……不是,师资力量不足,如果出借给炼金术学院,院里的漂亮吗喽们就没人带了,是不是也得送进学院托管,“会有的。”

    巴尔德连光明神的尸体都送了,送点牧师、圣骑士还难吗?原本圣殿就该在西南建立分殿的,这回不如就在龙息雪山补建上。

    到时候,牧师的光明术可以省煤油蜡烛,免费的医务室也有了。暖气说不定也可以用光明术顶一顶,上下课的铃声就用牧师一天七八次的礼拜……

    康柯在脑中盘算着圣殿人力的各种妙用,朝辞则在占便宜这条路上走得更远:

    “光是圣殿怎么够?妖精的魅惑术、矮人的锻造术……瞪我做什么,只想白学我们人类的炼金术,空手套白狼?”

    将矮人工匠震惊的注目抵回去,朝辞继续拓展思维:

    “诶,咱们是不是也得给精灵送去招生简章,顺带捞……请几位精灵保……老师回来?精灵的自然魔法,也是不错的课程。”

    “对,对。”

    朱丽叶公主点头。

    她本来是奔着挑刺来的,毕竟无论如何,她也想不明白做了十几年暴君的兄长,怎么会好好地想开办学校。

    但朝辞这话说得她一阵心头憧憬,差点脱口而出“那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去请”。

    话都到嘴边了,她的理智才及时回笼:“——等等,你确定妖精他们会同意?各族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

    “当然会。”雷文淡淡道。

    对外,雷文还是很给坏水猫脸面的。至少对于现在的雷文来说,和朝辞的关系比和朱丽叶公主这个初次见面的血亲关系更亲近:

    “妖精至少会出一位老师,矮人……我想亚历山大国王不会拒绝。”毕竟救了全族的神明还在温特城堡呢,那位矮人国王精明得很,知道该怎么选择更有利。

    “只有精灵,因为依附于巫妖王,我们还没派人去接触。”

    康柯听着听着,忽然屈指抵唇:说起来,能不能让N也来当老师啊?

    用加更来诱惑,可不可行?

    这只是突发奇想,用脚趾头想也清楚不可能。

    用加更交易巫妖王并不在意的人祭,和交易巫妖法术,完全是两码事。

    朱丽叶公主倒是听着“请各族来传授所学”这事居然真有可行性,重新又燃起了热情:“那还等什么?兄长,我和你一同去请!”

    她都开始琢磨了,要不要带小潘恩也来当老师啊,本身她回帝都,只是为了宣告她回归争夺帝位的舞台,后续又不需要一直在帝都待着。

    在场的牛马们谁也没想到,这年头居然会有人如此积极主动想当牛马,雷文只是可有可无地点头:“好。”

    朝辞还在眉飞色舞地提供甲方方案,没打算跟去,康柯倒是揣着袖子跟上了,反正去哪都是午后消食散步:“从城堡去精灵森林,是不是要跨越巫妖塔。”

    雷文点头:“N对精灵还是很重视的。看似是将精灵都驱赶到了逼仄的秘林中,但看地图就知道,巫妖塔完全将精灵森林和人类的活动地分隔开,将精灵们护得严严实实。”

    至于为什么同样是效忠,妖精却和精灵们同人不同命:

    “大概因为千年前,精灵王是当着各族的面,宣誓依附的。从此精灵的脸面就相当于他的脸面……”

    妖精的漂亮小笨蛋们就不一样了,效个忠还悄没声息的,这要不是差点团灭,死绝了都没人知道他们成为了巫妖王的附庸。

    不过也不能怪他们,成年的妖精也未必能想到这茬,精灵一族能存活下来,全靠当年的精灵王足够有心计。

    朱丽叶公主满脸认真地听着,实际在为雷文同康柯说话时平和的语气感到惊讶。

    暴君的传闻可能是假的,难道情报也是假的?她左右环视了一下,想找点话题,跟雷文搭话,试探一下雷文的好脾气究竟只是针对神明,还是所有人:

    “诶!看北边!那里是不是就是巫妖……塔……”

    康柯几乎和朱丽叶公主的语速一起放慢了脚步:“……好混杂的力量。”

    残损的白骨散布在巫妖塔周围,看披挂的盔甲,应当是巫妖塔的守卫。

    他们几乎都是面朝着远方倒下,双手前伸,抠入土地,看起来简直像是……像是在拼命地想逃离巫妖塔。

    可现在,可刚到午后,亡灵一族怎么可能试图奔向光明,以图逃命?

    朱丽叶公主更加讶异的目光中,康柯习惯性地发号施令:“进去看看。”

    第042章 第 42 章

    逆着尸体逃跑的方向, 康柯大步走向高塔。走到一半才记起自己这回是打算当甩手掌柜,享受退休生活的。

    “……”算了,看热闹的事, 怎么能叫主动工作呢?吃瓜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康柯成功说服自己, 在高耸的塔门前停步。

    塔门看似正常地闭合着, 安静无声。倘若不看塔外满地的骸骨, 简直像是无事发生似的。

    他伸手搭上门把手——

    “轰……”

    数米高的窄门,沉重地倒下。

    雷文条件反射地反手拽住身边的人,在朱丽叶错愕的瞪视中将人拎着侧移数米,才意识到自己手里的不是惹祸学生, 而是对外宣称病弱,实际上精力充沛到能和他从温特城堡徒步暴走到巫妖塔的便宜妹妹:

    “……瞪我做什么?嫌我多事了?”

    朱丽叶下意识地摇头,否认后又露出更古怪的神色。

    刚刚雷文那个反应, 不像是演的, 更像是已经习惯了护着身边的人。

    可是一个会条件反射地保护他人的人, 又怎么会被传成暴君, 犯下灭门惨案?

    兄妹俩各怀心思,康柯却只关注塔内发生了什么:“血的味道。”

    很浓郁, 不像是人血, 掺杂着海腥、沥青、草木等诸多气味。

    他丢开手中的门板, 走进塔内, 一二层被大量的散落尸骸占据, 走到第三层平台,他看见一具扭曲的尸体。

    看姿势, 尸体像是被从上层踹下来的。

    祂有正常的血肉,后背上横亘着一道长长的鞭痕, 伤口处逸散着肉眼可见的黑色死气,无声侵蚀着尸体。

    “祂身上有神力……这是,神明?”身后跟来的雷文喃喃低语。

    朱丽叶站在雷文身后不远处,一改来时路上不断抛话题的热情活跃,冷静的眼神逡巡着塔内的情况。

    “祂身上有海风的气味,应该是一位海神。”康柯直起身,继续沿着旋转楼梯走,“还有更多气息,都汇集在楼上。”

    倒伏扭曲的尸体,越往上越多。走到最后,楼梯几乎是由尸体堆叠成的。

    神血原本具有引诱神志的馨香味,但浓郁到一定程度时,就变成了恶臭,引得兄妹俩不约而同地呕了几声,康柯这个饱经考验的老熟手倒是习以为常。

    他像在森林里采蘑菇一样翻着地上的尸体:“这些尸体……身上的伤除了鞭痕,还有神力造成的,像是攻击N的同时,还在内讧。”

    起身登上塔楼的顶层,康柯推开不到一米宽的窄门。

    “吱……呀……”

    老旧的木门发出艰涩的摩擦声。

    光从塔顶正对着门的豁口处投映进来,恰好照亮室内高耸的尸山。

    圣洁而明亮的光柱下,难以计数的尸骸互相纠缠着,如同破旧的布偶一样堆叠着。尸山的最顶端,坐着一具披着黑纱的女尸。

    严格来说,祂也并不是“坐”着的。

    而是被一柄铁质的长剑,贯穿了心脏,像标本一样地钉在尸山上。

    豁口处投入的光柱恰好落在祂身上,照亮祂那张柔美的、整个疗养院舔过或进过冰壳的人都异常熟悉的脸——黑夜女神。

    朱丽叶这下实在没忍住,小声倒吸了口凉气,雷文则在旁边牙疼似的嘶了一声,听不出来他是在为堆积如山的神尸啧舌,还是为N居然能力战如此之多的神明,好像被比下去了而不爽。

    康柯很少将时间浪费在感慨上,只指挥系统:【扫描下,尸堆里有没有N?】

    系统滴滴了一阵:【没有,看起来他像是逃走了?】

    系统斯哈有声:【不是我说,这里的神尸也太多了点。】

    【巴尔德也就招了一个光明神,咱们小菇也只招了一个公平之神,都是他们所信仰的——或者说明面上信仰的。N这……】

    【啧啧,这小汁,对女神的心不诚啊。】

    它又扫描了一下堆放在室内一角的大量画像:

    【可能是为了买女神的画,不得不顺带买了点捆物,于是被误会了。】

    康柯:“……”

    他往豁口来风处站了站,意图吹散系统身上的宅味儿:“这些尸体身上,都没有神格。”

    “……啊?”朱丽叶茫然抬头,还在努力消化眼前的信息。

    雷文则听懂了康柯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这些,包括我们之前遇到的那些,都不是神明的本体?”

    ——也对。如果之前被巴尔德送来的光明神尸体是本体,那宰了前任的巴尔德早就该成光明神本尊了,圣殿还不屁颠屁颠地昭告天下?

    公平之神也是。他杀死对方时,既没捡到神格,院长手上的神格也没有变凝实。

    还是在矮人一族彻底承认院长才是公平之神、堡垒里的是假货时,那枚神格才彻底凝实的。

    雷文还在思索,康柯已经在四处找空间法器,开始为同类们收尸了:

    这都是上好的建材、肥料啊,这么多!分三分之二建学校,三分之一埋院里……

    手上干着缺德事,不影响康柯嘴上说正经话:“还有一个问题。”

    巴尔德为什么杀死光明之神,他们不清楚。不过雷文杀神,是因为神明意图掀起战争,并且拿他母亲的枉死逼迫他,并不是因为公平之神本身想要杀他。

    但N的情况似乎又有所不同。

    这些涌进巫妖塔的神明,像是想争抢什么一样,还会互相攻击……看每个神明身上几乎都有鞭痕就知道了,祂们不可能是为了保护N而内讧的,肯定是都想攻击N。

    系统实在不能理解:

    【这些神明,到底想做什么?单纯只是想给人间添乱吗?天性好杀人?】

    康柯一边想一边善良地(?)为异世界的同类们收尸。听到雷文摸出了金镜,多半是觉得N这里的场面太大,而且N本身还下落不明,必须得跟圣殿那边通口气。

    巴尔德怎么call都不接,如果不是金镜的联结法术没问题,雷文都要以为对方也遇害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正常。

    巴尔德一直都这个死样,认为重要的事情就会优先做,其他事全都得按主次顺序让道。

    按照这种智障AI般死板的任务执行顺序来看,估计得处理完林根郡的黑沼,巴尔德才有可能接他的联系。

    康柯略带遗憾地收回竖起的耳朵,继续替巫妖王义务收拾屋子。踩着尸堆走到黑夜女神的尸首前,他抬手刚握住那柄细剑。

    “……啪嗒。”

    窗台边,刚走捷径来给巫妖王送红包……不是,送今年份的保护费的黑暗精灵呆住了,手中的首饰盒子笔直落地。

    卡皮巴拉:=.=……0.0……O-O!

    室内陷入短暂的安静,最先动起来的居然是朱丽叶。

    她穿着华丽的大裙摆,竟然还能像风一样刮到黑暗精灵面前,以生怕放跑了般的手劲握住精灵的手,上下晃晃:

    “幸会幸会!这个,你也看到了。巫妖王罹遇不测,你们的前靠山倒了。考不考虑转投下家呢?”

    康柯:“……?”小姑娘,有前途。这种场面下还记得干招聘的活。

    窗台边,卡皮巴拉的眼睛逐渐又耷拉回去,平静发问:“保活吗?每月给多少?怎么休假?”

    多年的雇佣兵生涯,已经将曾经脾气糟糕的黑暗精灵磨平了棱角。他们不在乎老板是谁,死没死,只在乎待遇降不降?雇佣费够不够养家?

    系统怜爱了:【好可怜啊,院长,快让小菇给他们一个jia!】

    康柯:“……”

    先说清楚,你这个jia究竟是温暖大家庭的家,还是套住牛马的枷锁的枷?

    ·

    一晚出行,虽然没有抵达预定的地方,但达成了预定的目标。

    黑暗精灵揣着不用上交的保护费回去,隔日带了三名光明精灵,三名黑暗精灵过来。

    再加上后面陆续谈好的各族老师,原“炼金术学院”现改名为“罗曼综合学院”,消息一经传出,温特城堡的书房都被各地来信淹没了。

    系统压在其中一封来信上,将圆滚滚的毛球身体拉成尖塔的形状,以示轻蔑:

    【呵,之前都是谁不希望学院办起来,又是挑拨朱丽叶,又是三天两头的派人来折腾幺蛾子,现在回过头求着想要入学名额了?】

    【前倨后恭,思之令人发笑!】

    康柯揣起还想把自己拉得更长的毛团:“饭后消食差不多了。回院里,我们招新保……收容新病人。”

    想起在告示牌上挂了好几个月的钉子户×2,康柯就感到头疼。

    如果不是新学校的建立,导致疗养院内缺少带娃人手,他是肯定不会招那俩要么砍舌头砍人,要么装死偷懒的新病人的,那俩怎么看都不像是带孩子的好人选。

    但是,再不招,带孩子的就是院长了。

    虽然“养老必做的十件事”里推荐了“带娃”这一项,但康柯确定,正常人养老的“带娃”肯定不是指带一百个娃,这不是在为养老的生活丰容,这是在挑战人类生存意志的极限。

    忧郁地揣着毛团回院,康柯迈着难得拖沓的脚步,磨蹭到公告牌前,抬起头正准备点兵点将,随机一个幸运儿带崽:“……嗯?来了新病人?”

    公告牌的底部,闪烁着一段全新的文字:

    【病人:巫妖之王,病因:形体溃散,请尽快诊疗。】

    康柯盯着“巫妖之王”几个大字看了几秒:“是失踪的巫妖王?”

    难怪找不到人,感情是死进疗养院了?

    他抬手想要收容,指尖都快触到屏幕了,又一下顿住:

    “系统,还是把之前那份带娃问卷给他发一份。”

    万一这新来的比前两个还糟糕呢?

    ……

    滞留处。

    因未接受治疗,仍旧呈一团雾状漂浮在虚无里,还有点摸不清状况的N,忽地听见纸张的划拉作响。

    他顺着声音回身,疑惑地看见悬空漂浮着一套桌椅纸笔,凑过去看了眼,纸张上写着几条简短的问题:

    【Q:当你的学生舌头被冻在固定物体上,无法动弹时,你会怎么做?】

    【Q:当你的学生用窗帘从20楼滑至地面,不慎摔断腿时,你会怎么做?】

    【Q:当你的学生为了探索未知的领域,将自己当做物品捐出时,你会怎么做?】

    N:“……?”

    这些学生,为什么看起来都这么智障?

    他无法理解,但想到自己被迫养了一千来年的卡皮巴拉们……又觉得这问题也没那么难理解了。

    他还是搞不清楚自己所处的环境的情况,也不明白这份试题是什么意图。但他懂得在弱小的时候示弱,以顺服的态度换取活下来的机会。

    于是他尝试着卷起笔,从“假如干出这些蠢事的是小卡皮巴拉们”的角度作答:

    【A:加热魔法可以解冻。】

    【A:用法术治愈,再用囫囵话训斥三小时,给学生带上思想的钢印】

    【A:……救回来。还能怎么办?】

    ……

    疗养院内。

    康柯很快接到来自新病人的答卷,定睛一看:“……!”

    好一个天选保姆圣体!

    想也不想地,他果断选择了收容新病人进院。

    对不起了,前两位钉子户,实在是……为什么后来者总是居上,因为他真的很正常。

    第043章 第 43 章

    【叮!】系统口头播报, 【收容成功!让我看看新病人在……咦?病人呢?】

    它又瞅了一眼自己收到的提示,是收容成功了哇。

    康柯稍感心虚:“院里的床位不够,被收容进学生宿舍了吧。”

    他飞上顶层, 透过窗户找了一圈,果然在其中一间空宿舍看到了新病人。

    人形的灰雾正一遍又一遍地试图逃离病床, 仿佛芭比粉的床单烫屁股。

    然而病床温柔但坚决地杜绝了病人下床的可能, 长方形的粉色屏障竖立而起, 将灰雾的每一粒分子都罩得严严实实。

    怀疑自己这是进了小姑娘寝卧的老古董:“……”

    他尝试使用亡灵法术,但感受不到任何可调动的力量,再想试着找找漏洞,康柯已经兜了个圈, 施施然推门而入。

    “你好,新病人。按照收治流程,我来做个登记。”

    康柯摸出他那本含谎量高达100%的登记册:“姓名?”

    “……”雾状的人头转动了几下, 看看桃粉色的房间, 又看看康柯, 俨然是对院长的癖好产生了错误的联想。

    但康柯干正事时, 死装偶尔是可以放下的:“你好,说话, 会?”

    灰雾:“……诺克斯。”

    【?又是假名?】系统蹦到康柯的头顶, 【不对。N也是假名吧?难道‘诺克斯’才是巫妖王的真名?】

    毛团吸气:【莫非, 咱院里要有老实人了?】

    康柯也很感动:“职业?”

    灰雾坐回床上——只挨了半边屁股:“我……”

    N正想随口胡诌, 目光掠过床头的贴纸, 原本要出口的“游荡的亡灵”顿时被“巫妖之王”的代号堵了回去:

    “……我,是巫妖王的使役。”

    “……”康柯缓缓放下登记册。

    到底, 是不配么。他们疗养院,就不配拥有一个老实人么。

    系统的心也碎了:【你们反派进医院咋都喜欢给自己穿马甲……咦, 也对。杀人放火的反派重伤进医院,怎么可能不套马甲。】

    但说到底也还是反派自己的问题。当个好人不就OK了?不就不用遮掩自己的真实身份,怕被人嘎了?

    院长被欺骗的心,重新变得冷硬:“有没有什么特长?”

    只带个孩子,也没什么技术含量吧。多少得干点别的活。

    ——这么想的康柯,完全无视了之前究竟是谁因为百孩挑战而焦头烂额。

    “……”灰雾则陷入了思考的沉默。

    他,特长?熟识绝大多数禁术算不算?

    还是别了,反正在这个诡异的地方,他什么术都使不出来,倒不如说点显得无害的能力:

    “我,做饭打扫都会点。”

    系统的心再度变得火热:【算了爹!虽然会说谎,但他会做饭啊!愿意做家务的男妈妈,留,这个病人必须得留。】

    康柯同样求贤若渴,合上含谎量不知道降没降的登记册,抬手搭上灰雾的肩膀:

    “恭喜你,成为我们疗养院的第二位正式劳务工。日后,你就是后勤部的一员了。”

    手掌搭上灰雾的瞬间,所有游离互斥的分子被强制重组,血肉骨骼从掌心按住的部位向四周迅速再塑。

    N甚至没来得及考虑完“我不是病人吗,怎么又成什么劳务工了”,身体就再度感受到床铺的柔软,还有肩膀上透过布料传来的温度:“……”

    劳务就劳务吧,为了活着干点杂活又没什么。

    N衡量完此时连最基本的术法都用不了的自己,和搭一下肩就能把自己从死亡线上硬扯回来的红发男人的实力差距,没什么所谓地接受了更强者的安排:“我——”

    “院长!”

    “系统说,院长终于肯收新牛马啦?”

    门口传来嘈杂中带着点熟悉的声音,一下打断了N的无所谓。

    雷文一肘子将二胎猫拐到后面去,当先踏入宿舍:“我看看是……谁……”

    他的声音逐渐低下去。

    暴君和巫妖王在公主宿舍里呆呆地四目相对。

    朝辞揣着双手,不紧不慢地踱进宿舍,一瞅床上,乐了:“呦,熟人。”

    “……”N的视线僵滞地转过去,神情如遭晴天霹雳。

    雷文总算于N这失态的表情中,汲取到了些许平衡感,环抱起手臂,捡回自己的矜持:“看看这是谁?这不是巫妖王吗?”

    朝辞配合演出:“好久不见,现在这么拉了?”

    惨遭霸凌的新牛马:“……”

    为什么这两个人会在这里?

    康柯看得津津有味,还不忘插嘴:“大家不要认错,我们这位新同事只是巫妖王的‘使役’,不是本尊哦。”

    雷文闻言了然,面露嘲讽:“呵。”

    朝辞满脸幸灾乐祸:“啧啧。”

    “……”

    顶着两个大熟人的视线,N这无所谓忽然就无不下去了:“我——”

    “下课啦!!freedom——”

    “快快,系统说,院长给我们找了特别好的男妈妈,在顶层!”

    “住顶层绝对不可以,冲到顶层看男妈妈,必须可以,冲啊!!”

    “咚咚蹬蹬……”杂乱的脚步声潮水般涌近,眨眼冲开宿舍大门,“男妈——呃……”

    曾当面进行过效忠仪式的双方,在这一刻久别重逢。

    没有感动,只有尴尬,小小的宿舍里,充斥着大大的尴尬,尴尬之气要将整个房间撑爆了。

    后面的学生还在试图往里挤,仿佛在挤什么公交车:“别堵在门口不动,往里走啊!前面还有空位——”

    “就是就是,让我看看男妈——呃。”

    “……”N忽然觉得刚刚自己那个灰雾状态就挺好的,可以佯装自己没脸,佯装自己只是一团拟人的雾。

    雷文果然没有放过他:“哈,男妈妈?你?”

    朝辞唏嘘:“男妈妈脾气可不好啊。上次碰面,话都没说两句,就招呼过来,还骂‘滚’,啧啧……”

    话语如刀,句句戳肺。N于一句又一句的嘲讽中终于掏出反甲:“说我一身是劲,那你们自己又是什么部的?什么身份?”

    农务科小菇:“……”

    N的反震伤害惊人:“你们有两个人?我记得刚刚……这个红发男人才说,我是院里第二个正式劳务工,你们俩谁还不是正式?”

    农务科实习生朝辞:“……”

    裂开,大家都裂开,谁也不要放过谁。

    满室飞来飞去的言语刀子中,只有康柯一人挂着欣然的微笑,独善其身:“员工们的关系真不错啊。”

    他主动上前疏散学生,免得人太拥挤,影响了对战主力们的发挥。

    将大批学生送下楼时,听见坏水猫又在晃荡坏水:

    “看在有过一面之缘的份上,我指点你一下。刚刚这些妖精学生,曾向你献出过自由吧?”

    朝辞拿骨扇掩着唇:“伊瑞尔同我说过,妖精一旦正式献出自由,主人的身上就会多出一道敕令。这是役使妖精的凭证,也是对妖精的诅咒。”

    “你去同院长说,你有法子替妖精们要回自由,免除活不过半年的命运,说不定能换个好待遇呢?”

    他是故意这么积极提议的,就为了赶在N了解院长的行事作风前,堵死了N讨得院长欢心的机会。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是院里唯一一个老实人的N冷笑着咬钩:“既然你们在乎这个,我为什么不将它当做把柄?”

    “谁会傻兮兮地无条件献上好处,指望能获得上位者的一点良心发……”

    不对。他倏然止声,想起刚刚红发院长只用触碰就逆转他的生死,很难说这个对妖精的诅咒能不能难住对方?

    ——那这灰头发的为什么故意提这个建议?

    已经无声无息回到门口的康柯,冲着反应过来自己掉坑里了的N露出和煦的微笑:

    “疗养院的院长,绝不接受任何威胁。恭喜你,因勒索未遂提高了缴费基数。”

    康柯友善地冲着长期劳工点点头:“来吧,我带你去未来要住的牢……病房。”

    ·

    和雷文不同,N没有那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气节。只要能活,让他干什么都无所……

    N没忍住瞠大了眼睛,瞪视摆放在一楼的眼熟大床:“这不是……”

    巴尔德那个小狗东西的床吗!

    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目光一偏,又看到帘帐上的束布。

    华丽的布匹上点缀着奢贵的宝石,珠光宝气的样式和星纱床帐、白金大床格格不入,但——

    这不是帝国那个小疯子床上的宝石吗??

    他神色木然地将视线落向更远的方向,看见绿草茵茵的牧场,黑土肥沃的农田:“……这些土,该不会就是从皇宫和圣殿挖来的吧。”

    ……@#¥雷文!肯定是雷文这个和巴尔德不对付的小疯子干的吧?

    妈的……害得他也被偷了床,巴尔德那狗东西还在他卧室地上画了个坑!

    N撩起结实的长腿就往雷文的屁股上踹了一脚:“小混蛋玩意儿。偷自己的床就算了,你偷巴尔德那狗东西的干什么?”

    雷文正走在康柯身边,跟康柯说话呢,猝不及防被背后偷袭,登时大怒,反身就扑过去回击。

    朝辞鼓掌看戏,因过于欠而□□架中的两人同时拽入战局。

    康柯视若罔闻,自顾自在建造界面里,将朝辞病房里的单人床卖了,进账800点,再买进一张公主宿舍上下铺:

    “好,以后你们就是室友了,要好好相处。明白吗?”

    仿佛没看见打成一团、尘土飞扬的三人,康柯走到一旁:“对了,还有一份入院见面礼。”

    两米高的冰壳被康柯推到病房门前:

    “我听说,N很信仰黑夜女神。”虽然这位有名的信徒刚杀了自己的信仰,“虽然你不是他,但喜好也许差不多?我送你一个能反复回看立体、动态女神的神器,比到处收集画作好多了。”

    康柯将冰壳又向前推了推:“喜欢吗?”

    从冰壳的裂隙中窥探出这是什么东西的N静止了,窒息了:“……这冰壳上面的坑是什么?”

    康柯委婉回答:“还记得给你的问卷上的第一小题吗?”

    N:“…………”

    所以。那些蠢蛋学生舔的就是他的幻境吗?

    哈哈。

    没什么的。不就是一个已经破损的幻境吗。舔不舔的和他有什么关系。

    不就是自己的幻境可能被所有人都看过吗,他无所——

    N:*发出尖锐的爆鸣*

    他是一个喜怒很少流于表面的人,一切天崩地裂,山崩海啸都只在心里,明面上他还能理智思考:这被封存的幻境,从外面窥看,里面女神的神态似乎格外眼熟……在哪见过呢?

    他逐渐想起不久前令他惊为天人的画作,令他跌入谷底的深坑,抬头再和雷文对上视线:“……那幅画,是你搞的鬼?!”

    那只断更的鸽子,就是你??

    愤怒,无风自燃。被愚弄、被太监的读者再次扑向了鸽子太太,挥出夹带着暴怒的铁拳。

    鸽子太太还在铁拳中露出恍然的神色:“——对了,你既然已经进了院,那我是不是就不需要为了换回人质和贡品,每半年更三章了?”

    朝辞:“是啊,我也不用写大纲了。”

    N:“?”

    N:“!!!”

    你他妈的,原来是团伙作案!半年写三章还难为你们了?!

    打!都往死里打!

    康柯抱着系统愉快围观,拍照几张作为留念后,终于开口:

    “现在,来说正事吧。”

    打斗戛然而止。

    只有N还顺着惯性没有收手,拳头砸在朝辞比钢铁还硬的肩膀上:“嘶……嗯?不打了?”

    N讶异的目光中,两个刺儿头令行禁止。

    朝辞往旁边退了一步,优雅地打理自己被弄乱的毛发,雷文则抱起手臂:“有什么正……哦,是要问巫妖塔那些神尸怎么回事是吧。”

    N:“……”

    习惯了雷文·埃尔多利亚赤红眼睛,遇到不顺心就直接杀戮的模样,再看现在的智慧菇,他有点适应不来:

    “没什么怎么回事的。那群家伙忽然打上门,也没打任何招呼,只管杀w……杀巫妖大人。问他们有什么目的也不回复,只顾着互相争抢。”

    “?”争着杀巫妖王?

    康柯关闭光屏,又看了眼N,眼前似乎有几处关键节点隐约浮现出来,笼在迷雾中依稀可见:“杀死你,对他们来说有什么好处?”

    这件事估计N也不清楚,他没指望得到回答,只陷入沉思。

    雷文倒是记起了上一次和老斯威特通话时,提及到巴尔德正在调查的线索:

    “你活得……你主人活得久,应该对神明的最终之战有印象吧?能说说那次战争的来龙去脉吗?”

    巴尔德会查这件事,或许是觉得这和神明再度现世有关,或许是和那些被称为“神明的诅咒”的黑死病有关。

    N却摇了摇头:“我……主人他的记忆存在缺损,成为骨族之前的回忆,他都想不起来了。”

    【……真的假的?不会又在骗人吧?】系统狐疑地扒在康柯耳边偷偷蛐蛐。

    N低头思索了片刻,抬起头再说的话,证明他的确没有说谎,或许他并不是一个爱说谎的人:

    “你们在巫妖塔的尸堆里,有没有找到一只骨猫?如果想知道千年前的事,最好直接问它。”

    N顿了一下:“他是在N之前的那一任巫妖王。”

    ……

    与此同时,精灵森林的某处山坳。

    白骨嶙峋的猫将头骨深深埋进面前的神明血肉里,用短小锋锐的牙贪婪而凶狠地撕咬。

    它空荡荡的肋骨内,逐渐随着进食而生出稚嫩幼小的内脏,而后是更多的血肉皮毛。

    一只乌鸦掠过此处,又在枝头停下。刚歪过头,向着鲜香的血肉投去垂涎的瞥视:

    “啊——”

    死气织成的黑雾如盘绕的蛇躯,沿着树干悄然褪去。只剩下一具干瘪的鸟骨,无声从枝头坠落。

    第044章 第 44 章

    精灵之森里发生的一切, 还需要些许时间的酝酿,才能发酵出来。

    此时的疗养院老员工们,仍在细致地挑着新同事话里的漏洞:

    “你说谎。既然不记得从前, 女神你是怎么记得的?”

    N看雷文的目光,像在什么刚变异的新奇物种:“我只记得黑夜女神施展神力的那一瞬。”

    真是不得了, 这疗养院还能给人换脑子?以往他说这些话, 雷文哪有那个脑子能挑出前后矛盾之处。

    不过他这次的确没有说谎:“大概是印象太深刻, 所以我什么都忘了,但仍记得那一瞬。”

    “你们既然留下了我的幻境,有没有仔细观察过?我想,我那时应该身处于最终神战的战场上。”

    再多的细节, 他也推测不出来了,他也不在意。

    人活着是得向前看的。他跟雷文这个总被过去困锁的小疯子不同,他从不在意过去, 会信仰黑夜女神, 也只是为了未来:

    “找猫吧。应该不难找。”

    “一只浑身上下都是黑圈环的猫, 走到哪都会很显眼。”

    ·

    学生要带, 学院要管,西南的公务要处理, 能分配去找猫的人手相当有限。

    雷文顶着一对黑眼圈找上门时, 康柯正在接84588的视讯:“嗯。他还没来接我。”

    84588心里没底, 主要是他能想到的几种可能, 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票上写的日期是几天后, 这都等了快一个月了!时间流速的差距这么大……那个剧院,岂不是在很荒僻的区域?”

    他带着侥幸道:“会不会, 是他忘记了,或者就是在逗你玩?”

    康柯也希望是后者, 但:“他才用通告栏发来联系,说再等三天就能碰面。”

    原文更文邹邹一点,甚至还用上了“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注)”这类诗句。知道的晓得这人是期待着来实践杀人新方法,不知道的还以为写情书呢。

    康柯手抵着额头:“别想了。本身存在这种地下剧院,就不可能有什么好事,难道位置不荒僻,就会干合法的事了?”

    从某个角度来说,剧院的位置偏远,反而是好事。说明幕后的人多少还有所忌惮。

    如果肆无忌惮到真直接开在总局鼻子底下了,岂不是说明总局已经被蛀成了筛子?

    三两句安抚完84588,康柯切断视讯:“小菇找我有事?”

    雷文像条被工作掏空的怨灵:“猫,找不到,实在没人手找。院长,你退休返聘一下吧。”

    干点事吧院长!

    康柯做了会思想挣扎,最终还是勉为其难地伸出右手:“我给你算算。”

    唉,到底还是工作了啊,我真是个劳碌命的院长。康柯坐在被窝里叹息:

    “嗯?真巧,我算到那只猫今晚就会自送上门。”

    雷文:“?”

    怎么,是要来温特城堡或者学院搞恐怖袭击吗?

    ……

    与此同时,帝都,议政厅。

    会议刚刚结束,近百名贵族从议政厅内鱼贯而出。

    很难得,这一次议会出来,没有人愉快地寒暄,或者高谈阔论,所有人都十分安静,显得气氛格外沉凝。

    老斯威特登上马车时,扒窗口看了半天的夫人困惑发问:

    “这是怎么了?我看你们进去还好好的。”

    老斯威特头疼:“老南斯是被撸掉爵位了,但小南斯还在,他从母亲那儿得来的爵位还在。今天的会议上,有人提出应当给小南斯升爵位,因为这事吵了一场。”

    本来升不升爵位,这事儿应该由皇帝来决定的,但谁让暴君跑去演戏,帝国明面上还是没皇帝呢?目前帝国的大小事宜,都是由议会决定的。

    “?”夫人迷惑不解,“那也不至于吵完气氛这么沉闷?”

    难道不应该更加热闹吗?赢的人趾高气昂,熟的人跳脚痛骂才对。

    老斯威特揉着鼻梁:“你知道提议升爵的人,用的是什么理由?”

    “小南斯在西北倒查清算十年乃至二十年前的案件,全是些民间的诉讼。什么被欺男霸女、杀人掠财……西北的贵族,被他从下往上宰了大半。”

    “而且。这么大的事,被小潘恩一手按着,我们在帝都居然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夫人怔住,半晌才喃喃,“小南斯……他母亲与老南斯离异,带着他离开帝都时,我还送过他们呢……”

    她从没想过,那个倔得有些内向的孩子,居然能干出这么大的事。

    她很快又反应过来:“西北……小南斯是朱丽叶公主的人?”

    难怪!这一场会议,看似只是讨论小南斯的升爵位,实际上摆明了朱丽叶公主的政治态度,也展示了她在西北一手遮天的地位。

    小南斯——也就是朱丽叶公主的立场,明显是与帝都贵族们的利益背道而驰的。

    承袭了母亲家族爵位的小南斯,已经是帝国侯爵,再升,那就直接顶替父亲曾经的地位,成为帝国三大公爵之一了。

    这哪是升爵?这是让朱丽叶公主,一口气把持帝国将近三分之二的权柄!

    夫人顿感压力山大,抓住快被围攻的老斯威特急问:“那会议没通过这个提案吧?帝都的贵族谁看不出这门道?肯定不会让公主殿下得逞的吧?”

    老斯威特无力地挥挥手:“你以为大家为什么从议政厅里走出来,各个都像死了爹妈?这荒唐的提案,居然真就被通过了!通过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意味着,在他们全然未知的时候,帝都近半数还多的贵族,已经成为了朱丽叶公主的附庸,而现在,她还拥有了第二位公爵的支持。

    老斯威特搓着自己的地中海:“你说,这事儿我该怎么跟雷文陛下汇报?我记得,朱丽叶公主近来好像都留在西南,帮着办那什么新学院吧?”

    夫人嘶了一口凉气:“我之前一直以为,公主殿下就只是热心帮忙而已,可照这么看……她该不会是,想在新学院里也插一手,不想让她兄长吃独食吧?”

    老斯威特很丧:“难说。埃尔多利亚们的心思,谁能猜的透?”

    到这个份上,他只能希望朱丽叶公主的热情是出于真心,而不是算计了。

    兄妹阋墙……他这个池鱼也没好日子过啊。

    他坐在车里,如坐针毡,抬手撩起帘子,看向车窗外,就见小潘恩正和小南斯站在门口,皱着眉不知道在讨论什么。

    升爵都成功了还皱眉头?又在打什么主意?

    ……

    门口。

    小南斯:“人呢人呢人呢。说好的我升爵位,要亲自在场给我庆贺,朱丽叶人呢?”

    小潘恩面无表情:“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可能她忘了吧,半个月前她就跑去西南,说要弄清楚兄长的真面目,结果到现在杳无音讯。”

    两位年轻的公爵同时冷笑一声,仿佛两个被渣女习惯性放鸽子的怨妇/夫,或者一对青年父母,看着玩起来就乐不思蜀、不回家的崽,琢磨着怎么把人逮回来抽屁股。

    小潘恩:“我去西南把人抓回来,帝都这边交给你。”

    小南斯看着小潘恩掉头就往公主寝殿走:“……?你抓人不往大门走,往宫里走什么?”

    小潘恩满脸严肃:“你不懂,朱丽叶的床很危险,我要把它背去西南。”

    小南斯:“…………”

    小南斯:“你……算了。”

    又不是他背,也不是他丢脸,谁要和神金讲道理。

    公主寝宫外。

    格林好不容易熬过每天一度的站军姿,哆嗦着两条颤颤巍巍的腿,饿着肚子,摸出神器。

    这次一定……!

    小潘恩公爵像一阵风一样地刮进殿了,又像一阵乌龟一样的刮出……嗯??乌龟?

    格林目瞪口呆地看着小潘恩公爵背后那张大床:“…………”

    不是@#¥@#¥@

    你他妈有病吧!!

    相隔万里,疗养院内。

    康柯吃饱喝足,午睡睡到一半,被系统的提示音吵醒:“嗯……?”

    他睡眼惺忪地瞅了眼弹出的光屏:“?进度条又动了?”

    系统困惑成大小眼:【我爹一睡觉,进度条就会自己动。难道这才是拯救世界的正确方式?多多睡觉?】

    ·

    从帝都背着床赶到西南,怎么想都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小潘恩还是知道这点的,没打算徒步或者折磨可怜的马,而是选择了贵族出行必备的良品——传送卷轴。

    然后——

    她就背着床,一脑袋栽进了精灵之森里。

    很显然,马经不起豪华大床的折磨,传送卷轴也经不起。

    但小潘恩这个只锻体,不学炼金术式、也没用过传送卷轴的文盲不知道,爬起身时还在紧张地检查床铺:“嘶……嘶……”

    她一声又一声地抽冷气:“靠背,断了。床单……碎了。嗯?这靠背上怎么有个血痕?”

    地面上,打死都没想过会有床从天而降,被靠背宛如狗头铡一般切断脖颈的黑环猫:“……”

    痛苦,是什么?

    是当年N想杀他,却还是被他瞅准机会,附身在骨猫上保全性命,而今却被一张床砸得即将断气……所以说到底为什么会有床从天而降啊!!

    黑环猫大破防,想破口大骂,但它的意识已经逐渐模……啊,它好像看见死亡之神的身影了。

    黑环猫:O|rz

    小潘恩低下头:“噫!好丑的猫。”

    无意间再捅了黑环猫一刀,她随手丢开已经彻底不能要的床,左手拎着O,右手拎着rz,试着拼了拼:“嗯……”

    问……问题不大应该,她能“看”到这猫的魂魄还挤在O内,带回去找朱丽叶,也许还有办法救。

    不过这个rz……

    小潘恩又看了几眼布满黑色环圈的猫身,果断一扔。

    有脑袋里装的完整魂魄就够了,回头用炼金术造个正常点、更强劲的猫身。猫猫肯定喜欢。

    拎着猫脑袋,小潘恩无负重一身轻地赶向温特城堡的方向。

    拼尽全力才保下一条命、将魂魄团在猫脑袋里的前巫妖王:“……”

    前巫妖王:“…………”

    *发出尖锐的爆鸣*

    第045章 第 45 章

    从精灵之森到温特城堡, 需要路过巫妖塔,跨过半个西南。

    赛科尔大概估算了一下路程,觉得自己还能苟, 苟到人来——这家伙在干什么?!

    他瞪圆猫眼,眼睁睁看着小潘恩甫一进城镇, 就一下探长了脖子, 像闻到肉骨头的狗, 灵活地钻进市集:“什么这么香?来一份。什么这么香?来一份。”

    西南以前哪有这么热闹?小潘恩摸出钱袋,一份接一份地给钱,顺带扬头看向远方。

    长长一条街,人声鼎沸。烧烤店、面包房、茶饮店……见过的没见过的美食, 应有尽有。

    所有铺面、建筑都漆着明亮的色彩,墙面干净整洁。

    绝大多数铺面面积都不大,也正因如此, 没走几步, 就会有新的美食香味占据嗅觉, 激得人垂涎三尺。

    但这街是怎么建起来的呢?如果她没记错, 几年前她曾来过一次西南,这里还是一处相当脏乱的市集。污水坑、破矮屋、厚青苔, 所有人都是灰扑扑的, 还有扒手流窜。

    这些商户根本没钱重整这条街道或房屋, 除非——这是朱丽叶的那位兄长自掏腰包修整的。

    难道真像朱丽叶说得那样, 她那位兄长的暴君传闻另有隐……唔, 真香。

    快被挤扁的赛科尔看着小潘恩吃得满嘴流油:“……”

    ……你踏马的。

    不救猫也就算了,吃倒是带他一个啊!

    猫头眼巴巴地看小潘恩暴风吸入, 嘴角流下垂涎的口水。

    近旁的店铺里传来争吵声:

    “说什么‘不如来西南发展’,我可是东南人!我们东南是帝都的商业枢纽, 光是每年的税收,都能养活一整个西南!”

    矮人店主轻蔑晲眼:“我们西南,入驻的商户三年免税。”

    缴税大户:“……我、我们领主关怀子民,每年神诞日,都会举办庆典,向子民们讲述今年自己的政绩!”

    人类店主骄傲挺胸:“我们入驻的店铺,是侯爵大人亲手用炼金术盖的!我们种的田,杂草是侯爵大人亲自除的!我们搬家,是冰霜巨龙拉板车送的!”

    这辈子也不可能住进领主大人亲手盖的房子、让领主大人替自己的田地除草、坐冰霜巨龙搬家的东南商人:“……”

    不是。你们的领主会不会太亲民了一点,这是领主大人该干的事吗?能不能和自己的子民保持一点应有的距离?

    东南商人倔强嘴硬:“那、那又如何,我赚的钱,足够在大陆各地到处买房,这点小恩小惠,我看不上——”

    “你该不会还不知道我们东南最近的房价吧?”跑出来自主创业、赚零花钱的妖精学生同情地插嘴,“综合学院开学,龙息雪山附近的房子都被贵族、矮人王室、精灵王族包圆了,一间厕所都比东南的小庄园贵。”

    这些学校周边的小高层,还是朝辞让建的,说叫什么“学区房”,猛猛给西南吸了一大波金,完全足以让西南撑过没有税收的三年。

    雷文的主意就有道德多了,建立美食街、商业街,借着学校吸引的人流量,快速促进西南地区的经济发展……朝辞说这个叫“充分利用学校的辐射效应,打造综合性大学城”。

    被反复打脸的商人终于恼羞成怒:“你们西南,鱼龙混杂,矮人妖精精灵都能当店主了?要知道在我们东南,非人类可是货物,拍卖——”

    “铃铃铃——”

    周边的店主们慌忙疯狂拍起了店铺边的红色按钮。

    这可不兴说啊!侯爵大人才颁布了平等政令,再说了,他们还指望自家孩子能跟各族老师多学点本事呢!

    “呼……”

    大夏天的,一股刺骨的森冷寒风卷过美食街。

    一小队穿着灰斗篷的亡灵法师自虚无中走出,手持白骨法杖,左臂——

    左臂上戴着统一制式,绣有“城管”二字的红袖章。

    “怎么回事?谁犯事了?”城管左看右看。

    “……”商人石化。

    但凡来的是人类骑士团,对他的震慑力都不会这么大。但这可是亡灵法师,亡灵法师啊!

    谁不是从小听着“再不乖,亡灵法师会带走你制成骨头架子”的恐吓长大的,亡灵法师在各地都是止小儿夜啼的存在,平日里不轻易出现,出现就必然伴随着相当骇人的大规模伤亡。

    最出名的一次伤亡事件,还数亡灵法师的老大,巫妖王N刚继任时期造成的“大寂禁事件”。

    当年一整个拉迪斯西瓦——也就是如今的林根郡,所有生灵都被掠去了生命,一夜之间全死绝了。

    据说就是因为这个,巫妖塔及周边区域才被帝国划割给N,还在法律中明文承认,该区域独立于罗曼帝国存在,是拥有独立自治区的国家。

    这……这样可怕的亡灵法师,居然被西南的领主请来做治安队?

    ——他这是没进疗养院看看,N本尊还在院里蹲号子,替院长洗衣烧饭带孩子呢。

    商人因斗嘴上头而不清醒的大脑瞬间冷却了,总算记起侯爵大人新颁布的平等法令,舌头一抡话锋顿改:

    “——拍卖行怎么能干这种事,我早就觉得歧视不可取,各族都有自己的长处嘛!实不相瞒,我也是想打听学院的事,给我孩子入学做准备,才特地来西南的。”

    城管狐疑地审视他几秒,绽开僵硬的微笑:“好客西南欢迎您。”

    商人:“……”

    客现在就想打道逃回东南。

    吓人的城管总算踏着黑彩祥云走了,留下商人猛吞了几下口水:“怎么还有亡灵法师……等等,学院里该不会也开了亡灵法术的课吧?巫妖王不管的吗?”

    “嘶,我听说今年的课程,都是矮人王国、精灵王亲自教授,亡灵法术该不会也是巫妖王亲自教吧?”

    “?”小潘恩和猫猫头都忍不住转脸看过去,倍觉震悚。

    店主们嘀咕着摇头:

    “应该不是。”

    “对啊,我家孩子昨晚才跟我说,教亡灵法术课的老师好像是个奶爸,挺能生的,家里好多孩子。只有他下课从不拖堂,铃一打就风风火火地走了,说什么要回去做饭奶孩子。”

    “啊对对,不像教占星术的精灵老师,老爱拖堂……”

    赛科尔听着顿时长松了一口气。

    看来N应该还在逃亡中,估计是顾不上管他了。这就好这就好,看这女骑士的意思,好像是要带他去温特城堡的,只要不遇上N,他就还有活命的机会。

    仔细想想就知道了,N那个除了买黑夜女神的画,毫无兴趣爱好的家伙,怎么可能被说动当老师呢?

    原本还琢磨着逃跑计划的赛科尔也不费心思了,只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装一只有点丑的猫猫头装饰,打算到了人少一点的城堡,再找个好附身的躯壳……该死!这破美食街真他妈的挤啊!

    可恶的女骑士还不肯给他投喂点东西吃!

    被挤扁的猫头在女骑士腰间晃荡着,不是被人群碾压,就是被系在一起的钱袋砸头。

    忍气吞声好不容易来到潘恩城堡,他激动地睁眼:快,快让他看看有什么好附身的——嗬!

    城堡门口,康柯正散着步,进行日常的晚饭后消食。雷文和朱丽叶兄妹俩紧跟在他身后,巴不得把脑袋埋在他背上,试图躲避恼火的厨子。

    N托着两只盘子面露不悦:“为什么不吃西蓝花?不吃胡萝卜?你们都多大的人了?有什么资格挑食?跑什么!都给我站住!”

    世上也没几个人见过巫妖王的真容,N顶着妈生脸出门,吓得赛科尔差点叫妈:“@#¥”

    为什么,为什么N会在这啊!为什么还托着餐盘……

    N感受到赛科尔的视线,锐利的目光横扫过来,一眼看清小潘恩腰间悬挂的那颗黑环猫头:“——赛科尔。”

    赛科尔立马原地起跳——没跳成。

    它就剩颗头了,还能怎么挣扎呢?

    生死存亡之际,赛科尔猛然从猫头中蹿出来,意图随便找个躯壳开溜。还没离开小潘恩半米远,就被死气一把攥住。

    不久前它蹂躏乌鸦有多轻易,N拿捏他就有多轻易。

    康柯看看N手中那道珍珠白的身影:“诺克斯,这就是你的上一任?”

    好猥琐的老头。

    丑倒不丑,正常样貌,只是赛科尔一直佝偻着身体,眼神从浓密的白眉毛下不停偷瞟,闪烁着叫人不舒服的算计和打量。

    他的魂魄上也布满蓝环章鱼一样的黑圈,看得康柯有点……

    康柯:“明天想吃碳烤小章鱼。”

    N语气暴躁:“什么碳烤,一听就不健康。你们还要不要问最终神战的事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完这话,赛科尔的神情瞬间变得更加灰败了。

    朝辞怪好奇地揣着手晃荡过来:“先说说N的事。你选的继承人,因为什么失忆?”

    “……”正头碰头凑在一起分零嘴的朱丽叶和潘恩逐渐呆住。

    一连串逻辑链从她们脑中闪过:

    N,巫妖王,是这个魂魄的继承人?那这个魂魄,岂不是上一任巫妖王?

    可是,红发的神明又对诺克斯说,“这就是你的上一任”……所以,诺克斯是N??

    小潘恩:“嘶。”原来巫妖王真来学院当了老师?

    “——嘶。”所以那个带孩子的亡灵法术老师,真是巫妖王?

    朱丽叶比她多嘶一声:“上一任巫妖王,小潘恩,你是怎么斩断他的头颅的?”

    厉害啊,她都不知道,自己骑士的武技竟已臻至化境——

    小潘恩:“哼哼……了。”

    朱丽叶:“嗯?什么?”

    小潘恩咽下嘴里的烤蘑菇:“我背着你的床传送,中途掉下来的时候,靠背意外砸断的。”

    康柯:“?”

    背着床传送?为什么要背着公主的床传送?好抽象,朱丽叶公主的人好癫啊。

    整个院,几乎没有一个正常人的院长如是想。

    但是会被抽象砍断头颅的赛科尔更抽象。康柯工作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这么死的巫妖王。

    “……吧。”被N拎着的赛科尔发出虚弱的声音。

    康柯凑近了些许:“你说什么?大声点。”

    赛科尔两眼无神:“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这罗曼大陆,他是一秒也待不下去了。

    第046章 第 46 章(2.5更合一)

    N箍着赛科尔的脖子冷笑:“装什么有骨气。你要是真不怕死, 会为了活下去附身在死猫身上?会被斩断了脖子,只剩一颗头颅,也想苟延残喘?”

    他眯起眼睛, 将赛科尔拖近,原本追人喂饭的那股子无害劲儿就被令人战栗的危险气息冲散了:“赛科尔, 我清楚你是个怎样的人, 别想着找机会逃跑。”

    朱丽叶左看右看, 既弄不清楚朝辞为什么特地当面挑明N的身份,也不知道大家为什么在意最终神战的历史。

    但比起这个,她虚虚地发起小声的提议:“那个,有什么事咱们不能进城堡里谈吗?”

    作为一个习惯了把谋划藏在幕后的人, 露天谈事令她难受得浑身有如针扎,这不安全感仿佛被迫在大街上果奔。

    小潘恩更难受,贴着朱丽叶低声问:“这城堡, 怎么门口连一个守卫都没有?”

    建校期间, 目睹了数波贵族派来的刺客被生擒, 充作西南建设劳动力的朱丽叶:“……”

    她都听朝辞说了, 如今的温特城堡不是公爵城堡,而是什么“西南地区免费劳工招聘市场”。

    朱丽叶:“……可能因为, 求贤若渴吧。”

    ·

    N对自己的过往并不在乎, 所以也不介意露不露天谈论。

    最后还是康柯体贴地将人都赶回书房, 免得朱丽叶公主听个故事, 被焦虑出高血压。

    “N的事……”赛科尔一直拿眼睛偷瞄康柯, 似乎对康柯很好奇,“八岁之前的我不清楚。我是在白岛群礁上捡到他的, 那时候他就是八岁。”

    康柯边听边翻手边的大部头,在倒数几章找到白岛群礁的介绍。

    那是一片位于东南沿海的礁石群, 临近浅滩。

    周围没什么特别的物产或者地方,唯一值得一提的,是温暖的洋流总会从附近的海域,“捎带”一些东西搁浅。

    有时候是旧日的神器,有时候是一些白骨。

    据说,如今的圣子巴尔德,也是圣殿的人当年在白岛群礁上捡到的。

    赛科尔眯起眼睛回忆:“捡到他的时候,是多少年?哦,对,是罗曼1066年。”

    “那一年,神战结束。我从巫妖塔里出来,听说白沙岛因为神战沉入海底,海水有时候会把战场上的遗物卷到岸边,很多人都守在白岛群礁希望捡到宝贝……”

    “我去的时候,人基本已经散光了。只有不死心的三四个人还在蹲守。”

    “海水将一具孩子的尸体卷上岸,那些人一看孩子身上的衣服破得像乞丐,就没了兴趣。但我能看出来,那孩子很特别。”

    “他还没有死,一些混杂的神力残留在他身体里,给了他活下去的机会,而他的求生意志又足够强,支撑他熬过了互相冲撞的神力不断撕碎他的内脏、又飞速再组带来的痛苦。”

    朝辞饶有兴趣地接茬:“所以,你捡到他的时候,他还活着。那他后来又是怎么变成骨族的?”

    赛科尔咳嗽了一声,觉得这人明知故问,就非得让他当着N的面,说出自己是怎么将N转化成骨族使役,如何奴役的吗?他又不是活腻了。

    不过……

    赛科尔又看了几眼康柯,恶向胆边生:

    “N刚入巫妖塔时,一直沉稳又可靠,是我手下用的最得力的使役。打扫、烹调、照料琐事,他能把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我一直以为,他天生就是这种逆来顺受,只要能活下去,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性格,直到后来的某一天,我差点被他杀死。”

    现在的N,可靠吧?贴心吧?都是装的!

    我的现在,就是你的未来!

    赛科尔猛地向康柯挪近几寸:“九百多年前,我就见识过他现在这副模样。”

    “那时候的他弱小得连骨鸟都打不过,所以他乖顺……蛰伏,就为了未来有一天,能宰了压在他头上的人。”

    “你看看我,看看我的下场……你不怕吗?”

    他像是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嘶嘶低语着煽动人心的话。

    然而康柯只是平淡的看了眼他:“N的故事结束了?那说说神战吧。”

    “……”赛科尔僵住。

    【哈!他这算是恐吓到硬茬子了。】系统骄傲挺胸,【咱爹那也是从最低维的世界,一路爬到总局巅峰的狠人——咱就是说,爹现在没进步,不是因为不爱拼,是因为爬到头了,再往上,那可就是总局长的宝座了!】

    它这通嘚瑟,开的是脑内频道,旁人听不见。

    N抱着手臂靠站在康柯侧卧的贵妃榻边,冲着赛科尔毫不客气地冷嗤了一声:

    “我算是看明白了。这怂货大概也不知道神战的细节,觉得自己说不出有用的情报会被宰,才这么铤而走险,居然当着我的面挑拨……”

    “神战结束才出巫妖塔……说得真好听。应该是神战一开始,就屁滚尿流地夹着尾巴躲进巫妖塔,根本不敢出来吧?”

    “你……!”赛科尔装出的老谋深算顿时被打破,“谁说的!我至少知道白沙岛的沉没地点,还知道多方势力都曾试图找过那处最终神战的战场——只是沉没地被某种类似试炼的屏障拦着,需要‘钥匙’才能进去!”

    康柯坐起身:“什么钥匙?”

    “……”赛科尔又哑巴了。

    康柯哂然一笑,正准备改问沉岛地点,一旁忽然响起雷文迟疑中带着些许低郁的声音:“也许……有个地方会有记载。”

    康柯有些惊讶地看过去,就听雷文更低声地道:“——但是九年前,我将那个地方一把火焚毁了。”

    房门边,本就为了兄长曾做下的数起灭门案而来的朱丽叶微微一动。

    她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特定的数字:“九年前?就是你十二岁登基的那一年?”

    雷文的第一起灭门案,就发生在那一年。

    根据能查到的传闻、资料的记载,12岁的雷文在独自屠杀了泰罗家族后,放火焚毁了整个泰罗庄园,随后赶到现场的人只来得及从庄园内找出大量焦尸,里面不乏无辜的孩童、女眷。

    九年过去,本就被大火焚毁的庄园里,更不可能再留有什么线索。

    但朱丽叶犹豫片刻,还是按下小潘恩阻拦的手:

    “其实……三个月前,记忆之神曾在西北降临,险些引起大规模的伤亡。我和小潘恩合力杀死祂时,捕捉到了残留的神力,应当能够再现庄园当年的某些场景。”

    如果她的兄长是因为本性嗜杀而屠杀泰罗家族的,那为何露出这样的神情?

    当年的灭门案,是否还有隐情?

    她不认为眼前这群人会调查没有意义的事,不如主动加入:“要去试试吗?”

    ·

    在场的人,大多行动力很足,也就只有N是个老宅男,出个门都要做半天的心理斗争和准备:

    “等等!你们两个,别以为出门就能逃过吃蔬菜。给我把这两个盘子里的剩菜吃完再走!”

    “还有,院里怎么办?没人管,谁知道那群小崽子会不会死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

    “……院里有保护机制?死去的人会送回滞留处?……行吧。那把最后一点卫生打扫完就走。”

    N说的“打扫卫生”,是指处理赛科尔的残魂。

    本身就是早该死在千年前的残魂,如今彻底送去长眠,也算是回归正轨。

    一行人蹭了朱丽叶的传送卷轴,抵达泰罗城堡时,刚好过子夜。

    夜风穿过废墟而来,似乎夹带着焦木火灼的气息。

    远远地传来钟鸣,铛铛连响十二声。

    朱丽叶悄然牵起雷文的手——

    菇菇受大惊:“你做什么?!”

    朱丽叶被她哥吓一了跳:“拿你当锚点啊,不然怎么重现记忆?是要把庄园怎么建成的都看一遍吗?”

    孤僻菇的神情在“好像有道理”和“不想和人肢体接触”间徘徊挣扎,最终瓮声瓮气道:“……那你搞快点。”

    “?”朱丽叶感觉自己拉的不是哥,是被迫忍受恶霸调戏的黄花大闺女。要不是正事要紧,她都想故意磨蹭,好好逗逗她哥了:“——都准备好了?那我们,进门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倾泻的月光凝成幻影。

    曾经富丽堂皇的庄园再现在废墟上,门口停留着大量的马车。

    打扮讲究的贵族们从马车上下来,互相寒暄,而康柯注意到,雷文的目光从幻影再现起,就落在了人群的东方。

    12岁的小雷文正从马车上下来,无视周围人像看见什么脏东西似的反应,自顾自地越过这些忽然噤声、刻意避让开的成年人们,沉浸在自己的思辨世界里。

    康柯还没见过大雷文脸上出现这种神情:“你在想什么?”

    “很多。”雷文沉静下来时,依稀能看出他和伊瑞尔相似之处,并不是指样貌,而是那股子萦绕在眼角眉梢的自我厌弃和沉郁。

    “礼服的制式有没有穿对,有没有给父母或埃尔多利亚家族丢脸……这个世界,到底还有没有与之抗争到底的必要。”

    12岁的他,已经经历了两轮父母在他的眼前被人谋害,稚嫩的内心里是充斥着仇恨的。

    这仇恨来源于父母的枉死,来源于所有人都对此装作视若无睹的样子。

    来源于他明明知晓杀死父母的帮凶,且手握着复仇的力量,却要为了建立理想乡,不可以直接冲上去大开杀戒。

    他无法在仇恨和理想间找到平衡,无法与自己和解。

    于是每天都在自我拷问,在皇宫那间浩瀚如海的图书馆中翻看艰深晦涩的哲思书籍,试图从中寻求答案。

    朱丽叶面露犹豫,片刻后还是道:“我想,那时候的你,大概还是更偏向于选择理想。”

    否则也不会如此自我克制。

    如果她调查得没错,泰罗家族也与当年克莉丝汀公爵的死有关。

    明明怀揣着满腔仇恨,雷文却依旧正常来泰罗家族赴宴,在受尽冷眼时佯装未觉……

    “哎呀!”幻象中,忽然传来小姑娘的呼痛声。

    康柯循声望过去,就见刚刚还一脸深仇苦恨的小雷文跌坐在地。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但呆坐在地的那几秒足以体现出他的僵硬失措,大概又在内耗“糟了,给埃尔多利亚家族丢脸了,怎么办”之类问题。

    但他爬起身后,仍是礼貌地伸手,将撞倒自己的小姑娘扶起来:“你没事吧?”

    头上别着小白花的小姑娘呆愣几秒,似乎没有发觉周围大人对小男孩的嫌恶,眼中含着星星凑近他:“你真是个温柔的人!”

    庄园门口衣香鬓影,成年人送往迎来、互相客套的笑里都藏着冰冷的算计和刀。

    只有他们俩,此时此刻共享了一瞬属于孩童的、纯粹真挚的热情。

    但很快,小姑娘就被疾步走来的父亲拉开,泰罗庄园的主人向着雷文看似恭敬的行礼。

    雷文听见小姑娘对拉走她的母亲说:“我喜欢这个男孩子!他是谁?有没有未婚妻?”

    他愣神之后是手足无措,毕竟在此之前,他想过最多的事无非三件:如何以光明正义的手段建立理想乡、如何替父母复仇、如何在人人都想杀死他的皇宫里活下去。

    泰罗公爵笑了起来,像是被女儿天真的提问逗乐,似真似假地低头问雷文:“您喜欢我的女儿吗?”

    “不——不不,不是说不喜欢,但也不是——”小雷文简直有些语无伦次了,磕巴了几句才找回镇定,“抱歉,公爵阁下,我想我们年纪尚幼,还没到能负责地决定这个问题的岁数。”

    泰罗公爵冲着小雷文笑了一下:“我明白。”

    幻象戛然而止,定格在泰罗公爵俯视小雷文,勾唇而笑的画面。

    夜风拂过焦黑的土地,吹出呜呜的哽咽声,令泰罗公爵的笑容比起热情礼貌,更像是鬼片一样诡谲惊悚。

    朱丽叶啪啪拍了几下自己的脑袋,拿自己当后世的电视机那样锤,片刻后无奈地拽了下雷文的手:“到此结束了,你有再来过泰罗庄园……你的手好冷。”

    雷文像是心不在焉似的嗯了一声,举步迈进废墟:“我的确还来过一次。不过走的不是正门,是翻的窗。”

    现实中的泰罗庄园,他只来过两次。

    但在一遍又一遍的回忆里,午夜的噩梦里,他曾无数次仰头面对泰罗公爵那张像是深渊一样择人而噬的笑脸,翻过那扇似乎通向小小的理想和自由,但其实通向死亡的彩窗。

    幻象随着雷文靠近那扇彩窗而渐渐重现,康柯在夜色中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捏着用来匿踪的炼金产物,小心地翻上窗台。

    12岁的雷文,执着于用正义、合乎法律的手段替父母复仇,即便轻易就能杀死那些面目可憎的仇人,他也不曾滥用过炼金术。

    但他也会为了救一个只见过一面、说过一句话的小姑娘,打破自己固守的原则,用炼金术式非法潜入公爵的庄园:“莉塔,莉塔。”

    他很轻地叩响彩色的玻璃窗,听见房间里的低泣停止,听见小姑娘推开彩窗:“你是……”

    小雷文打断小姑娘的话,小声又快速地解释:“我在皇宫里听闻了你的婚讯,你才12岁,那个哈斯伯德公爵都已经快四十了!这场婚姻,没有问过你的意愿,对不对?”

    “告诉我你的想法,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救你出去,送你离开帝都,至少这点自由和未来,我能替你争取到。”

    莉塔噙着泪的眼睛是子夜蓝色的,倒映着星空,像无限希望和未来的缩影。

    他因莉塔眼中涌现的希望而微笑,又因为下一瞬莉塔眼中骤然浮现的恐惧而困惑:“怎么了?是担心自己逃婚,泰罗家族会得罪哈斯伯德伯爵吗?”

    “不会的,贵族最怕丢脸,他们只会说你不幸染病,不治身亡——”

    莉塔一下抓住小雷文的手,使劲掰开他抓着窗框保持平衡的手指:“走!快走!”

    她的声音堪称冷厉,是与宴会初遇时截然不同的样子:“你没想过吗?为什么你在皇宫,会听到我的婚讯?明明那些贵族根本不稀得让任何外界的情报传进宫里,落进你的耳朵!”

    *他被算计了*

    有人很清楚他的秉性,于是设下了这样的局。

    小雷文还在消化这个消息,指尖忽地一痛,与莉塔几乎同时低呼出声:“啊!”

    暗红色的诅咒如同不祥的血线,从莉塔的指尖牵连上他的。

    他惊骇的瞪视中,小姑娘以截然不正常的速度乌发变白,皱纹攀脸:“……我的父亲,父亲啊!!”

    莉塔的声音几近尖厉,像含着无数一时难以说尽的话。

    那时的小雷文大脑一片空白,尚且看不透乱麻似的局面,后来的他在一次次的回忆复盘中却看懂了:

    就像设陷的人利用了他的秉性一样,泰罗公爵同样利用了小莉塔早慧而敏锐的秉性。

    成年人的袭击会激起雷文·埃尔多利亚的警惕,迄今无人刺杀成功怎么办?

    那就不用成年人,也不用袭击。

    在莉塔的身上布下炼金诅咒,当莉塔意识到这一切是圈套,伸手推搡、催促雷文·埃尔多利亚离开时,诅咒自然会发动……雷文不会防备,因为莉塔自始始终只是想救他,而非袭击他。

    小雷文很快就看不清莉塔的面目了,他空白的大脑被诅咒带来的痛苦占据,视线模糊间,只能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在窗台后倒下,又过了不知多久,无数魔鬼般的身影围聚过来:

    “……了?泰罗公爵倒是够心狠,这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就这么拿来当炼金禁术的祭品?”

    “少说风凉话。难道不是你找上我合谋的?——行了,说吧,要取多少血,才能进白沙岛的试炼地?”

    “哪有那么简单?进试炼地的‘钥匙’,可不止埃尔多利亚家族的鲜血……嗬!”

    幻象中,那个本该死在禁术下的小王储不知何时站立起来。或者,那又不像是“站立”。

    他垂着双臂,头颅微垂。血红的眼睛从黑发的阴影下望出来,像一只黑暗中窥伺而来的、嗜血的兽。

    泰罗和哈斯伯德公爵设下的炼金禁术,是为流有神明血液的人类准备的,可雷文的身体里,另一半流淌的却是妖精的血。

    炼金术就像药剂与生化,失之毫厘,谬以千里,雷文没有死去,只是……陷入了狂暴。

    幻象像被击碎的玻璃,逐渐分崩离析。

    康柯在崩坍的幻象中,看见那些原本站在孩童尸首边谈论着利益的贵族们挨个倒地;看到庄园内不知情的活人尖叫着、奔逃着,被失去理智的红眸野兽逐一追上,残忍杀死……

    火光,夹着滚滚黑烟燃烧起来。

    泰罗家族的灭门,是泰罗家主亲手求来的。

    贪婪的人一手砸碎了束缚着猛兽的、道德的枷锁,从此,那个会在被人撞倒时,反过来扶起别人、询问对方有没有事的礼貌小王储消失了,留下的是双手染满鲜血,在火海中彻底告别了理想的雷文,是终于倒向理想的背面的暴君。

    火海中,野兽叼衔着所有生命,蹒跚到莉塔干瘪的尸体边,用鼻尖去拱小姑娘落在地面的手指。

    他没有人的理智,否则不会用近乎兽态的动作试探小姑娘的生死,又以相当粗暴的方式,将这些生命注入莉塔干瘪的尸体,换得小姑娘短暂地睁看双眼,蒙着白翳的子夜蓝眸子转向他:“对不起……”

    小雷文歪过头,像听不懂人类说话的动物。

    莉塔似乎看不见小雷文的样子,也感受不到周围灼烫的火,她挣扎着,想说完最后的话:“你很……善良,但在这个世上,善良活不下去,你要……”

    要什么呢?

    雷文不会再有机会知道了。

    没有精心构筑炼金回路,粗暴地灌注生命只会对灵魂和肉.体造成严重的损毁。

    动物求生的本能令他很快离开了不再动弹的小姑娘,离开了仍在熊熊燃烧的火海。

    “……”朱丽叶一时缄默无言,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如何评判雷文在整个灭门事件中的对错。

    康柯却偏着头,又看了眼恢复原状的废墟:“庄园里,以前是不是有座塔楼?”

    泰罗庄园和原本温特城堡差不多,都位于大平原上,周围没有聚居地。那之前听到的十二声钟响,哪来的?

    一直游离于事情之外的N多少拉回了点注意,嗅了嗅:“亡灵的气味。”

    死气从他衣袍下逸散出来,扫向废墟。几秒后,黑雾揪个珍珠白色的小影子晃荡过来:“莉塔·泰罗?”

    莉塔的魂魄很浅淡,像是随时都会消失,自右手指尖到心脏的位置,又布着细密的裂痕。

    可和怔住的雷文对上视线时,她还是中气十足的样子:“幸好你们发现了我在塔楼!我还担心你们发觉不了敲钟的提示呢……咦,你长得好高。”

    九年过去,莉塔还是12岁的样子,雷文却已经是一米八的成年男性。

    他变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变,看着莉塔,似乎仍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又在莉塔拽了拽他的衣摆后,体贴地在这位故人面前蹲下。

    雷文的嗓子有些梗痛,说不出话,不知道是该道歉,还是做久别重逢的寒暄。

    N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代为开口:

    “你怎么会留在废墟?雷文失去理智后强灌生命,你的灵魂应当受到重创,早该去死神的国度了才对。有什么执念,让你在这里徘徊?”

    莉塔跺脚:“我话都没说完就死了!原本我想说,‘善良活不下去,你要加倍固执’的来着,不过看王储殿下现在的样子……嗯,还是找回自己了啊。”

    那她九年前是如何看着雷文发疯的样子,想安抚又无能为力,凭着一口心劲吊着等了九年,指望能说完最后的遗言……这些不必要的话,就不必说了。

    她点了点唇,垫着脚歪头,配上蓬蓬的裙摆,是娇憨的作态,但说出来的话却半点不像个孩子:

    “时隔九年,你们来泰罗庄园做什么?是要查什么秘密?”

    “唔……泰罗庄园唯一值得一查的秘密,可能就是那对烂心烂肺的夫妇一直在查的‘试炼地’情报。”

    康柯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智多近妖的孩子,比起开始自我怀疑智商的小潘恩,反应更淡定:

    “你知道?我们想找试炼地的钥匙,调查当年的最终神战,和如今在罗曼大陆蔓延的瘟疫,还有神明的再次降临有没有关系。”

    莉塔想了想:“当年父亲和哈斯伯德公爵谈论时,提到要收集的东西有王室的大量鲜血、罗曼王戒还有神泣灵摆。”

    雷文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的左手:“……那现在,齐了?”

    “我看未必。”朝辞溜达到小姑娘身边,颇有点想偷孩子的意图,“如果光是这些东西就能打开试炼地,我不信埃尔多利亚王室自己不开。”

    朝辞捣了下N,冲着莉塔努努嘴:“多好的神奇小宝贝,你不砸个大师球?带孩子最好的办法是什么,知道吗?就是找个孩子王。”

    “……”N缓缓投去死亡凝视,“说得好像你带过孩子一样。”

    可笑,自从他进了院,这帮子员工有一个是一个,天天浪在外面不着家,这疗养院全靠他一个人打理,孩子也全靠他拉扯!现在跟他讲“带孩子的好办法”?

    N嗤笑:“再说了,院长不喜欢孩子。这事你是第一天知道?”

    康柯惆怅地看着明显快消散的莉塔:“但院长更不喜欢Bad Ending。”

    智多近妖的孩子他见得多了,但能得善终的,他真没见过几个。他这多少有点想补偿从前的遗憾的心理了。

    不过在那之前:“莉塔,你想回归亡者的国度,等待再生,还是让巫妖王将你留下来,继续这一次的人生?”

    人类总喜欢合家欢的结局,但康柯并非如此。

    在他的观念里,尊重他人的意愿,实现他人内心真正的愿望,才是Happy Ending的标准。

    莉塔挠了挠脸,避开雷文的目光仰起头:“比起做一个不能见光的不死族,我更想拥有一对爱我的父母。更要重要的是……徘徊九年,我累啦。想去亡者的国度里歇一歇。”

    她抬手拉住雷文和朱丽叶的手:“你们是兄妹,对不对?我一眼就看出你们长得很像。加油哦,不要互相防备,不要内讧,要像今天这样一起合作。希望我下次再来到这个世上时……善良的人也可以快快乐乐地活着。”

    徘徊在废墟的亡灵,在晨曦到来的那一刻消散了。

    N面无表情地抱着手臂,几秒后,忽然抬手掩住双眼。

    获得了自己观念里的HE、心满意足的康柯:“?看感动了?”

    N后知后觉地懊悔:“今晚的工作报告……”

    院长不会一直卡他不通过吧??

    第047章 第 47 章

    康柯眼里的结局:莉塔执念消散, 顺从心愿奔赴轮回。是HE啊。

    N眼里的结局:什么?这小鬼死了?……糟了,是大大的悲剧啊。我今晚的报告怎么写?

    两个思维方式与常人不同的家伙面面相觑,反倒是朝辞难得正常地长叹了口气:“鸟啼花落人何在, 竹死桐枯凤不来(注)。红颜薄命,天妒英才啊。”

    朱丽叶安慰性地按了按雷文的肩膀, 但该问的正事还是得问:

    “所以, 后续几次的屠门事件, 也都是因为你疯病发作?”

    雷文揉了下眉心:“要犯病了我能感觉得到,会在那之前将自己关起来。”

    经过泰罗庄园这一夜的洗礼后,他未必是因为不愿伤人才把自己关起来,只是出于脸面和安全考虑, 不想自己在外面犯疯病。

    “继位之后,我很少离开皇宫。后续所谓的屠门……”

    雷文嗤笑:“只是我杀该杀的罪人,其他无关人士各自逃命, 隐姓埋名。”

    “我懒得澄清这些事, 谣言最后能传成现在这样, 还有鼻子有眼的……这些年贵族们没少出力。”

    “……”朱丽叶无声叹了声气, 安慰雷文的神情肉眼可见地真切许多。

    照这么看,雷文真正杀死的无辜人, 实质上只有那一夜泰罗庄园内的不知情者。

    而那一晚雷文的大开杀戒, 又是泰罗家主亲手酿造的, 雷文本人并无自主意识。

    小潘恩则关注得更为实际:“那你现在还会犯疯病吗?”

    N轻嘶了一声:“对啊。你之前屠龙, 眼珠子的确是变红了, 但意识看起来清醒得很,还能大喊‘受死吧, 吃人的恶龙’,不像是犯疯病的样子。”

    “犯疯病应该是什么样, 刚刚所有人都看到了。会听不懂人话、会用鼻尖去拱尸体搭在地面上的手,完全就是一只未开化的野兽,哪能大喊受死吧,吃人的恶……”

    雷文原地螺旋爆炸:“啊!!!受死吧!!该死的骷髅!”

    院里的员工又打成一团了,院长仿若未见:“他的疯病,我在一开始就治好了。没什么可担心的。”

    雷文艰难地从N的手肘下探出头:“屠龙那会儿我就发现了……对了,老不死的,你把赛科尔杀了,谁还知道沉没处的位置?”

    “你想试试能不能进试炼场?”康柯沉吟了一下,“猫说得有道理,试炼场如果集齐戒指、灵摆、血脉就能打开,皇室早就该开过了。”

    雷文不死心:“试试又不会掉块肉。”

    于是,半小时后。

    白沙群礁上,众人席地而坐。

    朱丽叶遗憾地询问N:“都追溯到你当年从哪漂来浅滩的了,真不需要我帮你再向前追溯一下小时候的记忆?比如怎么流落到神战战场上的,是谁家的孩子?”

    N的神情是大写的索然无味:“知道又怎么样?”

    能让他脱离疗养院吗?能帮他斩断院长给他系上的银“项链”吗?

    康柯仿佛没感觉到N的眼刀子,只望着沉没地的方向:“差不多该到地方了。”

    能成功打——

    【滴!您的死了么订单已送达,请及时签收。】毛球在康柯怀里转了个身,阴阳怪气,【不听老爹言,吃亏在眼前,看!死回滞留处了吧?恭喜小菇,拖欠的医疗费再次翻倍。】

    免费的劳工合同又延长了,康柯露出愉快……不对,同情的神情:“回吧,我去捞小菇。”

    ·

    众人浩浩荡荡地出发,意犹未尽地回堡。

    一路上,朱丽叶看着康柯欲言又止,俨然是对这位看似袖手旁观,其实一直把控着所有人大方向的红发神明十分好奇。

    她有很多想知道的,比如N作为黑夜女神的信徒,居然会杀死自己信仰的神明,而且看起来丝毫不为这件事所困扰。

    现在,他又跟随在据称是公平之神的红发神明身边,又是烧饭又是带娃什么的……公平之神,是埃尔多利亚家族的先祖吧?难道,N和皇室有关系?

    可是,她作为埃尔多利亚家族的后裔,在这位红发神明身上,又感受不到丝毫来自血脉的联系。

    唯一合理的推论,是这个红发的男人根本不是公平之神,但他的确强大。因为某个原因,巫妖王、她的暴君兄长,还有那个银头发的嘴欠男人聚集在他身边,目前看来,大概是想调查黑死病的始源,以及神明再度现世的原因?

    她谨慎地斟酌片刻,终于发出组队邀请:“我想加入你们。”

    康柯的脚步戛然而止:“……?”

    N都忍不住投去复杂的眼神:“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朱丽叶寻思自己也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啊,“怎么,你们是什么危险的组织,不能随便加入?”

    那倒没有,只是普普通通的5-11-7无良公司罢了。康柯有良心地拒绝:“我们没钱支付你的报酬。”

    院里全靠免费图谱和城堡物资撑着,是半点工资都发不出来啊。

    朱丽叶:“?为什么还要给我报酬?”

    她来蹭情报,还反过来给她钱?

    朱丽叶都要担心了:“你们组织这样,很容易吃亏的。”

    “……”康柯不禁默然。

    朱丽叶鼓励:“你们可以稍微没有良心一点。”

    康柯:“……”

    平生头一次听这种要求:“彳亍。”

    他从笑得无声打颤的系统口中掏出一份入职合同:“签订这份契约,以后就是自己人了。报酬……现在的确没钱,以后补上。”

    总不能真不给员工发工资啊。

    朱丽叶:“都说了不差钱……嗐。你们组织真的有良心过头了啊。”

    康柯:“……”

    康柯点头:“对,我们院是这样的。”

    疗养院牛马们:“……”

    ·

    雷文是死都没想到,有些人眼睛一闭一睁,一辈子就过去了,他眼睛一闭一睁,一家子全进院了。

    埃尔多利亚家族原本就死的只剩他们兄妹俩,现在倒好,哈哈,一只野生的都没给罗曼大陆留。

    他妹还是个心大的适应怪,飞速接受完离奇的现状,就开始到处踩人痛脚:

    “哇,你睡的床这么粉?嘻嘻嘻。”

    “Wow,N居然会住这种房!”

    “嘻嘻,原来你们用的假名是这个意思,马什鲁姆侯爵——小菇侯爵,凯特剑士——小猫剑士。那诺克斯呢?诺克斯是什么意思?”

    “院长说我是第三个正式员工诶,所以你们有谁不是正式员工吗?”

    朱丽叶误入痛脚深处,惊起牛马一片。

    雷文死死摁住朝辞的双手:“你跟小孩计较什么?不能转正你找院长啊,怎么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朝辞一脚飞到N身上:“凭什么老三一进院就有正规编制?都是你插队带的好头!”

    N两个都打:“还有脸说我?你俩带的好头,住这破房间……但凡你们都表示抗议,院长也不会觉得这狗屁房间员工也不是不能接受……还有你!第四章到底什么时候更!”

    院内的纷争都与院长无关,带上耳塞,康柯就缩进了被窝。

    隔天再起时,朱丽叶已经出发去干外勤,N在新拓宽了一间公主厨房的牢……病房里,冷脸盛饭。

    康柯的脑袋刚动了一下,N就敏锐地投来锐利的目光:“醒了就起,还赖在床上做什么?过来吃早饭。”

    康柯:“……”

    来了,天底下家长共通的揪孩子出被窝语录。

    锅碗瓢盆和刷洗声中,康柯慢吞吞地告别被窝,穿衣洗漱。

    吃饭时,他盯着两间病房前新挂出来的“后勤科”、“农务科”门牌:“……”

    通过字迹,可以确定这玩意儿应该是朱丽叶刻的。看这现代化的门牌款式,应该是朝辞提供的馊主意。

    这俩人,相处得还挺融洽,明明昨天才干过一架。

    N不耐烦地一勺子砸过来:“好好吃饭,眼珠子乱瞟什么?回头叉子戳你脸上。”

    康柯:“……”

    系统汗流浃背了:【爹,这个男妈妈会不会有点太真实了……不对,爹,他砸你脑袋!爹的脑袋是能随便砸的吗?!】

    N:“戳什么戳,胡萝卜都要给你捣成泥了。好好吃饭!”

    康柯:“…………”

    无所畏惧的院长僵硬地吃下最后一块试图躲掉的胡萝卜,飞快起身,疾走向田地。

    “什么贵族老爷,吃完饭也不知道把碗放进洗碗池……”

    系统:【啊啊啊!!】

    N的念叨声中,院长夹带着狗腿系统快快地逃离了现场。绕过自己的露天房间,远方就是开阔的小麦地。

    大概是大量神尸的确肥力惊人,也不烧苗,南田种的小麦已经成熟了。金黄的——

    “跑这么快做什么?”N追了上来,“下田穿鞋套,还有,护腿,护袖!知不知道每天给你们洗衣服多麻烦?我——”

    “用过早膳了?”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兰花的冷香。

    康柯惊喜回首,第一次对这声音升起感激之情:“你来了?”

    鞋套和护具,都好土啊!是死装哥的一生之敌!绝对不要穿!

    他几步上前,攥住黑影的手腕:“不是说要等三天?这才第二天怎么就来了?”

    来得好,来的妙,现在就走。

    然而他拽了两下,楞是没拽动黑影。

    寰的眉宇短暂地蹙了半秒,审视站在康柯身后的N:“怎么来了个新人?”

    上次来院里,告示牌上排队的就只有他的假身份,还有一个什么灭星魁首,一看精神体紊乱的病症,就知道不属于西幻体系的。

    但眼前这个新员工,身上有股死人骨头的讨厌气味,明摆着不可能是那个什么灭星魁首。

    所以——康柯是宁可收容后来的病人,也不肯收容他?

    为什么?是他一开始的文章写的不好吗?还是因为上一次问卷他没有作答?

    N皱眉抱胸,态度同样不友善,他还是第一次和寰碰面,也不知道这人对他哪来的那么大敌意:“这人谁?”

    寰语中含笑,反攥住康柯的手,力气大得康柯怀疑这人在cos拶指的刑具:“他是谁?”

    系统幽幽道:【黄毛,鬼火,质问的妈,左右为难的你。】

    康柯:“……”

    这味儿确实是有点太冲了。

    第048章 第 48 章

    修罗场落在别人身上才有意思, 落在自己身上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康柯无意当别人眼中的乐子,更何况,眼前这个修罗场的真心含量根本不足10%:“你们都正常一点。”

    康柯对着N:“你又不是真关心院里或者我, 在意他的身份做什么?”

    转过头,他又对着寰:“你也不打算进我的疗养院, 在意新员工有什么意义?”

    谁说一人打一棍子不算断水的一种?

    康柯仿佛没感觉到两个人被戳穿后的沉默:“所以, 你为什么提前来找我?音乐剧的时间提早了?”

    N满脸不耐地翻着白眼走开。

    如果不是寰先拿不友善的眼神审视他, 他对不速之客根本不会有任何兴趣。

    对音乐剧就更没兴趣了,他出于对黑夜女神的信仰,重金买画的心都不是很诚的。

    寰就不了,这人多少有点记仇在身上, 扎根似的杵在原地:“他到底有什么好?你收容他,就图他不讲礼貌?”

    “?”康柯不知道寰这个非法入侵还爱捅刀子的通缉犯,哪来的立场说N不讲礼貌, “我图他贤良淑德。”

    “……”那他确实进不了院, 哪怕是在那篇“爱情小说”里, 他写的主角都和这四个字搭不上边。

    寰不喜欢这个和“忍耐憋屈”划等号的词, 对N插队的不满顿时淡了:“好像是有人不慎杀了鼠群里的重要人物,它们慌了, 怕音乐剧的情报泄露, 所以提前了一日。”

    康柯:“……”

    这个“有人”, 不会恰好也是个通缉犯吧。

    寰将他拉近几分, 摸出个冰凉的面具戴过来:“我搜了那个‘重要人物’的魂, 这音乐剧其实就是场匿名拍卖会。舞台上的一切,台下的观众都可以买。包括演员。”

    康柯并不领情地偏头, 让开多半有鬼的面具,闪身化作之前曾变过一次的拇指小人, 攥着寰的头发坐上肩膀:“你打算就这么黑风煞气的去?”

    两只手抱起一小缕发丝仔细看看,浓郁的黑雾完全阻断了他的正常视野,连发色都分不清楚。

    但下一瞬,遮蔽视线的阻碍陡然消散,如水的月色映入眼底,是他怀中抱的那段冰凉柔滑的长发。

    不像朝辞那样掺着灰调,寰的发丝是纯粹的白,莹透得像薄雪,落满肩头。

    康柯立即抬头看向寰的脸——可惜被一张银质面具严严实实地遮住了,连下颌线的轮廓都没给他留机会窥看。

    “……”寰缓缓转过头,被避开的不悦和又见到茶杯款敌人的愉悦打了一架,最后愉悦占据了上风,“我不喜欢旁人碰我的头发,你轻着点抓。”

    康柯叭叭拍了两下面具:“我也不喜欢有人戴着这种东西面对着我,要出发快出发。”

    ·

    音乐剧所在的宇宙,实际上已经不能够称之为“宇宙”了。那只是一块荒芜的宇宙碎片,飘荡在罅隙中。

    这块碎片的面积不大,大约只有悉尼歌剧院的大小。

    根据废弃建筑的风格来看,从前大概是个科技发达的世界,只不过这个宇宙本身太羸弱了,于是它被周围的同类倾轧、吞并,最后只剩了这么几块残损的尸体。

    音乐剧还有十来分钟才能入场,寰带着康柯在碎片里逛了一圈:“你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劝你改邪归正,早日自首吗?康柯看着撕裂状的宇宙边缘:“我在哀悼。”

    为自己的同类哀悼。

    在很早之前,他还不叫康柯·鲍沃尔这个名字时,他就是这样羸弱的宇宙意识。

    周围宇宙出于膨胀、吞并的本能,将他撕扯分食得支离破碎。

    其中一块碎片被更强大的西幻世界吞噬,最后又反过来吞噬了西幻世界的世界意志……最后,诞生了他。

    他如今的面貌已经和最初的自己截然不同。三千青丝变成蜷曲蓬松的红发,柔润如玉的五官变得轮廓深邃——但他还记得自己最初的模样,也曾在后来,找寻过自己的其他碎片。

    它们大多都和吞食自己的世界融合得很好。

    有的和他一样,反过来成为了敌世界的主宰,也有的被敌方世界同化。

    他没有去干涉这些自己。毕竟从他的角度来看,具有自主思考的意识,就是独立的个体。

    他只是将那些散落在罅隙中的碎片收拢起来,和自己重新融合。

    周围同样在闲逛的面具人们忽然移动起来,向着碎片中央的新剧院赶。

    康柯结束哀悼,顶着自己最初的样貌,稳如泰山地坐在寰的肩膀上。顺着人群进剧院时,周围的与会者纷纷投来目光:

    “这是什么?”

    “大概是从哪个付丧神世界观的宇宙里捡回来的,或者别的精怪世界观。”

    “嘬嘬,是打算自己养,还是带来卖的?”

    “……”寰停住脚步,转头看向问价者的模样,颇有点像要动手前的午夜凶灵。

    康柯一屁股坐上寰的白发,扯得午夜凶寰“嘶”了一声,酝酿起来的杀气持续了片刻,最终还是散开:“不好意思,这是我的私人物品,概不出售。”

    一边这么说,寰一边捏住肩膀上的小只敌人,将康柯抠门兮兮地揣进了自己胸前的口袋里。

    口袋不大,康柯两只脚刚好踩得住底。他站稳脚跟,扒着口袋边缘探出脑袋——

    一根手指伸过来,将他重新摁回口袋里。

    康柯:“……”

    演戏而已,还真当他是私人物品了?

    康柯面无表情地狠踹了寰的胸肌一脚,硬挺的礼服布料都被踹破了,换得寰牙疼似的轻抽一声凉气。

    这回再冒头,对方总算老实了。康柯扒在口袋边,看寰带着他一路走到座位席上,等待不到十五分钟,剧院灯光“啪”地一声熄灭。

    没有主持人报幕,也没有什么暖场表演。

    舞台的帘幕拉开,就是几名样貌算不上优异的演员,或站或坐在布景旁高歌低吟。

    寰拨了下康柯搭在口袋外的手指,似乎无师自通了手贱猫的乐趣:

    “能拿到这场音乐剧的票的人,身边不会缺美人财富,更缺的是守住这些宝藏的实力。”

    人外永远有人,天外永远有天。

    守序者的世界,法度和秩序可以保障所有人的利益,但在恶人的世界,实力才是真正的硬道理。

    “这些演员都是从各个世界搜集来的、能力特殊的‘病人’,你看他们的眼睛……”

    寰名正言顺地又挑了下康柯的下巴,示意他注意看台上:“都没有焦距。应当是被某种手段操控了意识。这种听话的傀儡,在拍卖场里一向很受欢迎。”

    他好像对这一套并不陌生,康柯怀疑这人是不是从前也来过这类拍卖会现场。

    周围的确有不少观众在点面前的光屏。随着演员们跟随剧情展示能力,台下亮起的光屏越来越多。

    康柯很随和地也点亮自己的光屏,将具体的坐标地点、围剿需要的人力物力统统发送给84588。

    点击发送时,头顶落下轻微的重量。

    是寰在用柔软的指腹摸他的头:

    “听话的傀儡,我也很喜欢。如果台上的是你,即便要杀了剧场里的所有人,我也会把你抢走……”

    “但要把你做成台上这种无知无觉的样子,又太可惜了。”

    “还是做一只精致的小笼,把你活蹦乱跳地养在里面,每天都能看见你不同的样子。”

    康柯对此不敢苟同。

    他也很想拥有通缉犯先生,不过不是很想要活的,院里聒噪的牛马已经很多了。

    他的XP比较斯文,喜欢一些不能动的兰花白骨,要说想有什么不同的话……每天动手调整一下白骨先生的姿势不就够了?最多再催生修剪一下攀在白骨上的兰花。

    两个穿着体面的变态相视含笑,气氛相当和谐友善,谁都看不出这俩一个想着怎么非法囚.禁,一个想着怎么私藏尸骨。

    被迫围观的系统:【……】

    它时常因为不够变态而与周围格格不入。

    之前它总结还真是总结错了,这哪是黄毛骑鬼火来接纯情姑娘,分明是黄毛来接另一个黄毛。

    它翻着白眼腹诽到一半,忽然扫描到一股异常的能量波动:

    【——爹,别惺惺相惜了,你之前不是让我进门就开着扫描吗?后台有个不太对的东西……我没法解析!】

    上一次它遇到这种情况,还是在和康柯初遇,尝试解析康柯脖子上那条七美德锁链的时候。

    康柯稍微掂了下脚,望向台上。

    音乐剧的剧情已经演到敌我两方势力混战,死伤无数。

    游吟诗人捂着脸哭诉着绝望,而此时,一个做古希腊打扮的演员步上前台,手中高举着一小截断指。

    台下响起一阵议论:

    “那是什么东西?真的是人的手指?”

    “至少也得是神明的,看这剧情的意思,这断指的权能应当是强大到足以挽救现在这种残局?”

    “——草,3000万疗养点起拍??他怎么不去抢啊!”

    眼中蒙着白翳的演员还在高声咏唱:

    “臣服吧!诗人!顶礼膜拜吧!以弱小为原罪的羔羊!”

    “祂是世界的起源!祂是一切的一,一切的零!”

    “神说,要有光——”

    一颗拳头大小、近似于聚变中的恒星的光体从断指的指尖凝实而出,没有防备的前排客人登时捂着眼睛发出惨叫,因直视光与辐射而灼伤了双眼。

    台下的私语瞬间哄抬成轩然大波:

    “什么意思?音乐剧可从不会做什么夸张的宣传,这断指难道……”

    “不,不可能,顶头那位不是还在沉眠地沉睡吗?我之前去总局时还打探过,据说沉眠地周围的守卫又严密了不少,根本连进都没可能进去,怎么可能斩断一根手指带出来?”

    【叮……叮,能量估算完毕,这应当只是一个仿品。】

    但没有正品,仿品是怎么仿出来的?

    康柯的瞳仁有一瞬收缩成了竖立的菱形:

    【——给84588传消息,让他亲自进沉眠地看看,那里面躺着的,还是不是本尊?】

    第049章 第 49 章

    台上的演员还在咏唱, 但台下已经没人在意他们了。

    短短几秒,众人的态度就已经从质疑,变成了争先恐后的竞价。

    几千万点, 上亿点……如此高额的疗养点数,哪怕是加了三兆年班的康柯也不曾有过。

    原因很简单, “疗养点”本来就不是发给员工的“工资”, 而是帮助员工维护世界稳定的“力量”。

    正常一次任务下来, 疗养点的收入及支出应当恰好能够达成平衡,几乎不存在有结余的可能,有时候甚至还得倒挂不少。

    这些人手上能有这么多疗养点,无疑证明了他们为了掠夺力量, 究竟摧毁了多少世界……他们报出的这哪里是竞拍价,是一份份罪名单。

    【爹,咱们是不是也得拍一下?】系统小声询问, 【虽说机动队等会就会赶来, 但要是在那之前, 仿品就落到了观众手里, 观众绝对会用它来攻击机动队的吧?】

    缜密地考虑完情况,系统才意识到自己漏掉了最重要的先决条件:【……呃。不好意思, 忘了咱没疗养点。】

    康柯不是没工资, 但疗养院发的工资, 都是金银之类的一般等价物。虽然足以让他在绝大多数世界都富可敌国, 但很可惜, 眼前这家拍卖会只认疗养点。

    康柯抬了下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寰无比贴心地低下头来:

    “你想拍什么?我替你拍。最近拜访了几位好客的陌生人,得了一些薄财。”

    系统探头看了眼寰的“薄财”:【——卧槽, 他是大户,爹快宰他!】

    寰笑意森森的声音紧接着落入耳畔:“只是,这便算你欠我的债了。该让你用什么还——”

    后面一个“呢”字尚未吐出唇齿,周围响起一片“噼啪”“噗通”声。

    台上台下倒成一片,只有寰还独自坐在原地,康柯收回手:“谢谢帮忙。”

    寰笑面轻僵:“……嗯??”他帮什么了?

    “嘭!”

    剧院的大门被人从外踹开。

    84588衣帽凌乱,领着队员们冲进来:“里面的人,举起手——嘶!怎么就一个站着?这是……黑吃黑?”

    好像意识到康柯什么意思的寰:“……如果我说这不是我做的——”

    “队长!看他肩膀上那个铁球!”有队员说,“他是那个通缉犯!”

    84588大吃一惊,举枪警惕,摆出迎敌的架势还不忘正义呵斥:“你这个杀人狂……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把这些人全都杀了?!”

    寰:“……”

    真会演啊,这些人明明没死,只是被藏在他口袋里的这个狡猾的茶杯院长弄晕了。

    他开口想要澄清,然而康柯用神力捂住了他的嘴:“主动说的要帮我,感谢都收了,还带反悔的?”

    “……”寰似笑非笑地垂下眼晲他,那双浅兰色的眸子仿佛在问:

    要不要脸?他说的帮是给钱,可没说要帮忙顶锅,让机动队的人能堂而皇之地在傀儡的监控底下带走这群老鼠。

    但抱着他头发的茶杯敌人真是……可爱,他算是知道人类为什么总喜欢培育一些小体型的物种了。

    他抬指搓了搓胸前口袋里的小人,把茶杯款敌人揉得东倒西歪,又挨了一击警示的攻击,才堪称好说话地直接转身离开。

    离开这块宇宙碎片时,他还在想:

    说来也奇怪。他吞噬过的世界很多,其中不乏一些西幻或东瀛背景的,他曾见过成千上万只精灵、妖精、许愿仙女、付丧神,但从没有哪只会让他觉得可爱。

    他并不会为这些蜉蝣一样弱小的存在而停留,更别提为之更改决定,在明明能轻易打赢的战场前选择撤退。

    这是为什么呢……寰低下头,发现某位敌人不知何时,给垂在口袋附近的长发编了一小撮细细的马尾,仿佛完全没把之前他说的“不喜欢旁人碰我的头发”听进脑子。

    康柯的确没什么好顾忌的,实力五五开嘛,就算寰执意想对着傀儡另一端的操纵者澄清,他也能一直捂嘴。

    左巴掌推右巴掌,留给寰的路也就只有杵在原地cos石柱子,或者退让离开。至于会不会拿84588或者机动队员撒气……还是那句话,五五开嘛,寰能杀,他就能救。

    寰还在盯着他看,康柯没有理睬。只在离开宇宙碎片后,向84588发去消息:【人在不在?】

    【84588:别提了!我进去瞅了眼,发现搁那儿躺着的只是一道虚影。】

    【84588:我刚刚收缴到那根断指了……你说,局长真落进那群老鼠手里了?那为了做这个仿品,他们不会真切局长的手吧?】

    脱离了敌方区域,康柯就恢复了原貌。

    正皱眉琢磨着幕后之人到底有没有本事对神体造成伤害,颈侧大动脉处传来指尖撩过的触觉:“——做什么?”

    寰的指尖挑着他脖颈间的那根银链:“我很好奇。”

    “‘局长’是给你带上这条锁链的家伙吧,他被分尸了,你为什么看起来不开心?”

    他的语气听起来并不愉快,歪着头的样子,像狼在困惑自己的同类为什么不吃肉。

    康柯掐灭光屏:“你最近很缺话疗?”

    他现在是有点看不懂这位通缉犯了。

    特意送个门票来接人,看音乐剧的过程中,又好像没准备什么多余的弑神手段。

    所以这次碰面,真就只是带他逛个拍卖会?之前文绉绉写的那段相思诗,是真的相思?

    不。他更倾向于是拍卖会的突然提前,打乱了对方原定的计划,所以对方才两手空空的来接人。

    不过,宁可什么都干不成,也要履行诺言……

    康柯在心里为通缉犯先生添加了除“洁癖”、“死装”外的另一个注释:守信。

    系统:【嚯,好眼熟的性格侧写。我记得你的第一任系统给你做的侧写,用得好像也差不多是这些词?】

    它哗啦啦翻了一下数据库:【喔,还是不一样的。那系统还说你傲慢、鲁莽、暴力,‘头脑里充斥着愤怒,根本不会思考’……好家伙!】

    好能骂!而且这个侧写的描述,看起来和现在的它爹一点都不一样!

    它看来劲了,仿佛隔着数据库,窥伺到了康柯青涩时期的形象:

    【‘祂说祂在寻找自己存在的意义,对此我深表怀疑。如此继续下去,祂死了也找不到’……哇。】

    好毒,好狠。

    紧接着,它看到了这位毫不客气的“系统”的落款:

    【WH】

    系统:【……】

    WH,书写于旧约圣经中的四字神名。比这更加广为流传的“俗名”是耶和华、雅威、上帝,总局一般称这位为“局长”。

    无数个世界,有无数个雅威,总局的这个特殊一点,是所有雅威中最强大的那一个,也是最类人的一个。

    系统因为康柯的关系,曾见过一次这位总局长,感觉对方就是个长得好看的白发老爷子,属于那种年轻人刷到,会盯着脸啧啧“年轻时一定是个帅哥”的类型,除此以外……还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

    难怪明明有一份满是恶言的评价,它爹的战绩还是全满分,感情是这评价就不是系统写的,不能被计入总分。

    ——这一切翻阅和心理活动,都只在系统的内部运行。

    机壳之外,康柯还在委婉地打发想进行话疗的通缉犯:“剧院和疗养院的时差很大,离开这么久,院里肯定有很多事要处理,就不留饭了。”

    他猜的没错,伊瑞尔等人一听见边界传来的声音,就立即动身去接院长,靠近时听见两人的低声争执:

    寰:“你是不是嫌我话多?……你竟然嫌我话多?”

    康柯:“……”不是,为什么弄得他像什么负心汉一样,“我没有——”

    “之前那个新员工,追着你说话,你都没有拿话冲他,也没有赶他。”寰又记仇上了,“他到底好在哪?你就那么喜欢贤良淑德吗?”

    康柯:“……啊,对对。”

    这是正经敌人之间该有的对话吗?敌人相处的模式难道不该是互相利用,互相捅刀吗?

    康柯感到莫名其妙:到底是他不正常,还是这疯子不正常?

    系统还在看侧写,或者说,是那一位的随笔:

    【‘……对*能与自己对抗的敌人*具有一定的占有欲。

    PS:目前来说,特指我。

    PPS:我认为这种心理状态十分不正常,用人类话来说,就是变态,疯子,神经病,但这小家伙不这么觉得。

    我想……祂或许只是害怕孤独,因此将我视为了同类。

    就像在荒野中,一匹离群的孤狼看见了另一匹,它会警惕、敌意、毫不犹豫地与之厮杀,但也有一定地可能,它们结成新的狼群。

    我其实能够理解。

    孤独会让任何生灵陷入疯狂,让它们在看见同类时,哪怕理智知晓对方的危险、敌对的立场,依旧会下意识地投去注视。并自认与敌人之间拥有同类这一层身份,天然地就比旁人更亲近几分。

    正如同我遇到了祂,防备着祂,又忍不住将祂带回总局,决定养育祂。

    这种和同类相伴的感觉的确很好,哪怕一句话都不说,或者全程都只是祂在单方面地斗嘴、攻击,我依然感觉心脏(如果我有的话)外像套了一件但他林送的兔绒大衣,是踏实的、有归属的。

    如果不是总局的事务太过繁重,我很乐意继续代替系统的责任,陪祂前往不同的世界……但我不认为这对祂的成长有好处。

    毕竟我一直陪伴,就意味着祂会一直将注意力投注在我身上,而我更希望祂将目光放在更广阔的地方,而不是我这个垂垂老矣的监护者。

    祂理应看到更多的东西,学会放下傲慢。同类的定义或许狭小,但同伴的范围却可以广泛。

    由此,祂空洞的心脏会被逐渐填满,孤独将离他远去。

    PPPS:路西菲尔又在责怪我的偏心。但我理直气壮,毕竟按照我们的种族来衡量,还需要三兆零四千五百一十四亿年,祂生理上才算到达人类的18岁。

    PPPPS:米迦勒说,按照这个标准衡量,我是在雇佣童工。

    可笑,神明的事情能叫雇佣童工吗?我这个叫做送祂上学,社会实践,怎么能叫雇佣童工?我是个好监护者。’】

    总算送走通缉犯先生的康柯抬手掐断了系统的八卦行为,将这份单独储存在自己这里、仅此一份的档案藏到更深处,才抬头看向一旁围观的牛马们:“出了什么事?”

    “嘶!”雷文被N作为代表戳出来,“就……西南这边没出什么问题,是圣殿那边……”

    “不知道什么人传出的风言风语,说巴尔德其实是瘟神的后裔,多年前的神战就是瘟神挑起的,现在的黑死病,也是巴尔德的阴谋。”

    朝辞摸着下巴:“贵族和圣殿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应付小菇兄妹就已经够呛了,不会再给自己招惹敌人。这传闻……我怀疑是哪个神明在暗地里捣鬼。”

    康柯略作思忖:“城堡地牢里还关着一个信徒吧,你守株待兔待得怎么样了?”

    第050章 第 50 章

    朝辞:“待到了。”

    康柯:“?”

    意外之喜!本来他以为公平神格被篡夺, 神明出于防备,不会再轻易靠近温特城堡了呢,没想到还有呆子?

    朝辞也是一脸“谁知道为什么会有呆头鱼自己往网里撞”的表情:

    “我假借‘山火之神信徒’的身份同祂搭话, 祂回的第一句是‘哦,祂啊。居然还没死?果真是最弱小的神明’, 第二句是‘但祂竟有你这样的信徒……靠近一些, 人类, 让我好好看看你。’”

    康柯:“……?”这什么狼外婆发言?

    朝辞耸肩:“可能把我当小红帽了吧,我刚靠近,祂就操纵着那个倒霉蛋的身体扑过来,张着嘴想啃我, 还好我反应快。”

    杀死载体,对方自然也就只能滚蛋了。

    他赶在那之前,丢了一句“唉, 果真如神祇大人所言, 再强大的神明也只是贪食的野兽”, 激得对方硬是操纵着濒死的躯壳, 挣扎着又挤了一句:

    弱小到不被世界注视,倒算是你走运。

    不被世界注视?走运?

    康柯刚想深思, 朝辞带着几分矜傲的意味扬了下下巴:“不用劳烦院长动脑, 你回来前, 我已经把这段对话当小组作业, 给那群漂亮笨蛋们布置下去了。”

    他清了清嗓子, 抬手拍掌:“都过来!对……按之前分的组排序,挨个上来做pre……”

    康柯:“……”

    系统:【…………】

    梦回学校。

    系统:【最、最近经常汗流浃背, 晚上睡前称一称代码,一定能瘦好几行吧。】

    康柯为自己是外勤组, 不怎么需要做工作演讲而庆幸了几秒,被朝辞安排在从城堡薅来的靠背椅上坐下。

    第一组学生互相推搡、目光躲闪地上来了,推着一只康柯十分眼熟的冰壳蛋。

    朝辞喜滋滋介绍:“N不是不想要这东西吗?我就旧物回收,请小菇加了点炼金术的巧思。以后,这就是咱们院里的PPT放映机啦!”

    康柯:“……”

    好邪恶的一颗蛋。曾经只是对N特攻,现在能对一切学生造成不幸的暴击。不愧是恐惧与欺诈之神的造物。

    演讲的学生捉着皱巴巴的稿纸开始坑头念稿子,播放PPT的学生蹲在冰蛋壳后,意图以物理方式令自己隐形:

    “我、我们小组的演讲题目是,《‘居然还没死?果真是最弱小的神明’一句,是否暗示着神明的实力强弱,与生存有关》……”

    康柯:“……”

    拘谨,他为台上的学生们感到拘谨。

    朝辞还要拍桌:“别埋着脑袋照着你那演讲稿念!”

    康柯:“…………”

    学生哭丧着脸抬起头,被迫脱稿:“我、我们认为,这句话的寒意,有两种可能。”

    “一,弱小的神明更擅长苟命,这是针对山火之神人格上的羞辱。”

    “二,因为弱小,所以某些危险波及不到山火之神,反而对更强大的神明造成了危害……”

    “我们认为,第二种可能性更大。”

    他越说越流利。

    妖精是天生的演讲者、蛊惑者、煽动者,当学生真正放下稿子,迫使自己面对观众时,便能清晰感受到这种如鱼得水的天性。

    明明上台前,他还不敢抬头和台下的老师对视,但提出结论时,他已经能够从容不迫、极具说服力地冲台下的观众们微笑,天性指引他如何展现魅力,征服观众。

    朝辞拿扇子掩着嘴,靠过来跟康柯咬耳朵:“看看,多好的销售员,演说家。”

    康柯回以带着微笑的凝视:“你教书这么有干劲,总让我觉得另有企图。”

    “那就冤枉我了。”朝辞十分自然地替康柯打扇,“最多就是有些伤心,怎么连刚入院的N都有编制,我这个呕心沥血替院长出谋划策这么久的员工却没有?”

    康柯就知道这家伙搞这么大阵仗,不会无的放矢:“你想要什么编制?教师编?”

    朝辞顿时露出见鬼一般惊恐的表情:“春蚕到死丝方尽,我可不想当春蚕。要当就当卖布的布庄老板……院长,你看我一手打理起来的学区房、商业街如何?值不值得一个市场营销岗?”

    他都想好了,上点心把这些学生教出来,以后这就是他的小牛马们。将来院长开新世界的地图,他就带着小牛马……不是,手下员工们,开拓新的市场,捞最多的钱,看最热闹的戏。

    看戏有时候也是要钱的嘛,朝辞用手肘推了下康柯:“你去听音乐剧的这段时间,我带学生做社会实践,建了个炼金术市集。里面除了贩卖贵族们从不对外流通的炼金产品,还有矮人锻造的铁器,精灵的草药……赚了这个数。”

    朝辞比了个数字,相当馋人。

    但康柯关注的不是这个,而是:“你想把西南打造成罗曼大陆的新核心?”

    罗曼大陆从没有什么综合学院,未来恐怕也不会再有。毕竟不是什么地方的人,都能请得动异族来当老师。

    罗曼大陆也从没有炼金术市集,未来或许会有非贵族的炼金术师出来经营,但都是几年之后的事了,做任何生意,永远是吃螃蟹的人赚得最钵满盆满。

    再说了,还是那句话,不是什么地方的人,都能请得动异族背井离乡,去卖原本从不对外贩卖的商品的。

    有如此独一无二的优势,不借机发展西南的确很亏,但这发展势必会影响到帝都的优越性、东南这个原商业中心的利益,仔细思考,还真就是朝辞最适合打理这团乱麻。

    他很爽快地给朝辞升了个正式岗,趁灰毛猫刷着光屏欣赏工作服,继续听台上的演讲。

    “……迄今为止,很多学者都在研究神明们在当年的战役中入场、退场的顺序,但从没有人研究过神明们参战的积极性。”

    “我们对过往的资料进行了整理,发现一个明确的规律。”

    “所有积极参战的神明,都是极为强大的神明,越弱小,神明的参战积极性越弱。”

    演讲的学生笑了一下,甚至还会和台下互动:“这时候可能就有老师会问了,‘那有没有可能,是祂胆子小,比起参战更想避战?’”

    “那么试问,所有弱小的神明胆子都小吗?没有一个生出与强大者结成同盟,为自己谋取利益的贪婪想法?”

    “显然不是这样。”

    “最经典的例子,请看我们的山火之神。”

    “……”康柯同情:这倒霉神真是死了也不安生,隔一段时间就得拖出来被鞭尸。

    学生继续捅尸体的刀:“祂弱小吧?神明亲口盖章的,连巨龙都打不过。”

    “但是他胆小吗?没有吧?”

    “他照样和巨龙干架,最后被封在冰层里,尸骨都被老边境候薅走了,还孜孜不倦地想要搞事。”

    “那他为什么不参战?”

    “显然不是出于胆小,而是对于他来说,没有参战的必要。”

    “我们因此衍生出下一个推测:当年的神战,那些强大的神明们极有可能也不是处于自愿掀起的,一定有某种不得不打的理由……但可查的线索不够,目前原因还是不明。”

    “综上所述,我们小组得出共同的推论:

    在我们提出的两种可能性中,‘因为弱小,所以某些危险波及不到山火之神,反而对更强大的神明造成了危害’,成立的可能性更大。”

    “谢谢老师、同学们,我们小组的演讲完毕了。”

    “好!太精彩了!!”

    台下的师生们一致饱以热烈的掌声,尤其是伊瑞尔。

    他看得就比较现实一点,没想着“幼崽们终于有出息了”,而是照朝辞这么培养下去,妖精一族留院工作的可能性很大,说不准他们都能混个编制啥的……

    伊瑞尔:“下一组。”

    新小组上台,这次的同学,不念演讲稿了,改念PPT:“我们小组——”

    朝辞咚咚拿骨扇敲椅背:“抬头,我们又不是不识字,要你来念PPT?站起来,站直身体!你整个人干脆埋讲台后面算啦!”

    康柯:“……”

    系统埋进他怀里,瑟瑟发抖:【又汗流浃背了,爹。】

    妖精少女战战兢兢地从冰蛋后面冒出来:“我、我们小组的演讲题目是,《为何神明在发觉信徒具有强大的力量时,意图咬食——基于神战及当下神明再入世的深入研究》。”

    康柯:“……”

    这味儿太冲了,他撸了下系统,感觉系统正在排放冷凝水。

    妖精少女紧张地推了下单片眼镜,令疗养院内的书呆子氛围更加浓郁:

    “我……我们认为,要想研究这一问题,你就不能只研究这个问题,还要关注:

    为什么公平之神煽动矮人一族,意图向自己的后裔发起战争?

    为什么众多神明、包括黑夜女神,会一同袭击巫妖塔?争相抢夺杀死巫妖王的机会?

    为什么光明之神会被光明圣子亲手杀死?”

    系统:【为什么她能活学活用‘想要XX,你就不能只XX,还要XX’这个梗。】

    系统发出嚎叫:【我今天流的每一滴冷凝液!死猫都不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