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会面

    郭开一个字都说不出, 看着他一脸惊惧。

    惊于他居然敢这样直接动手,惧在他手中的利器抵在咽喉。

    郭开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只能在嬴政的示意下, 制止一旁的侍卫莫要对他动手。

    嬴政冷眼看他,剑再度往前挑去。

    动作间,他都未有看那边的侍卫, 只对郭开道:“让他们下去。”

    锋利的剑抵得郭开喉管生疼,血痕丝丝下落,他面上的惧色在此刻达到顶峰, 赶忙示意周身人下去,而后挣扎着再度想开口。

    剧痛却再次找上来,这一次,郭开眼中除去痛苦神色, 更多的,还有生起的恨意与杀意。

    嬴政轻易看出他之所想, 缓蹲下身, 道:“我知晓你当下很想除掉我。”

    他的动作牵动着手下剑锋微不可察的抖动,几乎是带着刻意的不稳让剑下人惊骇不已, 嬴政缓声道:“但除掉我, 你日后的路,又该是如何走?”

    这时候了,他好似当真在为郭开考虑后路一般, 道:“做这一切的人是我,你不如猜猜,我的下一步究竟是什么?”

    “或者说, 谁会比我更清楚下一步该如何走?”

    郭开死死盯着他,对他的仇视与敌意藏都藏不住。

    他并不关心此人想做什么, 他只关心自己在赵国朝堂的地位到底能不能得保。

    嬴政也知道他并没有什么大局观,对于此人,只消与他规划眼前的利弊。

    而用来威胁他的话术早已想好,嬴政与他道:“以你如今的官职和势力,既然招惹到这样的集团,就该想到自己并不能全身而退。”

    “究竟是想当下除掉我,以解一时之快,”说到这句,他抵着郭开的剑终于是松开了几分,问他道:“还是利用我,躲过此难,继而在赵国朝堂立稳脚跟。”

    “孰优孰劣,大夫自行判断。”

    一席话说完,在看清郭开眼底明显的犹豫后,他的剑这才彻底放下。

    但对于郭开这类人,一时之气必定不是那样好放下,嬴政适才还冷眼相看,现下却稍稍柔和了语气,道:“此次是我逾矩,但大夫以兽喻人,未免也失了分寸。”

    嬴政将剑挂去腰间,随后朝郭开伸出手去,给出了利益,道:“我愿献千金赔偿,大夫看如何?”

    郭开当下能领到的俸禄可不算高,手下能供他敛财的贪污之处也不多,千金对于他来说无疑足够多。

    一时丢去的脸面化作钱财,又知现下除掉他确实不妥,威逼利诱下,郭开心中有些许动摇。

    但当下松口太是有失尊严,郭开拍开了他的手。

    可才触碰到第一下,嬴政就紧握了他的手,随后将他从一片狼藉中拉起。

    郭开被他拉得直愣愣起身,一时愣在原地,嬴政也不说话,拾起桌上绢帕,将壶中温水倒于其上,之后递到他手中,示意他可以敷去嘴边肿胀。

    在他不可置信的目光下,嬴政道:“我知大夫仍有气在心,只待事成,大夫大可向我出气。”

    但只待事成,他自然也就不在了赵国。

    郭开哪里知道他嘴里哪怕一句真话都未有,将湿帕敷到脸边,缓和一阵后,他才生硬道:“你究竟想要什么?”

    “在秦国有什么样的位置,”此时说些套话不可信,嬴政将野心往大了靠,显得尽量真实,道:“在赵国亦要有同样的位置。”

    郭开哼笑一声。

    心道果然,此人心气甚高,又怎会甘心一直做他的幕僚。

    嬴政却不笑,说得很是诚恳,道:“大夫之恩我自不会忘。”

    继而道:“钱财自明日始送往大夫府上,事后计划也一并送来,大夫觉得如何?”

    思及方才他话间的威胁,利弊结合,犹疑一阵,郭开还是点了头。

    嬴政这才轻笑,其后与他告辞。

    郭开当下也不想说太多话,生生看在日后利益上忍下这一通气,却也不想再看到他,迫不及待就将他敷衍出去。

    是日,嬴政当真给他送来一大笔钱财,金光堆了一地,郭开只觉得脸边的疼都轻了不少。

    这笔钱财的来源自然被嬴政编造成当初在秦国所得,实际上却是由秦政私库抽出。

    他在这边所用现下只能通通算在秦政身上,只等日后他回秦正名,再转而算去国库开支。

    而这些嬴政并不需要多管,尽然丢给秦政就好。

    此事就此揭过,郭开就算有怨,也暂时被这些钱财堵住了嘴。

    赵王立赵妃为后的想法却未打消,几番平去朝中异议后,终于在春末时节提上日程。

    虽立赵妃为后,但其子赵迁却未有紧跟着被立太子。

    事先蒙骗郭开的太子在春末换人的谎言不攻自破,嬴政给出的解释是错估了太子所拥民心。

    实则此话只不过是当时还未捏住他的命脉,用来蒙骗的话术。

    郭开被他骗了个习惯,将信将疑间,也懒得去探究其间真假。

    这两月间,他之所行也确实对他们有利,郭开更是不想在这种时机去挑起两者的矛盾。

    关于边关将领的调查一直行进着,郭开在嬴政的安排下一步步呈递着许多罪证。

    许多郭开都有看过,很多是一些军中小事,但又偏偏是这些小事,若是被本就有疑的赵王看见,又极其像是边境军方与匈奴当真存在着不清不楚的勾连。

    初始,郭开本以为这些都是崇苏编造,迫于他的催促与几经被针对的无奈,他最终心惊胆战地递呈上去。

    本以为会极易被查出是伪造,意外的是,赵王却从未找过他的麻烦,反而是司马尚那边很是焦头烂额。

    渐渐地,他意识到崇苏根本不止想象中的那样简单。

    要做到这些,他必然要对边关形势足够了解,并且还要提前伪造这些证据,甚至还要与匈奴人勾连,以便说假成真。

    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这些,郭开并不知晓。

    但这些于他有利,他只当是在暂且利用这份神通,仅此而已。

    这样呈递许久,此事因立后一事搁置,如今又因赵王念及换太子后再度提起。

    也就是夏日的第二月,嬴政将一份关键性的证据交由郭开,就此递呈。

    也就是隔日,赵王在朝堂震怒,声明要将边关统领召回邯郸,亲自讯问。

    风头直指李牧。

    赵王一通怒气泄出,最终决意将李牧压回。

    但其军功卓越,多年战功,赵王暂且没有像阶下囚一般待他。

    而是派人将他护送回来,但一路上不得有自己的下属,以防他去销毁罪证。

    又因此事郭开一直参与其中,赵王准许他的人一同前往,以便搜查罪证。

    他意已决,众臣在一片默然间认下了他的决定。

    此事争辩许久,因他的不信任,形势一直由着那些令人百口莫辩的证据主导着局面。

    众人将希望寄托去李牧从边关归来陈情,只消他本人回来,其中诸多疑点,只要赵王能够听进去,都能随之消散。

    况且,李牧治理匈奴的功绩仍在,再多怀疑,也只会怀疑他管教下属无方,而不是怀疑他确实与匈奴有所勾连。

    此令一下,负责带回李牧的人即日便发出。

    郭开将这消息递来之时,嬴政正在府中阅书。

    如今郭开非要事不见他,此事也只是照例通知,哪想通知过后,郭开正闲散之际,那边嬴政却来了府上。

    自那回之后,郭开便十分抗拒与他独处,只等身旁侍卫罗列,这才听他言明来意。

    是要将他的侍从安插进护送李牧回邯郸的队伍中。

    如今对于他的决断,郭开只听其中利,至于背后原因,他一向未有深究,商讨片刻,此事也就定下。

    边关遥远,负责将其带回的队伍虽即刻发出,但在过去一月后,嬴政才收到黑衣递来的信。

    接到此信时,计划便可行。

    邯郸城中一夜间生出了诸多变化。

    幕僚远走,夜空中潜伏着的侍从只留下传令的少数人。

    取而代之的,是城郊多出的一只前行的队伍。

    与此同时,郭开府上。

    一封密信递上,郭开阅完后,在此前意料不到的道路在面前摆出。

    欣喜片刻后,他毫不犹豫地踏上此路。

    而夜色下,嬴政驾马行得飞快,若是预估无错,他的计划便可全然顺利实施。

    在邯郸潜伏良久,他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此事。

    来前他曾与秦政说过,乱其社稷,溃其边防,这两点,无非内政与外交。

    内政无需他过多操心,赵王废嫡立庶的行径就已然够扰乱朝堂。

    短时间内全然毁乱一国内政绝非易事,他只消借助赵王的昏庸之行,为这乱局添上火,再在此基础上进而捣毁边防即可。

    而赵国长久以来的边防之患为燕国与匈奴,当初布局之际,他并不便去与燕国同盟,于是他的目光早早就放去了匈奴。

    自李牧制匈奴后,赵国边境长久安稳,但匈奴从未放弃过对中原领土的垂涎。

    这一点恰恰方便他去利用。

    早前培养挑起燕赵之争势力的同时,匈奴势力他亦在交涉。

    他想除去的人与匈奴一方重合,利益一致之际,对方根本不会考虑他到底想凭此获利什么,而只会关注自己的利益。

    在暗中的双方一拍即合,诸多莫须有的罪名联合扣上,加之赵王早就有疑,李牧自然逃不脱讯问。

    但此条线利用得要恰当,如若在此事上让匈奴获取的利益太多,其当真南下攻陷赵国边境,带来的是长久之患。

    日后秦国终归会统一全境,可不能在此给日后埋下隐患。

    于是嬴政在给匈奴那方提供计策,联手将李牧从边关将领的位置拉下之际,也为赵国边防留了后路。

    李牧之孙李左车,此时正当年少,才学却早已闻名,也曾与李牧在边关待过两年,对其大父的治边之道理解颇深。

    此点嬴政早已提点过郭开,也让其不时给司马尚等人暗示,日后李牧下任,边关换人之际,郭开大可将李左车推为副将。

    届时只消郭开以赵国的长久利益去威胁,李左车必定会抛弃私仇,转而优先国情。

    他经验不足,虽不能做到同李牧一般让匈奴丝毫不敢进,但至少能利用好李牧留下的布局,做好守城之将。

    总之,能撑到秦国攻陷赵国即可。

    至于李牧日后的去处……

    思及此事,嬴政的面色也丝毫未改。

    是要成为姚贾,还是成为韩非,去留由君决。

    他或许会惋惜,但不会在秦国的利益上做出半点让步。

    又是几日,夜。

    此地离邯郸还有几日路程,接连奔波的李牧难得觉出累来。

    可此夜,他却未有丝毫睡意。

    小客栈的静寂后院时而有着虫鸣,多年的军功让他得以独占此地不受扰,他着衣立于堂前,似乎是在静等着什么人。

    云隐月出,约是后半夜,前堂起了些动静,是看押人的交谈声。

    随后,一个身形顷长,半面掩在面罩下的人缓步行至后院。

    长身玉立,戴月而来。

    前堂的声音随即止息,交谈声因他而起,也未引出太多骚动,看来是看押者识得之人。

    李牧也就知晓此人便是自己要等的人,看他片刻,只从他露出的眉眼中看出他尚且年轻,笑言道:“既特意走这一遭,小友何不露真容?”

    年轻人长目轻动,似乎起了些笑意。

    随即,他微微低头,抬手揭了面罩。

    再度抬目看他这一刻,恍然间,李牧好似在这张从未见过的面容上窥得些前人之影。

    年轻人微微欠身,道:“久闻将军威名。”

    言道间的态势更是与记忆中的一人重合。

    半响,他才想起来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印象究竟归属谁人。

    李牧并未见过此人几面,但此人却给赵国、乃至其余六国,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再度看见,李牧也颇有些不可置信。

    面前这个看似年纪不长的年轻人,举手投足之间,竟是有昭王之风。

    第132章 反击

    嬴政并不知他竟是想到了自家先辈, 还以为他是在辨认着自己究竟是谁,又为何要带此面罩。

    他在赵国待了许久,难免会有人识得他, 一路上虽未停留过多,但以防万一,他并不想暴露己身行程, 这才特地做此掩饰。

    这种小事他并未特意去解释,面上持着刻意显着的谦虚,静等着李牧再度回话。

    李牧也收了心底感慨, 轻笑道:“有何威名。”

    说着,他看其上明亮的月,道:“只不过在边关守了十载黄沙。”

    又似乎是在自嘲:“如今看来,数载黄沙, 是抵不过几纸诉状。”

    他说得这样直接,嬴政亦不与他弯绕, 道:“将军就未想过, 此为君王昏庸之行?”

    李牧哈哈笑道:“小友觉得,我可有这样想过?”

    他这样说, 那便是想过, 嬴政与他道:“既然昏庸,此次回邯郸,将军怕是也不能脱罪。”

    李牧瞧他一眼, 月色下点破这个话里有话的年轻人的心思,道:“小友既然来此,或是未有想过让老夫回邯郸。”

    嬴政微微愣了一下。

    还真是瞒不过他。

    也不等他说些什么, 李牧继续道:“此间押送老夫的侍卫,除去小友的人, 怕是已然昏去了吧?”

    一个是羁押嫌犯,另一个是深夜到访的神秘来客,只是在押送队伍中有熟识之人,怎么都不该放任他这样闯入。

    可到现在为止,却未有一人前来问他二人为何在此相谈,超乎寻常的寂静宣示着一切。

    方才交谈过后并未有引起骚动,想来也是他的人早已做好了一切准备,只等他到来。

    话说完,他也不去看嬴政,像是有着笃信的答案,还是静看着前方。

    李牧对他的安排这样了解,倒有些看透他所有计划的架势。

    嬴政心念百转,面上神情却未变,只是也不藏话了,直言道:“只不过想为将军寻出路。”

    “出路?”李牧终于转目看他,道:“去往秦国?”

    他面上还是那副和善笑意,语间回了身,邀嬴政在堂前落座,他道:“听闻邯郸来了一位秦国的客卿,若未猜错,就是小友?”

    嬴政颔首。

    李牧继而道:“此刻邀老夫去往秦国,怕是小友从未有离秦之心啊。”

    这话一出,只换得对方笑而不语的神情。

    双方都不觉有什么话能瞒过对方,既然不答,那便为默认。

    李牧得到答案,问他道:“为何要以身涉险?”

    潜入赵国可不比出使,如若所做之事曝露,大有可能永远留在赵国。

    嬴政自然不会说是为他的天下,道:“自然是有值得我这般做的人。”

    李牧猜了个准,道:“秦王?”

    嬴政还是回他以轻笑。

    果然。

    李牧一副了然的模样:“除去他,老夫也想不出来第二者。”

    他平日听到的秦王名声可不好,但比之他,此次赵王深信诬告更让他失望,不免道:“能得小友这般信任,想来是一位好君王。”

    嬴政轻挑了眉头,替秦政收下这番夸耀,道:“确为好君王,将军既知,何不来秦?”

    李牧也不正面答,而是道:“换做小友,终一生为赵国守边,会选择辜负将士与百姓所信,或是在日后手上沾染他们的亡魂?”

    嬴政默然不语。

    他并不想去做这种互换,他当下想知晓的只有他的选择。

    这个回答,他怕是不会愿意。

    也不等他回答,李牧道:“况且,老夫若走,左车怕是不能在赵国久待,小友的计划怕是不能继续施展。”

    连李左车这一环都知晓,若不是嬴政从未将自己所想告知过他人,当下他都要怀疑是否有人泄密。

    看他微微皱了眉头,李牧窥破了他所想,道:“想知道老夫为何会知晓这样多?”

    嬴政颔首,诚心道:“将军心思缜密。”

    李牧却道:“不,是小友手段高明。”

    高明到他也是近来才在诸多碎片中拼凑出真相。

    当初在边关,他虽查到过些许怪异,但并未有全然追查到底。

    他想从中看出匈奴人到底有什么样的花样,于是在可控的范围内,他并未根除匈奴人与军中人的一些交易。

    本以为这是匈奴计策的一环,却未曾想到,这背后是远在秦国的客卿之布局。

    状告从邯郸城传来之日,他才恍悟了这其中异样,他一向将目光放在军防上,不曾想到头来等来的不是匈奴人的进攻,而是问罪他的诉状。

    事发到现今,他一面接受朝廷调查,同时也在调查这背后的真相,终于是将目光锁定在了这来赵不久的崇苏身上。

    许多蛛丝马迹随即牵出,可惜的是,他并未有证据去证明是他所为。

    更为遗憾的是,等他明白这一切时,关押他的人已然到了边关,无人会听他的辩解,他也未有时间去布局反击。

    其中见解,也就只能留到此时,留到真正做了这一切的人面前去言道。

    他静静与嬴政说着这些,最后道:“左车曾与我寄信,说近来总有人与他说日后的路。”

    也是此一点,他意识到此人的布局并不只在眼下,他与嬴政道:“小友谋的是天下局。”

    身在局中,却在事发的一刻串联起了所有真相。

    若不是赵王不信任,朝堂亦有他的敌对势力,同盟势力在此时又要避去勾连的嫌疑,但凡有一点可以利用,他未必会坐在此处,这样被动。

    嬴政默然听完,语句间尽然是诚心,道:“将军屈于赵国实为埋没,若是将军愿意,大可假死,同我归秦。”

    而此处则会被伪造成失火,真相也就无人会知晓。

    李牧怎么听不出他一番惜才之心,但其间种种,又怎么会轻易一言间化解,他叹道:“假死赴秦,在幕后躲藏几年,眼看赵国覆亡,恕老夫做不到如此绝情。”

    相谈良久,李牧为这终局下了结论,道:“我们终会为敌,既然如此,小友会是如何?”

    嬴政的眸子沉了沉,自知多说无益。

    既是如此,他也不会过多让步。

    他默然拿起桌案上的酒壶,为李牧面前的酒盏添酒。

    却只添他一方酒盏。

    其中意思明显,李牧随即会意。

    但他自然也不会着急去碰这毒酒,而是抬眼,方才和善的面容此时却有些捉摸不透:“小友就未想过,老夫或是还会有破局之法?”

    嬴政只觉他在诈他。

    他道:“当下无人信将军,又如何去与他人联合?”

    李牧即刻回道:“当下确实无人信我,但有人与我一样,想要除掉你。”

    嬴政胜券在握的态势终于有了些许崩坏。

    这个人只会有一人。

    但在此之前,他并未想过这两人联手的可能。

    李牧见他神色变化,就知他瞬间反应了过来,最后道:“小友深谙此道,如今却也在此道失足,是为不该。”

    他竟为了破局选择与陷害他的郭开联手。

    嬴政严肃了面色,问道:“什么时候?”

    事到如今,李牧也无所谓去揭露这些,道:“小友的人到边关之时。”

    那时他的人递信回邯郸,李牧同样顺势派人递信与郭开。

    “!”

    时间竟与他的计划如此地吻合。

    这意味着李牧不但窥破了他先前布局,还借由他的所有布局,推测出了他往后的行动。

    没有人比李牧更清楚,一旦到邯郸,他便有机会去与赵王陈情,去有最后的机会翻盘。

    而他的对弈者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他也就自然猜到会在某夜迎来对弈者的到访。

    也难怪李牧今夜会在此等候,只因他知道,他给郭开送出信之时,他的对手所需的密信也会送出。

    他也猜到,密信送达邯郸之际,就是他的对手出发之际。

    结合他出发的时间与此处距离邯郸的距离,李牧推测出他概是会今日到来。

    一切的结局会在这条回都城的路上结算,他自知无解,却偏偏在死路中闯生门。

    哪怕郭开亦可能不会放过他,他也义无反顾入局,为故土最后再做一件事。

    除掉这个外来者。

    第133章 救场

    所有的算计交叠到此刻抛出, 嬴政怎么也没想到计划会在最后出了差错。

    现在看来,在看到李牧在此等候的那一刻起,他就该觉察不对。

    只是一贯胜券在握, 他没有想到身在局中的李牧在最后还能做出这样的反击。

    长久利用利益一致的便利,借此去操控人心,他也确实忽视了如今在赵国最想除掉他的两支势力大可短暂联手。

    成败皆基于此一点, 失足始料未及,事已至此,嬴政当下只能放眼后事。

    他速而起身, 既然李牧早已与郭开联合,那么此地不宜久留。

    视线落去李牧面前的酒盏,既然他不愿随他归秦,那么在此事上就不能就此放过。

    对峙间, 李牧并没有要饮下这杯毒酒的意思。

    嬴政几尽毫不留情地拔剑,对上他的瞬间, 这才换得李牧开口:“比起老夫, 小友要对付的人,或是已然到了。”

    话音未落, 客栈四周的黑暗中, 也当真起了些声响。

    下一瞬,四下墙头都窜上了来人,面上同他的黑衣一般, 掩在面罩下看不清面容。

    郭开的人就此到了。

    两只队伍几尽同时发出,如若路途上不耽搁,此时确实应当到达。

    但这到来的时机, 未免也太过不巧。

    客栈中早早待命的黑衣在此刻冲至跟前,与罗列在墙头的人对峙。

    两相警惕间, 嬴政的注意力一时分散,李牧看准这个空挡,捡了桌上空酒盏,借以坚硬的酒盏将嬴政的剑震去一旁,其后速速退走至外墙旁。

    郭开一众控住场上局势,举剑齐对其下嬴政一众,却也未有动作,为首者似乎看向了李牧。

    这样大的阵仗,对方却全然不怕引起当地官员注意。

    此处为官用驿站,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特意选了一处偏僻处与李牧会面。

    没想到此刻麻烦的竟是自己。

    局势一时倒转,谈判的主导者转为被动,嬴政看向翻盘的李牧,问他道:“将军想如何?”

    李牧得了一时的主动,其先道:“有关小友之事,老夫并不是全然不知。”

    他在方才的谈话中刻意提及秦政,此时又如此言道。

    嬴政于是猜到他所想。

    是自己绝不会同意的所想。

    李牧事先就派人打听过他在秦国的往事,方才的对话同样试探出不少,他道:“小友与秦王关系匪浅,你愿为秦王以身涉险,想必秦王对你亦是十分看重。”

    他观着嬴政的神色变化,道:“以小友的分量,秦王会以什么来换?”

    意料之中的答案摆在面前,嬴政并不想对此做回答。

    李牧已然知晓了他的价值,用他去威胁秦政,开出的条件定然极高。

    嬴政知晓秦政不会轻易放弃他,也正是知道,才更要避免被当作要挟的这种可能。

    要秦政拿这样多的利益只换一人,于公于私,都极为不妥。

    他此次来赵国,目的可不是让秦政陷入两难的境地。

    嬴政握紧了手中剑,问他道:“将军打算将我带回邯郸?”

    李牧默然间肯定了这般说法。

    带回邯郸,其后揭出他所为,最后将他当作筹码,从秦王那捞到一笔好处。

    嬴政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故意看去外墙上的人,道:“这般做,郭开背地所做之事亦会披露在赵王面前。”

    这话是在挑拨场上人与李牧的关系,李牧随即道:“此两者当然可以分开。”

    嬴政即刻道:“我为郭开府上幕僚,我之所为,又如何与他分开?”

    大半年来,他早已将郭开看了透彻,道:“他并无大志,只想保全己身,此次答应将军,也只是想借此机会除掉你我,而不会去考虑后事如何。”

    让郭开冒着风险将他带回邯郸,在还未立稳脚跟之际揭出他府中幕僚是秦国策应,怎么看他都未有胆量去做此事。

    而就像是印证他的话一般,围住他们的一众人见所想几乎要被嬴政说个完全,为首之人当下低头看向李牧,随即抛给他装着毒酒的小壶,道:“还请将军自便。”

    这个声音,嬴政听出他是扈辄。

    郭开一贯谨慎,这般行动,确实也只敢派来自己的心腹。

    他的人有动作,在邯郸的黑衣却并未有来信,要么,是消息已然被封锁,要么,他们干脆死在了邯郸。

    若真是如此,一贯在他面前窝囊的郭开,实际在背后也未有少做盯梢他的事,否则此次不会反应得如此迅速。

    扈辄这一句自便让李牧再度陷入了被动的境地。

    深知自己当下无路可走,李牧深深叹气,也未有接扈辄扔来的小壶,而是再度绕到那桌案旁。

    见其上扈辄轻动,将飞刀对准了他,不免苦笑道:“此亦为毒酒。”

    扈辄这才放了手中暗器。

    而嬴政看着李牧,从他的背影中窥出诸多不甘。

    或许比起他之命运,他更多不甘,在于将要做主赵国朝堂的人会是这样的没有远见。

    嬴政手中的剑反握了去,转目间与自己的黑衣对视。

    黑衣的手藏于宽大衣袍下,此刻带着衣袍轻动,示意已然知晓。

    下一刻,嬴政趁扈辄的视线还落在端起酒盏的李牧身上,手中剑转瞬挥出,寒光闪过,剑锋划过扈辄的右腿,随即飞去墙外。

    剧痛中还未反应过来,扈辄连痛呼都未出口,就猛然发觉自己右肩一沉。

    低头一看,就见是嬴政身边的黑衣抛出了飞爪,直直勾到了他右肩。

    转瞬就将他拉下了外墙,锋利的刀刃抵到喉管的那一刻,扈辄都未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先发制人,嬴政本想用扈辄要挟一众人,但场上居然却由他撕破的这一个口子转瞬混乱。

    其上人似乎并不在意扈辄到底会不会有事,一股脑冲下来,一时剑光闪动,刀兵相接。

    嬴政只好将扈辄丢开,接过黑衣给他递的剑,挡开了朝他刺来的利剑。

    看来虽是由扈辄领队,但人却是忠于郭开。

    方才外墙上的人到了院中,墙上转瞬却又围上了人。

    嬴政见此态势,心觉不妙。

    来人并不少。

    这样被动的形势,他并不能保证自己能够全身而退。

    混战中他往后退去,将两个黑衣身前的敌手都挑开,低声嘱咐了什么,随后再度上前对敌。

    他的黑衣在赵国分散了不少,此刻在场的人数并不多,但就算是劣势,场上敌手仍旧未有占据上风,见场上人接连倒下,观战者也争相下场。

    也趁着他们下场的当口,方才嬴政嘱咐的两名黑衣猛然冲去了客栈内。

    郭开的人目标主要是他,又尽然集中在这后院,只消他在此拖住这些人,那么黑衣就有机会从正门脱出。

    至于此处困局如何解……

    郭开此行是为秘密,不能捅去明面。

    此时只有下策中的下策,就是将此事捅去赵国官府面前,之后趁乱脱身。

    若是此计亦不能及时挽救当前局面,那么剩下的一名黑衣将会依他之令,走去最后一步。

    李牧在其后亦被拉入了乱局。

    嬴政的人并不护他,却也不动他,反而是郭开的人疯了似的,一个劲地向他扑去。

    乱局陡生,也不知过了多久,利剑被鲜血浸润,握在手中,都有些打滑。

    嬴政似乎又回到了那日在蒲坂守城,呼吸间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味,粘腻血液沾染在手上,是说不出的厌恶。

    那时会有秦政赶来,担忧他是否受伤,气他做事不计后果。

    虽那日后来两人之间爆发的是争吵,但许久不见,当下在嬴政心里,若是秦政能再度像那般出现,就算现在与他吵架也好,与他怎样也好,他只会欣喜于两人再次相见。

    按在心底的思念再度丝丝长出,他手中的剑再度斩杀一人。

    场上尸身横陈,黑衣亦有折损,嬴政的呼吸渐渐重了起来。

    乱局间,倒是李牧站到了他的不远处,同样沾染着满身血污,同样呼着粗气。

    两人在此刻匆忙对视一眼,什么也未说,再度举剑。

    黑衣还未归来,嬴政在心中估算着时间。

    可还不等他算出个所以然,眼前忽而闪过一团黑影。

    一个人忽而从上空掉了下来。

    嬴政几乎是一惊,往后连退几步,却见此为一具尸身。

    是郭开的人。

    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外墙上的人似乎接二连三中箭,接连从外墙上栽下。

    嬴政全然未有想到这副场景,视线投向李牧,对上的亦是一副困惑神色。

    正当此时,客栈外的缠斗声骤起,却未有持续太久,一阵高声后,墙外最终安静下去。

    几乎是同时,有人从墙外翻了进来。

    嬴政抬眼一看,只见是其中一个方才派出去的黑衣。

    还以为是请的赵国官兵到的是时候,黑衣的反应却不似寻常。

    “主上。”

    他几步走到嬴政面前,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兴奋,道:“是大王!”

    第134章 归秦

    嬴政几乎是心中一颤。

    他怎么可能在这。

    可随即又生出些不切实际的期待。

    万一呢。

    这想法生出, 嬴政对自己都嗤笑了声。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都会生出这种没有任何依据的期待了。

    再怎么想,秦政都绝不可能在此刻抛下秦国的事务跑来赵国。

    朝臣也绝不可能放任他就这样做出这般冒险的举动。

    他心中翻江倒海, 场上交手的人却没有停手。

    见到外墙人倒下来,这一众人虽心生慌乱,但他们并无退路, 只好继续迎战。

    也不等嬴政想太多,外墙又翻进来了人。

    几乎是瞬间,他抬眼去看。

    翻墙的身影中却也没有他想见之人。

    而是几个身着便衣, 有几分眼熟的面孔。

    是秦政的亲卫。

    顺利控住外墙后,亲卫并没有着急下来,而是高声喝停了混战,之后在众人面前展开一道印着王玺的王令。

    亲卫缓缓念出其上内容。

    这内容听完, 不止是郭开的人一时静下,就连嬴政都惊在了原地。

    方才客栈外的打杀声并未有持续多久, 说明交手时有人控下了局势。

    嬴政本以为许是秦政的亲卫带来的人数众多, 一时震住了场面。

    但现在看来,反倒是这道命令起的作用。

    这是秦政下的一道军令。

    ——若他有任何闪失, 聚集在秦赵边境的五万秦军即日攻赵。

    届时事宜人尽皆知, 郭开陷害忠良,引来外敌的事自然也瞒不下去。

    场上敌手大部分是郭开的人,考虑到这般后果, 这些人一时不敢再动手。

    嬴政这方的人亦停了下来,但即使局势对己方有利,许多人的目光也尽然是惊诧。

    就连嬴政都未有想到会是这般走向。

    这样及时的军令出现, 几乎就像是秦政本人在场外引导一般。

    但他是如何做到的?

    郭开与李牧是近来才知晓他是秦国间隙,他是怎么及时发现这二人联合, 又在这紧要关头派来了亲卫?

    不过,他本人倒确实未有来赵国。

    果然是不可能就这样离秦。

    嬴政心中添了些释然。

    能赶到得这样及时,这只队伍定然是对他的动向很是了解。

    可若是此一年他们都跟在身旁,嬴政不可能全然未有察觉。

    只可能……

    想到这,他眉眼间添了几分笑意。

    当初秦政说要护他,看来并不是一时戏言。

    除此之外,那时他与秦政说过的话,秦政看来一直记在心中。

    那句追上来。

    想来这一年来,秦政虽不在信上与他言道,但这些年他在天下的布局,秦政定然悟出了许多。

    片刻间想了良多,院墙上的亲卫见场上局势静下来,其中一个跳下城墙,朝嬴政匆匆过来,甚是恭敬地为他递上一份绢帛。

    此时给他递上,定然是秦政给他的。

    趁着乱局中一时平静,嬴政擦去手上沾染的血迹,速而打开这叠起的传信。

    只见其上的两行字。

    ——见字如面,精锐百人,护你周全。

    ——愿安,早归。

    在最后,是代表秦政的小人,其上画着一个得意的小表情。

    似乎是对这般打算派上用场早有预料,秦政早早就准备了这绢帛,一直交由亲卫保管,只等着这时候给他。

    方才还沾染着血迹,杀气重重的握剑之手此时轻触着绢帛上的小人,嬴政心中是说不出的感触。

    却也只是一瞬,嬴政收了这份心思,又怕绢帛染了血迹,嬴政将它小心放去了心口。

    之后,他问起了亲卫具体:“院外是何局势?”

    虽借此控下了场面,但也不能一直这般对峙下去,两方势力交汇场上,总要论出个结果。

    亲卫也未有说太多,而是示意身旁人将其外对峙的人唤到客栈内。

    客栈后院虽不狭小,却也一时容不下这样多人。

    最后,代表着郭开一方的领者以及扈辄坐到了嬴政对面。

    而两个黑衣站在李牧身后,以防他再起什么心思。

    两方对坐,场上气氛并不是太好。

    郭开手下人自觉不能将他的性命带回,视线落去了李牧身上。

    而嬴政则考量着这两者的下场该是如何。

    郭开既然敢暗算李牧,许多事宜自然也是安排好,也定会去伪造其畏罪自杀的证据。

    也因此,嬴政并不能在此地将郭开一众尽数斩杀。

    否则李牧扈辄同死在一方客栈,消息传回之日,定然会引起轩然大波,届时他还未从赵国退走,实在冒险。

    那么剩下的选择……

    嬴政不免叹了气。

    也如他所想,接下来的谈判中,郭开一方直指李牧,似乎在说明,他们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作为交换,直至嬴政回到秦国,他们都不会将此事捅去明面。

    结果已定,一旁听着的李牧是苦笑一声。

    嬴政看了他一眼,问道:“重做选择,将军会如何?”

    会是投靠他,还是依旧选择在一开始联合郭开算计他。

    他这话,实则在试探李牧当下是否愿意随他归秦。

    李牧自然听懂了他的意思,在苦笑中摇头,道:“多说无益。”

    如若当真可以选,他的选择应当是在筑造于边疆的城墙上固守,是在边关与他的将士们饮酒高歌。

    而不是参与这种政斗,甚至要在这种肮脏的算计下白白葬送一切可能的未来。

    两人对话间,郭开手下人已然重新上了毒酒,亦有人去在客栈各处浇上火油。

    手上再度握上毒酒,李牧看着平静的酒面,久久未有动作。

    而对方明显添了些不耐烦的神态,催促间甚至想直接动手。

    可才伸手,站在李牧身旁的黑衣在嬴政示意下上前,不由分说地,就将那人踹倒在地。

    李牧被这一番动静惊扰,从沉思中回神,看向嬴政的神色中带着说不出的复杂。

    看他一阵,诸多话语终归被藏下,他道:“枉费小友一番好意。”

    嬴政知晓他意下已决,只是轻摇了头,示意不必客气这些。

    虽立场终归不同,生死面前,这样忠于己身的人仍旧值得敬重。

    李牧对他报以一笑,也不再说什么。

    场上局势他已然看了通透,就算郭开的人退走,还有秦王的人在场上,他终究逃不过。

    只不过,秦王对其臣下的态度与他两相对比……

    李牧再度苦笑。

    他最后看向嬴政,道:“你有一位好君王。”

    说完此话,他没有再犹豫,当着所有人的面饮下了毒酒。

    火油在此刻瞬间被点起。

    火势由外向内蔓延,郭开的人带上因受伤而一直沉默的扈辄趁此时机退走。

    嬴政却暂留下来。

    只等那一众人全然退走,嬴政这才从火场中脱出。

    顺便带上了因饮下毒酒而浑身剧痛的李牧。

    待到隐蔽郊野,嬴政这才停下,转头去看被搀扶着放下的李牧。

    毒酒的效用迅速扩散,面前李牧嘴角涌着阵阵黑血。

    嬴政将他带出来,并不为别的,而是道:“将军的尸身,我会差人密送边关。”

    至少让他枕着熟悉不过的土地永眠。

    李牧逐渐涣散的瞳孔在一瞬染上了光采,生死关头,他奋力抬头去看这位异国人。

    不论先前如何,但在这一瞬间,李牧对他生出的是阵阵感激。

    神识逐渐散去,李牧用最后的力气自怀中取出了一片绢帛:“此物赠……小友。”

    先前能举起重剑的手此时却拿不动极轻的绢帛,李牧的手颤得厉害,嬴政也不懂他其间意,只是先接过来。

    李牧的动作却未停,抬手沾了口中涌出的血,朝着嬴政手中的绢帛去。

    嬴政明白过来他是要在绢帛上起笔,也就顺着他的动作,将其展开来,方便他去落笔。

    也在此时,嬴政看清了绢帛上写着的字。

    这是一份家书。

    其上口吻,明显是少年人对自家祖父的关心,亦间杂着唤他归家的重重思念。

    虽没有落款,但嬴政知晓这是李左车所写,因为珍重,从而被李牧时时带在身上。

    落笔之下,黑血浸透了绢帛,正面写的字,嬴政在另一侧也看清。

    赴,秦。

    最后一笔落下,李牧咳嗽了几声,又是一大口黑血涌出,他嘶哑着声音看向嬴政,道:“左车……”

    嬴政及时回应了他:“将军尽可放心。”

    也不需过多言道,两人都明白对方未说出口的话。

    剧痛中,李牧面上终于是多了一丝释然,抬起的手砸去地面,不再有声息。

    不远处的火势渐大,此时已然招来了许多民众官兵,场面混乱不堪,众多声音交杂。

    嘈杂声源的不远处,护佑这方天地的将领永远地阖上了双目。

    嬴政静看着这份家书,是阵阵唏嘘。

    最后的最后,李牧为他尚且年少的孙儿谋划了后路。

    以他的远见,自然是观出了天下局势走向究竟会如何。

    在他窥破的未来中,赵国必定国破。

    届时,李左车或将无处可去,乱世流离。

    李牧不想让他受这份苦楚,也不想他再跟随昏庸的君王复国,而是直接赴秦。

    他贯有才学,,在应对匈奴上可承他衣钵,他知晓吞并赵国后的秦国会接纳这样的李左车。

    而只消有此家书在,届时就算他不愿,家书在李左车面前展出,他自会明白祖父的用心。

    嬴政应下这提早几年的托孤,将血书收进怀中,其后安排人将李牧尸身护送离开。

    他之所以选择此地与李牧会面,除去地处偏僻,还有一点原因。

    此地不远处,住着一位李牧多年好友。

    情分所在,只消将李牧送到其府上,说明所托,其后交由此人去动用赵国将领的关系,才能顺利将李牧送往边关。

    安排好一切,嬴政速而远离了这一片混乱。

    此夜的真相估计会被郭开以李牧畏罪,之后与押送官兵同归于尽的罪名而告终。

    李牧一人的死,并不足以助秦攻赵。

    借由他的死,挑动匈奴再度南下扰乱赵国边境,才是嬴政真正的目的。

    这一目的达成,赵国无论是内政还是边患,都将久久不得安。

    阻碍除去大半,日后秦攻赵,便是一片坦途。

    而这些做完,当下的局势,在赵国并不宜久留。

    本想等郭开全然掌了相邦之权后再离赵,但此人实在小人,嬴政并不想再与他过多周旋,当下果断放弃了此种想法。

    只在赵国避过这阵风头,待真相被全然掩盖在郭开的谎言中后,他踏上了回秦路。

    又是一年秋日。

    他在晚秋离秦,如今早秋归秦。

    待赶到咸阳之际,时间上算,他离秦的时日与一年相差无几。

    当初估算无错,甚至还早了些许,想来定然能让秦政高兴。

    此一路上,嬴政不时捏出秦政赠他的小玩意把玩。

    即使从不言道,但每日快马疾驰,他想见秦政的心思是半分都藏不住。

    亲卫及黑衣护身,嬴政归秦是一路顺畅。

    只待到咸阳近处,秦政的一个亲卫忽而就离了队。

    嬴政都不消猜,就知他定然是提前去知会秦政。

    也不拦他,而是在之后又稍许放慢了行程,以便亲卫能顺利告知秦政这一消息。

    毕竟,他也想见秦政迫不及待朝他奔赴而来的模样。

    咸阳。

    秦政日常批阅着面前似乎永远都有补给的竹简堆。

    接连看了许久,他觉出一阵口渴,正想就此小歇片刻,其外忽而就有亲卫请见。

    本以为是尚在咸阳城的亲卫,秦政并未有太大反应。

    可等来人进来,他几乎是一眼就认出,此为早前外派去赵的亲卫。

    他归来,自然是嬴政有了消息,对此秦政总归是有兴趣的,却也不显山露水,平静问道:“何事?”

    亲卫略过了赵国事宜,只挑了关键说:“禀大王,客卿已然自赵归来,算行程,今夜就到咸阳城外。”

    “!”

    秦政立刻从桌案边起了身,也不觉口渴了,只道:“备马。”

    亲卫领命,即刻就去为他备马。

    可马备好,秦政一时也未有即刻出发。

    此时尚且是午后,这时出城,只会徒然在路旁等候。

    作为秦王,在路边无所事事地转悠,总归失了体统。

    还会在嬴政面前显得他太过心急。

    经此一年,秦政早已学会了忍耐,也早已打算这次定要引导他主动。

    为此,他颇为矜持地在殿上静坐许久,直至时辰近了傍晚,他这才出了殿门,在宫门处跃上马匹,牵了马绳就要出宫。

    恰在此时,自府上被他叫来,入宫后却又见他骑马欲走的蒙毅被带到了他跟前。

    蒙毅对当下场景颇为困惑,还不待他问,秦政就与他道:“明日朝会后移,上卿且帮寡人处理好此事。”

    蒙毅安然接下他的安排,又看他捏紧疆绳急欲出宫,还是多问了一句:“大王去何处?”

    这话问完,只见秦政看着宫门的视线下移,转而看他,面上神色颇为神气:“自然是去见心上人。”

    第135章 互换

    言罢, 秦政也不再多说什么,策马出了宫门。

    一众亲卫随他而去,只留蒙毅在原地, 几乎是带着肯定,他问了留下的侍卫:“客卿回来了?”

    亲卫长久待在秦政身边,对于他二人的关系早已不见怪, 默然点头。

    蒙毅心道果然。

    想来去年两人还闹得你死我活,之后不知为何忽而又复归从前。

    现在这架势,估计更是如胶似漆。

    他并不关心二人究竟是如何, 但大王因由感情而有的一些决断,却会影响到他。

    比如今日。

    此次就算,若总是如此,他必定要就此提出异议。

    毕竟忙完一日事务在府上小憩之时被忽而唤来宫内, 并不是什么很好的体验。

    蒙毅慨叹一阵,最终朝宫内去。

    那边秦政快马出宫去, 一路到咸阳城外。

    主路上并未见人来, 秦政还是无可避免地在路边转悠了一阵。

    马蹄踏着泥土声声作响,秦政不时望着远方, 也只等了片刻, 路的尽头便有人来。

    抬眼一看,却不是心心念念的人。

    正要失望,再一看, 却见此人是自己派去赵国护他的亲卫。

    当即又起了精神,秦政等那人靠过来,也不他问, 亲卫就道:“禀大王,客卿在前方不远等候。”

    这般做法, 估计是已然明了他赶来见人,故意在远处等候,只为看他策马赶赴的模样。

    秦政如今对他的心思也能猜个彻底,当下展了笑颜,如他所愿,即刻策马前去。

    也就是不远处,一颗染了秋意的大树下,秦政看到了朝思暮想的身影。

    两人的目光对上,不近不远的距离,秦政不难看出他面上的明显笑意。

    而几乎是看到他的一瞬间,秦政的马鞭下落,马儿奔得更快,身后的人被他落下,却也没人追他过来。

    他的快马再一次在夜空中奔袭。

    去年早些时节,他也迎了月光,这般赶去见嬴政。

    只不过那回是去追逃走的他,长剑挑开的是两人之间的谎言与避障。

    这一回,嬴政就安然站在树下等他,月光洒照下,两人之间不再有隔阂,不再有争吵,心扉已然敞开,有的只是一年来几尽入骨的思念。

    秦政就这般奔去他面前,捏紧马绳勒马的下一瞬,他下意识就想跃下马去,去扑他个满怀。

    嬴政当然也是这样想,背在身后的手垂落,只等着秦政朝他过来。

    可秦政忍了又忍,最终未有直接下马,而是控着马在他面前踏着。

    马儿围着嬴政绕着圈,两人一高一低对视,眼眸中盛的都是对方,笑意是怎么都藏不住。

    清冷月光下,秦政向他伸了手,慢悠悠地,含笑道:“可愿与我同乘?”

    若是他愿,秦政就将他拉到马背上,放到身前,与他共享这高处的月光。

    嬴政却一时没有动作。

    马匹之上装他们二人,还是过于狭窄。

    他未有答应,却也未有拒绝,而是抬手去牵了秦政。

    随后,他明显看见秦政眼中闪过的一丝诧异。

    只是一时兴起,秦政确实未有想过他会答应。

    可也只是一瞬,这情绪随即湮灭下去,秦政顺势就想牵他上去。

    想将他扯上来的第一下,嬴政却未有配合。

    秦政见他不动,困惑间方想说话,却见嬴政牵着他,缓缓朝他张开了怀抱,随后迎着秦政的目光道:“比起同乘……”

    他更想与他相拥。

    话还没说完,秦政就倾身扑了过来。

    忍了许久的心思在触到他的一瞬间倾泻而出,秦政一经落下,就靠去了他的颈窝。

    嬴政将他接了个稳当,在他凑过来的一刻将他搂进怀里。

    脖颈旁传来熟悉的温度,嬴政揉着他的后脑贴去他的脸庞,在阵阵暖意间将他抱紧。

    两人谁也未说话,在一片萧瑟秋意里互换着体温,浓厚的思念经由魂灵传达,他们之间不需再特意开口。

    可一经搂住他,嬴政似乎就舍不得再与他分开似的,将秦政越抱越紧。

    直到秦政觉出了些不舒服,轻推了他,嬴政这才稍稍将他松开了些。

    秦政于是笑他:“怎么总喜欢这样抱我?”

    这样抱紧不肯撒手,还总会近乎忘情地勒得他喘不过气。

    嬴政却不回话,而是等着秦政一贯会的自问自答。

    秦政就知他会如此。

    这次他可不替他说,只当没明白他的意思,默然在他怀里。

    嬴政等了许久,也不见他答,只好道:“不为什么。”

    只不过是对他起了占有的心思,想得多了,总会带上些不该有的疯狂,想要无时无刻都将他留在身边,甚至将他的每分每寸都揉进骨血中罢了。

    可他又自觉这般不对,两相矛盾间,这种情绪就只会在特定的时候显现。

    秦政低低笑了声,知道他又不说真话,也不深究,又问他道:“分别良久,就没有什么话要说?”

    那自然是有,只不过太多,不知从何开始言道,嬴政挑了一点最想知道的说:“当初与我说的生辰礼是什么?”

    秦政可不想今夜就告诉他,只是先问了他:“信物呢?”

    嬴政也不说在何处,牵了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一路顺着往下去。

    小虎饰被他挂在腰侧,这样顺着下去,自然能触到。

    秦政却觉他这般方式太过不合理。

    此时入秋,但他身着的衣物并不多,手被他带着往下去,腰腹的弧度以及下衣掩盖下的轮廓一时通过触感尽数传来。

    嬴政觉得没什么,但秦政却渐渐觉出了些燥意。

    他轻轻挣了挣,嬴政却像是未有意识到其间问题似的,并未有太大反应。

    秦政:“……”

    正想拿开手,他指尖却触到了什么硬物。

    秦政几乎是一惊,又在意识到这是金属特有的凉意后反应过来。

    估计是他送嬴政的小金饰。

    此刻秦政的心思全然不在这上边,他捏着金饰,视线落在他裸露在面前的脖颈上,秦政道:“你在故意引诱我吗?”

    嬴政本意只是让他触这小虎,这话一出,却也转瞬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道:“是小.秦王想得太多。”

    “想太多?”

    秦政可不觉得。

    他的手指有意无意的朝嬴政身上撞,故意还着他方才的动作,道:“是你太出格。”

    嬴政捏了他的手,对于他这无关痛痒的撩拨毫不在意:“出格的事可有良多。”

    秦政笑问:“比如?”

    “比如……”嬴政凑到秦政耳边,准备与他说个细致。

    可才听了开头,秦政就撤开一步,不愿再听。

    他退一步,嬴政就靠过来一步,含着笑道:“躲什么。”

    他重新将秦政揽过来,继而道:“你应当没有少想,怎么连这都不好意思听?”

    撩拨的话是他要说,可真的说到了那份上,他又是这副模样,嬴政被他的反应逗笑,一时也弄不懂他到底是何心思。

    秦政被他这幅浑然不在意的模样惹得有些不快。

    想归想,但被他这般在耳边言道,多少有些难为情。

    更为让他不乐意的是,嬴政所说与他所想尽然是调换了角色。

    既然这样,那他自然是不想听。

    由生辰礼不明不白绕到这话上,秦政自觉有些偏题太过,只道:“不为何。”

    随即对他这满不在乎的态度不满,道:“你总是这样随意,到底是想这般玩玩,还是别的其他?”

    嬴政一边听着他的话,一边低头看他张合的唇,问:“什么其他?”

    秦政注意到他的视线落处,去抬了他的下巴,让他直视着自己,随即道:“自然是与我共度余生。”

    嬴政神色微微一愣。

    随后又听他继而道:“此生此世,只一双人。”

    秦政说这些,是为去向嬴政寻得一个答案:“想,还是不想?”

    嬴政还是不说话。

    但秦政知道他想。

    之所以不说,是因为他还有诸多顾虑。

    秦政要他改的就是这份考量太多。

    不过此事要一步一步来,比如说当下,秦政就只是盯着他看,而不主动去替他答。

    此前他为嬴政说的话已经够多,往后余生,他都要他亲口言道。

    嬴政最终回避了这个问题。

    他将秦政抵去了身后老树,控着他不许他动,之后顶开他的唇舌,在他的舌尖轻咬了下。

    放在从前,他这般模样总会引得秦政抛开先前的话题,转而与他继续这个吻。

    可此次,秦政半分理他的意思都没有。

    嬴政诧异于他的冷漠,转而在他唇上轻啄了两下,引诱他自己过来。

    可这些招数显然失了效,秦政还是不动。

    一年未见,嬴政没想到秦政对他的态度变化这样大,惊异间也不等他问,秦政看着他道:“继续。”

    嬴政挑了眉头,还以为他终归是忍不下去。

    秦政所说却与他所想大相径庭。

    他同样挑眉,反过来引诱嬴政道:“且看阿政要如何……”

    他话间顿了一下,盯着人的视线暧昧不清,秦政奖励似的在他唇上印了一下:“让我有兴致回应你。”

    第136章 偏执

    “让你有兴致?”嬴政在他唇上又咬了一下。

    惩罚似的, 他将秦政抵得更紧:“如今没兴致?”

    秦政不答他。

    既然他藏话,那么秦政同样藏。

    从前都是他主动表露情感,如今他不再如此, 秦政想知道他会如何。

    最好与他从前一般,时刻都想着他,想方设法去得到他。

    他不答话, 嬴政慢慢磨着他的外唇,撬开他的唇齿,等着他主动回应。

    他并不觉得他会让秦政没有兴致, 毕竟从前,只消他略微主动些,秦政就不会让他之所想落空。

    可这次却不一样,秦政还是不为所动, 似乎这样的吻确实勾不起他回应的心思。

    直到此刻,嬴政才意识到秦政是认真地在践行他之所说。

    他不再主动, 而是引导着自己去主动索求。

    这又是什么新的小手段。

    嬴政对他时不时冒出的新想法有些无奈, 不过既然他要这么玩,奉陪也无妨。

    许久未见, 他对秦政有的是耐心与欲望。

    他不再继续引导似的去吻秦政, 而是将他摁在树干上,彻底探进了他的唇腔。

    他吻人时会直视秦政的眼睛,而秦政同样看着他。

    不同于从前总会被他吻得乱了方寸, 秦政漆黑的眸子含了些笑意,看着他游刃有余地抵着他的唇舌。

    直到抵得人想往后退走,秦政又主动去舔他, 引着他继续向前。

    嬴政意识到他是故意如此时,稍稍退开了些许。

    呼吸声在二人之间来回传递, 嬴政问他:“从哪学的这些?”

    一年未见,比起从前只会一味地靠近,现在倒是学会欲擒故纵了。

    秦政眉头挑得更高:“猜猜?”

    嬴政猜他是日思夜想而有的长进,但显而易见的答案他并不想说。

    他状若玩笑道:“背着我找了他人?”

    “怎么能叫背着你,”秦政不仅学会了欲擒故纵,还学会了故意激他:“你是我的什么人?”

    他这般说话,倒像是他当真去寻了他人似的。

    也不管真假,嬴政的眸色暗沉下去。

    分别的时候情话一箩筐地说,如今见面,他倒是不认账了。

    心中顿时像被人捏紧,分别所造就的思念与执念几乎喷涌而出,秦政这话激起的只会是对于他而言更深的偏执。

    也不等他解释,嬴政倾身再度吻了上去。

    这次可不比方才,他几乎是将秦政紧紧按在了树干上,捏着他的下巴,抑制着他抵人的动作,似乎要将他全然打开,控着他吻得愈来愈深。

    久别重逢后的深吻对于二人来说都是无可抵制的诱惑。

    关乎其他的心思此刻都被秦政放下,兴致当真被勾起,秦政不再去抵触,而是选择去回应。

    方才口渴的劲头在这一刻又找了上来,不断吞咽着的是比水还可口的甘霖,秦政按着他的肩头,不断去靠近,不断去索取。

    可老树粗砺的树干磨得后背有些疼,嬴政摁他摁得又太紧,秦政很是不舒服,撇开他换气的同时想往旁去。

    才移开一瞬,就又被嬴政不由分说地捉回来,抵在原地不得动弹。

    作为报复,秦政的牙齿在他的唇上磨出了充血的鲜红。

    吻到最后,两人都被对方毫无章法的吻法惹得喘不过气来。

    狭窄空间内的空气几乎被他二人消耗殆尽,直到此刻,他们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嬴政抿着险些又被他磨破的下唇,紧盯着面前尚在气喘的人儿,重复了一遍他的话:“我是你的什么人?”

    秦政也看着他,笑意深深间尽答些无关紧要的话:“是另一个我本身。”

    都与他这般拥吻,嬴政想听的可不是这话,他道:“不止如此。”

    秦政不再答话,而是抵着他的额头,问:“你又想让我承认什么?”

    他的呼吸明显还不稳,说话间,鼻息连带着说话的气息打在嬴政面上,让他难以自抑地再一次吻上去。

    可秦政却推开了他。

    “夜色已晚,”他在嬴政唇上贴了贴,之后从他身前溜走,道:“你该与我回宫了。”

    话说完,他谨防着嬴政再度将他抓回去,随意理了理被弄乱的衣裳,就朝着那边独自转悠的马匹去。

    显了些拖沓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秦政也不回头看他,迅速翻身上马,其后才垂眼去看他。

    嬴政同样垂眸,秦政看不清他面上神色,只当他是不舍与自己分开,可即使如此,他也不想心软。

    只等他同样上马,秦政紧了马绳,与他一同驾马入咸阳,之后往宫内去,一路去到了今夜的寝居。

    一路风尘,嬴政安定下来,首先就要去洗沐。

    可在去之前,也不知他是故意还是有意,嬴政将才脱去外衣的秦政抱了个严实。

    不止如此,还抱了好一会才肯松手。

    秦政自觉被他抱了个脏兮兮,只好紧随着他去洗沐。

    可也不顺着他的意与他一同去,而是等他洗好回来,才远离了嬴政的目光前去浴池。

    秦政越是这般躲他,嬴政越是想看他到底想玩什么花招。

    等人这一小会,他十分自然地在床榻上躺下,顺势将秦政送与他的小虎饰拿在手中把玩。

    待秦政携着与他同样的淡香回来时,嬴政才收了饰品,朝他伸手,示意他过到自己怀里来。

    可秦政不去牵他的手,坐到床边,与他道:“你的居所我早已让人布置好,就在此处不远。”

    嬴政等了许久将他等来,当下面对的却是这样一番话,他颇为惊讶地坐起身来,问他道:“为何?”

    以前都是同睡,如今为何反倒另行给他安排了居所。

    秦政反问他:“什么为何?”

    “我已然长大,再与你同睡是为不妥。”

    秦政与他道:“这可是你说的。”

    先前说过的话此时堵住了自己的嘴,嬴政哽在了原地。

    从前都是秦政主动让他留下,或是主动睡来他榻上,嬴政从来没有思考过当秦政拒绝时他要如何。

    他习惯了秦政的主动,如今换过来,嬴政一时不知该怎样去开口。

    但他很想要。

    熟悉的体温被他揉在怀里而带来的心安,他很想再度拥有。

    相隔许久见面,他并不想在此夜放弃这样的机会。

    自然,他觉得秦政也不会轻易放弃。

    可盯他一会,秦政却是丝毫松口的意思都没有。

    嬴政于是如他所愿靠近,抚上他的脸颊,故作轻松地玩笑:“这样狠心?”

    秦政可不上他的当,牵住他的手以作回应,却是一点都不心软,与他道:“当初是你要走,还说少则一年。”

    他状若伤心,道:“过去这样久,就算初始不习惯,如今也做寻常,哪里来的狠心与否?”

    这话的意思,是还在怪他。

    一年以来,他的传信里可未有这般意思。

    可无论怎样,当初确实是他决意离去,就算秦政这般想,也并不算有错。

    但秦政不好受,他在赵国同样过得一点都不好。

    对他的爱意难以摆去明面,就连思念,都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

    大多数时候,他只能将这份心思忍在心底,借由诸多事务抛去脑后。

    只在夜晚,在他人看不见的地方,他才会渐渐被袭来的思念狂潮吞噬。

    无人可以为他带来欢乐,只有郭开一众人带来的心烦 。

    秦政比之他或许要好很多。

    即使没有他,秦政在秦国仍旧可以享受着众人爱戴。

    他有着权力,有着江山,有着可以预见的大好前程。

    就像从前自己所认为的,他确实什么都不缺。

    情爱对于他目前为止近乎完美的人生来说只是锦上添花,得不到时,他或许会有偏执,但在得到后,这些也就变得寻常。

    也就是变得不再那样需要。

    秦政不会抛弃他,但可能会比之从前不再那样需要他。

    嬴政心中忽而生出了这样一种可怕的念头。

    但事到如今,秦政对于他来说不仅仅只是一个年轻的自己而已。

    是他先要招惹,是他搅乱了本无波的池水。

    他想要秦政继续从前,想让秦政像从前那般依赖他,离不开他。

    秦政越是这样退避,越是让他得不到,唤起的就越不是伤心,而是更加近乎偏执的占有。

    在他眼里,并没有什么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包括这个尚且年轻的他。

    这样一份偏执一经萌芽,几乎就疯长起来,就与秦政当初对他的执念一般,怎么都抑制不住。

    但他并未有就这样表现出来,而是在狩猎之前,先佯装了无辜。

    他缓缓靠近了秦政,抱住他的同时,将脑袋埋去了他的颈窝。

    “怎么了?”秦政被他的乌发蹭得有些痒。

    在他眼里,嬴政是终于受不住他以退为进的招数,不得不说出想要留下的请求。

    可在嬴政眼里,秦政就是对他毫无防备的羔羊。

    他问:“小.秦王想让我如何?”

    秦政反问他:“你如今又在想什么?”

    嬴政闻言,也不答话,埋在他颈窝的脑袋偏转,转瞬就咬住了秦政的脖颈,之后稍稍用了力,就将他按倒在了塌上。

    紧接着,他终于是开口说了他的第一个要求:“想与你同榻而眠。”

    第137章 妒火

    秦政被他咬得一疼, 问道:“你做……”

    话还没出口,嬴政压着他就吻了上来。

    双手被他锁在身前,秦政被他罩在了身下, 继而被迫使抬头,唇被堵了个严实。

    每回都是同样的招数。

    秦政早就找到了窍门,抬腿间用了巧劲, 转瞬就将他掀翻了下去。

    “你做什么?”

    话终于问出了口,秦政脖颈被他咬得生疼,伸手捂了去, 之后又低头看他。

    可也就是这一捂,他才制住的人立刻就找到了空当,又是一个翻身,转眼间就要将他再度压下去。

    天旋地转间, 秦政拉着他不松手,终于是堪堪没被压到底下去。

    两人侧躺着, 双手紧拉着对方, 谁也不让谁。

    本些许暧昧的氛围一时变成了互相较劲,再行进下去, 似乎床榻都要变成比武场。

    两个人却也打不起来, 嬴政率先松了手,叹道:“久别重逢,你就要与我闹成这样?”

    秦政却道:“是你先无理取闹。”

    嬴政凑了过来, 再度窝去了他颈边,道:“是你。”

    “是你先故意冷落。”

    秦政被他忽而的、状若委屈的话弄得不知所措:“我……”

    抵着他的手一时松掉了。

    还不等他答话,秦政忽觉颈上传来一阵阵湿热的触感。

    他在吻方才咬出来的痕迹。

    不只是吻, 舌尖不时刮擦着齿痕,带出的一阵阵酥痒让秦政缩了缩脖子。

    他不经意间吞咽了唾沫, 灼热的温度又让他觉得有些口渴:“我只是想让你对我坦诚。”

    温度越来越明显,秦政贴在他身上的手指微蜷:“你不能总让我替你言道。”

    直到此刻,两人分别前的相处方式才回来些许。

    嬴政这才觉出些许安心,答应道:“好。”

    秦政垂眼看他毛茸茸的发顶,问:“当真?”

    嬴政在他脖颈上吮出了一个红印,湿热的气流喷洒其上,他道:“试着说。”

    秦政闻言,正想威胁他不许说谎,话却一时出不了口。

    他吞咽的动作变得有些艰难。

    他居然咬上了自己的喉结。

    秦政被他惊得往后退走,暗示到这个份上,秦政不难看出他居心不良,将他推开捂住脖子的同时,没问完的话此刻拉回:“你想做什么?”

    嬴政埋在他颈间不抬头,道:“想吻你。”

    这秦政当然知道,他想问的可不是这样简单:“你将我摁倒的时候,想做什么?”

    嬴政本想默然以对,又思及方才答应秦政的话,随即承认道:“想强来。”

    “哈?”秦政有些许震惊。

    一年前秦政以为他只是说着玩玩,不曾想当下如今,他倒是确实起了这样的心思。

    说这话的态势,他好像当真做得出来。

    秦政兀地觉察出些危险,推开他往后去。

    嬴政把着他的腰不让他动,道:“从前你可没少像这样无赖。”

    一贯无理,一贯强来。

    如今反过来也颇为合理。

    秦政听他这样说,思绪拉回从前蛮横时的模样。

    那感觉好像也很不错。

    想着,他忽而起了些笑意,凑过去捏了嬴政的下颚,道:“你现在也想这样?”

    秦政想走的心思全然消了,控着他翻身了起来,将他压在了下边,几乎是跨坐去他身上去解他里衣:“也不是不可以。”

    反正明日朝会推去了后日,今夜怎样胡来都行。

    他牵着他衣带的手一紧,里衣朝一旁散落开去,秦政扫了眼他裸露出的上身,道:“你乖乖听话就行。”

    “听话?”嬴政捏了他的手,将他拉下来吻住他的手腕,问:“你想做什么?”

    秦政被他拉得俯身,另手撑在他脸边,撩着他铺散开的发:“做些你方才想对我做的事。”

    嬴政轻笑了声,拉住他手腕的手转而缓缓扣去他的手指:“话说得狂妄,你可不通此道。”

    “我会……”秦政几乎脱口而出。

    话说一半,他想到自己确实没有这个经历,又改口道:“那你教我。”

    他学着嬴政的模样轻咬了他的喉结:“我可以学。”

    嬴政垂眸看他,神色间露了些不可思议:“你让我教你怎么去……”

    他话没说完,秦政叼着他的喉间的突起轻轻磨了起来。

    嬴政虚扣着秦政的手在一瞬间扣紧。

    尖牙惹起的细密触感顺着被他润湿的脖颈往上窜走,嬴政心里一直紧绷着的弦都断了彻底。

    他另手搂了秦政的腰,就着这个势头将他抱住,随后将他抵去了靠墙一侧。

    伴随着不稳的呼吸声,他嘴里还继续着方才的话:“小.秦王,你想得未免太好了。”

    秦政一只手被他扣着,另手抵在他身前,以防他将自己困个彻底。

    不过腰腹被他控住,秦政想挣开也未有那样容易。

    索性就这样触着他烫人的温度,道:“那陛下未免太理所当然。”

    嬴政想拿开他抵人的手,可这时无论是松开他的手还是腰,秦政都能借着这个空当再度逃开。

    对峙间秦政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嬴政兀地看向他的手腕。

    他需要那副锁链。

    所想暂且被他按下,他与秦政道:“我比你年长。”

    秦政不把他的话当回事,用小臂抵着他,抬了他的下巴,转而用拇指按住他的唇,一下下地磨着其上水光:“年纪小可不代表不行。”

    嬴政已然无心去听他的话。

    他的眉头紧压着,似乎在极力忍着什么,

    也不再与他争辩,垂眸间他叼住了秦政的拇指。

    才叼住一点,秦政就撤了手,引着他一点点凑近,凑到了自己的嘴唇前。

    嬴政用鼻尖抵开了他的手指,紧接着就想去吻他。

    哪想秦政偏偏躲开。

    他的神色失落了只一瞬,吻于是落去秦政的脸颊,下颚,以及脖颈。

    秦政任他随处落吻,即使吻出了痕迹也无妨,反正在外人面前,他们的关系无需再瞒,这些只会被当作二人寻欢的理所当然。

    他并不去回应,由着他继续的同时,秦政寻着反制回去的时机。

    这样下去可不行,他这副模样,像是当真要将他拆吞入腹一般。

    抵着他的手用了力,可秦政越是抵抗,嬴政搂着他的手就越是箍得紧。

    近到最后,秦政已经无法再忽视自方才起就有的滚烫,无奈之下,秦政调笑他:“明明都洗沐好,为什么还要带着我赠你的小虎饰?”

    “虎饰?”嬴政吻人的动作停了一下。

    “对,”秦政在他耳畔道:“硌人。”

    嬴政明白他在装糊涂,说话的嗓音沉沉:“你赠我的虎饰可不会烫人。”

    可秦政是当真被硌得难受。

    方才咬他只是因为嬴政这般对他时,他莫名觉出了几分舒服,于是也有样学样。

    意料之中的他也喜欢。

    不过这无意之举却惹起他这样大的反应,秦政都有些意料之外。

    “为什么?”他忽而起了些好奇,丝毫认不清场上氛围似的,去与他追根究底:“没有人这样咬过你?”

    嬴政被他忽而的好奇心惹得极其无奈,由着他的唇不时吻着他,问:“你怎么会觉得有人这样过?”

    秦政说得理所当然:“你的万千……。”

    他又在这点上与他闹。

    嬴政堵住了他的嘴,拒绝提起这些:“不许再提这些。”

    秦政挑眉,被他堵住嘴的时候还不怀好意地看他。

    这本该是他在意的事物,如今反倒是嬴政更加在意,不许他再提。

    他在想什么?

    是怕之后他也如他一般去充盈后宫吗?

    只等嬴政松开他,秦政才问:“为什么不提?”

    还不等他说出什么激人的话来,嬴政就主动道:“我们之间不会有他人。”

    秦政神色更添了好玩:“有的。”

    嬴政几乎是立刻问:“谁?”

    秦政缓声道:“你当初问我,我是否分得清喜欢的是你在我面前的伪装,还是真正的你。”

    这个当初被用来质问他的问题,反倒在这个时候被秦政用来拿捏他。

    狭窄马车中的画面浮现至眼前,嬴政再度被当初说的狠话噎住。

    秦政看着他沉下的面色,说得愈发起劲:“这一年闲暇时分,我想了许多。”

    他坏心眼得很,从前嬴政拒绝他的话,他借着这个时机,都要慢慢讨回来:“而我如今觉得你说得对,我确实一直未有去分清。”

    他被嬴政抵得难受,却还是不管不顾地去激他:“未有分清,我在意的到底是你,还是你伪造出来的身份。”

    嬴政不由分说道:“当然是我。”

    秦政状若不解,与他辩解道:“可比起你,陪我更多的是崇苏这个假身份。”

    嬴政一时没了话。

    崇苏与他本未有本质的区别,只是容貌和名字的些许差异罢了。

    可这一点被秦政这样说出,嬴政没来由地觉出阵阵不快。

    他控着秦政腰线的手松开,将秦政抵着他的手彻底别开,道:“不许这么觉得……”

    “也不许在意他。”

    桎梏终于打开,秦政摁着他就想反压回去。

    可才稍稍用力,嬴政就将他摁人的手同样控住,力气大得他几乎挣脱不开。

    只这一下,他暂且就落了下风,被他按在内墙与他的空隙之内。

    两人之间几乎没有了间隙。

    秦政口中会发烫的小虎饰硌得他更难受了。

    无奈间他继续了这个话题,试图去移走他的注意,问:“为何不许在意?”

    话间他自己的注意力却难以移开,骤升的温度下,秦政嗅着他的气味,不可避免地回应了他。

    视线避无可避,他只能直视着他的眼睛。

    只见嬴政眸色沉沉,连带着好看的眉骨下都平添了几分阴鸷:“他不配。”

    第138章 暧昧

    秦政惊于他能对着从前的自己做出这样的评价。

    即使披着外皮, 至少内里依旧是本身,他居然就这样否定了己身。

    居然还去说不配。

    秦政对他的认知又小小的刷新了一下,但他不断侵占过来的体温明显不容他想太多。

    喉结又被他咬住, 秦政浑身都发起烫来,守着最后一丝理智,他抬腿横在了二人之间。

    嬴政下意识伸手去拦他。

    趁此时机, 秦政挣了一手出来,卡着他的脖颈就将他推远。

    他一味的抗拒让嬴政很是不快:“为何?”

    明明从前都是他一直想着这般,真到了这时候, 又是他一直推拒。

    欲擒故纵会有底线,他这是当真不愿意。

    秦政依旧是隔开他:“你想行此事,又是如何想?”

    他终于是主动问了一句:“当真想与我只一双人?”

    嬴政接道:“当然。”

    秦政在话间试图将他推远,可他却箍着自己不放, 秦政又问:“那为何又这般犹豫?”

    嬴政垂眸道:“这并不是一件简单事。”

    说不简单,可又不想着解决, 还想就这样与他寻欢, 想着先得到了再说。

    秦政可不惯着他:“是啊,不是简单事。”

    他状若遗憾, 彻底将嬴政推远:“那便算了。”

    嬴政面上神色再度透出不可置信。

    秦政在他眼角轻吻, 随后道:“反正你也犹豫不决。”

    “可……”

    秦政打断他:“没有可是,在你彻底看清自己的心之前,我不会与你继续此事。”

    这样说话, 他是铁了心要走。

    嬴政可不放他走:“都到这个份上,你想怎么走?”

    “你回应我了,小.秦王。”嬴政再度咬住了他。

    秦政被他抵得偏了脖颈。

    都做到这个份上, 他怎么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又不是有什么隐疾。

    但他能忍。

    以前被他几度招惹可又得不到,再忍一次也无妨。

    这可是被他生生练出来的。

    这次且让他忍一回, 秦政尽力忽略他点起的阵阵热意:“你困不住我。”

    若他真的不愿意,非要反抗,又怎么可能会被这样按在这。

    但此刻,他也并不需要与他拳脚相加,照样能脱身。

    趁着他还在顺着自己脖颈往下吻的同时,秦政偏头道:“来人。”

    他喊得突然,嬴政都没来得及去堵他的嘴。

    话音一落,立刻就有亲卫应声推门。

    两人所在床榻垂了帷幔,但不难看出其间人影绰绰,来者无一人抬头,尽数避了视线。

    秦政也不自己去推人了,而是就这样看着嬴政,笃定他会主动放开他。

    迎着嬴政紧压的眉头,他道:“将客卿带去寝居。”

    榻上的人丝毫没有下来的意思,但他的命令已下,亲卫只好硬着头皮往前去。

    脚步声慢慢凑近,秦政一点叫停的意思都没有。

    如他所愿。

    嬴政最终还是松开了他。

    他确实不可能将秦政摁在众人面前做些出格的事。

    秦政被他制住这样久,终于得他松手,活动着手腕,朝他挑眉道:“去吧。”

    可嬴政并不想走,即使松开他,却也一时没有动。

    秦政于是坐起身来,将他推着往外去。

    这样的场景,在外人看来,就是他将衣衫不整的美人主动推去了帐外。

    亲卫不知他二人在玩什么花样,纷纷眼不观耳不听,守在一边,等着被推出帐外的人跟他们往外去。

    嬴政出帐的一刻,还不忘再度问:“为何?”

    虽说方才重逢,或许有些突然,但情之所至,秦政本该没理由拒绝。

    秦政抬眼看他,故意道:“没兴趣。”

    又是从前的话。

    嬴政刹那间有些后悔从前脱口而出的诸多话语。

    出口的话收不回来,可与从前他对秦政确实没起什么心思不同,秦政对于他不可能当真没兴趣。

    嬴政撩开帷幔,绕来他的一缕乌发:“可大王方才答应下来。”

    他故意咬着字说:“同榻而眠。”

    出格的事做不了,但暧昧的话却能说,他将秦政拉过来,道:“大王难道要反悔?”

    秦政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将此事答应下来了。

    正要出口否定,嬴政顺着他的乌发吻住了他,并没有多久,却故意出了些声响。

    分开的一刻,他抵住秦政的额头,轻声唤道:“小.秦王。”

    他喃喃道:“我想留下。”

    秦政才下定的决心瞬时被击破。

    他可以抵住他百般强来,却抵抗不住他哪怕一句软话。

    默然一阵,他勾住了嬴政放在他脸边手指:“好吧。”

    但心软归心软,他还是守着最后的底线,道:“但不许再继续。”

    嬴政自然答应。

    秦政与他商量完,这才看向嬴政身后的亲卫,吩咐道:“下去吧。”

    在屋内听了一阵接吻声的亲卫只好低着头慢慢退去了门边。

    秦政待他出去,重新将嬴政拉来榻上,玩笑道:“你让我看起来像是被迷了心的昏君。”

    嬴政也笑:“没有迷心吗?”

    秦政并没有什么不好承认的:“有。”

    “但不是昏君。”他一面说着,一面扯过了被子,将两人蒙在了其中。

    嬴政顺势将他搂进怀里,听他继续道:“可有察觉我一直在你身旁?”

    在赵国那救场的百人到来之时,嬴政就已然意识到了,轻声答道:“嗯。”

    能那样及时来,估计在他从秦国离开的那一刻,秦政就在时刻关注他的动向。

    不仅如此,还从这动向中去推测他到底在做什么。

    甚至最后还根据这些推测出了他可能会面对的风险,再逐步去为他想出对应的对策。

    只有这样,他才能在遥远的秦国,仍旧护他周全。

    花在他身上的心思倒是不少。

    嬴政对于他的一片心意早已有数,是而秦政现下无论如何去说不在意和没兴致,他也只当耳旁风。

    温暖而又坚定的一颗心此刻被他捂在怀里,嬴政不禁将他又搂紧了几分。

    秦政安然躺在他怀里,继续道:“先前你问我,在江山和你之间二选其一,我说都要。”

    而事实证明他并不是空言,秦政与他道:“我做得到。”

    嬴政被他颇为傲气的语气惹出了些许笑意,道:“好。”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秦政敏锐地察觉出他有些不对劲,问道:“在想什么?”

    嬴政确实在想其他,也不瞒了,问他:“不难受吗?”

    就这点时间,方才惹起的火可全然未有消下去。

    秦政就知道留他下来,就定然不会这样轻易将此事揭过。

    他无奈于自己的心软,也无奈于他总是会在关键时刻捏住人心,只好承认道:“有点。”

    一经承认,秦政就觉腰上搭上一只手。

    又听他道:“只是这样可好?”

    秦政缩去他肩侧,权当了默认。

    相较而言稍显了冰凉的手顿时触了上来,秦政被他惊到,习惯似的,又咬去了他的肩头。

    咬得也不重,只迎着他的动作隔着衣物轻轻地磨他。

    嬴政在这种时候忽而就想起那时为小虎画像添上的尖牙,笑道:“将你比作小虎,小.秦王可觉得合适?”

    说到这个,秦政转瞬思及那副画,抬眼看他,问:“你当真把我当小虎看?”

    “对,”嬴政揉着他,道:“不论是幼时撒娇,还是如今总喜欢咬人,都像极了幼虎。”

    他贴在秦政耳边道:“会在我手下露出最是脆弱的地方,任我摆弄,还会在觉得过分的时候咬回来以作报复。”

    他的描述和当下当真是贴合极了。

    可秦政的注意力却偏转了去:“撒娇?”

    秦政捏着他的手在某些瞬间收紧,不稳的喘息间忽觉汗毛倒竖:“我可没有过。”

    第139章 愉悦

    嬴政哪里会听他这般说辞, 问他:“没有?”

    从前数不清多少次他耍赖,哪一次不是躲来自己怀里不吭声,在阵阵默然中赖去本该输去的棋局或是赌约。

    有时见他不理人, 不时还会在他身上蹭人,虽然不说话,但那神色那态度, 不是撒娇又是什么。

    他轻声笑问:“有什么好不承认的?”

    秦政压根没心思答他的话,浪潮一阵阵往脑海里钻,他将嬴政的衣袍揪得愈发地得紧。

    察觉到他腰身都软, 嬴政搂着他将他压了下去。

    比之上回,他用力倒是轻了很多,可也细致许多,简直是要将他整个上下都刮擦个遍。

    秦政受不住他这样拨弄, 想把他推开,方想出言, 嬴政就吻了上来。

    舔着他吻在唇腔的每一处, 动作温柔得过分。

    细腻的吻似乎要将他化在其中,秦政由着他的引导慢慢松了推他的手, 任他控着自己直到最后。

    缓了一阵, 秦政抬手去抱他,与他道:“都怪你,今夜还需换地方歇下。”

    “嗯。”嬴政慢慢吻着他的眼角。

    “在此之前, ”秦政在他额边蹭着汗,问他:“你呢?”

    听着他的声音做这等事,嬴政不但没有消下去火, 反而抵得他更是难受。

    上回他没兴趣,这回却是很难不有兴趣。

    秦政朝他挑挑眉, 手在些许得意中顺着他的腰线下移,却又被嬴政拦住:“不必。”

    他越是拒绝,秦政就越是与他唱反:“那可不行。”

    说着,他做出了威胁:“你若是此次拒绝,日后我亦会拒绝你。”

    嬴政闻言一顿,盯他一阵,见他不像说假话,拦他的手才终于松开,也如秦政默许的方式,他压去了秦政肩头。

    秦政如愿触到了他,只不过一时学不来他折腾人的诸多技巧,只是简单地抚着他。

    可即使这样,秦政明显感受到了他气息的起伏,连带着吻他的动作都凶了许多。

    他的反应越大,秦政就越是想去掌控他,一时兴起,本也想学着他将他压到底下,可方才不抗拒,换来的是如今被他压制了个彻底。

    也不想因挣得太过分而去伤到他,秦政干脆也不动了,就这样躺着,琢磨着他方才的招式,想学他去玩些花样。

    但还不等他学到几分,秦政忽而察觉了些不对劲。

    温度上下移动着,因为握剑和长期握竹简而布着茧的手心此时成为了愉悦的工具,却又轻易被穿过,任由温度一阵阵抵来他身上。

    秦政几乎是僵在了原地。

    这根本不像是他在控制他,反而像是被他在……

    秦政越是想越是收不住,到底是未经此事,一时被他惹得红了耳根,也不回应他的吻了,而是想去主动松了圈住他的手。

    才松了一点,唇上的气息就远了些,他听嬴政哄他:“别动。”

    耳朵上越来越烫,秦政尽力掩饰着自己已然乱了阵脚的事实,胡乱道:“为何?”

    嬴政注意到他的反应,轻笑间问:“慌什么?”

    他故意去吻他发烫的耳垂:“我不做什么。”

    察觉到他缩了脖颈,手下也下意识缩紧,嬴政叼着他的耳垂轻磨。

    无论哪里的动作都不停,热意丝丝钻去耳窝,秦政与他道:“痒。”

    哪想嬴政压根不理他,手间被他磨得都生了疼,秦政报复似的用力去捏他。

    嬴政终于是被迫停下,但也学了他的语气:“疼。”

    秦政被他一噎,听他这语气不自觉松手,却也明显感觉他就是故意的。

    明显是听到了他的话,可又不理睬,甚至于现在又故意去模仿。

    可惜他偏偏受不住嬴政这样对他说话,不仅松手,还被他哄得去顺应他,直到最后沾染上一手的水气,才幡然从他的哄骗中回过神来。

    让人知羞的记忆在脑海中兜转着,秦政抬头就撞上他的额头,颇为咬牙切齿:“陛下可真会蛊惑人心。”

    额头上的钝痛被愉悦掩盖,嬴政根本觉不出多少来,埋在他颈间道:“小.秦王格外受用罢了。”

    脖颈上的湿热又开始了,秦政垂眼看他:“你在我身上惹出了多少红痕?”

    嬴政满不在乎:“多少都无所谓。”

    说着又特意在衣衫遮不住的地方留下一个,问他:“怕他人看见?”

    “不怕,”秦政否决他:“但他们会以为我终于有了中意的王妻。”

    他们的关系少有人知晓,嬴政回来的事更是机密,这个时候自己身上出现这种痕迹,大多数臣子自然会以为是他终于记起去顾及婚事。

    语间他让嬴政抬头,让他逃不开自己的视线:“近来宗室的人催我成婚倒是催得紧。”

    闻言,嬴政顿时沉默了下去。

    秦政同样不说话,等着他对此做出反应。

    也未有多久,嬴政问他:“如若他们知晓你中意之人实则是我,又该如何?”

    秦政并未有什么犹豫:“为我们挡下所有阻碍。”

    嬴政闻言轻笑,在他唇上贴了一下。

    可还不等他说什么,秦政撩起他因为细汗而沾在脸边的乌发,问:“希望听我这样说?”

    嬴政一愣,问:“你并不打算这样做?”

    秦政就知晓他会这样问,此时轻飘飘道:“看你表现如何。”

    “什么表现?”意识到他是故意逗人,嬴政顺着他心意问了下去。

    秦政于是道:“看你到底有多想要与我一同走下去。”

    他不想成为嬴政可以放弃的选项,也不想让他对这段关系存在着可以退走的选择。

    待他表现出无可抵消的坚定,秦政自然会以同样的方式回应他。

    当下也不说太多,秦政示意他从自己身上下去:“我要换衣裳。”

    帷幔内全然是他二人的味道,他可不要带着一身黏糊睡下。

    嬴政在心中考量着秦政方才的话,一时也未有答话。

    直到秦政再次催促,他这才将秦政放开,与他一同换了衣裳,又被他牵去另处落塌,一路上都未有怎么说话。

    他知晓秦政想要的是什么,但关乎这点,需要考虑的实在太多。

    即使他并不在乎诸多险阻,但他担忧日后的秦政终究会在乎。

    关乎两人结局的走向,嬴政在今夜终归是未有得出答案。

    是日,秦政未有早起上朝,而是陪着长日奔波的嬴政少有地偷闲。

    却也未有睡得太晚,嬴政一贯不准许自己睡到日上三竿,睡到一定的时辰,也就自然醒了过来。

    一经醒转,用过早膳后,两人就坐去了处理政务的桌案前。

    赵国的政局在他回秦的这些时日多有变化,李牧死后背上污名,赵王另立太子,赵嘉失势,而赵迁得势。

    同样得势的还有郭开,相邦的位置几乎落入他手,而他的党羽近乎尽数升职。

    边境形势同样不妙,尽管军事集团许多人选择了明哲保身,顺应得势一众,却仍旧有许多人离开原职。

    这样防止拥兵的举动会导致赵军将士与将领一时间难以磨合,虽对赵国而言愚蠢至极,但无疑对秦国日后攻赵是很好的助力。

    李左车也未能如愿去往边关,而是被暂且困在邯郸,卷入了各方势力的纷争之间。

    秦政对这些消息已然了解,嬴政并未有就此多说,而是直接给了李牧的那份家书。

    待看过后,秦政感慨道:“如若他能事秦,日后倒是能省去许多麻烦。”

    “不必可惜,他来秦只是添彩,”嬴政并不想让他过多在意此事,出言道:“秦国日后也有此般将才。”

    “谁?”秦政忽而有些许好奇。

    嬴政也就稍微给他透露了些许:“小.秦王熟识之人。”

    秦政一下就猜了个准:“蒙恬?”

    他将蒙骜的性子继承了个准,无事就爱往边关跑,对军事有着出乎寻常的热情不说,也耐得住远征。

    加上是他熟识之人,除去他,秦政一时也想不出其他。

    嬴政只笑而不语。

    秦政心底却有了数,对于未来,他也不追根究底,而是继续道:“这样看来,攻赵事宜不能拖延过久。”

    否则以如今赵国的时局,拖得越久,就越会让匈奴再度成一桩不小的祸患。

    嬴政同意他所说,问:“水渠进度如何?”

    秦政答他:“关中水渠几尽修好,明春便可用,若是秋日丰收,便可整军。”

    嬴政又问:“兵器呢?”

    有那三人在巴蜀督促兵器铸造,一年下来,短时间内不必去担忧此事。

    与他说及此事,难免提到远在巴蜀的相邦吕不韦,秦政直白道:“他的相位我会收回。”

    意料之中的事,嬴政并未有太大反应。

    哪想秦政看着他继续:“只因我有更合适的人选。”

    他语间意思再直白不过,嬴政转瞬懂了他到底想说何事:“你要予我相位?”

    第140章 共事

    秦政点头:“既然做不了明面的王, 至少要让你万人之上。”

    嬴政默然一阵,却道:“贸然予我相位怕是不妥。”

    秦政不以为然:“你就未有想过,我会为你归秦铺好后路?”

    听他这样言道, 嬴政挑了眉头,示意他细说。

    他走前闹出的动静实在是太大,许多人认为他已然叛走。

    若是未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他是里应外合, 怕是不能服众。

    而要让众人信服,这些证据首先要被重臣认可。

    秦政若真有准备,那许是早已在早些时候与这一众人摊牌。

    所想也未有太大差池, 秦政的做法确实包含了这一点。

    可除此之外,秦政问他:“就未有想过那百人不尽然是我的亲卫?”

    这几乎是嬴政默认的事实。

    他的亲卫是精锐中的精锐,且只听令于他,人数本就不算多, 这样多的数量尽数外派是为不妥。

    但百人中除去他亲卫的人的身份,嬴政倒是未有细想。

    既然他这样说, 其中定有玄机。

    秦政说的时机恰到好处:“那些人掺杂着朝中重臣的亲信。”

    这倒是意料之外, 嬴政微微眯了眼,听他继续言道。

    秦政则继续道:“而在他们看来, 你无疑忠于秦国。”

    “为何?”嬴政问他。

    话才问出口, 嬴政略微一思索,就明白了彻底。

    但既然秦政都知晓,嬴政猜他定会挑他的错处, 一时并没有吭声。

    秦政也确实将他之所为看了个透彻:“当时你身临绝境派出的两个下属,一个是去唤赵国军士,另一个, 是为你最后的安排。”

    秦政戳了他额头:“你居然想过自己有去无回。”

    那时他派出的黑衣恰好撞上赶去的亲卫,之后细问下来, 才得知黑衣是去递出嬴政日后的所有计划。

    这样一来,就算他不在,世事也能照他之预想行进下去。

    嬴政握住他的手,道:“万事俱备,总不会错。”

    他行事一贯谨慎而又面面俱到,自然在这一点上也会留有后手。

    秦政斜他一眼:“若我的人没有赶到,你又如何?”

    为了一个注定会被抹消的国度葬送性命,那也未免太过不值得。

    掌握之中的事出了意外,此事嬴政也深感不值,不过在秦政面前,他掩饰道:“此事已过,也就未有必要去假设。”

    秦政确实不想揪着此事不放,只与他道:“以后不许再如此。”

    嬴政却道:“就算再如此,也不会如何。”

    他非要这样说反话,秦政略过此事的心顿时消散,正要与他好好言道,却听嬴政道:“你的存在便为我之底气。”

    秦政想出口的话一时被堵在嘴里,几乎是立刻就被哄好。

    可又不想表现出来,他咳了一声,随后移开视线:“他们已然知晓你的诚心,之后只消我将真相公之于众,自然不会引起多少风波。”

    他说着,朝嬴政挑了眉头:“秦国朝堂总会有你的位置。”

    嬴政揉着他的手,也状若调笑似的问他:“为我这样费心?”

    他故意这般,秦政也不说真话:“只不过是你对我尚有用处。”

    嬴政被他逗笑,也并没有继续玩笑下去。

    他方才那话,嬴政不禁想起之前他对扶苏所说。

    那句咸阳宫总会待你归来。

    这次回秦,他未见扶苏身影,直到现在,也不听秦政去召他入宫相见,估计扶苏并未有在咸阳。

    他在赵国不便与扶苏联系,一年下来,关于他的音信极少。

    昨夜没有功夫顾及他,嬴政趁着这个当口问秦政:“扶苏如今在何处?”

    “终于想起他了?”秦政挤兑了他一句,随后起身来,从置物架上拿了一沓显了厚度的绢帛下来。

    嬴政扫了一眼,都是他这一年来与扶苏的传信。

    扶苏寄来的绢帛落款有时是一颗小树,有时是两颗,而秦政这一方的落款,则是简单的印章。

    这样正经,比起他给自己递信时那不重样的小人,嬴政莫名觉出些好笑来。

    秦政拿了近来的一封递给他,看他面上笑意深深,问:“笑什么?”

    嬴政摇头不语,接过信来看,读了其上内容,才知他近来也在巴蜀,先是与王乔松拜访巴清,其后在各地游历。

    他看完这份,又继续去翻看两人传信,问秦政道:“他这一年都在做何事?”

    秦政简单概括道:“讲学,立教,助民。”

    这些扶苏倒是未有与他详细言道过,嬴政问他:“细说?”

    秦政于是道:“他在为民众传达你日后的政见。”

    嬴政翻着绢帛的手一顿,秦政顺势又为他找来了扶苏给他呈递的关乎具体行事的文书。

    待看过后,嬴政也就明白了他所想。

    他并不是直白地去传达这些政策,而是将自己之后为政的所思所想早早移去民众心间。

    就如秦国势必会一统,这样的信念根植去心间,会促成秦国上下齐心征战。

    那么日后诸如分封走向郡县等一些重大决断,扶苏也在尽力让民众去觉得理所应当,以便日后推行时更为顺利。

    不说六国,至少在秦就要打下基础,以便逐步推进。

    简单来说,就是在为他之后所治巩固民心。

    秦政对未来之事并不了解,一直未有对这些过多过问。

    不过除此之外,秦政与嬴政道:“他还在树立自己的威望。”

    说着,秦政给他看了扶苏历经之地的官员呈书。

    接着,他缓缓念出了一个名号:“贤者扶苏。”

    嬴政听他不免骄傲的语气,又看这些呈书,笑问:“你究竟给了他多大的权柄?”

    这些呈书内容,分明是扶苏在各地理好各式各样的纠纷,惩恶扬善,帮扶贫苦百姓等等事迹。

    做的都是会得罪人的事,可一路下来,却无人敢为难他,反而是获得了一众人拥护。

    秦政只简单道:“督察百官。”

    话说得简单,嬴政知道这几乎是给了他不输于相邦的权力。

    这样重的份量,嬴政几乎都能想象到扶苏会是如何推拒。

    果然,下一刻秦政便道:“但他极少动用这份权力,就算动用,之后还会与我说明。”

    他叹气道:“实在太让人省心。”

    见他还叹气,嬴政不解:“省心不好?”

    秦政轻摇头:“只不过好奇他不让人省心的时候。”

    那他难免要失望。

    嬴政忆及从前,又思及许久未见,话说得轻柔:“这样的时候,就算放在从前也少。”

    秦政听他语气,凑近来问:“想他了?”

    嬴政承认道:“嗯。”

    “他的冠礼还未办。”秦政于是提醒他。

    本是今年就该办,但嬴政未有回来,无论是秦政还是扶苏都不想他缺席。

    在此世的年岁反正是假,推迟一年倒也无妨。

    倒是可以借着这个由头在明年开春将扶苏叫回来。

    但嬴政倒也不想再等这样久,道:“不如岁旦时分就将唤他回来过冬。”

    这样一来,还能参与秦政又一年的生辰,之后在咸阳一直待到冠礼后再行。

    秦政没什么意见,只道:“书信交由你来写。”

    嬴政应下来:“自然。”

    两人互相坦白后,时至今日,他倒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去表达心意。

    亦是久别,他的话对于扶苏定然有效。

    嬴政也不等稍后,当下就去落笔。

    这个当口,秦政也未有歇着,着手去处理今日的政务。

    可在拿竹简时,秦政事先移了一堆去嬴政手边。

    还不等嬴政问,秦政就道:“这些交由你处理。”

    从前的设想在今日实现,嬴政心中开怀,嘴上却玩笑道:“大王倒是会偷闲。”

    秦政否决道:“怎么能叫偷闲,事半功倍,何乐而不为?”

    嬴政笑而不答,只将这些竹简尽数收下,写完信后为他批阅政务。

    静看到午膳时分,两人才放下手中事务。

    一同用过午膳,下侍为他二人上了膳后的水果。

    两人联手处理政事的效率奇高,桌上长久累积的竹简头回在上午就消去大半。

    秦政于是安然准备午憩。

    这一年来,他不时会因政务繁忙折去午憩的大半时间,他回来后,秦政自觉可以不必再如此。

    一如十几岁时枕着他睡觉,秦政理所当然就想躺去他腿边。

    嬴政却将他提了起来,道:“才吃过午膳,莫要这样快就躺下。”

    秦政虽不大情愿,却也被他勒令起身转悠了一圈。

    其间嬴政与他说着方才所批阅的政事。

    才听了一点,秦政意识到他在将看到的所有都与他言道,当下道:“挑些你觉得必要的与我说即可。”

    嬴政挑眉道:“以后都如此?”

    “自然。”秦政转悠到了他面前,道:“我既然许你平权,你自然有处理这些的权力。”

    “我们只消交换些要事即可,这样多方便?”

    方便是方便,嬴政问他:“就这般给我这样多的权柄?”

    “当然,”秦政答应完,挑了他腰间的小虎饰:“不是问生辰礼是什么吗?”

    他放了虎饰,随即在嬴政额头上落吻:“礼物也与此有关。”

    说着,他趁在嬴政不注意,又躺来了他身边。

    嬴政也不拦他了,看着他躺下后对上自己的视线,抬了一只手为他二人比划着未来。

    “我会予你相位,亦会为你封君,今后你在外人面前,将是秦国无可替代的,在位置上只次于我的相邦。”

    “而在他人看不见的地方,你是我在世间的第二个映射,你可以全然拥有我的权柄,与我同样拥有世间最高的帝位。”

    他不时地挥舞着手臂,神态坚定而又放肆。

    君王下着果断而又浪漫的决断,询问时张扬的语气像是在站在他的心上耀武扬威。

    “这样的生辰礼,你觉得可好?”

    饶是嬴政,却也抵挡不了这样一番无可比拟的真心,心被秦政捏了个彻底,他俯身贴上了秦政的额头:“好。”

    秦政笑问:“有多好?”

    嬴政却带了些无奈:“你越是这样对我,我越是舍不得放手。”

    这回轮到秦政愣住:“又为何要放手?”

    嬴政看他一阵,两相对视间,他终于是说了真话:“你年纪尚小,诸多事可能思虑不到。”

    秦政还以为他说的是政见上的不同,辩解道:“此次你离赵以及归秦,其间种种,我做得如何?”

    “很好。”嬴政肯定他。

    秦政见他肯定,却也没有改口,继续道:“我不仅做了这些,还看出你日后的布局,你既然在赵国边境上下了功夫,那么不止匈奴,你亦会在燕赵边界埋下棋子。”

    “关乎这些,我也已然理好一切,只等你的计划铺开,我即刻便能策应。”

    说完,又像是怕遗漏似的,秦政添道:“其他各国你的部署我暂且未有看出,但等到那时候,我亦会有所察觉。”

    最后秦政才问:“你说让我追上你,我做到了,你难道不觉得?”

    嬴政还是认可他:“你已然做到。”

    听他这话,秦政更是从他身侧起身,再度问道:“那么,可愿与我同行?”

    嬴政也再度承诺:“愿。”

    一番话说下来,嬴政都尽然是认可,秦政这才意识到问题不在这,问他:“那是为何?”

    嬴政却不答了。

    秦政凑上前去,正想问个明白,却忽而被一阵酸甜堵了嘴。

    嬴政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葡萄,暂且止住了他将出口的一连串问题。

    而后缓道:“你若执意与我一同,我曾拥有的一些事物,你便不能拥有。”

    甚至还会为此招惹上诸多麻烦。

    他这样说,秦政就明白了。

    无非是王嗣与后宫。

    嬴政在为他的往后着想,与其他所有相比,嬴政自然是选择一贯忽视的感情去放弃,而去让他两全。

    他或许觉得,如今放肆一阵时日,之后安然退出是最好的选择。

    可嬴政根本就未有意识到。

    他对他是这样偏执,作为同体,那么他同样会。

    只是缺些条件去诱发他本该不计后果的疯狂而已。

    秦政轻轻叹了气:“若是你一直这般想,只会将我推远。”

    “届时你要怎么做?”

    “一个人?”

    他连续的三问将嬴政问在了原地,他明显有些低落,却还是道:“我早已习惯。”

    秦政哼笑:“那时你会看到他人对我示好,会看到我出入他人……”

    “别说了。”嬴政打断了他。

    想着把他推给别人,可又做不到去听这些,秦政再度叹气:“你根本不明白你心。”

    话说完,他兀自挑了一粒小巧的红果,塞去了嬴政唇边,道:“咬着它。”

    嬴政不明所以,却还是照做。

    他咬上果实的下一刻,秦政轻移了手,转而凑近过来。

    等他以为自己要去吻他,微微昂头之际,又适时退走。

    可也不退很远,就这样直勾勾看着他,手指越过红果往他嘴里探。

    带着些酸甜的汁水混杂着他的气味涌入唇腔,嬴政就着果肉咬上了他的指尖。

    而秦政再度从他身前退走。

    湿热而柔软的舌头转瞬抵上手指,红果几乎在二人的抵压间碎去。

    汁水顺着手指骨节滴滴下落,嬴政看向他的眼神都变了些许。

    秦政丝毫不为所动,只顺势动着指尖去挑逗他,声音慵懒而又带着诱惑:“你想吻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