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1 发布会 凤凰与青鸟的“初次见面……
灵气复苏元年, 3月17日9:25，新闻发布会。
张瑄被工作人员引着，在同样候场的宁长空身边坐下。
苏坤祥、宁长空和她都来参加这个异处局正式向人类介绍妖族的新闻发布会。
实际上, 介绍御灵司基本情况和汇报目前邪气调查成果的工作大可不必三个人来做。
主要是宁长空这个名字在华夏互联网上太神秘也太响亮, 她张瑄以后又主要负责在人类媒体面前露面的工作，司长……司长出席以示正式。
毛茸茸的老虎尾巴不安分地敲着沙发, 她不怎么习惯在现世露出半人半兽的形态。
苏司长看起来也是, 人类工作人员在帮他化妆, 他正不知道把自己蓬松的大尾巴放哪里为妙。
至于宁长空……她悄悄偏过头去看。
鸟妖因为人类的衣服不方便露出翅膀和尾羽，一般顶多露出耳羽。
不过鸣岐君总是维持着完美的人身, 耳朵也是人类的轮廓。
真是的, 凤凰的羽毛应该很好看啊。张瑄有些出神。不过人类连鸣岐君的脸都没看过，我好歹上班的时候就能欣赏到, 嘿嘿。
“我听说了，”宁长空忽然也偏过头, 低声耳语道，“是你和他们说, 可以找我, 让我脱面具的。”
原本异处局宣传这块的负责人是不打算和宁长空聊面具的事的，奈何张瑄应了异处局各路迷弟迷妹的邀请, 天天宣扬宁副司在御灵司上班的时候有多尽职尽责、脾气多好……
第一个遇见宁长空的杜易和就被这样踹了出来, 硬着头皮来和他商量此事。
张瑄头皮一炸，正在滑跪道歉和维护自己之间纠结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抹青色。
“风清梧的孩子？”如振玉般清脆的女声。
张瑄的目光聚焦在华丽的青色裙装上。
真是一看就知道是青鸟的打扮, 她又瞥了眼换下那身黑红劲装，规规矩矩穿着御灵司制服的鸣岐君。
凤凰在沙发上坐直了些：“不可直呼家父名讳，楚小姐。”
准备室里的动静好像突然小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边。
“还有，你那身衣服是什么情况？”宁长空在心里补充。
楚清歌不爽地哼了声，慢条斯理地说：“按辈分，还是叫清歌姐姐比较礼貌吧？”
就是要穿得够夸张、够不像人类，再和人类一样搞营销、搞自媒体，才够有冲击力啊。你懂什么？
宁长空抿着嘴撇过头，一副懒得理她的样子。
这是商量好的一出戏。青鸟和凤凰见面总归得说点什么，完全不打交道反而惹得人猜疑。
间接地拉扯几句，一是为了暗示两人都是神话时代的凤凰、青鸟的后裔，回头被问到神话时代的事就可以装傻，二是通过给信息来加强可信度。
这个方法能加强可信度的前提是，凤凰的身份已经被百鸟族扎扎实实认下了，这才可以借凤凰之口来认青鸟的身份。
但是吧……
楚清歌晃到了正在化妆的江云箫身边，找了个没人的化妆椅坐下：“你黑眼圈好重啊，江老板。”
她逗完宁长空，心情大好，也学着他的戏谑腔调说话。
江云箫，人妖两界最出名的混血种，当然得作为行走的和平象征来出席这种活动。
江云箫看了眼宁长空，又看回了她，眼神变了又变。
在宁长空刚刚在简中互联网名声鹊起的时候，江云箫没少为楚清歌提心吊胆。
大抵是做贼心虚，就算当时宁长空到底是哪位神鸟还有争议，江云箫怎么看他，怎么觉得这位就是凤凰本鸟。等百鸟族发了通告之后，更是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结果这是怎么回事？说好的狐假虎威呢？
是你胆子大到假青鸟舞到真凤凰面前？还是说，就你这德行也能当神鸟？
……或者，你们二位都是假的，还商量好了？
江云箫收敛心神，面上还是不露声色：“工作忙啊，大小姐。”
能不忙吗？“天网”系统的线上开发、线下买地招人同步进行；灵石制备那边研发部门连轴转，誓要在工厂买地招人搞定之前，把第一次机器设计给搞出来。
现在招人越来越难招了，江云箫想着。灵气一复苏，修行者的就业渠道骤然丰富了许多，异处局招人的力度也加大了不少。
就算天工科技已经算是相当入世相当现代化的好去处了，也有不少毕业生准备自主创业，自己在乱世干出一片天。
3月，好个3月。江云箫忍不住勾起嘴角，被正在涂遮瑕的化妆师提醒了才压了下去。
灵气复苏前，偏安一隅的修行界填不满天工科技的需求，更填不满楚清歌的野心。
就是要以整片大地为赌桌，以世界的未来为赌注，这才配得上“天工”这个名字。
咳，就是确实有点累。江云箫看着镜子里，化妆师废了老大劲才遮住的黑眼圈与眼袋。
灵气复苏元年，3月17日10:39，蓬莱山下。
化成人形的玄武不熟练地操作着手机。
小凤凰工作忙，来看他的时候多半是忙里偷闲，或者躲着白闲做坏事，比如把吃不完的东西塞给他吃。
玄武一开始还吃得很开心，毕竟自从百鸟族知道自家少主嗜甜之后，变着法子把药膳和点心做得甜美可口。
有时候甜得还过头，楚清歌对此吐槽过，要不是宁长空是个受低血糖困扰更多的病人，这种吃法迟早能给正常人干出高血糖。
后来玄武被追过来的白闲劈头盖脸臭骂一顿之后，就再也不敢当鸣岐君的食物垃圾桶了。
但小凤凰还是热衷于给他带各种东西，比如人类的小玩意儿，手机。
还送得很贴心，不光送了手机，还送了好几段科普社会常识、手机常识的录音，最近的一段讲的是什么……社交媒体？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那段录音的末尾被掐掉了。玄武对这个话题还挺好奇的。
他从小凤凰那里听说，今天要开个什么会，把妖族介绍给人类。好像可以在那个什么社交媒体上可以看，他废了老大劲儿打字、搜索，总算给他找到了官媒的直播间。
唉，就没有妖觉得手机难用吗？
玄武是龟与蛇的联合体啊，龟和蛇，这两个哪个是擅长在窄窄的触摸屏上打字的？
等玄武点进去的时候，新闻发布会已经开始了一段时间了，正是戴着面具的小凤凰在汇报邪气来源的调查报告。
玄武静静地听着，听他讲千石钱行，讲含有邪气的灵石，讲元宵节那晚的绑架，讲藏宝阁被夜袭。
讲“黎”。
玄武咀嚼着这个字，内心不可遏制地掀起了波澜。
他怎么不知道，小凤凰费心费力地跑到他这里，又给他这部手机，是为了勾起他对世事最后的好奇与在意。
好让他把灵气复苏当夜的真相，好好吐出来。
玄武内心五味杂陈。
他在千年前在此事上吃过一次亏，便被压在蓬莱山下千年……
万万不可，再动第二次心。
灵气复苏元年，3月17日11:27，龙渊书院。
燕晓灵咽下嘴里的米饭，好奇地问道：“在看什么？”
“异处局那个新闻发布会。”燕宜安坐在她对面，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时不时截两张图，夹菜的筷子都不动了。
“那个介绍妖族的？”燕晓灵哦了一声，往嘴里扒了两口菜，“太长了，我准备回头看文字版的。”
前段时间蓬莱和现世治安都不好，龙渊书院下了宵禁，现在还没解。燕父燕母两个普通人不方便来蓬莱，就拜托小妹妹燕宜安来给女儿送点东西。
这会儿两个人正在食堂吃午饭。
“主要是我的两个朋友都要去演讲，我截点好玩的弹幕和评论回头发给他俩。”燕宜安笑了两声，手总算动起来往嘴里塞吃的，“你要看看吗？”
“你的那两个合伙人朋友？行啊，让我看看。”
燕晓灵凑过去，看着自家姑姑的手机。屏幕上，一个穿着青裙的漂亮女人正微笑着介绍着灵气制品的概况，和天工科技的成就。
燕晓灵歪头问：“这位就是传说中的青鸟？”
楚清歌为人……为鸟低调，除了那次在龙渊书院的研讨会外，基本就没在人前公开露过面，流传在外的也没几张照片。
不过换作是她，燕晓灵想，也是不敢瞎拍瞎传神鸟的照片的。
真是佩服那帮拿长枪短炮，追在揍妖魔鬼怪的宁长空后面，一边拍视频一边喊着让他摘面具的普通人。这就是无知者无畏吗？
燕宜安笑道：“是不是西王母的信使青鸟我不知道，但的确是和你姑姑合作创业的青鸟。”
燕晓灵紧紧地盯着屏幕上从容自如的女人，感叹道：“真是想不到，神兽在直播大谈科技创新，感觉……割裂感好强。”
“真的相处起来，也就那样吧。”燕宜安耸耸肩，随口说道“这几天在愁社媒账号怎么经营，之前还在看网络小说。”
燕晓灵灵光一闪，脱口而出：“就是我当时不小心拆的快递？”
“啊？”燕宜安一愣，“那确实是，是她拜托我收的……但我其实没准备说的，你怎么这就联想到了？”
她有些哭笑不得：“不要说出去啊，灵灵，人家本来拜托我保密的。”
就在燕宜安在碎碎念这要怎么向人家交代的时候，燕晓灵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她当时没看到快递发出的具体日期，但过年期间快递不方便送，指定是年前才送到的。
她查到这本书之后，原本只是想看个两章，确认是不是她模糊记忆里林锦松写的那本。
结果看起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不光电子订阅交了钱，她还意犹未尽地准备买本实体版支持下小林同学。
结果一查才发现，实体书售卖还没正式开始，计划等到年后才开售。甚至在年后因为灵气复苏的混乱，拖到现在还没发售。
燕宜安没说，她便想当然地认定，这是出版社给林锦松寄的样书，姑姑帮她这小师弟收的。
燕晓灵拉住姑姑的手，竭力镇定，状似无意地试探：“欸，我不小心拆的那本书，人家没说什么吧？”
“没说什么啊，”燕宜安疑惑地眨眨眼，“我上班的时候捎给了她，她就收下了，这件事就结束了。”
上班的时候啊。燕晓灵眯起眼。
姑姑为林锦松的死深感愧疚，因为是左、越二人把一帮孩子托付给她之后，林锦松才出的事。
燕宜安是在三月初，因为天工科技灵石制备项目的立项而彻底恢复了精神，回去上班的。
在林锦松已经判定“死亡”的三月初，收下了他的作者样书吗？
在新闻发布会现场，楚清歌话语一顿，台下的宁长空把头低得更低了些，把放在身前的手又往腹部靠了靠。
这是怎么出的意外，怎么上去的怀疑度？
想想怎么圆谎就烦，呜，胃好痛。
第32章 32 瑶池现身 刚放过血又动手，他确……
灵气复苏元年, 3月29日9:25，异处局总局·前台。
“宁前辈，是有么事吗？”路过的杜易和看到杵在前台的熟悉身影, 自然地打着招呼。
宁长空微微点头致意：“我找施部长有事。”
“那个, 社交媒体的事……”
宁长空火速岔开话题：“我还有事，先走了。”随即跟着引路的研究部人员离开。
第一次见宁前辈露出这么有人味的表情啊, 虽然好像遮了半张脸也看不出来什么表情。
杜易和挠挠头。欸, 我刚刚叫住宁前辈, 原本是想说什么来着？
灵气复苏元年，3月29日9:28, 异处局总局·研究部实验室。
“今天就取血没问题吗？”异处局研发部部长, 施建国问他。
宁长空百忙之中来异处局做了他一直承诺的测试，测试结束后, 施建国就问了他关于测试血液的事情。
他当时只让取了一点指尖血，给出的解释是在妖族刚放过血, 需要时间恢复。施建国对这位新生凤凰的故事也略有耳闻，欣然接受了这个答复。
宁长空卷起袖子：“没问题, 我心里有数。”
他和研发部许诺了200ml的血给异处局做实验, 施建国大概以为他在妖族也给的这么多，就没有太过在意, 直接开始采血。
要是施部长知道他在妖族放了五六百毫升的血, 不知道还会不会如此信任凤凰的生命力。宁长空静静地看着血沿着软管流动。
上一次放血……是在2月27号？大差不差也隔了一个月了，挺好。
邪气的来源查清，他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 维持战斗状态的优先级下降。拿状态换救人，性价比更高。
抽200ml的血不需要多久，伤口用回春术治愈后他就想要起身告辞, 结果被施部长劝着在这里休息半个小时。
施建国言辞恳切，宁长空挑不出漏洞，也就顺从地原地玩起了手机，享受没有白闲跟在屁股后面的自由时光。
百鸟族公务还不敢放给他处理，御灵司那边他本就挂职居多，一来二去的，他这都窝在家里看书写书。
这一回写得不是小说，而是“天网”要用的修炼书籍。自己总结的写累了，就去敲已有的书的电子版。
时间还是不够用啊，宁长空叹气。今天抽完研究用的血之后，他没了保证血液质量的需求，也就能天天熬夜敲字了。
他出门前骗白闲就说自己在房间里读书，又让楚清歌多盯着点，在房间里模仿他的声音搭话。
宁长空刷着短视频和论坛。渡过了一开始共克时艰、摸黑过河的混乱时期，修行者和普通人的矛盾就渐渐暴露出来了。
嗯，已经有西方议员在社交媒体上呼吁管制修行者，作为吸引选票的手段了。
“不能让任何群体拥有不受限制的力量”，“不要生活在普通人被当做背景板的世界”……宁长空浏览着各种观点。
能发出这种声音是好事，因为当普通人不敢发表这些言论的时候，才意味着修行者和普通人之间的裂痕已经无法弥补。
宁长空小心地伸了个懒腰，他的留观时间快到了，是时候考虑要怎么优雅地起身，才不至于因为体位性低血压而晕倒。
楚清歌今天没有去天工科技宣传部开会，而是留在金梧苑。她汇报道：“张瑄出现在门口，我查一下她是来干嘛的……”
应该是找他聊工作，是时候回去了。宁长空掏出帝江羽毛，正准备传送。
楚清歌继续追踪：“白闲开了门，然后——哦豁完蛋。”
宁长空正要询问发生了什么，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五味杂陈地看着手机上白闲的来电显示，宁长空可怜巴巴地问：“我在这个世界是不是真的很倒霉？”
楚清歌同情地表示：“这个世界结束之后，你要不要去烧个香啊？”
灵气复苏元年，3月29日10:09，金梧苑门口。
站在路口左右为难的张瑄挠了挠头，还是选择拖着脚步往金梧苑走去。
查出了邪气的来源，现世华夏和蓬莱的秩序都渐渐修复，好不容易御灵司给她批了几天假。又被妖族新建的负责宣传的灵犀司拉去天天开会，这会儿随便找了个借口出来透气的。
这个借口就是，她想要趁这个时间，和未来将要一起驻扎在现世的鸣岐君联络下感情，顺便感谢他在御灵司调查时出的力。
结果在车上玩手机聊天的时候，杜易和就告诉她，他在异处局看到宁前辈了。
那她这不是白跑一趟。张瑄敲了敲金梧苑的大门，烦躁地甩着尾巴。
车都到了，来都来了，还是把东西先送到吧。
唉，老苏说鸣岐君喜欢吃甜食，到底靠不靠谱啊？
“是找小主人的吗？快快请进。”白闲给她开门。
张瑄眨眨眼：“鸣岐君不是在异处局吗？”
灵气复苏元年，3月29日10:14，异处局总部。
楚清歌复盘了一遍张瑄的行动：“没有信息的情况下，我不会特意监视张瑄的行动，所以等她进入金梧苑范围才会被发现。”
那时候就来不及了，而且如果不特意去查，谁知道杜易和会告诉她有关宁长空行踪的事？换句话说，他们根本没有下手阻拦张瑄的时机。
宁长空嘟囔着：“烧什么香啊，我这都做了多少好事了，功德不应该早溢出了吗……”
手里的手机在振动，白闲的电话已经打了过来。
他调低了两格音量，还是被白闲的吼声震得肩膀一抖：“宁长空！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宁长空被重创过的心脏经不起他这么吼，顿时有些心悸胸痛。
他一手揉着胸口，一手把音量调到最小，嘴硬地小声道：“我就给了一点点……”
目前唯一的出路就是，欺骗白闲他只给了一点点的实验用血。
白闲勃然大怒：“不是没放多少的问题！”
“是你为什么，不问大夫的意见，就去放血的问题！”
“青耕回回诊脉都说你气血不足、劳累过度、心思郁结，你自己有放在心上吗？”
宁长空深吸口气。楚清歌在提醒他，他现在心肌供血不足，注意稳定情绪。
他忍耐着周身不适，正准备安抚对方的情绪。异处局给他新配的通讯器就响了起来：
“紧急突发事件，有幻境通道在居民区打开！”
灵气复苏元年，3月29日10:18，瑶池幻境·通道打开处。
“瑶池幻境，另一边应该是西王母的大殿，你见过的那个。”
瑶池幻境的幻境之门在半空中缓缓展开，仿佛天空被撕裂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透过那道裂缝，宁长空抬头望去，只见那金碧辉煌、气势恢宏的大殿映入眼帘——那是他曾有幸一睹的西王母的宫殿。
幻境通道的边缘，灵力的波动扭曲着空间，如同水波荡漾，而洞口的下缘则靠近了下方的居民区楼房。
那些建筑，在灵力的波动下，仿佛被无形的巨手轻轻摇晃，摇摇欲坠，发出令人心悸的吱嘎声。
砖块和瓦砾开始从墙面剥落，如同被剥离的表皮，露出了内部的钢筋骨架。
现场一片混乱，尖叫声、呼救声、砖石的撞击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末日般的景象。
天上是仙人的居所，地下是凡人的苦难。
天上地下，不过如此。
宁长空快速扫视现场，异处局的黑制服和消防员的身影穿梭在瓦砾和烟雾之间，术法的耀光时有闪烁。大家都在用尽全力搜救被困的居民。
但是还不够，受灵力影响的建筑随时可能倒塌，而且也不能放着这个通道大喇喇地开在这里。
唔，现场好像没有那种好能够操控植物，用巨型藤蔓稳住建筑的人……唉，还是我上吧。
宁长空深吸口气，磅礴的灵力放出。那些即将坍塌的石砾砖块在他的灵力作用下，瞬间静止在半空中，摇摇欲坠的房屋也被外力强行固定在原地。
他的凤凰灵力属性与重力无关，这就变成了极精细又极耗体力的活儿。
在楚清歌抽干他大半管灵力的瞬间，他心脏一阵锐痛，喉头一甜。他条件反射般地握拳凑在嘴边，尽可能不动声色地拭去唇间溢出的鲜血。
身体还是无法负荷这样的输出，宁长空心下烦躁。这口血吐得太急，没来得及用帕子接。
心脏在胸腔里以异常的频率跳动着，带出阵阵绞痛。他眼前已经彻底被黑雾笼罩，腿脚发软，楚清歌多分了一份灵力维持着他的身体不倒下。
“去救人吧，我来维持着楼房不倒塌。”宁长空提气，尽力大声喊道，随即在脑海里问楚清歌：“怎么样？够响吗？”
楚清歌表示：“不太够，但是在合理的范围内。”
宁长空无奈道：“那有什么办法，我都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宁前辈。”左朗凝紧紧盯着空中的幻境，“那是瑶池，我有什么能做的吗？”
宁长空视觉和听觉此时都有碍，全靠楚清歌复述。他慢了一拍才回应：“你的昆吾剑，给我。我刻印符文，将这幻境牵引走。”
他吐字慢得不自然，音量控制得不算平稳。左朗凝疑惑地偏头看他，才发现面具下，那双赤红的眸子已经完全失了焦，唇色甚至透出些紫绀。
“前辈！”左朗凝下意识想扶住他，“我出发前，听施部长说您刚刚放了血……您没事吧？”
宁长空不得不承认，刚刚放过血又过度动用力量，他现在确实状态欠佳。
“还能撑，”他尽量简洁地说，伸出只手，“剑，给我。”
昆吾剑和瑶池羁绊太深。宁长空刚一触碰到这把古老的剑，便能感受到它内在的雀跃，仿佛剑灵在欢迎一位久违的朋友。
同时，从瑶池方向传来的吸引力，如同一根看不见的丝线，牵引着剑身。
宁长空忍着从骨髓里生出的乏力感，再咬牙抽出些灵力。他的手指在昆吾剑的剑身上轻轻滑过，留下一道道闪烁着微光的符文。
他在蓬莱看了不少书，翻过不少资料。幻境这种东西，可以通过与其气机相连的法宝作为锚点，对幻境的通道进行精确的操控，包括开启、关闭和地点调整。
符文画毕，宁长空把昆吾剑还给左朗凝。他调整着不均匀的呼吸，哑声道：“注入灵力，关闭幻境。”
“前辈！”杜易和脸上沾满了灰尘，显得有些狼狈。
他刚放下怀里救出的人，便急忙朝宁长空他们这边走来，声音低沉而急促：“刚刚问到了，有个孩子被幻境卷进去了。”
左朗凝面若冰霜：“我们有人进过幻境了吗？”
杜易和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焦虑：“都被排斥出来了。”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幻境尚未完全打开，它会对每一个试图进入的人进行审查，查探他们的气息是否符合条件。
楚清歌开口：“确实有门禁，青鸟气息可用。”
她顿了顿，随即有些疑惑：“那个被卷进去的孩子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症结所在了。宁长空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让我进去看看。”
他得再去看一眼，这瑶池幻境，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33章 33 再入幻境 “什么劳什子灵气…………
灵气复苏元年, 3月29日10:32，瑶池幻境·通道打开处。
西王母的宫殿，的确也只能让神鸟凤凰来闯闯看。
左朗凝尝试了多次, 发现没有昆吾剑的辅助, 她连幻境大门都无法触及。
而当她手持昆吾剑，刚踏上门槛, 便有一种直觉告诉她, 一旦踏入, 幻境的大门将会关闭，她将无法再返回。
无奈之下, 左朗凝只能全神贯注地操纵昆吾剑上的符文, 尽力将幻境的大门掩上一些，以减少对周围建筑的破坏。
宁长空则在她身边闭目调息, 努力恢复着自己的状态。直到异处局能操纵土石的工作人员赶到，接过了维持建筑稳定的担子, 他才睁开眼睛，飞身而起：
“我在门外设个信号。若是出事, 我便引动信号。”
左朗凝眨眨眼, 觉得此情此景分外熟悉。
只不过她此时不好移动，这话不是对她嘱咐, 而是对守在旁边的杜易和。
楚清歌今日不外出, 青鸟羽毛还在他口袋里。宁长空催动青鸟气息，进入瑶池幻境。
幻境之中，依旧是那金碧辉煌的殿堂, 被一层淡淡的云雾所笼罩。大殿的顶部高耸入云，墙壁上镶嵌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只不过此时在殿前呆呆地站着的，不是顾明辉, 而是个脸上泪痕未干的小女孩。
楚清歌脱口而出：“她脖子上！那块白玉玉佩！”
宁长空定睛一看，虽然和燕晓灵那块形制、大小均不同，但气息却相似。
这种带着神明气息的玉佩……难不成是批发的？宁长空心中不由苦笑。
他没有时间多想，赶在昆仑剑阵启动之前，飞身将小女孩揽在怀里，然后迅速向幻境的出口退去。
在他即将脱离幻境的那一刻，耳畔突然响起了一个威严而又深沉的女声的叹息，仿佛穿越了时空的回响：
"……倘若真能以身渡世人……”
随着这声叹息的余音袅袅，瑶池的大门发出一声沉重的轰鸣，缓缓关闭。
那扇通往神秘世界的门扉，已经被昆吾剑上的符文收束，由左朗凝精准地掌控着它的开合。
宁长空稳稳落地，向左朗凝投去一个肯定的点头。他正想寻找一个异处局的工作人员，将小女孩安全地交到他们手中。
呆愣的小女孩这时却回了神，看着眼前灾难般的景象。
岌岌可危的房屋被强行固定住，惊恐不安的人群聚在一起议论纷纷，更有受伤的人或躺或坐在担架上，救护车和消防车的警笛声不绝于耳。
小女孩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和不解，她的嘴一瘪，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两只小手紧紧抓着宁长空的衣服，仿佛在寻找一个安全的依靠。
宁长空连忙扔了好几个清心咒安抚小孩的情绪，嘴里轻轻哄着，全然不顾自己被骤然的哭声惊得在胸腔里乱跳的心脏。
瑶池幻境一关，剩下的就是维持建筑和人员搜救的活儿了，轮不到他和左朗凝这样的战斗人员来干。
左朗凝挑眉，轻声耳语道：“不让她睡过去？”
宁长空随手捏了个灵力小鸟，立刻吸引了小姑娘的注意力。他利用这个机会，才抽出空来回复左朗凝：“她要是睡了，有人说是她家长，要把她领走，你敢给吗？”
“况且，”他努了努嘴，手上的动作没有停歇，“看她的玉佩。”
那只小鸟在小女孩面前灵巧的上下翻飞，眼角挂着泪珠的小女孩看这梦幻的景象入了迷。
左朗凝的目光随之一转，随即她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幻境通道打开的地点，往往以与其气机相连的法宝作为锚点。
瑶池之所以在此敞开大门，恐怕就是受到了这块带着神秘气息的玉佩的吸引。
宁长空见小女孩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便轻声哄着她，告诉她去警察叔叔那里，让警察叔叔帮她找到爸爸妈妈。
他的声音温柔，指尖飞舞的小鸟又如梦似幻，小女孩慢慢松开手。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刺耳的吼声划破了夜空：“都是你们害的！”
一个睡衣上还带着血迹和尘土的中年妇女直直地瞪着他。她情绪激动地挣扎着，试图挣脱消防员的控制，声音中充满了愤怒和悲痛。
宁长空顿时皱了眉，耳边又响起耳鸣。他隐约感到小女孩拉他拉得更紧，连忙操控灵力给她屏蔽了外界声响。
“要是早点把那东西弄走，我的女儿和女婿怎么会死！”
“什么劳什子灵气……日子没法过了……我的女儿啊……”
这一刻，周围的喧嚣仿佛都静止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这边。
渐渐的，被转移到空地上的人们开始议论了起来了。宁长空身体不适，听不太清，不过看左朗凝的反应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楚清歌冷静分析道：“这人的反应不像作假，但有人在人群里推波助澜、引导舆论。说不定这块玉佩也是刻意准备的。”
小女孩扯着他衣服的手越来越紧，似乎害怕得发起了抖。宁长空安抚地拍拍她的背，把她抱得更紧，用自己的身体为她筑起一道安全的屏障。
那愤怒的妇女已经跪在地上，泣不成声。旁边的异处局人员和消防员都在试图安慰她，拉她起来。
悲痛的哭声在空中回荡，宁长空隐约能看到不少手机摄像头的闪光灯。
麻烦了。宁长空叹气，蹲下身来对女人轻声说：“你亲人的死，我很抱歉。”
他指尖泛起柔和的光芒，准备搓一个叠加清心咒的幻术，稳住中年妇女情绪，顺便对她下配合其他人工作的心理暗示。
突然，一道坚定而响亮的声音止住了了周围的嘈杂：
“道什么歉！不是你的错为什么要道歉！”
是白闲，他循着动静找过来了。
他在旁边看了个大概，此时气急败坏：自家孩子做了好事，干嘛要道歉？
在场就他辈分最高，异处局的人不敢拦，只能任由他吹胡子瞪眼，大声斥责：
“幻境大门开启纯属意外，要不是人家来救，指不定你也死废墟里头了。”
“不懂得知恩图报就算了，怎么还忘恩负义、反咬一口了？”
白闲的出现和直言不讳的指责，让远处的议论声小了不少，但闪光灯还在闪烁，录制并没有停止，宁长空此时却无暇顾及。
祖宗欸，别吼了，我真要受不住了。宁长空用没抱着小女孩的手，尽量不着痕迹地揉着胸口，忧伤地想着。
唉，怎么感觉今天还没做什么，就虚成这样了。我待会儿站起来会不会晕倒啊？
楚清歌指出：“压着身体极限放血，力量使用太多，心脉旧伤被刺激数次。比起站起来会不会晕，你还是先担心能不能站起来吧。”
被吼懵的中年妇女被周围的工作人员扶了起来，白闲也小心地把他扶了起来。
在起身的时候，宁长空尽力显示出轻松从容，但站得近的左朗凝已经眼尖地注意到，他扶着白闲手臂的手已经用力到发白。
这是自己已经没力气站起来，只好把全身重量都交给别人支撑。她喉头一紧，抢先替他把场面话说了：
“我们完全理解您的愤怒和悲伤，失去亲人的痛苦是无法用言语来衡量的。
请知道，我们与您同在。”
“我们会采取一切必要的措施，确保事件得到妥善处理，给您和所有受影响的家庭一个明确的交代。”
左朗凝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灵气复苏之后天天出外勤，磨出来的？
宁长空刚压下带着血腥气的咳嗽，讶异地看了眼她，轻声道谢。
他还在愁，怎么在胸闷气短的情况下维持声音稳定平静呢。
屡遭惊吓的小女孩像是粘在他身上一样，怎么撕也撕不下来。
白闲怕他累着，刚伸出手，想要将小女孩轻轻抱离。然而，小姑娘一感觉到要离开宁长空的怀抱，便开始呜咽着哭泣起来。
无奈之下，宁长空只能继续抱着她，给予她最需要的安全感。异处局的人员穿梭在人群中，努力寻找着小女孩的家人。
然而，当消息传来时，却是如此沉重——小女孩的双亲均已不幸罹难。
灵气复苏元年，3月29日11:23，异处局。
宁长空目光柔和地注视着榻上熟睡的小女孩，疲惫地长出口气。
小姑娘仿佛认定了他，无论谁来尝试抱走她，都只会紧紧抓住宁长空不放。尽管已经联系了她的其他长辈，但远水解不了近渴，他们暂时无法赶到。
宁长空只好亲自把人抱到了异处局，放到了提前收拾出来的小床上。
构筑的更加精细的灵力图画，一句醒来还会看到我的承诺，和一个安神的术法。
小孩睡着了。
他扶着床头柜，有些吃力地起身，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小心翼翼地合上门。
白闲和杜易和守在门口。
“睡着了。”宁长空对他们颔首。
“辛苦宁前辈。”杜易和松了口气，他引着两人往外走去，“我让人买了午饭，您二位吃过饭再走吧。”
宁长空有些犹豫。异处局能拿来招待他的饭菜应该是特意准备过的，他不想浪费这番好意，但他现在累过了劲儿，怕是吃不了多少。
“不用了，”白闲生硬地拒绝道，“我们回羽乡吃。”
他甚至特意转头，对宁长空补充了一句，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们回家去。”
这扑面而来的怨气啊。宁长空哭笑不得，还是在记恨有人当面吼了凤凰的事。
宁长空心中有了决定，他转向杜易和，声音温和而有礼：“我们在这里吃，麻烦了。”
“你！”白闲急了，“那帮人说话都这么难听了，干嘛不和我回去？”
这是明显的意有所指。异处局办公室的空气似乎因为这番话而凝固，紧张的气氛在空气中弥漫。
“白闲。”宁长空的声音变得严肃，他透过面具的目光如利剑般锐利。白闲感受到了这股压力，不自觉地撇过头。
他随即放缓语气：“你不也是在迁怒无辜吗？”
音量控制得很好，办公室里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晰，声音里那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也听得清晰。
杜易和真是个懂得察言观色的。他立刻接上话，语气中带着一丝轻松：“饭菜已经准备好了，两位请跟我来吧。”
杜易和给他们找了间闲置的单人办公室。宁长空陷在办公椅里面，看着白闲笨手笨脚地拆了半天打结的塑料袋。他才笑着直起腰，三两下把塑料袋解开，把塑料打包盒打开。
“别住金梧苑了，回翎煌府住着吧。”白闲有模有样地学他拆开一次性筷子，低声道，“翎煌府的下人配得全，又清净，你好好养养身体。”
宁长空轻轻吹了吹蒸腾的热气，然后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热汤。
暖意在体内蔓延，缓解了不适和疲惫，让他感到一丝久违的舒适。
他往嘴里塞了口面，慢慢嚼了半晌，咽下去，才说道：“走不开，不回去。”
白闲眼睛一瞪，就要拿出长辈的架子来训他。宁长空抱着塑料饭盒往后一缩，小声抗议：“不许吼我。”
现在胸口还闷闷痛着，他觉得自己再被吼一次，能当场晕过去。
白闲最后无奈道：“我只是气不过。”
宁长空垂眸搅着面，他吃了没几口就胀得难受。
他担心自己面色太差，就没摘面具。即便如此，有些粗重和不均匀的呼吸还是透着股虚弱。
确认自己一口都吃不下了，他不开心地放下筷子，轻而坚定地说道：
“在灵气复苏的扰动下，会降临于世的，不止是一个瑶池。”
第34章 34 暗流涌动 恨不得把自己的一切都……
灵气复苏元年, 3月30日上午，异处局总部会议室。
左朗凝走进会议室，意外地看见了宁长空低头刷手机的身影。
“我以为您今天不会来, ”左朗凝在他身边坐下, “您昨天看起来……不太好。”
“只是刚刚放过血，状态比较差罢了。睡一觉就好多了。”宁长空按熄屏幕, 左朗凝眼尖地看到了社交媒体的界面, 心里一沉。
昨天那次事故的视频都快在网上传疯了, 高楼摇摇欲坠、大殿在半空显形、人们惊叫哭喊……流传最广的，还是最后那段对凤凰的公开指责。
网络上对此的讨论层出不穷, 当然, 要左朗凝来评价，那只能被称为情绪宣泄。
这次事件的热度与伤亡无关。事实上, 就算这几栋高楼真的倒了，在各色灵气复苏引起的事故中, 破坏程度只能算一般——更别说压根没倒呢。
但是，骤然发生在闹市区的异常事件, 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又合上的幻境大门, 把这半个月以来，邪气来源调查清楚后平稳生活的表象骤然撕破, 明晃晃地告诉所有人：
“日子过不下去了。”
过去的日子, 一去不复返了。
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一扇意外拉开的门，都能不小心害死几个普通人的危险世界。普通人的生存秩序和生活逻辑, 都已彻底颠覆。
那段视频是大众情绪爆发的导火索，而凤凰……只是不幸被卷入其中，被当做有能力掌握普通人生杀大权的修行者的象征, 当做情绪宣泄的靶子罢了。
然而，涉世未深的、习惯于接受人类善意追捧的凤凰，能否适应突兀转向的舆论，和网络上狂风骤雨般的骂战吗？
宁长空在异处局这群人里还是和左朗凝说话最自然。他挠挠头，闲聊般地提起了自己盘算已久的事：
“左阁主，我在想，我是不是该换身异处局的制服？头发……头发剪不了，但是用变形术应该也可以。”
虽然现在不用穿戏服改的战斗服，但百鸟族新制的劲装总归没有现代制服打起架来方便。
长发也是，他一到古装武侠片场就想给自己剪个寸头。
“而且扎个高马尾，我总担心被人拽。”宁长空在脑海里吐槽。
楚清歌接话：“那有什么办法？扎马尾还能随便找个发带，束冠的冠可不好找，也容易掉。”
左朗凝消化了半天，还是没理解他的意思：“……什么？”
“统一的制服是不是可以提升普通市民对我们的信任度？”宁长空微微歪头。
他刚才网上冲浪了半天，感觉花花绿绿的道袍僧袍劲装，确实不如异处局那身酷似警察的黑制服来得有信赖感。
或许“天网”那边也是，要喊他们设计个什么统一的可展示的身份标识……宁长空走了会儿神。
左朗凝心中酸涩，决定还是贯彻她一贯做派，直接开口道：“我觉得您过于……苛求自己了。”
“您已经做的很多了，”她认真地与宁长空四目相对，郑重道，“穿着打扮，您喜欢怎样就怎样，不必委屈自己。”
楚清歌没忍住，笑了出来：“这下南辕北辙了，你就算真的换了衣服，也会被她误会的。”
宁长空忧伤地微微叹了口气，落在左朗凝眼里，就是凤凰少有的落寞表情。她正要组织语句，再安慰两句的时候，会议开始了。
首先是杜易和对事件真相的汇报梳理。他说，虽然小女孩的双亲均已去世，但就他们的死状和邻居的描述而言，很可能是受邪教蛊惑，主动进行了某些能够吸引幻境的布置。
“这块玉佩虽然是打开瑶池的关键，但两位嫌犯应当并不知晓这一点。”杜易和读着报告，“据小女孩自己供述，她原本身体不好，在带上那块玉佩之后就好了很多，她的父母还不让她告诉别人。”
看来是拿这一点唬住了小姑娘的爸妈啊。宁长空若有所思。
他经手那块玉佩的时候快速检查了一下，有疗愈身体的简单符文，大概是以神明气机激活，效果额外显著。
“那块玉，和燕晓灵的玉佩是什么关系？”左朗凝开口问道。
“气机相似，初步断定为用了一块同样的玉，而且很可能是西王母当年赠给舜的白玉琯。”
“至于白玉琯到底是怎么被制成玉佩，又是怎么流落到市场上的，目前情报不明。”
楚清歌忽地开口：“池昭铭的心跳和血压变了。”
宁长空被她吓了一大跳：“你那边不是也在开会？”
“我在摸鱼，摸鱼是人设的一部分，所以也是工作的一部分。”楚清歌贫了句嘴，随即继续汇报：
“不止是他，我统计到了好几个人的小动作和身体指标变化……基本都是池昭铭那一辈，或者更老的。”
那么答案就呼之欲出了，宁长空克制住自己小动作的欲望——
——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怎么连西王母的白玉琯都找出来了？
灵气复苏元年，3月30日上午，天工科技总部。
注定漫长的会议迎来了休息时间。江云箫拉开了休息室的门，楚清歌和燕宜安跟了上去，其他员工默契地给三位老总留出了空间。
燕宜安憔悴地坐到沙发上，猛灌两口咖啡：“怎么我们家‘天网’这就要早产出来了。”
江云箫也坐了下来，揉着眉心：“上面要拿我们压舆论压热搜，有什么办法？”
“险中求胜。”三人中状态最好的楚清歌轻飘飘地扔出一句。
全国各地的幻境引发的事件数量越来越多，异处局的人手根本没办法一个个副本打过来，野生修行者想要进去尝试，却在组队和获取探索授权上会遇到问题。
而“天网”，能帮助解决这些问题。
“话虽如此，”燕宜安掰着手指头，“灵石制造厂起码要等到六月才能开始生产，现在实验室制备的效率太低，灵石够不够作为积分可兑换的商品还是个问题。”
“但是现在吸引修行者的，并不是修行资源。”江云箫开了口，“而是探索幻境得到的战利品。”
“就当是培养用户习惯。”楚清歌理了理裙边，“现阶段能给出的商品，也就是修行秘籍和金钱补贴比较有吸引力了。”
这两者刚好都可以完全线上进行，弥补了他们线下的站点都没装修好这一点。
至于修行秘籍……楚清歌想，她宣传的文案和研发方案都写不过来，还要做系统的本职工作，所以扔给宁长空写也是情理之中吧？
灵气复苏元年，3月30日上午，异处局总部会议室。
“关于后续的舆论处理，目前的计划是让天工科技那边放出‘天网’的消息……”
情报部部长汇报完了目前的行动后，干咳一声：“还有一个很棘手的问题就是，人和妖在互联网上的冲突。”
宁长空假装没有注意到会议室里齐齐投向他的目光。
因为妖族的公开露面，妖族负责宣传的灵犀司正在大力鼓励年轻妖怪融入人类社会。妖族身份证总算能注册人类手机号，被《修行者公约》约束已久的妖怪涌入各大社交平台，争先恐后地看帖发帖、刷视频发视频。
当然，除了官方鼓励，新晋网红青鸟小姐对此也功不可没。
看那帮妖怪如海绵般吸收人类文化，在半个月的时间内进化到穿着古装、露着兽耳跳社会摇，还真是有趣的社会实验。
……要是没出这档子事，就能看更久的乐子了。可恶。
宁长空垂眸看着自己脚尖，放空大脑，放在别人眼里就是一副失望落寞的样子。
就算这帮妖怪自古时就喜欢跑到人间贪欢享乐，也知道文化输出是文化输出，立场是立场。
那段视频甫一放到网上，就在妖族的群情激愤。
妖族聚英阁正式册封的御灵司副司长，百鸟族少主，正儿八经的神鸟凤凰，跑到你们人间做好事，还要被骂？这算什么道理？
要是能忍下来不吭声，丢的是整个妖族的脸。
就算大多数大妖都很忌惮宁长空在人间的好名声，还是在舆论的驱使下纷纷为他发声。
宁长空无奈地扶了扶面具。最关键的是，妖族最注重的就是血脉和力量。
在这两个方面都做到了极致的凤凰传人，却没有在人间获得基本的尊重，这个问题就可以上升到人和妖的价值观冲突了。
“可能还是要拜托鸣岐君……”情报部部长看向他。
宁长空干脆地接话：“我会出席明天的新闻发布会，并做出解释。”
会议室的氛围骤然一松。虽然一直知道鸣岐君脾气好、工作配合，但还是等听到人亲口答应下来，才能把心放回肚子里。
昨天惊动的人和妖都不少。妖族驻人类的大使去金梧苑登门慰问了，负责联络异处局的张瑄被踹去再探探宁长空的口风，最后都被白闲以“鸣岐君已经休息，无法见客”的理由，喝了一盏茶就被赶出去了。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白闲还在金梧苑，说明凤凰还没不开心到直接回蓬莱。只是不想见客也不想理人，杜易和发消息问他明天出不出席会议都没回。
宁长空对此很无奈：他昨日一回金梧苑就被白闲塞进被窝里，还收了手机。
他一上午放血又动手的，也折腾得够呛，沾着枕头就睡着了。中间就吃晚饭的时候醒了一回，没吃两口又爬回去继续睡了。
也挺好。累到这个程度，浑身哪里疼都不在意了，这一觉睡眠质量挺高的。
楚清歌插嘴：“我觉得你主要不是累的，就是身体虚的。”
宁长空心里翻了个白眼，但没空理她。池局刚刚宣布了会议结束，他还有事要做。
“施部长，我想问一下。”年轻的凤凰喊住正在往外走的研究部部长。
他们两人走到了会议室外，走廊上一个隐蔽的角落。
宁长空开口：“我查了一些材料和论文，理论上给我输血的话，过一段时间抽出来的血还是会带着凤凰灵力的。”
“所以我在想……”
施建国把眼镜取下来，擦了擦，低声打断道：“我想，人类的血液对您只会引起排异反应，宁前辈。”
而妖族并没有完善的血库系统。
宁长空还是不死心，他：“或许我……”扛得住排异反应。
施建国却换了个话题：“朗凝说，昨日您看起来不太舒服。如果需要医疗上的帮助，研究部会尽全力。”
被连续打断两次，凤凰的面容虽被面具遮掩，但明显愣住了。
“鸣岐君。”施建国换了个更正式的称呼，郑重道，“您为人类做得已经够多了。”
不要像这样，恨不得把自己的一切都掏出来送人。
又在被拒绝的时候，露出茫然无措的表情。
第35章 35 清明 你怎么敢信他能搞出灵气复……
灵气复苏元年, 4月3日晚上，楚清歌的公寓。
“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施建国不让我输血。”宁长空絮絮叨叨地调整着输血用的设备，“看血液特征应该猜的到我是混血啊, 输人血不致死的。”
妖族输人族的血致死风险相当之高, 反之亦然。但混血种虽然怎么输都有排异反应，但致死率低很多。
为了节约能量, 楚清歌现在没维持着人形, 套着塑料袋的栖灵柏用灵力敲击着键盘。
她回答：“我的观点是, 瑶池出现那天你状态太差了。”
宁长空几乎逮着空就会跑到楚清歌的公寓来，试验各种储存凤凰灵力的方法, 但试来试去, 还是血液储存的灵力浓度最够。
但他身体生机不足，造血功能差得不行, 最后只好走向了输血抽血的道路。
“原本还打算借研究部的实验室条件，对血液先做一些处理的……嘶！”输血袋里的血顺着软管进入体内的瞬间, 宁长空就疼得战栗。
楚清歌马上反应过来：排异反应，再叠加凤凰灵力对新血液的同化洗炼。
坐在床上的宁长空将身子折叠起来, 试图找到一个能够缓解疼痛的姿势。疼痛如同电流一般, 从输血的小臂迅速蔓延至全身，每一条血管都针扎般地疼。
楚清歌也不工作了, 专心观察他的身体指标：“输血的风险比较高, 痛觉屏蔽不能开太高，你自己注意把握状态。”
血液在他的血管中如同沸腾一般，每一次心脏的跳动都伴随着令人眼前发黑的抽痛。宁长空咬紧牙关, 躁动的凤凰灵力不受控地外溢，空气温度都升高了几度。
楚清歌心惊胆战地盯着后台飙升的疼痛值，最终还是重新化成人形, 下手拔了针头：“今天就到这里吧。”
她轻柔地扶着痛到脱力的宁长空躺靠在堆起的软枕上，收拾好输血的用具，下楼打开厨房的冰箱，拆了盒新买的小蛋糕。
她再上楼走进主卧的时候，宁长空还捂着脸，没有从疼痛中回过神。他闷闷地用气音问道：“输成分血会好点吗？”
“一个月内我都不建议做类似尝试，排异反应比估算的要严重。”楚清歌把小蛋糕的纸盘和叉子放在他膝上，回到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前，“别开口，用心音和我说话。”
键盘和鼠标的操作声又响了起来，两人都没在开口说话。等不规律的心跳慢慢平复，宁长空长出口气，调整了下姿势，叉起小蛋糕：
“什么时候能把凤凰灵力灌进灵石啊？”
楚清歌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研发部门有相关方向，但现在抽不出人手，连环境灵气特征对灵石影响的研究都没做完。”
宁长空“哦”了一声，又问：“你vlog啥时候更新？”
“‘天网’刚上线，我没时间。而且我还欠着好多科技视频没做，什么‘天问’的使用教程、符箓产业最新资讯……”
“也是，”宁长空满足地品味着小蛋糕，“你的社媒文案都是我提供的。”
楚清歌没忍住笑：“那麻烦大美食家，吃完这块蛋糕也要记得写简评啊。”
她的某个社媒号都快变成甜品鉴赏专业号了。
灵力捏的身体吃不了东西，但是在人前需要做些伪装。宁长空给她想了个昏招，口腔下端直接接了个塑料袋，需要假装吃进去的食物就扔里头。
“昨天‘天问’开服，你们服务器爆炸的热搜挂到今天。”宁长空一边吃东西，一边刷起了手机。
“别说的好像游戏开服了一样……人太多了，又是临时上线的服务器，炸了也没办法啊。”
宁长空伸手够了够床头柜的抽屉，没够到。楚清歌远程操控抽屉拉开，一部手机晃晃悠悠地飘到了宁长空手里。
是林锦松的手机。
宁长空一直没扔这部手机，就是想再在社媒上视奸一下其他人的生活。他打开微信界面，翻起了龙渊书院四人组的群聊消息。
“他们三个注册‘天网’了吗？用户名叫啥？”
“注册了，用户名……很有年轻人的风格。”楚清歌评价得委婉。
“欸，这怎么在聊交通安排啊，明天他们要干嘛？”
楚清歌总算回头看了他一眼：“明天清明。”
“他们这是要给你烧纸去了。”
灵气复苏元年，4月4日15:24，幻境·祭城隍·入口。
顾明辉面无表情地看了眼手机上的导航界面，又抬头看眼前的庙门。
还是下午，天色却骤然暗了下来。庙门紧闭，门上的铜环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沉闷的回响。
匾额上书“监察幽明”四个大字。两旁的楹联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醒目：“作事奸邪任尔焚香无益，居心正直见吾不拜何妨”。
手机爹，你这是把我送哪里了？这还是地球吗？
燕晓灵的手机屏幕散发着幽蓝的光，映在她的脸上：“根据‘天问’上的信息，我们应该是误入了公墓附近的幻境·祭城隍。”
温庆生越过她的肩膀，惊奇地看着她的手机界面：“没网络了还能用啊？这就是他们宣传的那个什么卫星短报文通信？”
她叹息着调出创建探索队伍的界面：“来都来了，刚刚掉头就走也没走出去，那就进去看看吧。”
“生菜牧师”创建了队伍“汉堡骑士团”。
“火腿战士”加入队伍“汉堡骑士团”。
“面包骑士”加入队伍“汉堡骑士团”。
“汉堡骑士团”领取任务“探索幻境·祭城隍”。
“出发！”面包骑士·顾明辉振臂高呼。
生菜牧师·燕晓灵径直路过他：“下次你别带路了，我来吧。”
火腿战士·温庆生拍了拍他的肩膀：“真的。”
站在远方的宁长空没忍住，握拳抵唇，边笑边咳嗽。
他昨晚刚吃完小蛋糕，还在一边回味一边思考评价怎么写，就被楚清歌一巴掌把退烧贴糊脑门上了。
发热反应是输血中最常见的反应之一，但一般持续1-2个小时就会缓解，不会像他这样到现在还浑身发冷，要靠退烧药压着。
等到气息平稳，宁长空把手往广袖里一揣，偏过头对无人之处平淡地喊道：“池局。”
空气微微扭曲，池昭铭的身影显露了出来。
他打量着还戴着面具的凤凰。百鸟族清明也有祭祖的活动，宁长空是参加完上午最重要的部分后，借口不舒服回翎煌府休息，然后偷偷溜了出来。
他祭祖的礼服还没换下，宽大的黑袍上用金丝绣着凤凰的纹样。最后的凤凰双手拢于广袖之中，脊背挺直，冷眼看着他。
神兽撕开了温和包容的表象，流露出异质又神秘的本质，令人不禁心生敬畏。
池昭铭如初见那日一样温和地笑着，他颔首：“锦松。”
灵气复苏元年，4月4日15:38，幻境·祭城隍。
这个副本的背景故事，简单来说就是灵气复苏后怨灵暴增，城隍管不过来了。
把怨灵幽魂都揍完，加固辟邪净化的阵法，再把庙的香火续上，应当就无事了。
宁长空和池昭铭并肩站在远处的阴影里，看着三小只打怪。顾明辉和温庆生两个近战冲杀在前，燕晓灵在后方辅助，对敌人进行控制和削弱。
“还是差个远程输出。”池昭铭摩挲着下巴。
宁长空抱臂，哼了一声：“本来是有的。”
宁长空毫不意外池昭铭笃定他就是林锦松。他放心不下三小只，特意跑这一趟就是最好的证据，况且池昭铭未必不了解邪气与凤凰的内情。
池昭铭自知理亏，主动换了个话题：“你要不要回去休息？我来看着就够了。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是不太好。宁长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又用力咬了下，试图显出点血色。
他现在呼吸都觉得累，腿软得走路像踩棉花，还能坚持站着笔直全靠对眼前这个人的怨气。
要是我自己死遁，哪里会身体虚弱至此？
宁长空平静地说：“池局，信任这种东西，是经不起考验的。”
卖过一次顾明辉，就可以卖第二次、第三次。
池昭铭没接话，只是出神地盯着顾明辉。两人跟着三小只的攻略进度，一起缓慢前行。
宁长空站定，面具下的赤眸如同燃烧着的火焰：“池局，我想要真相。”
“你应该猜到很多了，”池昭铭还是那副泰然自若的样子，面色平静，“我和黎博合作，在元宵节那晚，故意把顾明辉放到他手上。”
他总算直直对上宁长空的眼睛：“他和我承诺，不会伤害你们，而且不会让你们察觉到异样。你被他带走，不在我的计划之中。”
“我很抱歉，锦松。”
宁长空凉凉地开口：“他和你的这个承诺没兑现，你为什么相信他和你承诺的另一件事就能实现？”
那个驱使池昭铭答应合作的承诺。
池昭铭笑了起来，不是如沐春风、八风不动的池局长的笑容，而是能在战场上大笑着杀敌，拿魑魅魍魉的鲜血祭剑的执行部池部长的笑容。
池昭铭根本不是信任黎博信任到能够把他们几个的性命交出去，而是愿意赌上他们的命，换一个可能。
为整个修行者群体的实力提高而心动的他，会想要什么样的可能？
“池昭铭，”宁长空咬牙切齿地从唇齿间挤出这几个字，“黎博给你看了什么证据，让你相信他能搞出灵气复苏？”
第36章 36 烧香 这是他们三个人第一次见到……
灵气复苏元年, 4月4日15:47，幻境·祭城隍。
“你真的很优秀，锦松。”池昭铭慨叹道, “我很遗憾拱手把你送给妖族。”
这还是不想说, 顾左右而言他。
“是邪气。”宁长空笃定道。他得再逼一逼，看看能不能逼出更多情报。
“祸乱人间的邪气？这个锅我可背不起。”池昭铭背着手, 笑意愈浓, “说到邪气, 还是能克制邪气的凤凰，心里更清楚吧？”
想就邪气反套他的话, 看来池昭铭也不清楚邪气和凤凰的具体联系。
再进一步。“而且我想, 应当和您在十年前那次任务中的所见，有关系。”
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激起了层层涟漪。池昭铭眸色一暗。
楚清歌突兀地开口：“他心跳乱了。”
池昭铭微微调整了下姿势，长出一口气：“人妖殊途, 立场不同。我不能讲，锦松。”
这是默认了。
宁长空听了他的话, 心头顿时无名火起。但心思百转千回之间, 他还是选择了卖惨。
他抱臂，头微微偏向一侧, 语气中带着一丝落寞和自嘲：“人不人妖不妖, 活该我两边不讨好。”
池昭铭有些动容。周一的新闻发布会上，宁长空将事实讲得清楚，又不顾朱寰等妖的劝说, 坚持留在金梧苑。认定他偏心人类，辜负御灵司的官职的妖怪，也不在少数。
池昭铭下意识地盯着他青白的面色, 和毫无血色又干裂的唇看了半晌。这人的名声响彻两界，回过头一看也不过是刚满十八，又被迫和朋友分离的小孩子。
“十年前的任务，”池昭铭叹了口气，收回目光，“黎博留下殿后，不想却有奇遇……他给我看了件我曾在那次任务中见过的东西，仅此而已。”
宁长空细细品味着这句话。池昭铭也没有再说更多的意思。
另一边，主角团进行到了画净化符文的解密环节。宁长空出神地看着。
燕晓灵主笔，顾明辉还是对此一窍不通的样子，他给左朗凝当徒弟应该挺合适……温庆生倒是在这方面进步颇大，让他有些讶异。
这让他想起件事。“那两块白玉玉佩？”
“应该也是从十年前的任务地点带出来的材料再做的。”池昭铭应得干脆。
能找到西王母的白玉琯的任务地点……总不会就是瑶池幻境吧？宁长空挠了挠头。
最后一个问题：“那么，为什么是顾明辉？”
到底是什么龙？应龙？总不会是龙渊的龙吧？
而且顾明辉和龙是什么关系？转世投胎？血脉后裔？
池昭铭摇摇头：“这不能讲。”
套不出更多话了，但收获不少。宁长空拖着脚步往供奉城隍的主殿走去：“画这个阵法应该要挺久的。我离开一下，麻烦池局先帮忙盯一盯。”
“你去干嘛？”池昭铭一愣。
宁长空头也不回：“烧个香。”
灵气复苏元年，4月4日16:02，幻境·祭城隍·主殿。
池昭铭踏入庙宇，只见殿前香火燃出的白烟袅袅上升，如同轻纱般在空气中飘荡。他的目光穿过这层朦胧，落在了宁长空身上。
宁长空正坐在一个蒲团上，盯着摇晃的烛火发呆。
“你不去盯着那边？”他头也不抬地问，声音低沉。
凤凰的声望正盛，池昭铭动不了他。两人现在还能维持着微妙的默契与和平。
池昭铭没有坐下，而是站立着，目光在殿内四处游走，打量着庙宇的陈设。他的目光在古朴的柱子、生锈的城隍像上徘徊：“你这边一言不发地走掉比较吓人。”
宁长空依旧坐着不动：“就是烧个香。”
池昭铭挑眉，语气玩味：“哦？不是因为站不住了，得找个地方坐下来歇会儿？”
当年他和黎博是不是因为本质都是乐子人，才关系挺好的？
宁长空发烧烧得人发蔫，懒得理他，只是淡淡地瞟了他一眼。
池昭铭见宁长空一直坐着不动，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换上了认真的神色：“你身体没事吧？”
“……怎么都把我当纸糊的。”宁长空慢吞吞地吐出一句。
“你看着就像纸糊的。”池昭铭拍了拍腰间佩剑，“看着还没这柄剑重。明辉和庆生，他们两个随便哪个都能单手把你提起来。”
宁长空疲惫地叹了口气，拍了拍身侧的蒲团，示意他靠近些。
池昭铭走了几步，直视着城隍像：“我不信这些。”
“我也不信。”宁长空拉着池昭铭的衣角，又借了他的力，吃力地站了起来。
池昭铭稳稳地托住他的身体：“祭城隍的时候，许了什么愿？”
在明清民国时期的北京，清明节有拜“城隍爷”的习俗。人们前往城隍庙烧香、祭拜，祈求风调雨顺、平安吉祥。[1]
“今年运气好点，太霉了这也。”宁长空默念除尘咒，抖落礼服上的香灰，转身向殿外走去，“走吧。”
池昭铭眨眨眼，大步跟上：“到目前都挺顺利的，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你要不要再歇会儿？
“呵。”宁长空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我每次这么想就会出事。”
灵气复苏元年，4月4日16:16，幻境·祭城隍。
怎么会，这么强？
温庆生咬牙凝聚全身灵力，手中的长剑猛地一振，剑身上的光芒瞬间亮起，将厉鬼的爪影挡在了外面。
辟邪阵将要画完的时候，窜出只凶神恶煞的厉鬼，直直向他们扑来，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厉鬼的攻击被阻挡，它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整个空间都为之震颤。
到底是哪儿来的厉鬼？温庆生分神想着，余光瞟了眼也在持剑戒备的顾明辉。
总不会是这小子的倒霉体质又生效了吧？
灵气复苏之后，顾明辉是出学校能遇见邪气入体的妖怪袭击，上课能遇到法宝失控直冲他面门，回寝室睡觉都能有鬼魂压床视奸。
天知道这一个多月，他和燕晓灵到底捞了顾明辉几次。
"小心！" 燕晓灵的惊呼声划破了紧张的空气，如同警钟般在温庆生的耳畔响起。
温庆生猛地回神，转瞬间，只见厉鬼的身影在空中划出一道幽暗的弧线，它的手臂如伸展的黑色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指他的要害。
瞳孔骤然放大，温庆生的脚步本能地后撤，长剑斜劈而出，带着一道寒光，试图以攻代守，逼退这波致命的攻势。
然而，他的剑光似乎仍慢了一步。
就在厉鬼的爪尖划破他胸口衣物的瞬间，他胸前的凤凰羽毛突然光芒大放。一道耀眼的防护罩自羽毛中绽放开来，将厉鬼的攻击弹回。
在光芒的映照下，温庆生的眼前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黑色的人影。他喘息着，视线逐渐聚焦，看见飞起的黑色衣角上的金纹。
那人挡在他身前，身形挺拔。溢出的灵力气息隐隐有些熟悉，温庆生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他所吸引。
他凝视着那人的侧颜，半晌之后，温庆生才恍然察觉那面具并未覆盖全脸，不过露出的霜白面色几乎与那玉质面具融为一体，难以分辨。
神秘人指尖绽出金光，厉鬼顿时被灵力构成的枷锁束缚住，不绝于耳的哀嚎瞬间消失。
他启唇：“池局，不要打死了。”
这是他们三个人第一次见到凤凰。
被束缚住的厉鬼由黑雾构成的身躯已经缩水了不少，池局笑着收剑：“削弱到这个程度，应该可以了。”
“这位是御灵司副司长，宁长空。”池昭铭向三小只介绍着，忽略不远处正在阴暗地蠕动的厉鬼。
“见过鸣岐君。”“宁司长好。”“前辈好。”
这称呼真是五花八门。宁长空忍住笑，端出前辈的架子，冷淡地颔首。
池昭铭一挥手：“你们三个既然已经接了任务，就自己把这个幻境探索完。尽管出手，我们两个帮你们托底。”
“现在给你们十分钟休息时间，商量下战略。时间一到，就把这只鬼放出来，和你们打。”
池昭铭说完就示意宁长空一起退回到阴影中，放孩子们自己讨论，却见宁长空转过身，向温庆生伸出手。
他这边还什么都没说呢，温庆生就警觉地握住自己的羽毛吊坠。
宁长空……这是凤凰的名字啊。他不会说这是自己的羽毛，就要带回去吧？
“那根羽毛的灵力耗尽了，”宁长空无奈地开口，声音还是带上了些许笑意，“我给它再灌一次灵力，别怕。”
温庆生无助地看了眼正在憋笑的池局，池昭铭握拳抵唇，对他点点头。
“哦，好……麻烦了。”温庆生小心地把吊坠解下，放在那人摊开的手掌里。
指尖擦过掌面。那是只冰凉的，带着微微湿意的手。
和他想象里凤凰该有的，温暖而干燥的手完全不一样。
灵气复苏元年，4月4日17:07，公墓。
“操心太多，连瞬间触发的传送术都准备好了。”池昭铭低头耳语道。
宁长空还在看着远方对着自己墓碑碎碎念的三小只：“你不也一路跟着进了幻境了吗？”
那能一样吗？粗粗一瞥，光是池昭铭能辨认出的符文结构，就能让那片羽毛在拍卖场卖上几千万了。
池昭铭：“是不是有些偏心？只给庆生一个人？”
宁长空认真地看向他：“我可以再做两个，只要你愿意帮我转交。”
池昭铭在他赤红的虹膜中看到自己瞪大的双眼，他很快意识到，宁长空是认真的。
“这么贵重的礼物，”池昭铭移开视线，“你自己送。”
宁长空嘀咕着：“不愿意就算了。”
他最后看了墓前的三个人一眼，转身离开：“我先回去了。”
宁长空跑这一趟主要是不放心主角团，意外撞上了同样为三小只保驾护航的池昭铭。被卷入幻境那一刻，他和池昭铭已经察觉到了彼此的气机，躲也躲不掉，索性把话说开。
就目前来看，池局应该不会冒着激活羽毛吊坠上的应急术法，被他千里追杀的风险对三小只下手，他也好放心离开。
池昭铭：“不再待会儿？”
宁长空：“干嘛看给自己烧纸钱。”
再不回去，白闲要发现他偷偷溜出去的事了。
“不和他们说，你还活着？”池昭铭总算问出了那个自己纠结已久的问题。
“没必要，人妖殊途。”
凤凰的脚步一停，没转身，声音平淡而克制。
“已经回不去了。”
百鸟族少主，御灵司副司，妖族的认可保住了他横空出世的可信度，但也限制了他的立场。
池昭铭深吸口气：“黎博不一定想杀你。”
那人总算偏过头，清明的纷纷细雨尚未落到他肩上，就被炽热的灵力蒸发。
“想杀你的人，在西方。”
“谢谢提醒。”
黑衣的凤凰背对着林锦松的坟墓离开。
第37章 37 日常 兄弟，来灵篆院上班吗兄弟……
灵气复苏元年, 4月20日10:49。
鸣岐：发送文件“现代符咒学教程(0420).zip”
青鸟：收到
鸣岐：？你发消息干嘛
青鸟：还要听开会
青鸟：双声道怕听乱了
楚清歌的目光从手机上移开，看向汇报人的PPT。
“天网”已经上线半个月多了，任务收集和商品发放的系统都有很多需要讨论和完善的地方, 更不要说本周新开放的论坛功能。
其实对这个在危难关头仓促推出来的系统, 最关键的问题在于，它能否真的通过激励非官方的修行者完成任务放方式, 来帮助维护社会秩序？
这其实是个相当致命且相当不可控的问题。楚清歌做着笔记, 记下待会儿要提出的观点。
因为修行者会不会接任务, 会把任务完成的怎么样，其实是一个市场调节的结果。
相对简单的任务, 或者异处局没空处理的任务会转交给“天网”, 但靠近任务地点的修行者未必有实力，或者有意愿完成任务。
如果在这些滞留任务造成恶性后果之前, 异处局没能够回收任务并完成，被波及的居民就会产生怨言, 甚至在这个异处局公信力不足的节骨眼上搞出新闻。
但是楚清歌并没有太担心这一点。
鸣岐：今天还有任务吗？
鸣岐：没有我就处理百鸟族的公务去了
青鸟：有几个，稍等
能够用帝江羽毛精准传送的宁长空, 无疑很适合帮忙托底。
灵气复苏元年, 4月20日11:17，荒郊野外。
“匿名用户C4FE”已完成“E级调查任务#1963”。
穿着伪造的异处局制服的宁长空上传了照片, 埋头在手机上写起了任务汇报：
“初步判定为游魂作祟, 该游魂在黄昏至日出的时间段内频繁出现，具有一定程度的攻击性，但尚未造成严重的人身伤害……建议分级为B/C级战斗任务。”
写完报告, 点击上传。积分入账，经验提升。
为了降低可疑度，宁长空象征性地用新到的积分, 跑商城里逛了一圈，象征性地买了本自己写的书。
他漫不经心地翻着自己的账号。“匿名用户C4FE”，等级在这个开服两周多的软件里算是挺高的。
一方面是他像是垃圾桶一样，负责处理杂七杂八的滞留任务。虽然很多都是像这样的E级、F级的鸡肋任务，但调查任务要是调查出紧急情况，摇身一变成A级任务，他也会顺手处理的。
另一方面是……宁长空无奈地点开亮着红点的论坛私信栏。
刚刚建立一周的天网论坛出乎意料地火爆，他高兴看乐子，也愿意帮人指点迷津，没少在里面回答问题。
所以现在他算是天网论坛的一代顶流，炸弹哥——C4就是炸弹嘛！
静墨：转发“天工科技Official”的视频“走近灵篆院：百年历史与转型困境”
静墨：看看这个。
宁长空倒吸一口冷气，怎么天网论坛的聊天界面还可以转发视频的？
匿名用户C4FE：兄弟，我说了很多遍了
匿名用户C4FE：我当散修当习惯了，不高兴被人管着
静墨：不来工作也行。
静墨：出来吃顿饭，交个朋友吧。
静墨：我的手机号XXXXX。
看着熟悉的手机号，宁长空无奈捂脸。
他碍于身份不便，没法自称隶属哪一方势力，只能咬死自己是散修。因此，他在天网论坛混出名气之后，来私信找他的人很多，招揽他的人更多。
其中他最没想到的，就是自己这位二师兄，越静亭。
他以前就是这么个犟种脾气吗？宁长空抹了把脸。
匿名用户C4FE：兄弟，真别给我发消息了
匿名用户C4FE：我不会和你出来见面的
静墨：那你把我拉进黑名单好了。
静墨：我无所谓。
我有所谓啊大哥！我还想视奸你的账号呢！宁长空在心中哀嚎。
匿名用户C4FE：……
匿名用户C4FE：你写的帖子挺好，我还想看
静墨：那我就继续给你发消息。
“长空？你的心跳突然乱起来了？”是楚清歌疑惑的声音。
宁长空深呼吸：“没事，被越静亭气的。”
静墨：你在符箓、术法还有阵法上的造诣都很高。
静墨：去专业的地方，和更多人交流，对你的能力提高很有益处。
静墨：不去灵篆院，去天工科技也行。
聊不下去了，来来回回就这么几句。宁长空烦躁地切出微信聊天界面。
鸣岐：你们啥时候给论坛开发个开马甲的功能啊？
“天网”系统是要实名验证注册的。在注册的时候，宁长空数了下手里可用的马甲。
在“震惊！天工科技创始人竟是战斗狂人！”，林锦松在棺材里仰卧起坐，和偷白闲的身份证间，他选择……从御灵司为情报人员准备的假身份里要走一个。
他还用宁长空这个身份证也注册了一个，但担心在白闲面前露馅，还没用那个号刷多少任务。
也算对得起天工科技下面标的那行“务必使用自己的身份证注册账号”的提示。
青鸟：紧急上线的论坛，能用就不错了
青鸟：况且，就越静亭那个执着劲儿，哪怕换了马甲，你只要还在论坛发帖，他就能把你揪出来
好像也是。宁长空把手机塞进口袋，伸了个懒腰。
他这半个月明面上开始接手百鸟族的公务了，偶尔也被异处局和御灵司抓去当劳动力。
他清明回羽乡给青耕诊脉的时候，因为自作主张放血的事被臭骂了一顿。白闲现在盯他盯得死紧，工作做完了就要赶他去休息。
楚清歌忙着天工科技的一大摞工作，没空帮他掩饰，他只好精进幻术，务必让白闲察觉不到一点。
白闲刀子嘴豆腐心，顶多骂他一顿。青耕是最狠的，不光加了药量，还配了苦苦的药茶，一天就要他喝掉一瓶。
他最近喝苦药喝得舌头都麻木了，而且白闲不知道从哪里学的本事，他前脚刚往马桶里倒完后脚就被逮住，害的他现在只敢在溜出来做任务的时候把药茶倒掉。
宁长空拧开被迫随身携带的保温杯，正准备故技重施地倒掉一半。
就听见背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咬牙切齿的声音。
“用幻术偷偷溜出来，是吧？溜出来之后，还要把药茶倒掉，是吧？”
灵气复苏元年，4月20日11:31，金梧苑。
宁长空规规矩矩地双手放在膝上，正襟危坐，一副任你打骂的乖巧样子。
坐在他对面，双手抱在胸前的白闲已经对他这副卖乖的样子完全免疫了。
这家伙，看起来多乖巧多配合，私底下就有多能骗多作死。
“说吧，天天跑出去干嘛？”白闲阴着张脸，“布了个这么精细的幻阵骗我，啊？”
是啊，多精细的幻阵啊。宁长空眨眨眼。专门应对白闲这种时不时要进门看两眼的中国式家长开发，每天要耗他五块灵石呢。
“跑出去接‘天网’上面的任务，我想帮点忙。”宁长空老实回答，接着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看穿我的幻术的？”
难道是哪里做的不够仔细？但是迷惑的对象是白闲这种修为的老妖怪，他刚开始布阵的时候，就因为消耗过大，险些把自己痛晕过去两回。
要是再精细一点，我的小心脏可受不了哇。宁长空想着。
白闲被气笑了：“你要是今天但凡喝了一口这药茶，就不会问这问题了。”
宁长空皱着眉抿了口，咂了咂嘴。我去，给流体施展追踪法术。
我怎么拿到手的时候没发现？宁长空瞪大眼睛，检查起了保温杯，在盖子内侧发现了隐藏法术波动的纹路。
我就说怎么这个杯子今天看起来有点陌生，原来是换了个新的……唉，要是楚清歌在，就能拜托她来检查了。
宁长空神在在地放下杯子，继续正襟危坐。白闲看着他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就知道他又在想下次该怎么骗自己了。
白闲抹了把脸，回忆起朱寰分享给自己的育儿经，放缓语气：
“长空，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
宁长空无奈地叹了口气：“因为你觉得我不注意身体。”
其实并不止如此。上次自己去放血尚且符合他一直以来的表现，但是这次不惜编织幻境也要出门……不是什么令人信任的表现。
“知道你还！……唉，算了。”白闲往嘴里倒了杯茶，接着心平气和地说，“我知道你觉得，出去帮助别人更重要，但是青耕说你的身体最好静养。”
“你还很年轻，把身体养好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不用着急。”
宁长空不为所动地垂着眸，看着自己放在膝上的双手。
“我们可以各退一步。你不想一直躺在床上，我们也可以定一个自由活动的时间。每天我们一起出门，你想接‘天网’的任务也可以，想出去玩也可以。”
白闲紧紧盯着他：“只要你不瞒我。”
“不用绕圈子了，白闲。”宁长空抬眸，直直地看着他，“我收了太多劝我回羽乡，劝我不要那么亲近人类的公文了。”
“妖族不信我，而在这个节骨眼上，我又瞒着你出去，太可疑了。”
白闲长出口气，给自己倒了杯新的茶。在汩汩的茶水声中，他慢慢开口：“你是个好孩子，长空。我不想不信你。”
我什么时候能在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不起鸡皮疙瘩。宁长空抱臂，做出一个防御的姿态。
“这就是为什么，我不想要你知道。”年轻的凤凰落寞地避开白闲的视线，两臂抱紧自己，小声说道，“你站在妖族这边，不站在我这边。”
白闲从一开始跟在他身边，一半是照顾他这只懵懂的小凤凰，一半是代表妖族进行监视。
久不面世的凤凰之子突然随着灵气复苏现世，出现得太巧，这是其一。
他在人间名气太响亮，做出决策又偏向人类，被人指着鼻子骂过还坚持不回羽乡，这是其二。
白闲看着他这副样子，有点心软。
设身处地地想，小孩带着模糊的记忆突然出现在灵气复苏后混乱的人世间，循着本能一个劲儿地做好事。
好不容易找到了家，却发现做好事不仅要被帮助过的人骂，还要被家里人怀疑……合该觉得委屈。
但前提是，这一切是真的。
白闲努力硬起心肠，认真地说：“我是你父亲的侍从，因此也是你的家人。”
“混血的孩子总是夹在人和妖两族之间，不知道如何自处。但是没关系，这个灵气复苏的好时代里，人和妖将维持很长一段时间的和平。”
白闲绕过桌子，拉开宁长空旁边的椅子坐下，轻柔地握住他的手。
记忆里风清梧的手，总是透着凤凰灵力的炽热。而这双手却因为身体根基亏损，一直是冰冷的。
“但是世人不知道你是混血，孩子。只要你想，百鸟族永远敞开双臂欢迎你，而人类不会。”
刚刚入世的小凤凰对世事懵懂，趁这个机会让他彻底倒向妖族，对妖族和对他自己都好。
“白闲，”白闲对上那双熟悉的、澄澈的赤色眼瞳，“你是我父亲的侍从，不是我的。
“你忠诚于我父亲，忠诚于妖族，但不忠诚于我。我不喜欢。”
准确来讲，是不喜欢越过我关心我的侍从。宁长空想。
最忠诚的侍从，就是要我下令现在立刻马上把我捅个对穿，也能毫不犹豫地下手的侍从。那才叫忠诚呢。
“我们各退一步。”宁长空声音很低，“我不赶走你，也不瞒你。”
“但是，只要我做的事不会损害百鸟族乃至妖族的利益，你就不能阻止我，也不能告诉别人我的所作所为。”
白闲悲哀地，直视了那个自己一直规避的，可疑之处。
在明面上，在大众的视野里，宁长空的疑点在于在人与妖之间的摇摆。
而朱寰明知道宁长空是混血，明知道凤凰有所偏向是正常的，还要坚持拜托他白闲再做试探的原因……
灵气复苏之世，乃是乱世。妖族该如何和人类相处，是个大问题。
空降的御灵司副司长实力超群、智勇双全。近日趁大量妖族涌向人类社会，辅佐苏司长在现世布下情报网络，手段老辣，整个御灵司无不佩服。
新晋的百鸟族少主刚刚理事，就在最近的聚英会上舌战群儒，坚持加大蓬莱的开放力度，以及布局蓬莱的基础设施建设。
……聪明过头，这是其三。
第38章 38 怀疑 原来那位青鸟，什么时候回……
灵气复苏元年, 4月20日11:36，金梧苑。
“只要我做的事不会损害百鸟族乃至妖族的利益，你就不能阻止我, 也不能告诉别人我的所作所为。”
非常、非常好的提议。白闲想着。两全其美。
他本就是百鸟族的老祖宗, 无需向任何人报告所见所闻，只需要向朱寰和聚英阁提供判断。
但是, 白闲心中盘旋着一个问题：
我信他吗？
白闲仍旧注视着那双孩童般清澈的、好像没被尘世侵染过的赤眸。
不, 分明被尘世侵染过。
百鸟族藏经阁里的书, 把曾送往翎煌府和金梧苑的放到一起，不知道能装满几个书架。
人间的书应该也读过不少, 不然也不至于在聚英会舌战群儒后, 在张瑄张副司前来求教的时候，大笔一挥写下一张政治经济学书单。
凤凰曾走遍华夏大地, 焚天的烈焰驱逐过无数魑魅魍魉，也曾走遍蓬莱山河, 温和的灵力为病患驱逐邪气。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莫过如此。
可那双眼睛还是一尘不染的澄澈。
新生的凤凰镇定平静地接受职责与指责, 表现得顺从、配合，连怀疑都照单全收。
甚至为怀疑自己的家人, 主动提出监视自己的方法。
到底要归功于与生俱来的宽容本性, 还是他用失忆当借口掩埋的过去？
我应该怀疑吗？白闲想。凤凰的血脉做不了假，但倘若他是失忆的真凤凰，这番才能要怎么解释？
……啧, 我讨厌动脑子。
管他呢！宁长空现身至今两月有余，所作所为桩桩件件，无不是为了人类和妖族考虑, 这是其一。
况且我从今往后可以直接在他身边监视他，观察他的行迹。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这是其二。
而且……白闲想。
被他这个神话时代的遗孤期待太久的奇迹，灵气复苏，总算降临了。
这个奇迹降临得太晚，他以为自己已经不会激动了。但当这个太肖似神话时代的时代大步走来时，当他真正走入这个灵气充裕的世间时。
他久违地想，再期待一次，世间英杰的故事。
这是其三。
“再加一条，”白闲突然开口，“我是你父亲的侍从，有义务看顾你。”
“如果你要再做什么自伤的事，我可以制止你。”
朱寰说，宁长空的才能世间无双，只要他不存二心，假凤凰也要捧成真少主。
白闲又何尝不存了这样的心思呢？即便不是风清梧的血脉，他也想……也想再侍奉于英雄身侧，再亲眼见证一回可流芳百世的故事。
有点麻烦的要求。宁长空不满地在心里啧了声。
但是白闲看起来心思已定，这个条件也找不到错漏之处。唉，就这样应下来吧。
也算是心头一桩大事解决了，不错不错。宁长空正要开口答应。
“呃，喂。长空啊。”脑海里突然响起了楚清歌迟疑的声音。
“我好像……搞砸了。”
灵气复苏元年，4月20日11:24，天工科技总部·江云箫的办公室。
“宜安呢，已经走了吗？”楚清歌合上办公室的门，走了进来。
江云箫示意她坐在自己面前：“嗯，张副司来接的她。”
“真难为她了，天天被一群保镖围着。昨天还和我说，她今年到现在都没骑过摩托。”楚清歌拉开椅子坐下。
天工科技的名声越响，想要对他们下手的人就越多。
青鸟毕竟是神鸟，另一位在世神鸟凤凰的战斗力首屈一指，敢对楚清歌动手的都要好好掂量掂量风险。
人妖混血最忌体内灵力失衡，而修行时灵力增长，更难维持人和妖的力量均衡。江云箫因此没有特意修行。
他早在当赌场老板的时候就成了许多人和妖的眼中钉，被来来回回刺杀过不少次，身边一直戒备森严。
一来二去，只有同样战斗力一般，又初出茅庐的燕宜安最好下手。江云箫和楚清歌一直对她保护得周全。
今天因为是书院同学聚会，她那帮同窗又顶异处局年轻战力半壁江山，所以等张瑄来接了人，又嘱咐两个姑娘做好变形易容、走人多的大道，就放心放人走了。
“这回找我，还是为了叛徒的事？”楚清歌接过江云箫递过来的文件夹。
江云箫嗯了声：“算是，抓出来了几个，你先看看。”
天工科技这段时间遭到了源源不断的攻击，包括且不限于暗中破坏天工科技的产线，对青鸟的网络帐号定点爆破，雇佣水军散布各色虚假信息，攻击天网系统的服务器……
尤其在这个天工科技飞速扩张的时候，想要安插间谍的人和妖都不在少数。
宁长空那边也不方便拦御灵司往天工科技安插人手，楚清歌和他只能互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便下面的人和妖互相查来查去。
楚清歌和江云箫简单商量了会儿如何处理几个相对高层的叛徒，和天工科技接下来的内部安全策略。聊完，她便起身要走。
江云箫叫住她，少见地露出了几分犹豫：“我想问一个，有些冒昧的问题。”
楚清歌讶异地抬眉：“请说。”
她已经扮演青鸟一个多月了，和江云箫、燕宜安相处起来都算自然。
江云箫清了清嗓子：“我只是在想，原本的那位‘楚清歌’……什么时候回来？”
直到3月底，宁长空不需要处理妖族公务，空闲时间较多，还时不时开开远程会议。
“‘她’整个4月都没怎么出现，我有些在意。”
楚清歌听到了自己理智之弦崩断的声音。
灵气复苏元年，4月20日11:37，天工科技总部·江云箫的办公室。
“不是，为什么啊？我烧过香了啊？”把卡在嘴里那句“我答应你”先对着白闲吐了出去，宁长空在心灵连线里哀嚎道。
楚清歌回他：“你等等再说话，我先试探一下江云箫的想法。”
“……怎么看出来的，江老板？”她无奈地坐了回去。
“一开始只是觉得……有些不自然。”江云箫摩挲着下巴，“你虽然有在模仿那种飞扬跋扈的情态，但是你在分析问题和做出决策的风格上，是收敛的。”
江云箫斟酌着词句：“太冷静也太自持，没有那种要和我舍身一赌的气概。”
这就是她和宁长空的根本差异了。楚清歌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与宁长空相识太久，合作太久，几乎想象的出对方遇事的每一个反应，想象的出来他要怎么矫揉做作地演神采飞扬的大小姐。
但是既然是搭档，就是互补大于同频。
系统是辅助位，是执行者的缰绳，她最擅长的，是为宁长空兜底。她会拿出备用方案的备用方案，在最危急的时刻维持绝对的冷静，在死胡同里寻找出路——就像是临时拿灵血宝石修补心脏的那次。
即便如此，她缺乏那种，执行者最宝贵的，要世界为自己让道的魄力与行动力。
反过来也是一样的，楚清歌想。宁长空天天笑她执行者执照考不出来，自己又死活不去考系统资格考，不就是因为知道自己过不了？
楚清歌破罐子破摔地承认了：“说实话，当时他和我说要来拉你入局的时候，我就建议他做更稳妥的准备，但是没拦住。”
眼前这位，和之前的青鸟果然是合作关系。
江云箫摩挲着下巴：“想听听我的想法吗？”
“当然。”
他饶有兴致地说道：“双生子，而且你是姐姐。很符合‘她’翘班摸鱼的个性。”
楚清歌努力忍笑。
“错了？”江云箫挑眉。
楚清歌深吸口气：“不全对。”
姐姐的部分是对的。
谜底还是没猜对，但是好歹解开了点谜题，江老板心情大畅：“你下次找个机会让‘她’来趟公司，我们合伙吓她一次怎么样？”
“晚了，‘她’已经知道了。”楚清歌最后还是笑了出来。
对不起，我的演技就是这么烂。
“你们心意相通啊？”江云箫这下真有些惊讶。双生子的心灵感应这么强？还是说双重人格？
“所以说‘她’现在不出来……”“只是在忙别的事，不必担心，‘她’正在抱怨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问到这里就可以了，江云箫没再追问，低头喝了口茶水：“燕宜安私下找过我两回，估计也看出些端倪。我不会和她透底，你自己逗她去吧。”
完蛋了，一个已经知道楚清歌和林锦松有关系的燕晓灵，再叠上一个知道此青鸟非彼青鸟的燕宜安。这谎要怎么圆啊？
楚清歌揉了揉眉心。
“最后一个问题，”在楚清歌推门离开的时候，江云箫开口道，“‘她’之前老是说家里人不让‘她’出来上班，这个‘家里人’是不是就是你？”
“真不是我。你都脑补了些什么啊？”
“呃，讨厌妹妹在人前抛头露面，以至于愿意代劳的姐姐之类的。”
楚清歌砰地一声关上门。
第39章 39 炸弹哥 李涛，炸弹哥皮下到底是……
灵气复苏元年, 4月20日11:47，异处局传送点门口。
杜易和拉开车门：“左朗凝没和你一起？”
刚从传送点走出来的越静亭长腿一迈，坐进副驾：“她临时有任务, 任务地点燕宜安公司近, 她说等她做完就去和她们两个会和。”
杜易和坐进驾驶座，越静亭拉上安全带, 低头在手机上点开天网系统的论坛板块。
#天网论坛通用版规发布(ver 2.1.3)(置顶)#
#【干货】个人的炼丹心得和新手入门教学(hot) #
#【灌水】李涛, 炸弹哥皮下到底是何方神圣(hot) #
尽管很想看第三个帖子, 越静亭还是克制住自己，点进了第二个帖子。
他快速浏览了一下主楼, 虽然很基础, 但有些观点很有启发性。他先把帖子加入收藏夹，然后慢慢往下翻。
12L 匿名用户EE45
看不懂, 炸弹哥怎么看 @匿名用户C4FE
……
16L 匿名用户C4FE 回复 12L
泻药。炸弹哥没炼过丹，炸弹哥用眼睛看。
大致看了下帖子, 灵力和药材的进行共鸣的这部分还挺有意思的，炼丹天人合一的感觉描写得很详细。
别的感觉没有特别偏离从古传到今的那套, 注重药材提纯, 配比和火候的实验科学描述。
这种研究方法论走到极致，就是药王谷新发的两篇：“大数据驱动的炼丹材料优化策略.pdf”, “机器学习在炼丹过程中的参数优化与预测.pdf”
我个人一直挺好奇, 隔壁符箓都有扔掉符号描述，聚焦能量流动的模型描述了，怎么炼丹就没人/妖研究这个？比如灵力在丹鼎里的流动方式对成丹品质的研究, 之类的。
我一直想研究看看的，可惜没时间玩炼丹。
书单挺不错的，码住了。我有空读读看。
越静亭眸光一动, 这个人的思路总是这么超前。他截了图，发给药王谷的同辈朋友，切回论坛继续往下拉。
22L 匿名用户EE45 回复 16L
我去，真被我@出来了
“引用就没人研究这个”
炸弹哥，这个地方得改成人/妖，小心被骂
23L 匿名用户C4FE 回复 22L
谢谢，已经改了，我老是忘掉这茬[捂脸]
匿名用户C4FE，自称一介热爱研究的普通散修，通称炸弹哥。喜欢高强度在天网论坛水帖，虽然隐藏了任务记录，但根据用户等级来看，个人实力应该也相当不错。
……他到底是什么人？
越静亭切到论坛首页，点进那个已经飙到热门第一的帖子。
【灌水】李涛，炸弹哥皮下到底是何方神圣(hot)
1L 匿名用户23333 楼主
已知炸弹哥：
1. “什么都会一点”，指符箓/阵法/术法/炼丹哪里都能聊两句，最近貌似还开展了回答西方魔法相关问题的业务
2. 很空，天天水帖发帖，有@必回，甚至私信也经常回
3. 实力不会弱，论坛红名标识，天网等级很不低于30级（我也想要红名标识……这才半个月啊，都是怎么练到30级的？睡觉都在做任务？）
4. 精通潮流文化，用表情包什么都很自然，没有几百年老妖怪追时髦的生涩感
求：炸弹哥到底是何方神圣？
2L
首先排除异处局
3L
笑拉了，异处局压榨人/妖远近出名
4L
什么老妖怪？我们几百年老妖怎么你了？我化形的时候，你爷爷都不知道在哪里呢？
@管理员02 有人种族歧视！
5L
劝楼上不要这么捕风捉影，给妖族丢脸
6L
感觉4L像妖族披皮黑在反串
7L
同意2L，我男朋友就在异处局上班，996都算好的了，2月那会儿恨不得007
8L
说不定是异处局文职，比如研究部门的人？
9L 楼主
先说说我的想法：
众所周知，对各种知识进行钻研的闲情雅致，只有衣食无忧又有充足时间的人才会去做。
其次，炸弹哥经常说有些研究方向一直想研究，但是没空做。
有空刷论坛写回复，但没空做实验做研究，这说明什么？说明炸弹哥还是有本职工作的，大概就是在清闲部门挂职，天天办公室公费摸鱼的大佬。
所以说炸弹哥自称散修，是为了不被同时和老板发现，为了能够一直摸鱼！
10L
这算什么？我们修行界有自己的娘子关电厂？
11L
娘子关电厂是啥？为啥关电还要建个厂？
12L
楼上好可爱233333
13L 回复 11L
恭喜你在人/妖鉴别诊断中答对0题击败了百分之五十的妖怪！
死因：断句错误，是娘子关/电厂
……
70L 回复 9L
那你要怎么解释炸弹哥30+的天网等级？
我看，只有把在天网上接任务当做主业，天天到处完成任务，才有可能半个月刷到这个等级吧？
等待任务成果鉴定通过，或者新任务还没发布出来的时候，就刷论坛，久而久之就在论坛上活跃起来了。
71L
楼上拆拆摄像头，我现在就在等任务成果鉴定
唉，谁规定的用户发布的任务，要让发布者来评价成果？我快等死了
……
149L
都让开！我来发疯！
炸弹哥是天工科技为了鼓励我们使用论坛功能，专门组建的专业团队，所以什么都能回答！
自称散修也是因为这个！这都是天工科技的阴谋诡计！！！
150L
这还是中文吗（戴老花镜）
151L
笑死我了，红标就是管理员标是吧？
152L
阴谋论莫名合理欸，天网刚出来的时候，天天有人开盘赌什么时候有任务没完成出事、滞留任务出事，结果啥事没有。
当时就有人说是天工科技花了大钱把出事的消息都压下来了，总不可能有专人天天跟在后面，给滞留任务擦屁股吧？
我赌一手炸弹哥这个号也是天工科技的阴谋
（该帖已被机器人管理员屏蔽，原因：涉嫌违法行为）
153L
这种问题，果然还是要@匿名用户C4FE 问正主吧
154L
啊啊啊不要把本人@出来啊
155L 匿名用户C4FE
没事，我已经窥屏很久了，看大家讨论得正欢，不太方便打扰，这会儿总算有个机会说两句。
我看这个帖子今天早上开的，这没几个小时就150+楼了，吓了一大跳。
大家的猜测都很有意思，我就不一个一个评价谁对谁错了。在下真的只是一介普通散修，感谢各位坛友抬爱，但还是给彼此留点隐私吧。
注：也真不要私信邀请我加入各种组织了……我对我现在的生活很满意，不会做出改变的。
“我去，这家饭店怎么一下子这么多人……”
杜易和突然开了口，语气惊讶：“我前两天来踩点的时候他们也没这么多人啊？”
越静亭抬头看了眼，的确是人山人海，这段路都堵的不行了。他问：“你提前订座位了吗？”
“没。”杜易和无奈地摇头，“妖族开的馆子，我之前问过一次，他们的服务员压根搞不懂订餐电话啥的。”
说不定眼前这情形，正是因为没有预订座位这一功能导致的。
“我们先进去看看排队大概要多久，不行再换地方。”越静亭建议道。
“是个办法，来都来了，而且这家店的饭菜真挺不错的……嘶我看看哪里有停车位嗷……”
灵气复苏元年，4月20日12:08，“仙踪林”酒楼·前台。
“要等一个多小时啊……”杜易和搓了把脸，转头看越静亭，“咋办，换家店？”
“只能这样了，附近还有什么好吃的吗？”越静亭不怎么熟练地点开手机上的地图。
杜易和哭笑不得：“你拿地图看附近的餐馆……唉也不是不行，就是效率有点低。”
就当他们两个一边看着手机一边往外走时，一个陌生的声音叫住了他们两个：“两位道友留步！”
“我家小主人说，我们的包厢还挺宽敞。若二位不嫌弃，可以来挤一挤。”
越静亭转过身，看到了一个有着一头白色长发的男人笑吟吟地看着他们两个。
杜易和瞪大眼睛：“白前辈？”
正是白闲。
灵气复苏元年，4月20日12:11，“仙踪林”酒楼·二楼包厢。
当白闲推开门的时候，越静亭越过白闲的肩头，看到了一个正在手机上专注打字的年轻人。
年轻男人套了一件松松垮垮的黑色卫衣，搭着黑红配色的运动裤，显得随性而充满活力。发型也不再是往日束起的高马尾，而是用变形术变成了清爽的短发。
“鸣岐君。”“宁前辈。”两人拱手行礼。
似乎直到这时，宁长空才意识到他们的到来，他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露出了个笑容：
“两位好，快请进，随意挑个位子坐吧。”
大概是打扮得太青春活泼，笑得又太自然，越静亭一恍神，几乎以为眼前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神鸟后裔，而是一个普通的、充满活力的大学生。
第40章 40 酒楼 一束灵力光束穿透车窗的防……
灵气复苏元年, 4月20日12:12，“仙踪林”酒楼·二楼包厢。
杜易和却没动，他苦笑道：“是这样的, 宁前辈。我们今天准备在这里来一场同学聚会的, 不曾想周末居然有这么多人……”
宁长空也一愣：“啊，我以为你们就是来吃饭的。朋友聚会的话, 我和白闲在好像确实不太好。”
“能在这里遇见前辈, 实属有缘。”杜易和笑道, “不过我们两个还是要先行告退……”
“其实，”越静亭忽然打断了他, “这里人这么多, 和我们想法相同的人也多，附近的饭馆人不会少的。不如就在这里凑活一下？”
宁长空深以为然：“毕竟青鸟刚刚发过这家餐馆的五星好评推文, 一下子就大排长龙了。”
至于那篇五星好评，当然是他写的了。
“这样啊……等等, 什么？青鸟？”杜易和大吃一惊，随即看向毫不意外的越静亭, “你知道？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越静亭面色平静：“你也没问。”
在自己这位交换生时期的舍友暴走之前, 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就昨天发的。我以为你提前订好了。”
“异处局加班加成这样了, 我哪里有空天天刷社交媒体啊！”
好像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要旁观一场同学聚会了。在白闲的死亡凝视下, 宁长空低头喝了口保温杯里的药茶，目光忍不住粘在越静亭身上。
他在脑海里问：“燕宜安今天同学聚会？”
“嗯，张瑄来公司接的。”楚清歌秒回, “你咋知道的？”
“在‘仙踪林’吃饭遇上的。你有见过越静亭的现代装吗？”
“没啊，我把视角投过来……这啥啊？低马尾加红黑格子衬衫？”
“太难绷了。”宁长空评价道，为了压住嘴角, 他低头又喝了口茶，被苦得咂嘴。
和越静亭掰扯了几句，杜易和无奈地再次拱手行礼：“真是不好意思，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宁前辈。”
虽然几个大忙人聚在一起的机会很少，但未来总归有机会再聊的。而且，杜易和咽了咽口水。这家店的菜实在好吃，错过就太可惜了。
“没事没事，我还担心影响你们叙旧呢。”宁长空摆摆手，把菜单递过去：“我们已经点好了，你们看着加菜吧。”
杜易和虽然也是第一次见宁长空不戴面具的样子，但他经常拜访金梧苑，与两位鸟妖都算熟悉，这会儿自然地聊起了天。
越静亭自顾自翻着菜单，眼神却不自觉向宁长空飘去。
鸣岐君在蓬莱不戴面具，他长相俊美是人尽皆知的事。但他做事雷厉风行，人前不苟言笑。就算是共事已久的张瑄，对他个性评价至多一句温和谦逊，还是敬意居多。
这会儿眉目含笑，显得人生动得过分，看不出工作时杀伐果断、冷静自持的样子。
而且，他总觉得这张脸……有些莫名的熟悉。
不多时，燕宜安等三个姑娘也推门进来了。应当是杜易和提前提醒过了，她们三个推门进来的时候显得镇静多了。
杜易和、左朗凝和宁长空有一起作战的情分，张瑄是御灵司同事，燕宜安多少有和青鸟的这层关系，餐桌上气氛还算热烈，话题一个接着一个。
白闲对杜易和这个教他用手机的人类晚辈颇有好感，连带着爱屋及乌。至于越静亭……就算是正常的同学聚会他也只闷头吃饭。
宁长空兴致勃勃地听着八卦。原来在龙渊书院读书的时候，越静亭和杜易和是室友，张瑄和燕宜安是同班同学。
越静亭和燕宜安……是因为两人谈论过一次符箓和阵法后，越静亭持之以恒地追着她喊她来灵篆院，硬生生骚扰出的缘分。
……我去，小小年纪就是个犟种。
“当时我看见越静亭这小子就烦啊，”张瑄讲得眉飞色舞，“我有一次实在看不下去他在那边嗡嗡叫，打定主意要揍他一顿。”
“结果还没出手，嗖的一声，一柄剑飞了过来，削掉他一缕头发。”
“就是我们朗凝。”燕宜安笑嘻嘻地勾住左朗凝的脖子。
宁长空终于明白越静亭在天网论坛坚持不懈地骚扰他的经验是从哪儿来的，感情在燕宜安那里就练过级了。
以后不干监院了，还能给灵篆院当猎头，挺好。
他们顺着聊到龙渊书院的现状。左朗凝任由燕宜安挂在她身上，淡然开口：“我听说，书院这次期末考准备选一个幻境，让学生组队通关。”
“玩这么大？”张瑄讶异道，“是因为山河社稷图去年出过事吗？”
提到这件事，餐桌上气氛有些沉闷。被间接提及的当事人宁长空却咬着筷子出神。
完蛋，主角团又要出事了。
这我要怎么找借口溜进去旁观啊，异处局总不可能喊凤凰去龙渊书院轮值……
杜易和干咳一声，聊起了他们曾在山河社稷图中经历的冒险，比如当年他们在期中考时，就是在幽篁村解谜的时候，燕宜安和越静亭在符箓的解法上起了争执，这才有了后续的故事。
燕宜安不由自主地关注着宁长空的一举一动。楚清歌最近表现得有些反常，她想。或许同是神鸟，又彼此认识的凤凰有些消息。
她悄悄观察了半天，首先注意到的，却是宁长空刻意放慢的进食速度，一块糖醋里脊能慢条斯理地嚼半天。
难道鸟妖吃得都少？燕宜安想着，楚清歌吃得也向来很少。但是看旁边那位白发鸟妖的样子，感觉也不像。还是说这是神鸟特色？
“我听说，”她突然开口，“鸣岐君喜欢吃甜点？”这是张瑄的情报。
宁长空假装没注意到白闲若有若无的注视：“算是喜欢。”
“楚老师也喜欢吃甜点，每天下班都要买一些。”燕宜安试图把话题扯到楚清歌上面。
宁长空笑道：“大概是我和楚小姐在这方面兴趣相投吧。”
楚小姐，很普通的称谓。燕宜安咀嚼着。
杜易和顺着聊到了楚清歌经营得有声有色的网红事业，和她录的各种科普妖族和天工科技的视频，白闲听得津津有味。
趁白闲的注意力转移，宁长空悄悄把筷子伸向他觊觎已久的一盘蒜泥白肉。
啪的一声，白闲打掉了他的筷子。桌上的对话停下了。
“你回去还要喝药，吃不了这个。”白闲半是劝阻半是警告地说。
宁长空慢吞吞地收回筷子：“我知道”
白闲不置可否地轻哼一声。
左朗凝不由出声问道：“什么药？”
包厢里其他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宁长空脸上。
“没什么，就是补气血的。”宁长空含糊过去，慢腾腾地又喝了两口汤，随即一副吃饱的样子，搁下筷子。
吃得未免有些太少了，比楚清歌还要少。燕宜安目光一凝。他刻意拖慢速度，就是为了拖到现在才吃好？
左朗凝心中一沉：“您身体还没好？”
抽血对凤凰的影响这么大吗？还是说当时动手的消耗太大了？
“已然好得差不多了。只是族人不放心，一直要我喝补药罢了。”宁长空轻描淡写道，试图把这个疑点放过去。
几人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楚清歌突然来了消息：“你们吃好了吗？”
宁长空回复：“吃好了，咋啦？”
“下午有个异处局主持的会，我们三个都要参加，现在江云箫和我准备出发去接宜安。”
刚刚正在看手机的燕宜安也抬起头，抱歉地说下午有安排，马上有人来接她。
下了楼，结过帐，宁长空也不着急离开，准备看了燕宜安上车再走，小心为上。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灵气复苏元年，4月20日13:21，“仙踪林”酒楼·停车场。
燕宜安是左朗凝陪着走到车前的。轿车前排坐着司机和保镖，后排相当宽敞，三个人坐一起也不会感觉挤。
楚清歌坐在后排中间的位置，看似闭目养神，实则把精神力蔓延开来，借由附近的摄像头进行观察和警戒。
没有感应到杀气，附近50米无异常……100米无异常……200米……
在燕宜安拉上车门，准备笑着和他们打招呼的瞬间，楚清歌猛地睁眼，把江云箫往自己的方向用力一拉。
一束灵力光束穿透了车窗的防弹玻璃，险而又险地避开了江云箫的心脏，经楚清歌张成的防护罩削弱，最终带着浓郁的邪气，洞穿了他的肺部。
明明没有激素这样的生理结构，楚清歌仍觉得气血上涌。
杜易和脸色苍白地敲着车窗，左朗凝已经顺着灵力痕迹去追踪凶手了，司机正在紧张地询问是否要去医院。
燕宜安的泪水落到了她肩上。
楚清歌知道，肺部贯穿并不是最致命的。
人妖混血很少见，主要是因为难活。
身体像是两方势力角力的战场，一旦脆弱的平衡被破坏，就会走向崩坏。
邪气，破坏灵力平衡的邪气，会要了江云箫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