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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镜花 “不是用钱换包,而是换你开心”……

    “周总见谅, 先失陪了。”

    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一如既往的毫无真情。

    习惯了这种明面?上脸皮要撕不撕的客套环节,换做几年前可能嫌麻烦嫌虚伪嫌有病, 可现在?, 他?倒是有几分乐在?其中。

    毕竟, 看仓鼠在?转轮里面?精疲力尽, 每次都以为还?差一步就能吃到?头前的坚果, 但每一次都落空, 不是很有趣吗。

    他?有自知之明, 知道自己不算是个好人, 有私心有歹心有报复心, 俗人烂人一个。

    还?没有从刚刚的凝固气氛抽抽身, 迈出去的十?几步施慈还?有些呆滞,大拇指突然被人捏了下,感受到?突如其来的力道才?总算回过神。

    顾倚霜:“如果你还?在?想刚刚那个人,那我就要说别?因为不相干的人坏掉好心情了。”

    施慈笑了下:“可我看你和他?好像挺熟?”

    眸色暗了暗, 顾倚霜言简意赅:“之前在?澳洲读书的时候,住在?他?舅舅一家的隔壁, 几年里见过几次。”

    原来真的是混血。

    她想。

    这个话题没有继续下去,施慈脑袋一转, 被十?几步之外的画作吸引。

    画展的布置很有特点, 扬长避短, 不仅突出了“风花雪月”的主题元素, 并且运用低饱和的色彩与油画本身的颜料运用形成对比,更近一步地强调主体。

    从二楼到?三楼,再从三楼乘坐电梯下到?一楼。

    施慈拍了不少照片,顺带还?搜集了很多?可以运用到?游戏剧情设计中的素材。

    刚好, 《默山海》目前已经敲定的和主线相关的重?要角色中,有一位就是画家。

    回到?一楼的首号展厅后,施慈把?包包交给顾倚霜,自己则是去了趟洗手间?。

    只是没想到?,刚从隔间?出来,就意外撞见镜子前,正在?补妆的周云意。

    透过镜子,周云意也看见了她,只是脸上半点意外都没有,反倒是呈现一种好像已经等待多?时的感觉。

    水龙头打开,透明水液覆上手背、指尖,冲刷声不断。

    “施小姐品味不错,这表还?怪好看。”

    兀的,周云意收起粉饼,率先开口。

    眉心猛得跳动?,施慈淡淡回:“谢谢。”

    周云意笑了:“真羡慕施小姐,花个几十?块、百来块就能买到?这么表,不像我,扔出去十?几万几十?万,到?手的表依然不让人满意,还?真想向你学习一下呢。”

    话音一落,水龙头也在?同一时间?被关掉。

    施慈不慌不忙地看过去,笑意盎然:“嗯?你刚刚说什么?抱歉我没听见,这水流声太大了。”

    周云意嘴角一搐。

    她冷笑:“施小姐不仅会花小钱办大事,演技也不错呢,表面?一副人畜无害小白兔,我看啊,这心眼比谁都多?。”

    “我奉劝施小姐还?是别?学那些人,满脑袋都是要玩什么向上社交,可也不想清楚,自己究竟有没有那个斤两?!”

    因为不是客流量最多?的高峰期,这间?位于一楼的洗手间?也没有太多?的人,周遭安静,只隐约听见细微的机器运作声。

    瞬也不瞬地看着她,施慈丝毫不惧,神色清淡,嘴角反倒是挤出两?分弧。

    向上社交吗……

    如果她真的是在?社交,那就好了。就不会惦记这么多?,也不会贪心地想要更多?了。

    她从来都不是在?以小博大,只是费尽心思,陪自己玩、哄自己开心,去圆一场起于三年前,名为暗恋的美?梦。

    他?是梦的钥匙,也是梦的具象化。

    但梦就是梦,总有一天?是会醒的呀,她也一早就做好了梦散的准备。

    不想再理会,施慈藏住一声叹出的气:“周小姐,其实你不是因为那个人是顾倚霜才?来和我说这些的话,你只是看不惯像我这样的普通人随随便便就能挤进你们的圈子。”

    没有在?第一时间?反驳,周云意脸色变了变。

    她没应,在?施慈看来和默认没什么太大区别?,她继续道:“你放心,我没有要混你们那个圈子的打算,你也不用担心我的出现会影响到?你们什么,我只是我,他?也只是他?。”

    “而且,”顿了顿,她笑了:“周小姐你也是你自己,不会因为任何人改变。”

    说完这些,她不打算继续欣赏面?前人表情上的瞬息万变,擦身离开。

    指缝间?的残留水渍被纸巾擦干,一小团白色以完美?弧形的抛物线落入墙边垃圾桶。

    从洗手间?出来,她隔着很远便看见那道身影。

    红色衬衫格外打眼,银色的链条眼镜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取下,他?个子很高,不远处的灯斜斜落下一束光,灰色矩影被拉长。

    只见男人单肩背着她的那只米白色的奶油小包,高大挺拔的背面?身姿显

    得不太适配,却又挤出几分让人意料不到的可爱。

    被自己的形容逗笑,施慈不自觉放轻快了脚步。

    顾倚霜原本正在和萧何谈事情,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偏头看去,一眼便看清她,准确来说,是那双玻璃珠般的清透眼眸。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他?半侧过身,熟稔地抬起手,作势要牵她。

    但也在?下一秒,看清了脸颊上一闪而过的羞赧。他?笑意更浓。

    一旁的萧何看不下去了:“哎哎哎,我人还?在?这里站着呢,能不能别?笑的这么恶心!”

    朝她看过来,唇边的那点弧度早就被敛起:“嗯,知道你站着,还?有什么事吗?”

    “真想让你姐看看你现在?这个狗样子!”萧何义愤填膺:”早知道那两?张票就不给你留了!我喂狗也不给你!”

    这时,施慈已经走到?他?们面?前了。

    条件反射地戳了戳男人的小臂,她抬头:“什么票?”

    “你不是很喜欢那支叫arbiter的乐队吗,今晚在?徐汇区那边有场Live huose,萧总请客。”

    他?逐字逐句,神色淡而笃定。

    施慈听得发愣,忍不住问:“我好像从来没告诉过你?”

    食指被压在?唇边,顾倚霜笑了下:“那就当我有超能力吧。”

    施慈哑然,四指抻平压在?嘴唇上,遮住笑意,端着让人痛快打满分的淑女架子。

    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萧何突发奇想,翻出手机在?屏幕上点了两?下,跳转到?了“相机”。

    咔嚓——

    没有关音效,胜在?距离给面?子,没有被发现。

    低头扫视着照片里的两?个人,萧何笑得玩味,转头将照片又发了出去:

    【我就说吧,你弟和你是一样的人】。

    从美?术馆出来后,按照原定计划前往预订好位置的餐厅吃饭。

    刚下车眼尾余光扫过,施慈心血来潮,想拉他?一起逛逛隔壁那家中古店。

    顾倚霜不予置否,陪她一道。

    与普通的奢侈品专柜不同,中古店内特有的装潢调很富有时代感,复古气息浓郁,还?会搭配不同品牌的风格设置展柜。

    刚一进来,施慈就被一只撞色水桶包吸引了眼球。

    顶配二手的魅力就是在?这里了,正品,几近十?成新,可价格却美?味的不行,而且甚至是专柜难以买到?的限量经典。

    清楚中古店的性质,顾倚霜也没有表现出半点轻蔑,不疾不徐地跟在?她身侧,偶尔在?她纠结时发表看法?,给予肯定。

    店内导购热情得厉害,看出来客人对这只水桶包的喜欢,舌灿莲花。

    施慈还?是有些犹豫,因为价格。

    一扭头,注意到?身侧的人刚想开口,她眼疾手快,立刻捂住他?的嘴。

    顾倚霜一愣,深棕色的眸滑过一片情绪,却又很多?偃旗息鼓,最后化为饶有兴致的笑。

    脑海中浮现那两?条在?深市的裙子,施慈脸皮薄,在?钱的方面?更是,但还?是有点磕巴地讲道:“不需要你付钱。”

    缓缓拿下她的手,顾倚霜道:“不是用钱换包,而是换你开心。”

    “那也不需要!”

    施慈一本正经:“我想要的会自己的买,别?人送的再喜欢用起来也没有成就感。”

    说完这些,她干脆不再给他?发表任何意见的机会,直接扭头看向一旁的导购,表示自己选定这只水桶包了,麻烦包起来。

    导购很有效率,五分钟后,她便付好钱走出了这家中古店。

    视线落在?施小姐好像得到?新玩具小朋友的笑容,顾倚霜哑然:“慈慈,你可以不用跟我算得这么清。”

    “这不一样,”施慈纠正:“真正喜欢、想要得到?的东西,一定得亲手拿到?才?算是属于自己了,借助任何人都不行。”

    说完,她顿了一秒,才?略显心虚地开口,瓮声瓮气:“而且我又不是买不起,只是需要狠狠心而已。”

    顾倚霜笑了,刚好走到?餐厅门前,他?驻足垂首,目色毫不遮掩地落在?她纤长的睫毛上。

    察觉到?他?的视线,施慈也顺势抬眸,刹那间?,目光相撞。

    她眨了眨眼睛,蝶翅似的颤动?,晕染开波光潋滟。

    心跳又开始不正常,她咬了咬唇瓣,问:“看着我做什么?”

    “所以,我也是你狠狠心、亲手得到?的吗?”

    顾倚霜如是问着,声音多?了几分沙沉,听得人心悸。

    施慈不敢看他?,更忍不住不说,脚边佯装不经意地点了点地面?,小声嘟囔:“是呀,花了好多?心思呢。”

    第32章 镜花 “你头低点,我亲不着了”……

    Live huose的时?间是在晚上六点。

    刚进场, 施慈就被某支乐队主唱的小迷妹差点挤倒,猛地后?退两步试图站稳,身体脊背中?间被人稳稳扶住。

    春夏的衣服料子很薄, 男人掌心的温度轻松贴至皮肤, 烫得她战栗一瞬。

    下意识回头看, 便刚好对上男人半垂下的目光:“没事吧?”

    施慈摇头, 迅速站稳:“没事没事。”

    确认她不?会因为重?心歪掉而摔倒, 顾倚霜才不?紧不?慢地回手。

    但也没有就此收起, 反而搭上了她的肩, 半紧不?松地护着她继续朝前走。

    很快, 随着律动?鼓点的响起, 偌大的酒吧立刻沸腾起来。

    萧何准备的位置在二楼, 极佳视野,不?乏酒水与甜点,据说在乐队成员演奏完后?,还会来近距离与“歌迷”见面。

    第?一次听这?样的现场, 强压着胸口的蓬勃,她端着手边的酒杯, 不?由自主地小口灌,注意力分散得厉害, 下意识忽略了那股辛辣刺激。

    “你已经喝两杯了。”

    就在她再想端起一杯时?, 手腕被另一只大手陡然按住。

    力道不?重?, 温和却极具存在感。

    迟来的酒劲终于?被刷上发条, 她不?满地抽回手,故意哼他:“我才不?要听你的。”

    难得瞧见她这?么?娇嗔的一面,顾倚霜乐了:“不?听我的,那听谁的?听那些等着赚你酒水钱的猫耳朵酒保?”

    他问?得直白?, 施慈一愣。

    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刚刚有酒保上来送酒和小蛋糕时?……她没多想,曾对他小声夸了句,说酒保的猫耳朵发箍很可爱。

    这?人,小心眼的嘞!

    脸蛋开始升温,她不?自在地揉了揉,故意说:“酒保又不?是重?点,明明是那个发箍很可爱!”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顾倚霜长眉轻挑,神情却不?见半点轻浮。

    想起那只有点滑稽的猫耳朵发箍,男人嘴角动?了动?,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酒意浮上心头,耳边是狂放的弦、躁动?的鼓,隔着虹幻灯光看他,一时?间,施慈也算是明白?了古人口中?那段心猿意马。

    她忍不?住好奇,这?张脸其实也是能用“艳”字来提的吧?

    尤其是,他笑起来的时?候。

    是好看的,但也是真稀罕的,真真应了那句“物以稀为贵”。

    这?时?,一楼的朋克摇滚突然变成了婉转情歌,朗朗少年音唱出的调格外青春活力。

    脑袋逐渐变得不?清醒,施慈凑近一点,贴着他耳朵,小声问?:“你真的没有发现我今天哪里不?一样吗?”

    顾倚霜:“什么??”

    酒喝得多,胆子也大了,强忍满腔的羞赧,施慈指着自己锁骨以下的位置,气?势汹汹:“有沟!”

    在说到?这?两个字时?,她的音量明显更大了些,底气?似乎也格外的红。

    顾倚霜错愕半秒,随即哑然失笑。

    可这?个笑在施慈看来,却富有深意,她撇撇嘴,有些生气?:“你居然笑话我!我可是为了约会特地准备的!”

    揉了揉她的发顶,小指不?经意间掠过那条辫了麻花的发带,距离陡然靠近,淡淡的花香再次涌上,与之前嗅过的每一次都一样,却好像也是有不?同的。

    细细看着她有些生气?的小脸,顾倚霜笑意更浓:“说的好像我是臭流氓,就图你这?个一样。”

    脸颊晕着两酡红,像是樱桃半熟不?熟时?的姿态,施慈轻哼,不?服道:“可你们男人不?就喜欢胸大的女孩子吗?”

    无奈地叹了下

    ,顾倚霜纠正:“别人我不?知?道,但我的话并不?是,慈慈,身体上的凸起或平坦并不?能佐证你灵魂的色彩,这?才是珍贵的。”

    他说的认真,可施慈却因为醉意听得迷迷瞪瞪。

    甚至后?面一半,恨不?得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较劲似的拧着眉心,她拽着他一边手臂,原本挽在小臂中?段的袖口硬生生被扯了下来,褶皱横生,连腕表都被盖住。

    “那、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任由她毫无逻辑的一切举措,顾倚霜的口吻依旧温和,反问?:“你觉得呢?”

    施慈不?好意思答:“我怎么?知?道,顾先生牛得不?得了,想要什么?样的女孩子不?都是一句话的事——唔!”

    话还没说完,余下的一切词句便被他悉数吞下。

    以唇齿相依的方式。

    单手桎梏住她的下颌,顾倚霜循序渐进地施予力道,从吻到?吮,再到?咬,一点一点,将?本就摇摇欲坠的防线尽数击溃。

    起初,施慈还宕机一般瞪大眼睛,可唇上的触觉太过强横,不?自觉闭上眼睛,心甘情愿沉沦下降。

    明明都是喝了酒,可不?知?道为什么?,施慈就是觉得他的嘴巴冰冰凉凉的,贴上来的那一刻格外舒服。霎时?间,骨骼像是跟着音乐狂舞一样疯魔,叫嚣着,嘶吼着,摧动?她不?顾一切地和他更加贴近。

    他们的呼吸渐渐地交缠在一起,两种截然不?同的酒气?被熏疼而出,醉了神经,迷乱了理智。

    施慈肺活量一般,有些不?舒服时便试着推开他,以为还要费点劲,没想到?格外轻松。

    重?新隔开距离,垂眸看着她水色丰盈的唇,顾倚霜有些后?悔。

    毕竟一开始,他只是想浅尝辄止的,可没想到?竟然这?么?一发不?可收拾,让人没辙。

    他强壮淡定:“越说越不?像话。”

    被亲怕了,一整张脸热气?腾腾,施慈哪敢发表其他意见啊,低着脑袋不?吭声。

    捏了捏她的脸,顾倚霜又问?:“刚刚不?知?道,那现在知?道了吗?”

    明明是很轻柔的语气?,可落在耳朵里听下来,怎么?听怎么?不?得劲。

    施慈还在皱眉头,久远青春期残留的那点叛逆突然跑出来兴风作浪,她深吸一口气?,指尖瞄准他领口,狠狠扯过来,下一秒,又狠狠亲上去。

    但没想到?——

    一着急一紧张,亲歪了。

    眨了眨眼,施慈快被自己气?哭了。

    她手里还攥着用于?搭配红衬衫的黑色领带,不?显得正式,妖治偏多。这?样被她稳稳抓住,连他的重?心也得向?她偏挪。

    她很喜欢这?种感觉。

    就好像……自己可以掌控他。

    可她心里也明白?,这?只是一场梦。

    鬼使神差的,白?天周云意说过的那番话不?间断地闪现眼前,任由她怎么?抗拒都挥之不?去,一会儿黏在睫毛下,一会儿就跑到?脑袋里,紧接着又挤压在胸口,等到?最后?,竟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唇齿艰难地溢出一丝苦笑,她发现,原来自己根本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强,原来,她连哄自己高兴这?种事都这?么?不?成熟,她可真没用。

    万千悲愁凝成一股声,不?知?停歇地敲打在她心口,一下,又一下,鞭打一般。

    似是察觉到?她的表情不?太对劲,顾倚霜启唇:“好要不?要亲?”

    吸了吸鼻子,施慈藏住喉间所有的不?痛快,恶狠狠道:“你头低点,我都亲不?着了!”

    顾倚霜哑然,俯首任由她做主。

    /

    回到?螺歌里的巷口,已经是将?近晚上九点了。

    门禁还有不?到?十?五分钟,施慈心里有些急,隔着十?几步路看到?印着“螺歌里”的铁皮牌子,便下意识道:“在这?里停就好。”

    顾倚霜坐在驾驶座,嘴角还残留着没被擦干净的口红,晕成了斑驳的花影,浅浅丁点儿,夜色朦胧昏暗,看不?太清楚。

    他轻哂:“原来我这?么?见不?得人啊?”

    还记着他不?久前故意刁难自己的仇,施慈一只手搭在门侧,调调是软的,带了点嗔怪的劲头:“对呀就是见不?得!”

    半开玩笑的口吻,狡黠气?十?足。

    没有真跟她较这?个劲,耳边传来车门锁打开的细微动?静,他突然又开口:“施慈。”

    被喊大名,她下意识扭头,一节字音顺滑扬出:“嗯?”

    “下次约会,不?需要像今天这?样。”

    心跳乱了一拍,她明知?故问?:“今天怎么?样?”

    也不?戳破她偶尔劣质的演技,顾倚霜的手还扶在方向?盘上,腕表的表盘被不?远处的路灯折射出一圈碎光,倒是与背后?的那句“Shining stars”照相呼应。

    指腹慢吞吞点动?,撞击声只响了两下,他从善如流:“不?用像今天这?样‘特地准备’,做自己就好,你比你想的要更有魅力。”

    明明是在上世纪就被称作不?夜城的东方巴黎,可身处这?样的半城中?村小巷,夜晚时?分,周遭寂静,连路口的车流声好像都被拉得很远。

    静到?,施慈甚至嫌自己的心跳声过于?猛烈了。

    脸颊热得不?像话,她也不?去摸,已经将?淡定演绎得从容,小声嘟囔:“就你会说。”

    说完,车门打开,清凉如水的夜风顺势灌入,冲淡了空气?中?弥漫着的淡淡橙花香。

    大概是洗发水的残留,或者是差不?多味道香水。他这?样想。

    没有着急离开,他习惯性地将?远视灯打开,在无声中?照亮算不?上多清晰的巷路,隔着挡风玻璃,目送那道柔软身影走出去数步。

    可突然的,他注意到?她竟然又折了回来。

    条件反射地降下车窗:“忘拿什么?了?”

    小步跑回,连气?都没喘匀,施慈藏着心底的那点坏心眼,二话不?说再次揪住男人领口,毫无征兆地亲上去。

    这?个问?落在他侧脸,蜻蜓点水。

    身畔过分安静,愈加衬得这?声“吧唧”清脆,再去看她的表情,发现罪魁祸首竟然是先害羞的那个,忍不?住莞尔。

    施慈坏笑:“忘了再耍一次流氓,晚安。”

    有些无奈,顾倚霜笑了下:“嗯,晚安。”

    这?次,是真的晚安了。

    心满意足地将?钥匙插入锁孔,不?等转动?门把手,稍显年代感的小门就先一步被里面的人打开。

    施慈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复正常:“哥?你还没睡呀?”

    施弗点了下头没应,沉默着让开玄关的门,示意让她先换鞋。

    莫名紧张起来,施慈将?肩头的小包放下又提在手里,放低动?静换鞋,两只脚才刚踩上自己的小狗拖鞋,耳边就陡然又传来哥哥的声音。

    “慈慈,现在有空吗?哥哥想和你聊聊。”

    猛地意识到?什么?,施慈强装镇静,不?断默默给自己喂定心丸,眼神也直直看过去,生怕露出马脚:“可以明天再说吗,我今天好累呀。”

    说完怕哥哥起义,又摆出好奇的样子,问?:“是要聊什么?很着急的事吗?”

    施弗冷不?丁开口:“想跟你聊聊,刚刚在巷口外,坐在车里被你亲的那个男人。”

    话音一落,施慈傻眼,彻底僵住手脚。

    第33章 镜花 风雅至极,奢靡至极

    每周的这两天, 顾倚霜都会回老宅。

    今天尤为特殊,除了母亲的生日快到了需要一家子?坐下一起商议怎么过之外,顾倚风的丈夫也就是他的姐夫也从京市来了。

    用外公的话来讲, 没有陪一家人吃晚饭已经是过错, 如果晚上还“夜不归宿”, 那就是罪加一等?, 可以去游街、浸猪笼了。

    因为外公和母亲都喜欢各色花卉, 顾公馆的花园里常年馥郁飘香, 正值春夏时分, 两个月前还正盛开的姬小菊已经被换掉, 作为顶替的是铁线莲。

    紫色别?致, 是纯净之中, 独占一份的妖异与?优雅。

    “倚霜回来了。”

    刚进玄关,老人笑呵呵

    的声音便传入耳朵,他一抬头,果然看?见外公正兴致勃勃地边摆弄姐夫从京市带来的莲瓣兰, 一边同他说话。

    眯了眯眸,他想起那盆花的另一个名字, 素冠荷鼎。

    风雅至极,奢靡至极。

    文人墨客口中的高洁傲岸, 也是寻常人家一辈子?也难得一见的至宝, 还怪有乐子?。

    和外公打过招呼后, 他又看?向沙发上的时绰, 简单点?了下头便过。

    刚上楼,就又被另一个人拦住,是顾倚风。

    她指了指屏幕里的照片,声音压得有些低:“我可以理解为, 你在很认真地谈这段恋爱吗?”

    视线扫过照片上的两道背影,顾倚霜笑了下:“那不然?”

    “你最好明白?我说的‘认真’是什么意思,这事可不能马虎,无数双眼睛盯着?你,董事会的、外面的,试错成本太高了。”

    顾倚霜:“既然谈了,我就没打算草草收场,放心,很认真。”

    两人是在楼梯拐角说的话。

    光影绰绰,不规则地落在五官轮廓上。

    两人一上一下就此分开,顾倚霜回到二?楼自己的房间,推开门便走?进,边扯领带边给某人打电话。

    “言青,你去整理一下十年前施全德挪用公款的相关资料,要全要快。”

    “好的顾总。”

    “对了,还得再去查一个人,叫赵儒桐,是施全德的前姐夫。”

    “好。”

    通话结束,顾倚霜在手机屏幕上随便点?了两下,思绪渐渐分散。

    不断浮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她当地在美?术馆,无意间提到的那个名字。

    她居然知?道。

    不自觉眯了眯眼,黑色领带落在掌心,又被放到一旁,他转身朝浴室走?去。

    半小时后,他洗完澡换好衣服,习惯性地打开卧室内的小冰箱想拿罐助眠的牛奶,伸手一探却?无果,抿了下嘴角,只能下楼去取新的。

    刚走?到一楼,便看?见外公负手而立,对着?墙上的那幅字发呆。

    还是那句“春祺夏安,秋绥冬禧”。

    听到脚步声,顾如海回头,看?到是他,随口问:“我听姣姣说,你今天带着?施慈去看?萧何给她母亲办的画展了?”

    “嗯,去了。”顾倚霜毫不避讳,淡定地走?到厨房门口的大冰箱前,取出一罐新牛奶。

    “你倒是蛮看?重,感情不错?”

    听到那两个稍显亲密的词,顾倚霜依旧从容:“都挺好的。”

    品出来这话里的不对劲,顾如海敏锐问:“挺好的?如果真那么好,你就不会是这种反应了,怎么,吵架了?”

    手里的牛奶被调转了方?向,顾倚霜犹豫,想着?下都下来了,要不干脆用小锅热热,又道:“没吵架,只是有时候,我总觉得她面前藏了太多真实的情绪。”

    “明明上一秒还在笑,下一秒立刻又是苦瓜脸,她好像藏了很多心事,生怕我知?道,却?又总在不经意流露,让我更加好奇。”

    顾如海听得皱眉:“比如?”

    顾倚霜:“比如,她知?道我那个英文名,Lance,那个已经被我废掉的名字。”

    /

    因为《镜像空间》手游版的前十章主线剧情DDL(截稿日期)提前,赶上《子?不语》新赛季运营,施慈险些忙出重影。

    连着?加了一个礼拜的班,每次回家都是赶着?门禁的点?。

    这天刚和光行?的人开完会,正巧中途休息,施慈靠在坐在椅子?上理思绪。

    忽得,摆在桌上的手机亮了下,屏幕,显示有陌生号码打来。

    她皱眉,不明所以,拿起来一看?,确实是完全陌生。

    但……又显示是副卡被打,能知?道这串号码的人,怎么想都不应该陌生。

    “不好意思,我出去打个电话。”她捏着手机,一脸歉意地看?向坐在对面的人。

    江灏越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走?出会议室,她边走?边接通:“你好,哪位?”

    “慈慈,好久不见了啊,还记不记得舅舅?”

    施慈一愣,脚下动作当即愣住。

    她没想到,这通电话另一边的人,居然是她的舅舅,施全德。

    手指不自觉蜷起,指尖微微用力,掌心被挤压出一条细细的甲痕,她咬牙切齿:“你有什么事?”

    “瞧你这孩子?说的,舅舅给你打个电话当然也是联络联络,怎么说舅舅也是你的长?辈不是,理应帮你在感情上把把关。”

    施慈神色一凛:“你这种人,也配做长?辈?”

    她话说的狠,另一边的施全德似乎也不打算装了:“慈慈,话别?说的这么难听啊,舅舅也是真的关心你、心疼你,你说说你,谈了恋爱怎么也不跟家里人说?”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施全德全然不在乎:“说起来啊,我外甥女现在是真有本事啊,一声不响谈了个这么体面的男朋友,诶你说要是你妈妈知?道她的宝贝女儿?去傍大款了,得多伤心啊。”

    后槽牙被不自觉咬紧,生怕露出一点?缝隙与?软骨的又好像是心脏。

    她深吸一口气,藏住喉间所有的虚恍。

    听筒里面的人还在说话,依旧是那副虚伪的,长?辈模样的苦口婆心。

    “慈慈,舅舅也是好心,不想看?你惹你妈妈生气呀,你应该也不想因为你的事,让你妈妈又想起你爸爸和当年那个女人吧?”

    “你威胁我?”施慈咬唇,拳头攥得更紧了。

    “瞧你说的,我们可是一家人,但你硬讲的话,舅舅最近手头确实有些紧,你看?……”

    不等?他说完,施慈便毫不留恋地挂断了这通令人恶心的电话。

    呼出一口浊气,胸口却?依旧压抑感十足。

    她烦闷地闭上眼睛,腰背贴住墙面,仅靠这样才能站稳。

    下意识的,她想起那天晚上,哥哥和自己说的话。

    “慈慈,哥哥不想给你泼冷水,可你要知?道,像那样的人,我们高攀不起的,门当户对,我们一个字都不占。”

    “更何况你也知?道,外公最反感的便是他们那种高高在上的豪圈子?弟,而且还是舅舅和那个人的事挡在他们心口。”

    她当然知?道这些,甚至比哥哥更了解,也是因为了解,她从一开始就没奢望和他能有什么好结果。

    及时行?乐就好。

    可明明是这样想的,为什么还是会伤心和不甘心呢,明明早就想的透彻、悟的通透了,还是忍不住眼泪润湿眼眶。

    这种掌控不了人生的感觉,真的太讨厌了,就和十年前那段时间如出一辙。

    其实十年前,她还不叫施慈,当时是随了父亲的姓氏,叫赵慈。

    但那一年,父亲出轨,女方?是家跨国上市公司的女总监,对方?怀了孕,甚至直接登门要说法,可还不等?父母离婚,前者?就又因为经济罪被告上了法院。

    同一年,舅舅因为挪用公司公款被开除,事后调查才得知?,居然是赵儒桐和施全德两人一起策划。

    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最后接受惩罚的只有赵儒桐一个人。

    倒不是她要为那个渣爹说话,毕竟在她看?来那种抛弃道德与?为人父人为夫的人性去享受新鲜感带来刺激的混蛋,也没什么资格被称为父亲。

    可她还是觉得不公平。

    因为外公偏爱那个小儿?子?,因为妈妈偏疼那个弟弟,施全德仗着?这一切,无法无天,不仅不自己挪用公款的事说成了是被原公司利用,甚至摇身一变,还把自己说成了受委屈的那个。

    当时她年纪小不清楚这些,也是后来她才知?道,开除施全德的公司是顾氏集团旗下的一个子?公司,早些年也是做互联网,后来被打包卖给了集团董事长?的一位学生,与?他的产业完成了合并。

    她不认为那位顾爷爷是施全德形容的虎狼之师,毕竟——她有自知?之明,像他们那样的人,怎么会把施全德这种渣滓当成一盘菜。

    可惜,外公宁愿蒙蔽自己,也坚决站在小儿?子?这边,甚至用仅剩的积蓄,把他送出国避风头。

    而现在,那个人渣回来了。

    甚至,一如既往地混蛋,居然拿自己和顾倚霜的事威胁她,尽管她不清楚他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其实有一件事她从来没有告诉过妈妈和哥哥,十年前,在自己还是一个懵懂的学生妹时,那个所谓的长?辈,所

    谓的舅舅,偷过她的内衣。

    /

    三天后,顾倚霜从京市出差回来。

    刚下飞机,便接到季成羡的电话,有关今晚季家老爷子?主办操持的一场慈善晚宴。

    看?了眼时间,他默默算从机场去山海工作室的路线,顺便回复听筒另一边的人:“知?道了,我会过去的。”

    季成羡笑意很浓:“我猜猜,到时候应该不是一个人来吧?”

    顾倚霜面不改色:“你话太多了。”

    说完,挂断,干脆利落。

    他垂眸,眼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显示从通话界面跳转到微信的聊天页面,指尖再一点?,只看?她的。

    两人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昨天晚上,是她发的那张打着?哈欠说晚安的卡通小猫。

    又看?了遍表情包,又无声地玩了下嘴角。

    算着?她正常的下班时间,顾倚霜让言助理练习化妆师和造型师做最后的确认,自己则是开车去接人。

    与?此同时。

    施慈还在工作室,刚和柳俞安、龚星海他们开完会,刚解决掉《子?不语》新赛季内容在测试服出现的一些bug。

    合上电脑打算买杯奶茶犒劳下自己,还不等?点?到外卖APP的图标,顶端就先跳出来一条消息弹窗。

    【顾】:【我刚回魔都,现在去接你?】

    想起他昨天和自己说过的慈善晚宴,施慈还是有些紧张,试探地问:【现在还能反悔吗?】

    【顾】:【可以,但这样的话就得辛苦施小姐赔偿点?精神?损失了。】

    施慈脸一热,敲字:【我不去你也可以找其他人一起呀,我又不介意这个】

    【顾】:【很好,这下子?你就算去也得赔付了,我十分钟后就到。】

    施慈羞窘到捂脸。

    真是嘴欠!

    第34章 镜花 “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施慈”……

    抵达举办慈善晚宴的酒店宴会厅时, 时间刚刚好。

    那辆高调的库里南在魔都圈子?里名气很大?,不少人认出车牌号,加上近些天来听过的各色传言, 纷纷驻足, 装作不经意地侧眸去看。

    先下?车的人是?顾倚霜。

    熟稔地将松开的纽扣系好, 他回身, 单手?扶在车框上沿, 另一只?手?则架在半空中, 三秒钟后, 年轻女孩纤细柔嫩的指部关节便搭了上来。

    浅粉渐变色的美甲压在西装外套的袖口上, 原本肃然的黑色被衬出几分不同寻常。

    施慈扶着他走下?车, 美缎似的长发被造型师设计出了末尾的微卷, 黑色礼服显得低调,裙摆直至脚踝,配了双绑带缀珠高跟鞋,举手?投足间, 不输任何名媛。

    余光不经意间扫过那些好奇的打量,她t偷偷吞咽, 为自己?打气。

    “很紧张?”

    察觉到她呼吸的频率不太正常,顾倚霜小幅度地垂首, 问道。

    挤出一个还不算僵硬的笑, 施慈还在安抚自己?, 一定要淡定, 一定要优雅,绝对绝对不能出错。

    “还好。”她道。

    说完又想起?一小时前?还在选衣服时的对话,当时他问她有没有什么很喜欢的款式,她没多想, 不假思索的第一句就?是?“有没有行动可以方便一些的”。

    她清楚地记得,他听到后笑了:“怎么,这是?打算半路逃跑把我丢下??施小姐,要不要这么狠心?”

    耳朵又微微地开始热,施慈不好意思继续想,更羞于启齿回忆后面在更衣室里发生的事?。

    进入会场后,有服务生送上红酒或香槟。

    鬼使?神差的,她想起?三年前?还在澳洲当交换生的时候,当时有热情的同胞喊她一起?玩,那天晚上正好是?一场只?有中国?留学生参与的化妆舞会。

    当时,他也在。

    西装革履,领结礼帽。

    与其?说是?怪诞的魔术师,倒更像是?优雅绅士的吸血鬼公爵,随便眺来一眼,便让当时被人故意恶搞,扮成木乃伊女巫的她心跳失控。

    她思绪飘得正远时,刚好有几个人走上前?来和?他打招呼。

    听口吻大?概是?熟人,但她一个都不认识。

    手?脚下?意识又紧绷起?来,眼看着那些人离开,她手?里还捏着高脚杯的细处,遮住一半的嘴巴,小声问他:“你之前?,有没有带过其?他女伴来这种场合呀?”

    顾倚霜弯了下?嘴角,没有正面回答:“你好像很在意我的各种第一次?”

    脸颊热乎乎的,施慈骗自己?只?是?因为是?室内:“我这不是?担心不如你前?任们做的好嘛,万一我说错了话、做错了事?怎么办,我不想给你惹麻烦。”

    “施慈,不要轻看自己?,”顾倚霜无奈:“你为什么就?不能想着,你做的太好太优秀,反而让我倍感光荣呢?”

    他说的认真,反倒是?给施慈听得一滞。

    “而且——没有‘们’。”

    正了正神色,男人的声线听着磁性好听,凛冽之外,多了几分沉意:“在你之前?,我只?谈过一段,什么都没发生。你也不需要跟任何人比,你就?是?你自己?,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施慈。”

    不远处,是?被请来请来烘托气氛的交响乐乐团,钢琴与大?提琴共同演奏,舒缓曲调洋溢在整间宴会厅,悠扬,婉转。

    施慈不知道空气中淡淡的香气是?什么,分不出这究竟是?花香还是?果香,忍不住又嗅两下?,总觉得一颗心都漂在半空中,虚虚实实,不堪受力。

    可能是?酒香吧,不然怎么会这么晕乎。

    她心想。

    假装是?才知道这件事?,她坏笑,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看出来我们顾先生是?情场新手?了,想骗女孩子?立人设的话,怎么能把情史交代清楚呢,肯定要说是?第一次呀。”

    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顾倚霜佯装虚心请教?:“那我听听,这么老生常谈的施小姐是?第几段?”

    施慈扬着小脸,唇色是?镜面的,灯光之下?,映照水光,她坏笑:“不告诉你!”

    同一时间。

    宴会厅二楼。

    “胡了!”

    又下?一城,顾倚风收完筹码,笑盈盈地扭头,看向一直在等自己?的时绰:“这不比写剧本来钱快?”

    时绰哑然,长指帮她捋了捋碎发:“就?是?有时候运气太好,容易缺牌友。”

    一旁的萧何输得痛快,摊摊手?:“你们小两口差不多得了哈,对了,这个点?是?不是?该下?去了?季成羡刚还打电话问呢。”

    随手?将自己?的“幸运符”收到绣艺锦囊里,顾倚风:“你先下?去,我们先去隔壁一趟,我爸妈在和?季爷爷说话,总得去问候一声。”

    萧何应声,没有过多客套。

    从房间里出来后才发现,隔壁的门没有关严实,虚虚掩着,露出一条缝,乍泄光影。

    顾倚风的肩上还披着身侧男人的西装外套,敲门后进入,除了自己?父母,却没见到应该也在的季家爷爷,坐在爸妈对面的,是?周家的长辈。

    她走过去,也不扭捏:“周伯伯晚上好。”

    周平康颔首,笑呵呵:“倚风现在越来越漂亮了啊。”

    没有搭话,顾倚风直接在妈妈顾芸身边坐下?,随口问季爷爷人呢,后者解释老爷子?刚刚低血糖犯了,被生活助理带下?去服用点?葡萄糖。

    至于这位不速之客,则是?为了别的事?而来。

    听到某人的名字,顾倚风眯了眯眼,不以为然:“谈个恋爱而已,还需要外人来通风报信,妈妈,我们家还没封建到这种地步吧?”

    “瞧你说的,”顾芸笑着摇头:“你周伯伯这不是?好心吗,作为长辈来说一声而已。”

    “是?吗,”顾倚风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那还真是?谢谢周伯伯呢。”

    话题扯到那位施小姐头上,顾芸面露难色:“我听说那孩子?家境一般,上班的公司也只?是?个不大?不小的游戏工作室,这样算下?来,她和?倚霜确实是?有些差距。”

    话音刚落,坐在对面的周平康便立刻道:“谁说不是?呢,但现在的小姑娘也都确实有本事?,肖老弟,你们夫妻两人可得多上点?心,别让孩子?碰上那种手?脚不干净的才好。”

    作为父亲

    的肖正楼拧了下?眉心,云淡风轻地接下?这番话:“我们为人父母自然是?希望孩子?过得好,既然是?倚霜喜欢的人,我们自然也不好棒打鸳鸯,再怎么样都是?他自己?选的,他也是?成年人,走什么路自己?都能承担后果,不需要我们操心。”

    听出老爸话外的意思,顾倚风没忍住,嘴角翘得老高。

    周平康自然也品出来了,一张国?字脸神色阴了几分,但还是?强撑形象,“不经意间”提到了二十几年前?那段娃娃亲。

    不等当年亲口应下?这件事?的顾芸开口,肖正楼便先一步道:“那也算娃娃亲?不过是?我们一群长辈瞎开玩笑,周老哥总不能因为几句话,就?耽误了女儿的终身大?事?吧。”

    “你们家云意漂亮又温柔,排着队的年轻男孩子?不是?一抓一大?把,哪里轮得到我们倚霜呢,周老哥可别高看我们了。”

    嘴角抽了抽,周平康只?觉得被人扇了一巴掌,偏偏讲话的这人,自己?还挑不了刺、说不了理。

    “我听肖老弟这意思,这是?打算放任儿子?的终身大?事?了?不怕外面的人笑话?”

    肖正楼淡笑:“这和?看得上看不上有什么关系,倚霜是?我们的儿子?更是?一个完整的人,父母开玩笑的话哪能决定他的人生走向,儿孙自有儿孙福,周董不如让他们自己?去活。”

    称呼上的一字之差,谬以千里。

    话说到这一步,继续待着也是?自讨没趣,周平康强撑着脸上仅存的和?风细雨,信步从房间离开。

    偌大?的休息室没了外人,说话的氛围也变了又变。

    到底是?操心儿子?,顾芸皱着眉头,表示是?不是?应该见见人家女孩子?,摸摸底也算心里有数。

    顾倚风第一个不同意:“还是?算了吧妈妈,这也太早了。”

    “可是?……”

    “确实有些早,”肖正楼单手?扶住妻子?的肩,柔声道:“倚霜这才刚谈上,我们就?贸然出面,一个不小心再把人家小姑娘吓跑就?不好了,这种事?就?让它顺其?自然吧。”

    话说到这里,见见面的想法自然只?能不了了之。

    顾芸叹了口气,没有再提,话题转移到了待会晚宴结束的慈善拍卖会上,指着图册里的一只?古董唐三彩,明显是?喜欢的。

    肖正楼言简意赅:“喜欢就?不能放过,如果到时候有人跟价,那就?‘点?天灯’。”

    实在是?受不了爸妈腻歪,顾倚风拉着时绰先一步下?楼,刚到一楼的宴会厅,隔着老远就?和?某人对上视线。

    大?概是?双胞胎的心灵感应,顾倚风拿出手?机指了指,冲他比划了个动作,后者心领神会,点?了下?头。

    五分钟后,顾倚霜垂眸看着她发来的消息,薄唇抿成锋利的一条线。

    有些人的手?,伸得太宽了。

    既然这么不想要,那他就?发发好心,帮他断掉。

    施慈一歪头就?注意到他的表情有些奇怪,还以为是?杯子?里的香槟出了问题,眨了下?眼睛,问怎么了。

    顾倚霜敛神,轻笑:“慈慈,再来演一次戏吧?”

    施慈愣住,不明所以:“演什么?”

    “演一次——妲己?。”

    第35章 镜花 “想见你,就来了”……

    在晚宴的尾声, 还有一场同样冠以?慈善的拍卖会。

    但没想到还没正式开始,施慈就接到一通电话,来自哥哥施弗。

    “外公他怎么样了!”

    听到那几个字眼, 施慈的眼瞳不自觉睁大, 眼底弥上慌张, 连嗓音都混着凌乱:“你们?现在在医院吗?哪家?”

    一旁的顾倚霜听到交流的声音, 放下酒杯, 侧目看过?来。

    视线中, 女孩单手拿着手机贴在耳廓边, 秀气?的柳叶眉呈黛色, 远山般横皱在眼窝之上。

    削瘦的腕骨圈了条窄珠链, 圆润珍珠距离脸颊只有几寸, 更衬得肤色雪亮。

    电话很快就挂断了,他问:“怎么了?”

    吸了吸鼻子,施慈掩下所有的紧张,强撑镇定:“没、没什么的, 是我自己的一点私事,抱歉, 我可能要先?走了。”

    她没说实话。

    哪怕意识到他可能已经听到、猜到几分之几,也没有说实话。

    没有戳破她口中的那句“一点私事”, 顾倚霜颔首, 很给面?子地?装傻:“我送你。”

    见他已经要起?身, 施慈连忙把双手挡在胸前, 连忙拒绝:“不用不用,我自己打车过?去就可以?。”

    被她这番疏离客套气?笑了,顾倚霜:“施慈,我是什么都市怪谈里的怪物吗?需要让你这么谨慎地?避开我?”

    施慈一怔, 下意识垂眸,指尖绞起?衣服,本就仓惶无措的心跳更是像被捏住一样怪异,就好像,连呼吸都成了抽痛的具象化。

    她的所有反应他都尽收眼底,最后也只是没脾气?地?叹了声,道?:“等我一下,我不送,我让酒店给你安排人和车。”

    “可是——”

    “没有可是,慈慈,这个时间这个位置,你真觉得打车很好打?”

    说着,他大步流星地?走向外面?,随手喊来两个工作人员,简单说了情况,一切迎刃而解。

    最后送施慈到医院的是一辆大众车,黑色车身,毫无特?色的乱码车牌号,隐入人潮车流,低调到扫一遍转过?头就再也记不住。

    可施慈知道?,这辆大众车的背后,是令一串大有来头的天?价数字。

    下车后,她直接奔向急诊科。

    外公是心脏病突发?紧急送医的。

    火急火燎地?摸到外公所住的病房,门是开着的,还没走进去就看到病床周围还站了好几个人,除了妈妈和哥哥外,居然还有舅妈。

    忍不住皱眉,但她还是走了进去:“哥哥,外公怎么样了?”

    施弗看过?来,道?:“抢救很成功,现在已经睡着了。”

    松了口气?,施慈看了眼已经哭到眼睛泛红的妈妈,又机械系地?冲舅妈点点头,有些庆幸那个人不在。

    舅妈没待几分钟就走了,像是来走流程的NPC。

    担心妈妈的身体?状况,施慈劝她也一起?先?回去,自己和哥哥轮流守夜,妈妈一开始还不同意,但施弗也跟着一起?劝,几轮后才?终于把人劝走。

    偌大的病房不算安静,走廊传来夜晚时分急诊特?有的嘈杂与焦虑,看了眼时间,刚过?九点。

    施慈看向哥哥,问:“外公的心脏病不是快两年没有复发?了吗?这次到底是什么情况?”

    施弗的脸色很差,听到她问,挣扎半天?才?道?:“今天?舅舅来找外公了,在屏风后面?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我没听到谈话的内容,舅舅突然大声喊了一句,我冲进去看,发?现外公已经躺在地?上了。”

    小脸白透,彻骨的寒气?布满骨髓,施慈不敢想象如果当?时哥哥没有在旁边,场面?究竟会变成怎样一番怖然。

    在病房坐了两个小时,施弗突然接到一位中医患者的电话,走到外面?走廊去接。

    霎时间,屋内只剩下施慈一人,病床上的施素先?竟缓缓睁开眼睛。

    喜大过?惊,施慈连忙开口:“外公……”

    身上还没什么力气?,施素先?维持着躺倒的姿势,定定看向不远处的小孙女,神色却?突然悲肃。

    “慈慈,你还记不记得那位经常来找外公的顾爷爷?”

    没想到话题突然挪到了这儿,施慈一愣,但还是道?:“记得。”

    “今天?你舅舅来和我说我才?知道?,原来他居然是那个顾氏集团的董事长,”中间停顿几秒,施素先?叹了口气?:“想当?初,我还不知天?高地?厚地?安排你和他外孙见面?,现在来看真是不知所谓。”

    “不是这样的,”心尖一抖,施慈赶忙说:“这和外公您没关系。”

    随着她尾音颤颤地?说完,病房内陷入安静。

    门已经被施弗出去前关上了,严丝合缝,极佳的隔音让半点来自走廊的声音都钻不进。

    脑中弥上一面?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恍惚,施慈咬着唇,心跳不自觉又急又慢,矛盾得不行?。

    一动不动地?望着那张面?庞,施

    素先?不是傻瓜,看得出来这是经过?细心准备的妆面?,哪怕衣服换过?。

    “慈慈,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施慈微愣,沉默两秒还是承认了:“嗯,是谈了。”

    施素先?并不意外:“你喜欢他吗?、

    施慈点头,毫不避讳:“喜欢。”

    “那……他喜欢你吗?我的意思,愿意和你走到最后的那种喜欢?”

    她没应,或者说其实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像他这种家庭背景,像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谈“最后”呢?如果真要谈,最后的结果怕也是一个无法下咽的酸涩果子吧。

    越想越烦,一种被无形手推动的无力感?让她不敢去想他们?的结果。

    真奇怪,明明一开始想着的就是享受当?下,及时享乐,可为什么一步步走到现在,反而才?辗转反侧了呢?

    “慈慈,那样的人那样的家庭,不是我们?现在能够得着的。”

    “体?验一圈也就算了,别陷进去,要不然,最后受伤的只会是你自己。”

    施素先?缓缓说着,字字柔软,句句戳心。

    轻飘飘的,让施慈本以?为藏的很好的那点自尊,悉数崩塌。

    下嘴唇被咬得泛白,她忍住哭意:“嗯,我知道?。”

    十分钟后,施弗推门回来了。

    没有察觉到妹妹脸上的神色异样,他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慈慈,你先?去吃点东西吧,我在这里陪着外公。”

    小幅度点了点头,施慈起?身。

    随身的小包没有背上肩,只是攥着手里,软皮质表面?被甲外沿捏出一圈不明显的褶皱。

    从电梯出来后快到大厅外,她才?发?现居然下雨了。

    倒是不大,但就这样走出去,绝对是个落汤鸡的下场。

    望着那片絮毛雨幕,她有些头疼地?拧了拧眉心,孤身站在医院大门前,脚尖点在大理石地?砖上,生出几分畏惧。

    忽的,一柄黑伞划破幕色,就这样直直走来。

    看清持伞的人,她不由得僵住。

    顾自霜已经脱掉了参加晚宴时的黑色西装,烟灰色衬衣柔软,垂感?极强的布料被宽肩撑起?,末尾填入裤腰。

    没有过?多的修饰,简洁明了到,将主体?无限突出。

    他在她面?前停下,几步之隔。

    身姿挺拔,绰影修长。

    她忍不住想,那些都市小说里大隐隐于市的绝顶高人,大概也是这样一番风采了吧。

    缓缓启唇,那柄伞依旧稳稳握在掌中,他望着她:“慈慈。”

    明明分开不过?两三个小时,可听清他声音的刹那,施慈还是没出息地?湿了眼睛。

    她没想到他会来,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朝他走过?去,等反应过?来时,已经站在了伞下。

    伞的方向朝她倾斜,半点雨水都没有沾到,反倒是他,有碎珠从斜后方撞上,将衣色浸深。

    顾倚霜略无奈地?叹了声:“怎么还哭了?我来,让你不高兴了?”

    摇摇头,施慈吞下喉间的哽咽气?:“你怎么来了?”

    “想见你,就来了。”

    他答得直白,余光扫过?那些因为各色病症而送往急诊的患者。

    或苍白肌酸,却?鲜血淋漓,以?一种刺目的、不忍直视的方式,将这栋大楼点缀。

    “咕噜噜……”

    气?氛戛然而止。

    难为情地?低下头,施慈有点不好意思看他了。

    顾倚霜哑然:“走吧,先?带你去吃点东西,想吃什么?”

    说着,他用空着的那只手去牵她。

    热意自川字纹镀上,紧紧贴住她的皮肤,原本的凉被瞬间冲淡。

    他的手是温暖的,干燥宽厚,明明没用什么力道?,却?就这样很轻松的她完全包裹。

    空落落的心情顿时得到缓解,垂眸盯着那两只交握在一起?的手,她不好意思承认,苦涩贫瘠的土壤中,居然真的冒出了粉色的芽。

    但,这一株小芽注定长不成大树。

    为了图迅速能填饱肚子,两人来到了医院隔壁的步行?小巷,和附近的居民楼只有一墙之隔,哪怕晚间,依然还开着不少家小食店。

    突如其来的降温,施慈想吃点热的,本来已经打算进家面?馆了,但一想到自己吃辣的容易流鼻涕,最后还是操持着吃相转头选择了烧麦。

    有些年纪的木头餐桌,灯光下看表面?上沾着一层油腻腻。

    “之前听我外公提到过?,你外公有心脏病方面?的病史?”顾倚霜问。

    一次性的筷子在手中转了个圈,施慈糯着嗓音:“嗯。”

    “顾氏手下有医疗方面?的产业涉及,我可以?让人安排。”

    施慈抿着唇,没应。

    她当?然希望外公可以?接受更好的治疗,可她不确定外公是否愿意接受他的,那他又是以?什么身份提这件事呢?

    如果将来他们?分开了,又要她怎么审视这件事呢?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后也只是沉默。

    顾倚霜无声地?叹了口气?,看穿她此刻的心情,灵巧地?转移了话题,没有继续。

    从小店出来后,两人一高一矮站在两处台阶。

    男人回首想牵她,手虚虚停在半空中,等着她续上接下来的动作。

    可施慈却?没有动作。

    顾倚霜皱眉,开口问的却?不是这件事:“送你回医院?”

    施慈摇摇头:“不用了,刚刚哥哥给我发?消息,说外公醒了后让我好好休息,不用去陪着了。”

    “是要回家?”

    过?路的风撩起?耳边的碎发?,有的彰显叛逆脾气?,扬上她鼻尖使劲挠,还怪痒的。

    “去你那里好不好?今晚我家有特?别讨厌的人,不想看见他们?。”

    顾倚霜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头一次,那双清透的眼睛没有半点别样情绪地?和自己对视。

    无声地?掀了下嘴角,他有些没脾气?,却?还是纵容的:“好,我带你走。”

    还是那辆库里南,但似乎是怕给她惹麻烦,车子停到了两条街之外。

    雨势已经小到微不可查,远远看过?去,施慈不太好想象像他这样的人,居然真的顶着雨,在医院门口等自己良久。

    拉开车门,熟悉的白檀气?瞬间涌上。

    施慈甚至觉得不可思议,这才?多久呀,自己对这个香味居然已经有一种归属感?了。

    “安全带。”

    耳边是来自他的提醒。

    深吸一口气?,施慈像是下定了决心,偏过?脑袋看他:“顾倚霜,你可不可以?亲亲我呀?”

    那只付在操作杆上的手脩然一顿,骨节分明的大掌彰显力道?,偏白的肤色在寥寥无几的光线中成了一项标志物。

    手的主人缓缓看过?来,眉眼深邃,暗藏愫色。

    顾倚霜幽幽启唇:“施慈,我不是你发?泄情绪的玩物。”

    被这个形容用词逗笑,施慈乐了:“哎呀,原来不是呀?”

    以?为就这样被拒绝了,也不觉得失望,反而心情好了不少,刚想伸手去抓安全带,可指尖还没碰到,整只手的掌骨就突然被来自另一个方向的力道?扯过?。

    不给她反应的时间,顾倚霜另一只手便掐住她下颌,迫使她仰起?头,承下这个吻。

    条件反射的闭上眼睛,听觉占据主导。

    一片漆黑中,沉喑字句落入耳蜗,格外清晰。

    “这次可以?,下不为例。”

    紧接着,唇齿交缠间,是让她难以?招架的深入。

    第36章 镜花 “是顾倚霜喜欢施慈,仅此而已”……

    虽然不好意思承认, 可?施慈心里藏不住事,她想,她大概就是?很喜欢接吻的一个“烂俗人”。

    明?明?吻技欠佳, 可?紧紧是?被他欺负的抬不起头来, 也沉溺其中, 心甘情愿得做一只风筝。

    下?车时, 淡粉色的唇被吮得殷红, 水泽已经被擦干净了, 她藏着心口?的灼烧之意, 走起来时故意落后他两步, 正好能踩在他影子边缘。

    就好像……她是?能压他一头的。

    但也只有这时候的胡思乱想里, 才能这么比较了。

    今晚归得太迟, 推开门,早就睡熟的大顺没什么精气神地睁开眼,看清来的人是?谁,又放下?心继续回到梦乡。

    “还是?那间客卧?”换了鞋, 施慈试着问。

    顾倚霜立在玄关另一侧,小臂臂弯里还搭着那件价值不菲的手?工

    定制西装, 明?明?也是?万字开口?的奢侈品,可?就这样被随意地一掖, 倒是?显得没那么大身价了。

    薄唇掠起弧意, 他故意道:“施小姐面子大, 客卧主卧随便?挑。”

    施慈抿唇浅笑, 指尖落在男人衣襟处,没什么力道的一拂,平白惹人心悸。

    她并不知道,自己这个小动作在他眼里, 有多高调。

    顶天的面子角逐下?来,最后定的还是?那间她睡过的客卧。

    床上?三?件套和上?次来时已经不同了,想象不到他事必躬亲的“妈妈辈做派”,她随口?一问,得到的结果令人咋舌。

    “我?不习惯这些较私人的东西被外人碰。”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不由?得想入非非。

    所以,是?他亲手?换的?

    没有刨根问底,施慈怀里抱着上?次来还没有的女?式睡袍,俏生生地笑着摆手?,道句晚安。

    顾倚霜笑了笑,双手?环在胸前,淡淡应了声“晚安”。

    明?明?应该是?今天的结束语,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告别说的过于仓促,零点不到,“晚安”作废。

    从客卧再出来时,施慈的头发还没完全吹干,她头发长,足够蓬松发量也多,平时洗完澡总要吹好久,这次也不例外。

    打开门就瞧见他坐在沙发上?,怀里还抱着一把琵琶擦拭,顺势想起在魔都初次见到他时,那张贴在鼻骨之上?的黑银色面具。

    以及那曲印象深刻的《瑶光赋》。

    走近后看出琵琶上?了年纪,她忍不住问:“这不会是?古董吧?”

    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顾倚霜看过来:“不算,也就三?十?多年。”

    “那这个呢?”指着镶嵌在琵琶身上?的绿灵翡翠,她又问。

    顾倚霜想了想,半开玩笑道:“也就比琵琶老个两三?百年吧。”

    施慈乐了。

    大概是?这一晚上?发生了太多事,她没什么睡意,想着等头发干透还得花费点时间,便?干脆“不请自来”,直接也在沙发上?坐好。

    肩膀试探性地靠上?他的,佯装不经意,却处处心机算计,不管顾他是?否看出。

    “换做以前,我?是?绝对不会相信分分钟几百万上?下?的顾先生会弹琵琶。”她煞有其事地讲。

    “那请问施小姐认为,分分钟几百万上?下?的顾先生,应该会什么?”

    还真被问住了,施慈随口?猜了几个:“钢琴?小提琴?大提琴好像也挺受欢迎?”

    “那我?运气还挺不错,刚好施小姐举的例子,我?都会。”

    云淡风轻,是?施慈最熟悉的从容自若。

    对上?那双深棕色的瞳仁,耳根是?热的,心是?乱的。十?指绞在一起,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也不知道哪里生的勇气,她试着去?将把琵琶拿到一边,起初还是?单手?的,但却忽略了这类乐器的重量,第一下?,甚至没拿起来。

    脸颊已经因为某个方?向递过来的目光而发热,她强撑着屏住表情,试着拿第二下?。

    可?还没来得及用力,琵琶就被另一只手?搬走。

    单手?,好像很轻松的样子。

    他身前腾了空,不等施慈暗示明?示,甚至连一节声音都没发出,那只上?秒还持琵琶的手?,这一秒便?掐上?了她的腰。

    眼前景色忽然变动,是?素与艳,是?光与暗,也是?,别的任何事物?和他。

    等反应过来时,施慈已经坐到了他怀里,以一个她相当生疏晦涩,却暧昧至极的姿势。

    不太好意思看他表情,施慈忍不住想歪,琢磨这种坐法,好像只在一些主打情情爱爱的偶像剧里看到过。

    男人的腰部肌肉比她想象的还要结实。

    “施慈,如果不开心,不用憋着,要不然挤出来的笑都是?用眼泪堆成?的。”

    心尖被细细戳穿。

    整只手?滑入他掌心,任由?体温交缠交融,直至分不清谁是谁的。

    男人的另一只手?还握在她腰侧,怕她不舒服迟迟不敢用力,她腰太窄,哪怕隔着衣服料子看不清具体尺寸,思绪也情不自禁为此进一步深入。

    怕发出一些不够淑女不够矜持的声音,施慈紧紧咬着下?嘴唇,疼了也不停,像个和敌人僵持的偶人。

    顾倚霜看得没辙,哑然轻叹:“慈慈,不用什么都藏在心里,不需要你一个人这么辛苦,如果可?以,我?很乐意成为你的合谋。”

    “可?我?不乐意。”

    避开视线,施慈脆生生地说着:“我?讨厌这种感觉,我?不想依赖任何人,我?自己可?以解决的。”

    “我?没有让你依赖我?。”

    轻轻叹了声,顾倚霜柔声道:“慈慈,将军是?不需要依赖军师的,是?合作,而并非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指示。”

    古怪地陷入牛角尖,施慈知道,这场来之不易的旖旎,大概是?被她毁了。

    她还是?了解的,熟悉到能分清,他两分钟前那个眼神,其实是?是?打算吻她。

    是?她不要。

    /

    自那天过后,施慈连着一礼拜都没机会再见他。

    “施慈,刚刚配音工作室的人已经把录好的音频小样发过来了,你审一下?,咱们把几个主要角色的CV拍定。”

    柳俞安刚从办公?室出来,一箩筐工作任务发得干脆利落:“对了,光行那边已经通过了前十?章的主线剧情,但有关几个新角色的立绘需要修改。”

    “好,知道了。”喝了口?奶茶,施慈没什么表情。

    鼠标点了两下?,她突然想起什么又道:“过两天我?想请个假,家里有点事。”

    在人文关怀方?面柳俞安还是?很有人性的,很快就批了假,并表示要把工作和其他人做好短时交接,不能耽误下?周的联合会议。

    毕竟算下?来,还有一个月,光行给的DDL就到了,彼时他们需要将已经做好的前期架构和游戏初版模型交出去?,在通过三?次审核后,这次的合作就算圆满结束,换句话来说,就是?能收尾款了。

    尾款的魅力太大,施慈干活的效率也高了两倍不止。

    提前完成?工作,赶在下?班时间的前五分钟收拾东西,然后踩点出门。

    坐对面的邬迪和龚星海对视一眼,表情大差不大,别的不说,施慈小姐的工作能力太强了,真真一个人,对标一个连。

    没有着急回家,坐电梯从二楼下?来后,施慈又拐入咖啡馆,点了杯摩卡,盯着玻璃展示柜看了半分钟,还是?决定加一分柠檬慕斯。

    一回头,视野之中多了道让她错愕不已的身影。

    是?季成?羡。

    他身边还站了个有点眼熟,但怎么都想不起来的年轻女?孩,穿着黑色的西装外套,蓝色衬衣烘出清冷气质,手?里端着杯咖啡,似空谷幽兰。

    季成?羡也看到了她,眯着眼睛笑了笑,举着手?里的咖啡朝她的方?向一递,算作打招呼。

    同一时间,那个女?孩也转头看过来。

    还是?不太适应被人当做视线焦点,施慈有些受宠若惊,稍显仓促地回了下?点头动作,本?想着就这样离开,可?没想到,那人居然就这样走了过来。

    “施慈,方?便?聊聊吗?”季成?羡开门见山。

    与此同时,咖啡已经做好了,慕斯蛋糕也及时打包,黄灿灿的颜色被米白色的外包装遮住,半点也瞧不着。

    突兀地紧张起来,施慈咬唇:“季先生想聊什么?”

    季成?羡依旧是?笑眯眯的:“今晚八点,市郊的蒲罗山道上?有场车赛,顾倚霜也会在。”

    终于又听到那个名字,施慈不得不承认,哪怕他本?人并不在现场,她还是?避无可?避地被揪起所有注意力,精气神高度集中。

    掌心攥着的是?盛满的咖啡,因为点的是?摩卡,奶香气和咖啡的醇香混在一起,簇到鼻尖,不苦,甜意更足。

    “我?对车子没什么了解,也不太想了解,还是?不去?打扰了吧。”挤出一个笑,她用自认为妥帖的语气这样讲。

    季成?羡扬眉:“车子没所谓,人比较重要。”

    直到十?分钟后坐上?地铁,那人的话依旧回荡在施慈耳边。

    是?啊,人当然是?重要的。

    对她来说,小狗不重要,琵琶不重要,那场慈善晚宴都不重要,只是?因为契机是?他,她找不出理由?拒绝,理性和冲动在那一刻都有了趋向性,别无二致。

    这次,也是?一样。

    晚上?七点半,华灯点缀夜景,饶是?远离市中心和所有纸醉金迷的半山腰,也半点不敢让人轻看。

    明?明?也在魔都生活十?几年了,可?这两个月,她居然觉得自己前面都白活了,好像才刚刚认识这座城市一样。

    跑车高调的引擎轰鸣落在耳边就没停过,她第一次来,怕走错地方?,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

    但显然,老天就跟故意捉弄她一样,脑袋一转,还是?不小心走歪了路。

    更没想到,眼睛刚一抬起,耳朵和心脏就抽动得发酸。

    “顾倚霜,你为什么不肯接受我??难道你还真打算因为那个施慈放弃顾氏和周氏的合作项目吗!”

    “我?到底哪里不如她?还是?说,你非得用这种方?式证明?你有多不在乎周氏?”

    不远处,留着浅金色羊毛卷的女?生娇纵蛮横,她穿了身白色的小香风,长筒靴差一点盖住膝盖,气派得不得了。

    是?周云意。

    施慈僵硬地站在原地,已经后悔来了。

    呼吸戛然停顿,耳边的风声与噪声同时被拉老长,她一动不动地望着那面背影,想听,又不敢听。

    第一次,她觉得自己被放到了天秤两端。

    以一种极其滑稽的方?式,在追求一段更加荒谬的结果。

    但似乎,砝码的另一边,秉公?执法到令人发指。

    “周云意,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我?和施慈交往前我?就已经明?确拒绝过你了。”

    “我?不接受你口?中所谓的‘等价交换’,利益是?利益,钱这种东西是?要靠手?段来挣的,而非出卖良心去?情感。”

    “我?选择施慈不是?因为我?身为顾氏集团的总裁而非得证明?什么,只是?因为喜欢,是?顾倚霜喜欢施慈,仅此而已。”

    第37章 镜花 心跳比耳朵先一步认出是谁……

    施慈自?己也不知道, 为?什么?在听到那句话的第一时间,是逃跑。

    胸口萌生出几近疯狂的躁动感,四肢百骸齐齐叫嚣, 连血液都像是被烤熟了一般滚烫, 那种来自?心底最深处的触觉, 过于激烈, 让她招架不住。

    可对于路痴来说, 这样一个完全陌生且四通八达的地方, 太危险了。

    “施慈!”

    兀的, 来自?身后不远处的一道声音阻断了脚步。

    没有回头?, 可心跳比耳朵先一步认出是谁。

    她僵硬地站在原地, 指尖传来麻意, 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而痛苦挣扎,可总之,她此刻是不好过的。

    紧接着,是脚步声, 是喘息声。

    小臂被那只大掌不容置否地拉住,他稍微用?力, 她便跌进他胸膛前?。熟悉的冷冽木质香咻的一下袭来,无孔不入, 侵占嗅觉。

    她抬头?, 终于又?对上那双眼?眸。

    喉间混着哑, 顾倚霜敛眉:“跑什么??怕我吃了你?”

    鼻子猛的一酸, 施慈抿唇,别开脸:“怕耽误你好事,人家周小姐那么?漂亮,换做是我我可不舍得让她不开心。”

    顾倚霜笑了。

    冷笑。

    “所以你希望我做什么?, 和你分手答应她?还是干脆做个脚踏两条船的渣男?施慈,别这么?作践地想我。”

    “我没有!”

    说着,施慈狠狠推了他一把?,却发现,挣不开,心底的郁结越说越大。

    下巴也被一同锢住,被那到力劲逼着重新抬起头?,施慈连带着眼?眶也酸软了。

    “怎么?又?哭了?”

    顾倚风霜卸了力,指腹点在她脸侧,软软的颊肉很有弹性?,非面团非果冻,却意外地极具手感:“施小姐,我真?就长?得这么?吓人?让你没说两句就要哭?”

    吸着鼻子,施慈接过他递来的纸巾,擦得稍显笼统,驴头?不对马嘴地问:“你为?什么?要跑过来追我呀?不是应该还有很多人在等你吗?”

    “他们都不重要,”顾倚霜言简意赅:“现在,哄你最重要。”

    眼?睛眨了两下,施慈忍不住在心底掂量,她到底够不够得上这句“最重要”。

    她是虚的,是自?卑的,是不敢触碰的。

    “我才没有那么?重要,我无法给?你带来好处,你跑出来追我只是浪费时间,不是都说商人不会做亏本的生意吗?你这算什么?,血本无归?”

    她赌气似地喋喋不休,一大番话讲出来,颇有几分自?言自?语,自?己给?自?己怄气的凶狠。

    似是被这出剧惹笑了,顾倚霜捧着她的脸,一字一句:“慈慈,是不是重要不由你谦虚,我说得才算。”

    “我们在谈恋爱,不是过家家,你不能把?我招过来后又?不管不顾,‘在一起’不是游戏的通关曲,而是新手村。”

    “我也是人,也会失落,你让我觉得我是个外人,一个没有收到邀请函,却贸然闯入的非法分子。”

    字字句句落在耳边,可那把?刀,却是钻心。

    男人的体温比她高一些,就这样被拥着,毫不客气地沾染而上,一时间,总觉得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疯狂滋生。

    他们站的位置是车道的必经之路,风声很足,说话的功夫便已?经开过去好几辆。

    施慈分辨不出对于那些飙车党而言的“优美节奏”,此时此刻,只觉得那些轰鸣作响的引擎和发动机都是噪音创造者。

    一次,最后一次了。

    让她别在这么?言不由衷了好吗,不是来哄自?己高兴的吗,怎么?连笑起来都成了代价,她不想这样。

    男人英隽的五官落在她眼?中,身后是满天夜色与观景灯照下的璨,一瞬间,施慈总觉得理智被看不见的手恶狠狠拽到了低谷。

    脚尖踮起,她的手扶在男人肩膀,下一秒,脚跟离开地面,她吻了他。

    一个短暂到让人怀疑真?实?性?的吻,没有深入,点到即止。

    就好像,他们之间本应如此。

    目光灼灼,是试探,也是对峙。

    彻底被她磨得没了法子,顾倚霜垂眸低低笑出了声,无奈的口吻很足,甚至,还用?手掌遮住了上半张脸。

    “慈慈,要不要这么?戏弄我?”他问。

    脸上泛起烧意,她理直气壮:“不是你说的嘛,又?不是过家家,亲亲还不行了?”

    “行,当然行,施小姐最大,想怎么?亲都行。”

    “只是——”

    他顿了顿,又?去托着她下巴,认认真真地将后面的句子补齐:“亲归亲,耍流氓归耍流氓,总是不一样。”

    施慈笑了:“那请问顾先生接下来,是要亲还是要耍流氓?”

    顾倚霜用?行动回答了她。

    是前?者。

    那天晚上直到最后,施慈也没有见着所谓的车赛,摆一排的高调跑车倒是见了十?几辆,她分不清牌子,唯一能喊的出来的,据说是这一圈里最不值一提的。

    灯影惶惶,迷了心神。

    返程的路上坐的是他那辆两座的敞篷跑车,她有些庆幸自?己对这些东西没概念,不然要真?分得清了,岂不是得别扭死。

    /

    距离和光行的联合会议越来越近,施慈也尽量和甲方大老板保持适当距离。

    倒也不是别的,只是担心自?己沉溺在酒池肉林。

    但躲着他的次数多了,拒绝的约会邀请多了,施慈没想到这人“心眼?这么?黑”,隔天傍晚,她刚抱着电脑从办公楼出来,远远便看见一道身影。

    是言特助。

    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果然,低头?一看手机,就看到和【某人】的聊天页面多出来一行新消息:【慈慈,上车】。

    这人!

    双腮登时便鼓起,她学着河豚的样子朝言特助的方向狠狠瞪了一眼?,她知道,隔着挡风玻璃,那家伙肯定能看到。

    大

    概是理解他的困窘,驻在停车线里的不是她最眼?熟的库里南和商务车。

    而是一辆与左右比起来,低调到可以用?平庸普通形容的大众。

    不太相信他会开这种车出门,磨蹭到周围都没什么?人,小心翼翼地避开所有视线后,路过言特助,她顺嘴开了句玩笑。

    “霸总也开大众啊?”

    言特助礼貌微笑:“这辆辉腾是前?两年董事长?送给?顾总的生日礼物。”

    后座的车门被拉开,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捧以粉色为?主调的花束,匆匆一眼?,只能认出有粉百合与洋桔梗。

    她一愣,压住嘴角的弧度:“居然还送花,顾先生好俗气喔。”

    顾倚霜坐在另一边,不是西装革履,扮相显得随意慵闲:“俗一点好,怕不俗不好哄施小姐欢心。”

    施慈轻哼,揽着那捧花在他肩侧落座。

    不知道是不是特意处理过,花香很淡,沁人心脾。

    “很喜欢?”

    再次注意到她盯着那捧花偷笑,顾倚霜忍不住问。

    施慈抬眸看着他,信誓旦旦:“因为?很漂亮呀,看到漂亮的事物就是很容易开心!”

    顾倚霜勾唇,噙着笑意:“嗯,说的很对,我现在也很开心。”

    “我怎么?觉得你在逗我?”施慈眯着眼?睛,耳尖和手里的花一样,是粉色的。

    “怎么?会。”顾倚霜从善如流。

    因为?晚高峰,车流拥堵,饶是这辆七位数的字母大众也只能被簇在高架桥上。

    施慈闲得无聊,干脆又?把?电脑从包里拿出,摆在膝盖上,当着他的面也毫不避讳,点着鼠标给?《子不语》的新联动画宣传海报。

    唯一的停顿,也只是刚好画到男角色的肌肉纹理,腰腹的位置。

    她安静又?认真?,顾倚霜侧眸看去,视线不自?觉被吸引。

    手肘撑在一侧,单手握成拳撑住半个下颌,他幽幽启唇:“我记得,月底的招商会山海也会去?”

    施慈顿了半秒,停下手里动作,一脸谨慎:“这可是商业机密,你想套我话呀?”

    顾倚霜没忍住,笑得坦然:“慈慈,连招商会的会场都是顾氏旗下的酒店,名单我大概比你还早知道。”

    闷闷地窝了口气,施慈干脆不再理他,将注意力重新放到电脑屏幕上,手上的速度越来越快。

    顾倚霜抿唇,故意喊她:“慈慈,慈慈?理理我?”

    “顾总这么?厉害,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干嘛非得让我理呀!我都害怕把?您惹着呢!”

    阴阳怪气多到溢出来的几个形容词,听得人心口泛软意。

    也不恼,被骂的人照单全收,指腹若有若无地点在她眼?下的那颗痣,触觉是有的,可分不清是来自?皮肤,还是敏锐至极的小绒毛。

    视线不疾不徐地垂下,起初落在微颤的睫毛,继而又?是透亮闪耀的瞳孔,最后,是唇角。

    她没有全妆上班的习惯,对工作最大的尊重也就是一层防晒,此刻也是素着一张脸,但鬼使神差的,看着那张嘴唇,他竟觉得堪比鲜艳正可口的樱果。

    “招商会你也会去吧?”

    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施慈实?话实?说:“这种事柳俞安总是拖着我一起去,说算加班费。”

    顾倚霜哑然,笑完才又?道:“既然是要去穿正装的场合,我送你件礼物怎么?样?”

    想起那只他没来得及献出殷勤的水桶包,施慈立刻道:“如果是包的话我不要!”

    顾倚霜笑得更凶了:“我保证,不是那种东西,会更适合现在的你。”

    第38章 镜花 “想不想,和能不能,同样重要”……

    施慈实在没想到, 顾倚霜要?送她的礼物,是要?带她订做一套西装。

    辉腾没有?停在哪家大名气的奢牌专柜,而是左拐右拐, 抵达一栋老洋房。

    不算大, 没有?花园, 只在墙边摆了几盆君子兰。

    洋房正门站了一位满头银丝的年长者, 翠色旗袍配棕色披肩, 雍容华贵的优雅由内而外。

    瞧见来者, 周礼梅笑得慈善:“倚霜来了。”

    走近后, 顾倚霜为施慈做介绍:“这位是礼梅奶奶, 是我外公?外婆的好朋友, 也是东华大学服装设计学校的名誉教授。”

    “瞧你说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个学者,”周礼梅摆摆手,看向?这个面生,但格外合眼缘的小姑娘:“我啊就是个裁缝, 没什么大能?耐,就会做几件衣服。”

    施慈弯着眉眼:“裁缝那可厉害着呢, 从古至今,哪个时代能?缺裁缝?更何况象您这样优秀的。”

    “这孩子, 嘴可真甜。”

    没有?在门口寒暄很久, 周礼梅引着两人进到洋房里面。

    两层高的小洋房一人居绰绰有?余, 施慈随口问, 周礼梅一一解答,表示偶尔会有?东华的学生来学习和观摩。

    见她取出只卷尺,施慈不自觉紧张起来。

    周礼梅:“倚霜都同?我讲过了,知道你后面有?场合需要?用到西装, 来吧,我带你去?量尺寸。”

    施慈耳朵一赧,又?扭头看向?某人:“第一次看到有?人送西装做礼物的。”

    顾倚霜笑笑:“实用一些,对你后续出席一些场合有?帮助,当个门面也能?派上用场。”

    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这个词,没由来地感慨新鲜,也忍不住翘起唇边。

    洋房是居所,同?时也是工作室。

    顾倚霜留在一楼的客厅,周礼梅则是带施慈走上楼梯来到二楼的小房间,以着卷尺上的详细尺码一点点记录填写。

    边量尺寸,周礼梅不忘问她喜欢什么样的,从颜色到衣领款式,袖扣的花样也半点不放过,事无巨细。

    第一次做这种量身订做的衣服,施慈没什么经验,像个有?问必答的课堂乖宝宝。

    尺寸确定好后,周礼梅又?取来了样式图册,分为上下两部?分,前是西装革履,后则是风情?旗袍。

    余光不自觉被吸引,指腹缓缓摩挲到旗袍的图样上,若有?所思地点在其中?一角,思绪随即深入。

    算起来,上次穿旗袍,好像还是初中?的时候,当时家里条件还算不错,妈妈总喜欢领她买一些漂亮衣服,旗袍往往是重头戏。

    但后来家里出了事,这些便都成了泡影。

    习惯了穿衣以“方便干练”为优先,就连漂亮都成了只能?排在第二第三的关键词,但,不代表她不想穿。

    这么漂亮的衣裳,很难不喜欢吧?

    她问自己。

    看出来她的心思,周礼梅笑盈盈道:“喜欢旗袍?”

    施慈抬眸,没有?否认,随即又?试探着问了订做旗袍的价格。

    周礼梅:“怎么不让倚霜给你付?顾家母女每年在我这里订的旗袍不下三位数,他一贯最不缺拨给这方面的钱。”

    施慈绞着指尖,表情?别扭,心思也拧巴,可一开口却是直接的:“西装已经是他送的礼物了,旗袍我想自己买。”

    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周礼梅看着她正好翻到的那一页,说了个价格。

    施慈听完,在心底倒吸一口凉气。

    确实贵,确实让人咋舌。

    但和那只中?古店的撞色水桶包一样,不是负担不起,只是需要?狠狠心而已。

    看出来了她的犹豫,周礼梅没有?点破,熟练地岔开话?题,将尺码单递给她让她再确认一下。

    回到一楼时,半只脚还留在楼梯处,施慈扶着手边的铁艺扶栏,视线毫无保留地落在那人身上。

    他端着一杯花草茶站在落地窗前,目光由近至远,单手持捏手机贴近耳廓,他们之间隔着不小的距离,说了什么大半部?分都是听不清的。

    “先就这样安排吧,挂了。”

    挂断电话?,随手将手机推滑进长裤口袋,顾倚霜侧身回眸,刚好看到她朝自己走过来。

    眉眼舒展,忍住了去?牵她手的冲动:“量好了?款式选的怎么样?”

    施慈歪着脑袋,故意道:“选了最贵的那一档,要?辛苦顾总出出血咯。”

    顾倚霜:“乐意之至。”

    握在掌心的手机突然振动,施慈应急地低头一看,发现是“柳扒皮”打来的,想着大概率是招商会的事,也顾不上太多,直接跑去?外面接电话?。

    目送她走出玄关,顾倚霜回头,看向?周礼梅,示意结账。

    账单不只有?施慈今天的这一件,正好也清了这个月前十五天顾倚风和顾女士来订过的。

    注意到那几件旗袍的备注,他没记着签字,抬头问:“就刚刚她量过的尺寸,辛苦您再做两身旗袍吧,颜色和款式您看着来。”

    周礼梅笑了:“你们还真是心有?灵犀,施小姐刚刚也问我旗袍来着,我还说可以让你一并付,她还不太乐意,说想自己买。”

    并不意外这番话?,顾倚霜将钢笔的笔帽重新扣好,短促的撞击声很低,但因为质感摆在这里,又?很是悦耳清脆。

    他缓缓道:“我尊重的她的选择。”

    周礼梅刚想再说什么,可紧接着,他笑眯眯地将那半句话?补齐:“但这不妨碍我多送几件礼物,我总得让她知道,‘施小姐很好,施小姐值得’。”

    钢笔重新打开,这次的账单数额比刚刚多出了三分之一。

    几分钟后,施慈打完电话?回来了。

    顾倚霜迎上两步:“走吧,带你去?吃晚餐,想吃什么?”

    施慈想了想,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去?吃‘小饕’?他们家的那道平桥豆腐真的好吃!”

    顾倚霜笑了:“嗯,那就吃那家。”

    “那你先去?车上等?我,我还有?一点点事,”施慈看着他,恨不得直接把人往外面推:“五分钟,不,两分钟就好!”

    终于把人“赶”出去?,施慈松了口气,重新对周礼梅说:“周奶奶,我可不可以订身旗袍?就您图册表里最后一页那种?”

    周礼梅:“想好了?”

    “嗯,想好了,那是送给我自己的礼物。”

    与价格无关,只是为了满足自己。

    哪怕那是厚厚一沓里最便宜的,也值得她满心欢喜。

    /

    刚好错开晚餐的峰点,在服务生的引领下,两人在抵达小饕后,直接到了用餐观景一体的露台席位就餐。

    点餐的工作交给了顾倚霜,一道施慈心心念念的平桥豆腐,配芙蓉鱼片与芽笋狮子头,最后再添一道薏米鸡汤作羹品。

    鸡汤端上来,顾倚霜先帮她盛了碗。

    施慈就坐在对面看,也从一开始的受宠若惊,但从善如流,甚至,还会一本?正经地“挑挑刺”。

    “这礼拜五有?什么特殊安排吗?”

    放下盅盏,顾倚霜不经意地问起。

    施慈没多想,以为他想约自己,坏笑:“看你打算做什么我再说有?没有?。”

    “这周礼拜五,我母亲生日,会在家里举办一场生日会,如果?你时间允许,我希望你可以来。”

    忽的,有?夜风袭来。

    发丝被吹乱,用鲨鱼夹松松垮垮挽起并不算整齐,甚至有?叛逆之徒,借风势逃离,最后惩罚似的在砸在她眼尾。

    有?点痒。

    起初还能?忍,偏偏它愈演愈烈,抓心挠肝。

    男人的声音不大,语速也不快,这是好优点,证明顾先生在谈判桌上从来不会因为词不达意或言辞凌乱而吃苦头。

    但,也是有?坏的。

    比如,就现在,她不能?假装因为没听清而装傻。

    啧,坏极了。

    “我有?选择吗?”她试着问。

    顾倚霜似无奈,明明在笑,可眉心却有?些拧蹙:“当然?有?。慈慈,我并不是在要?求你,只是询问和邀请,哪怕你时间不冲突,你也可以选择不去?,这是你的自由。”

    “想不想,和能?不能?,同?样重要?。”

    隔着菜色与月景,施慈的情?绪密密麻麻,四散开来。

    像是一个原本?丰满的小水球被钢针捅破,剧烈的声响后,是弥漫满桌的斑驳渍痕。

    那根钢针姓顾,且大概会一直姓顾。

    指尖软肉捏着筷子,银色表皮被不远处的阑珊灯景折出粼粼细光。

    每转一下,好像都是不同?模样。

    椭圆形的勺子映出一张模糊面孔,施慈知道那是自己的,也因为微微变形的扭曲而会心一笑。

    重新抬眸看他,她温声道:“下次吧,我想,我大概还没做好准备。”

    “好。”顾倚霜如是道。

    没想到他反应这么淡,施慈小幅度地拧了下眉心,秀气黛色呈蹙样,边咬着下唇,纠结又?拧巴。

    勺子和筷子碰撞在一起,清脆的敲击声闪亮登场。

    菜上齐了,香气四溢。

    “慈慈,这次没准备好没关系,我会等?你准备好。”

    男人的声音混着沉冽气息,沉金冷玉般的气质在此刻月光镀影的气氛下千百倍高调,五官深邃,微微俯首时,更显清冷。

    视线对上,施慈的心跳乱了。

    “那、那要?是我一直不能?做好准备呢?”

    顾倚霜笑了:“那肯定是我哪里没做好,委屈我们施小姐不肯给个正当名分。”

    “慈慈,我还想和你像今晚这样看无数遍月亮,只有?我们。”

    第39章 镜花 量子隧穿,核质聚变

    晚餐结束, 即将离开时?,施慈偶然听?到店内服务生正向其他客人介绍季节限定。

    是一道醉蟹生腌,按照服务生的说辞, 是只有?他们家才能吃到的江南绝味。

    她玩性大发?地扯了?扯身边人的袖口:“好遗憾喔, 这次来没吃上绝味。”

    顾倚霜扬眉, 余光随意掠过那?页被翻阅的菜单, 幽幽道:“挺好, 给了?下次约你?的理由。”

    施慈憋笑, 指尖压住嘴唇学着上世纪电影里宫廷淑女的模样扮演矜持优雅:“顾先生心眼多, 做你?的商业对手一定很惨。”

    顾倚霜反客为主, 终于光明正大地握住那?只手:“如果谈判桌对面是你?, 那?惨大概会是我?的下场。”

    轻轻地哼出?一个调, 施慈掀着眼眸看他,明明知道自己不该信这些信口拈来的甜蜜话,可骨子里,忍不住沉溺。

    大概人就是这么脆弱的生物, 就像明知道甜食吃多了?有?蛀牙,可就是一块一块又一块地往嘴巴里塞, 本性如此。

    想起小时?候外公和自己讲过的一则睡前故事?,炼金术师告诉了?村民们炼制金子的方法, 可成功的前提是不能去?想跳舞的白?熊, 可故事?的结局, 每一个村民都失败了?。

    或许在旁观者来看, 炼金师给的方法本身就是错误的,可村民们哪里知道,他们只会不断地在脑海中重复,翩翩起舞的蠢萌白?熊。

    今晚的月亮, 属于单纯又犟种的村民。

    临近月底,招商会的前夕,施慈接到了?言特助打来的电话。

    金牌助理替老板跑腿,来给她送已经?做好的西?装。

    怕被人撞见,施慈下楼拿的时?候特地把见面地点定在一条街外的停车场。

    指腹触及西?装面料,她忍不住感慨,果然是让顾家人也赞不绝口的手艺。

    量身定做的优点便在这里,稍一上身,万分妥切。

    虽然是正装,但在颜色和款式上别具巧思,端庄又不死板,让人很难不喜欢。

    施慈不确定“霸道女总裁”的西?装是不是也归类于这种,但哪怕不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穿这身,绝对不会被认为是“地产女销售”。

    思绪跑得有?点歪,被拉回来的原因是言助理手上的另一样东西?。

    “顾总担心您忙工作不顾饮食,让我?特地给您捎带来。”

    说着,言特助将单手拎着的保温饭盒朝她的方向送过来,一一道:“里面是一道裙带菜虾滑汤,配菠萝排骨、抱蛋肉沫豆腐和西?蓝花清炒口蘑。”

    施慈乐了?:“这么多他当喂猪啊,不会还有?餐后甜点什么的吧?”

    言特助微微笑着:“确实?有?,但不是从餐厅买来的,是顾总吩咐顾公馆厨师做的草莓挞。”

    毫无预兆地听?到这个名?字,未散的笑意不由得僵在嘴角。

    哪怕不是土生土长,可到底在魔都住了?十年,她怎么会不知道“顾公馆”这个名?字呢,这栋老洋房,可是在上世纪,魔都还被称作租界时?便赫赫有?名?的纸醉金迷场。

    是风月塔,亦是声色犬马的具象化。

    有?关顾家人,有?关顾氏集团,有?关“顾”这个姓氏,细算下来,也是半本魔都史。

    有?道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更何况说者还未必是无心。

    佯装淡定地结接保温饭盒,她道:“那?就替我?谢谢顾总吧,刚

    好都是我?喜欢吃的。”

    “我?会把话带到的。”

    先言特助一步离开停车场,施慈左右手满满当当,一边是珍馐美味,一边是量身定做。

    或许,这二者原本就是一样的。

    回到山海工作室,午休刚刚过半,几?个人的工位上都摆着外卖或自带的餐盒,不远处的微波炉正在运作。

    “哇,施慈姐你?今天吃这么丰盛啊!”

    闻到香味,成佳佳立刻撇下刚打开的麻辣烫看过来,眼睛一闪一闪:“三菜一汤,居然还有?甜点!要不要这么不怕胖啊?”

    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施慈凶巴巴地在心里把某人痛骂,随即大方道:“我?今天没吃早餐就想着午餐多买两样,一起吃呀,反正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嘿嘿那?就谢谢啦。”

    霎时?间,香气四溢。

    隔天上午,招商会如期举行。

    参与这场活动的中小型公司将近五十家,可真正有?点名?气有?点本事?的也就一半左右,山海是其中之?一。

    主办方给安排的座位在第三排,除去?第一排的大人物们,算是很不错的了?。

    发言顺序是抽签定的,施慈作为代表,很不幸地抓到了?3。

    站在台上直到背完所有准备话术,手里捏着话筒,依旧紧张到心口发?颤。

    她心理素质一般,没那?么从容,不过是靠背得滚瓜烂熟来给自己撑撑场面。

    “施小姐,不知道能不能多问你?两个问题呢?”

    说话的人坐在第一排,手边的名?牌清楚落着“周平康”三个字。

    被提问的正常流程的一项,施慈没多想:“您请说。”

    “你?刚刚介绍,说自家工作室下半年推出?的游戏《默山海》是结合了?动作角色扮演、卡牌战斗的开放世界冒险游戏,我?很好奇,一款涉足这么多题材类型的游戏,你?们能否能把控驾驭?”

    “还是说,质量其实?也就到四五十分,不过是找了?个噱头先打名?气?”

    就差把一句“小作坊配四不像”端出?来讲了?。

    没想到一上来就这么具有?攻击性,施慈抿了?抿唇,反倒是没刚刚“背书”那?股紧张劲了?。

    “作为游戏主策和一名?技术人员,我?会为自己的作品承担质量把关,我?理解您的顾虑,但我?也可以告诉您,《默山海》虽然同时?涉足冒险、对战与角色扮演,但其实?这几?种类型本身就是相通的,就像我?们的生活,没有?人一辈子只吃一道菜,盐和糖是可以通力合作的,而?不是依靠单一的品味强行为自己贯彻‘纯粹’。”

    她不慌不忙,周平康听?得脸色一黑,没了?反驳的句式,半天也只憋出?来一句:“施小姐本事?大,虽然不是主要负责人,但想来在工作室里也是很有?话语权的。”

    这回就是阳谋了?。

    不等被离间的两人开口,坐在旁边的陆予桁就先一步道:“周董还有?别的问题吗,没有?就下一位吧,别耽误了?时?间才好。”

    男人一身黑色西?装,优雅从容。

    悻悻地看了?他一眼,周平康只能把没说完的话都咽回肚子里。

    一个陆家的私生子,居然也敢这样和我?说话!

    他咬着牙腹诽。

    招商会进行到一半,迎来了?作为中场休息的午休。

    距离下半场开始还有?将近两个小时?,陆予桁拿出?手机,笑意盎然地给某人发?去?消息。

    陆予桁:【你?今天真应该来的,来看新兵大战老油条】。

    陆予桁:【周平康也怪拉的下脸,这种场合揪着人不放,也就施小姐脾气好,但凡换萧何来,高低得骂回去?】。

    与此同时?。

    顾氏集团总部大楼,总裁办。

    手边的冰美式已经?接近常温,可始终没有?被人饮用半口。

    顾倚霜单手捏着手机,拇指敲字回复:【她不让我?去?】。

    【陆予桁】:【偷偷来也不行?来给人家小姑娘撑腰】

    最后两个字钻入眼帘,收到消息的人顿了?顿才应出?情绪,无波无澜的深棕色瞳孔陡生粼光。

    陡然间,他想起那?天在周礼梅那?边,那?条被她刻意隐藏,不想让他知道的旗袍。

    四位数的价格不算便宜,但也只能压在图册最后一页,无关金钱与偏好,她不想依赖他什么,这是她的选择。

    思绪戛然而?止,唇边无端生出?一抹自嘲的笑,

    【她就是自己的腰,我?唯一的作用,只是给她拍手叫好和兜底】。

    这是他的。

    收起手机抬眸,不远处的季成羡坐在沙发?上正懒洋洋地摆弄茶几?上的花瓶,以及里面几?乎败干净的垂丝茉莉。

    他随口道:“想玩花自己回家去?玩,来我?这里做什么孽。”

    季成羡看过来,调调轻浮随意:“家花不如野花香,野花不如别人家的花香,我?人坏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说完,他捻起那?瓣已经?脱落到玻璃面上的,神色悲悯却?也冷漠。

    懒得理会他时?有?时?无的“疼痛青春文学”,顾倚霜喊来言特助。

    言简意赅:“去?点点周景睿,让他去?劝自己父亲少做惹人嫌的那?个。”

    “是。”

    言特助心领神会,转身离开办公室。

    季成羡没个安生,发?笑:“这不是蛮上心的吗,还让你?装得挺酷?”

    顾倚霜轻飘飘地看过去?:“连讲话和独处都被安排每周次数的人,好像没什么立场笑话我??”

    招商会是在下午四点钟结束的。

    站在会场门外,施慈懊恼今天又忘了?看天气预报,没有?带伞来,这里又距离地铁站足足两百米,不得淋成落汤鸡。

    雨丝化幕,翠竹连城线。

    余光一歪,施慈看到一串熟悉的车牌号,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他为什么会来!

    心情正凌乱呢,一旁的柳俞安已经?和认识的人借来了?伞,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我?先去?开车,你?在这儿等我??”

    “施小姐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再和我?说说有?关《默山海》的设计理念和构建进度吗?”

    不等施慈回答,陆予桁便走了?过来,身后跟着拿伞的助理。

    他推了?推眼镜,假装没有?看到那?辆车,只道:“我?对贵公司的这款游戏很有?兴趣,施小姐作为游戏主策,想来也是有?备而?来?方便和我?单独聊聊吗?”

    施慈愣住,怔怔地看过去?。

    唇边的软肉被不轻不重地咬了?两下,施慈听?出?来了?这番话的言外之?意。

    轻咳两声,她看向柳俞安:“你?先回去?吧,我?和陆总再说说。”

    临末,又小声说:“争取拿下一笔投资。”

    因为视角的缘故,柳俞安没有?看到男人脸上一闪而?过的笑意,只把这位陆总当做普通的投资人,没有?多想。

    毕竟想着,只要是上台发?言的那?位总是要被多问两嘴的,他之?前也没少遇见。

    “好,那?我?先回去?了?,有?什么情况打电话联系。”

    “拜拜,路上小心。”

    很快,周边也陆陆续续有?不少人离开。

    不到十分钟,就已经?没有?脸熟的面孔了?。

    垂眸看了?眼腕表上指针的方向,陆予桁这才不紧不慢道:“时?间差不多了?,你?现在去?找他,应该不会被人看到。”

    说完,他接过助理手中的另一把伞,递过去?。

    施慈有?些不自在,但还是道了?句谢谢。

    陆予桁:“小事?。”

    雨越下越大,一双白?色的小短靴踩在浅洼里,每一步都溅出?半朵花。

    施慈今天穿着那?身价格昂贵到她刻意逃避不想去?问的定制西?装,外蓝灰内莹白?,她还特地搭了?一条配彩斑斓的亮色丝巾。

    刚拉开车门,不偏不倚,正巧对上那?双眼睛。

    他今天又戴了?眼镜,原本深色挂的瞳仁藏在镜面后,流光不显,多了?几?分斯文疏离,甚至严肃。

    似是察觉到被盯着眼镜看,男人勾着唇角淡然取下,折好镜腿后又淡定放到一旁,下一秒,来捉她的手腕。

    距离在刹那?间缩短,除了?熟悉的凛冽木质调,施

    慈隐约还嗅到了?檀香气,很淡,却?很有?特点。

    是寺庙里最常用的那?种。

    看他作势要把自己往怀里拉,施慈连忙抗拒叫停,小声提醒:“你?注意点,还有?人呢!”

    不等顾倚霜开口,驾驶座上的言特助便一手拿伞一手拿手机:“顾总,我?突然想起来市场部那?边的数据分析还没交上来,我?去?打个电话催一下。”

    话音刚落,便是开车门的响动接踵而?至。

    半秒后,看了?眼光秃秃的前排,顾倚霜压低笑意,一本正经?:“现在没人了?。”

    说完,他彻底不藏着,扶着腰锢着手,把人抱到了?身前腿上。

    施慈不好意思看他,偷偷将小女孩的羞涩劲藏起,想让自己看着别这么生涩,却?又忍不住因为这个过分暧昧的姿势,而?心惊肉跳。

    面对面坐好,施慈还折曲着膝盖。

    察觉到腕上的力道松开了?,目光停在男人的眉眼上,她问:“你?好像很累?”

    顾倚霜有?些意外:“看出?来了??我?还以为自己演技不错。”

    施慈抿唇,耳边还是他的声音,只是比一分钟前的模样,多了?几?分不再掩饰的疲意。

    但依旧是松弛的,不见萎靡,吐息咬字间反倒是矜雅。

    是他才有?的样子,还怪好看。

    “开了?一天的会,是有?些累。”

    施慈歪着脑袋看他,试着问:“那?我?哄哄你??”

    顾倚霜笑了?下,饶有?兴趣:“打算怎么哄?”

    话音刚落,她垂下脑袋,轻轻亲在他嘴唇。

    力道很轻很轻的一下,轻到还来不及将这个吻消化进思绪,柔软的触感便已然消失。

    一碰即分。

    惹来念念不忘。

    双手还搭扶在他肩头,施慈红着脸,羞耻到不敢直视,音如细蚊:“这样够吗?”

    眯着眼睛看她,没了?镜片遮挡,她整张脸都落在瞳仁最中间,几?乎占据全部。

    难得看施小姐化了?全妆,镜面的口红不算抢镜,有?潋滟纹,也暗藏樱桃蜜。

    他故意拿乔,摆出?一副略显苦恼的模样:“好像不太够。”

    施慈不爽了?,气道:“够就够不够就不够,哪有?不太够的呀!还好像!”

    原本在她后腰交叉相握的手瞬间变换了?位置,右手上移,最后捏托在她下颌,像是观察一件陈年的珍宝,细细摩挲,认真检查。

    他目色太灼热,猛地意识到什么,施慈条件反射闭上眼睛。

    可就这样等了?几?秒,却?迟迟没迎来以为的动作。

    动作开始显得僵硬,她皱着眉头睁开眼,耳朵还算恪尽职守,恰合时?宜地将那?瞬间的笑声收录。

    意识到自己犯蠢了?,施慈气呼呼地锤他:“顾倚霜你?神经?病!”

    挨了?两下打,顾倚霜却?半点不恼,任由宰割。

    不紧不慢地笑着,口吻更温更柔,比她还像在哄人:“好像是有?点,那?我?将功折罪?”

    施慈一愣,眼睁睁看着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只长方形的丝绒盒,根据经?验,她认出?这是首饰盒。

    果然,盒盖掀开,是一条坠着莹蓝宝石的项链。

    不等开口问,那?条项链便被他比划到了?自己锁骨,隔着衬衣,细长链条的凉意触不到皮肤,他的指肚却?是热的,让人措手不及。

    施慈别开脸,明知故问:“做什么?”

    打量着项链在她领口的大小,顾倚霜还算满意:“果然很合适。”

    说完,长指绕过后颈,不需要看便轻松将环扣锁上,等重新回到原本位置,还装若无心地划过她脖沿的柔软,转瞬即逝。

    施慈小声道:“这项链肯定很贵,我?可以不要吗?”

    顾倚霜从善如流,答得从容:“价格在正常的送礼物开销比例里。”

    施慈眨了?眨眼睛:“什么意思?”

    “比如,你?一个月赚一万,拿一千块钱给我?送礼物,这百分之?十就是你?的心意和开销比例,同样的,我?也可以拿出?百分之?十。”

    他说得有?理有?据,让人不禁怀疑这其实?是早就背好的说辞。

    施慈憋住笑,乐道:“顾大老板,我?们的百分之?十好像不太一样?”

    “心意是一样的。”

    他笃然,薄唇噙着弧度,始终如一。

    重新对上那?双眼睛,似隔秋雨春雪,风月填情。

    年少的心动便是一人独行在荒野高原,摸爬滚打就着漆夜走了?很久,做好了?永远这样走下去?的准备,可突然一抬头,却?看见满天星。

    心跳灼热滚烫,控不住,遏不停。

    且愈演愈烈。

    她学不来那?些文科生的满腔情丝,能想到的最适合此刻的话,不过是一句量子隧穿,核质聚变。

    就在这时?,后座的车窗玻璃被外面敲响。

    闷厚的两声,随着玻璃降下,是站位刚好挡住残雨的言特助:“顾总,小周总来了?。”

    不咸不淡地“嗯”了?声,顾倚霜偏过头,果然看见施小姐因为不好意思,手忙脚乱从他腿上挪回去?的姿态,表情里还藏了?点羞赧的局促,耳朵红,脸也热。

    他启唇,淡淡问:“他来替自己父亲道歉,想见吗?”

    第40章 镜花 是胧雾深处的一簇明花

    施慈一开始就知?道, 顾二公子于她,是天上月馈赠红尘,是胧雾深处的一簇明花。

    可以看, 可以采, 但过分珍贵, 总不会是属于她的。

    那天下午, 隔着重新升起的车窗玻璃, 她再度看见了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周景睿。

    水虫蜿蜒曲折, 将面部五官抹画得?不甚清晰。

    她读得?懂他是在帮她出气, 但总觉得?自己不应该恃宠而骄, 心意收到了就可以了, 要真追究到底, 未免太不识抬举。

    她是这样想的,总觉得?自己应该懂事一些,不应该也不合适给他添麻烦。

    因?为一些小?时?候留下的病根,她的手总是容易发凉, 从举办招商会的会馆到用晚餐的私房菜餐馆,她的指节一直被他拉在掌心, 细细暖着。

    刚点完菜,她忍不住了, 小?声道:“你下次再让言特助给我送午餐, 可不可以控制一下呀?”

    顾倚霜垂眸, 看过来:“不和胃口??”

    施慈脸色一红:“太多了, 我吃不完。”

    顾倚霜笑了,将菜单合上递给服务生,笑意添着无奈,缓缓道:“选餐时?总怕其中有一道你不喜欢吃导致饿了肚子, 我下次注意。”

    “喜欢的,”施慈声音越来越小?:“每一道都很喜欢。”

    被那辆库里南送回螺歌里,施慈手里捏着那把大伞,独自走完从巷口?到家门的这一小?段路。

    巷尾栽了棵槐花树,每到时?节总是满院飘香,此刻嫩蕊被风雨打落,飘在地上,粘在树下的长椅上。

    树根旁边多了只孤零零的发条偶人?,也不知?道是哪个小?朋友掉的,也不知?道小?朋友有没有发现丢了。

    走到檐下,她侧头和一楼点心铺子里的收银姐姐打了招呼,开门上楼。

    外?公刚出院没几天,没有回医馆,现在只是坐在沙发上听收音机的晚间广播,不远处的电视机是打开的,却没有调到任何频道,只是停在繁琐的待机页面,花里胡哨的框框,看得?人?眼花缭乱。

    施慈随手找来遥控器,问外?公想看什么她帮着找。

    施素先按停了收音机,报了某个央视台的数字,说:“你回来的刚好,要到新闻联播了。”

    施慈笑笑,照做。

    回到房间后,她才?后知?后觉地看到【某人?】在五分钟前发来的消息:【蟹性?寒凉,餐后饮食上多注意,忌牛奶浓茶】。

    她抿唇,仗着人?在卧室,笑得?毫不遮掩,发语音过去?:“知?道啦,啰嗦鬼。”

    半撒娇调调,清甜口?吻遮不住,娇嗔意味更?浓。

    她不知?道,其实那辆车没有离开,甚至胆大妄为地开进了巷子里,就停在那棵槐花树下。

    黑色的车顶也被浅色残瓣壮点,雨没停,风也没停,它只是静静地驻守。

    他戴了耳机,女孩子软绵绵的嗓音透过电子设备钻进耳朵,说不上多惊天地泣鬼神,可就

    是怎么听怎么喜欢。

    霎时?间,仿佛心脏被戳动?。

    戳了一下还不够,停一会又戳一下,直到稀巴烂才?算完。

    连着点了三遍听了三遍,他最后选了“收藏”。

    稀巴烂就稀巴烂吧,就当他糊涂一次,没理智地疯一次。

    /

    临到周五,施慈迎来了交接工作前,和光行科技的最后一次汇报会议。

    为了接手和优化《镜像空间》手游版的制作,由副总江灏越牵头,光行内部成立了单独的小?组,同?时?参与会议。

    施慈作为交接工作的负责人?和会议发言人?,从刚到光行开始,紧张的情绪就没消散半点。

    大概是和身体里的病症一样,面临重大场合的嗓间不适,也是顽疾。

    距离会议开始还有十分钟,坐在对面的江灏越却突然站起来,表示要下去?接个人?。

    江灏越前脚刚走,柳俞安就转头看过来:“这么突然,不会要来什么大人?物?吧?”

    施慈没多想,低着头,注意力还放在待会儿要讲的稿子上:“再大的人?物?也是他们光行内部的,可我们关系又不大,我们现在最应该操心的是尾款。”

    柳俞安乐了:“言之有理。”

    指腹捏住柔软的纸张一角,施慈的心跳起起伏伏,怎么都静不下来。

    呼出一口?浊气,放弃继续复习,自暴自弃地拿出手机一通乱点。

    最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点着点着就弹到了和他的聊天页面,安安静静,可比她的心情稳固多了。

    消息的来往还停在昨天晚上,午夜时?分因?为睡不着,她爬起来边看月亮边找合适的歌助眠,半天无果,就抱着她不舒坦也得拖人下水的念头。

    可没想到,他回了自己。

    是一条歌曲分享,还有他的语音——

    “看来今晚,失眠的不只有我”。

    断断续续的思绪戛然而止,她用手背蹭了蹭脸颊,不断提醒自己这是工作时?间,哪里允许自己占用金钱胡思乱想。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再度打开。

    随着脚步声和江灏越的声音同?时?响起,她下意识抬头望去?,可就在视线触及后面那张面孔时?,再多的表情都瞬间僵住。

    不由得?瞪圆了眼睛,她完全没想到他会来。

    顾倚霜从容走近,不远处女孩错愕呆愣的模样尽收眼底,佯装看不穿,佯装不在意,落座后,连开场白都显得?随意。

    两方人?马都没想到会来这么一位,原本?还算寻常的气氛立刻严肃紧绷起来,有人?心惊胆战,有人?欢呼雀跃,盼着别被大老?板挑出错,盼着能在大老?板面前露个脸,平步青云。

    因?为坐在江灏越原本?的位置,两人?面对面,一抬头隔着白色的椭圆会议桌,视线几乎重叠。

    哪里料到他会来,甚至还故意瞒着自己,施慈双腮小?幅度鼓起,气呼呼地瞪过去?。

    应下她的气赧,顾倚霜笑意始终,淡定地用指尖敲了敲屏幕,算作暗示。

    施慈连忙低下脑袋去?确认手机,果然,锁屏一解开,赫然看到新消息。

    来自他:

    【施小?姐的风光时?刻,作为男朋友,理应来看看】。

    匆匆挪开眼,仿佛怕再多看会儿,会被吸进去?一般。

    耳根热气腾腾,本?就凌乱的情绪更?难平了。

    眸光错开,又碰上,再错开,最后,她不敢再看他,他只看他。

    好不容易挨到会议的中场休息,施慈收起PPT,长舒一口?气。

    原本?光秃秃的U盘被粉色的卡通保护套装起,随着暂时?没了用途,随手被塞进包包里。

    紧张退散,零零碎碎的熊心豹子胆隐隐作祟。

    偷偷朝正在起身要往外?走的人?瞄过去?,后者全然没有注意到,单手握着手机,掌背的骨节线条很明显,冷白削瘦,对比明显。

    直到会议室的隔音门被带上,他也没有回头再看她。

    有些失望地抿抿嘴,施慈没多想,拿起手机乱点乱玩,两分钟后,新消息的弹窗冒出来。

    【我在楼梯间。】

    意识到他的暗示,施慈心跳快了一倍,又怕被人?看出端倪,换成双手捧手机,用食指遮挡从两侧递来的视线。

    还记着不久前的仇,她在心底轻哼一声,故意回:【哦,然后呢?】

    【某人?】:【想邀请施小?姐来偷偷幽个会,赏脸吗?】

    施慈想笑,又匆忙遏住嘴角,虽然回了【不!】,但在一分钟后,还是拉开了会议室的门。

    理由怪老?套,就一句“去?个洗手间”。

    楼梯间的位置比她的借口?还敷衍,洗手间隔壁。

    厚重的放火门被用力推开,刚侧身进来半个体位,一抬头,便瞧见他站在窗口?前,正在打电话。

    见她来了,这通电话很快结束。

    施慈小?步走近,慢慢悠悠:“顾先生好厉害呀,时?间管理大师喔,等人?的功夫还能接个电话。”

    朝她伸出手,将没走完的两步直接略过。

    施慈也没想到,这人?这么胆大包天,就这样单刀直入地吻了上来。

    下颌被捏住,唇齿牙关被他熟练地撬开,独属于成年男人?的气息铺天盖地涌来,随着他的靠近与深入,俯身覆下的阴影落在五官起伏,光影重重。

    他吻得?温柔又认真,一点点推进的吮意消磨着她的意志力,让原本?还能抵抗两三回合的理智很快便拜倒,只能鸣金收兵,任城门大开。

    鼻息相融,一时?间也分不清是什么嵌入脑袋,将原本?坚硬的铜墙铁壁撞得?粉碎。

    从来没有在这种环境和心境下和他接吻,说不紧张是假的,说不担心也是假的,毕竟现在但凡有个人?推开那扇门,她就完了。

    一时?间,脑袋恨不得?分成两半,一部分担忧东窗事发后自己该何去?何从,一半又清醒的沉沦,告诉她现在应该专心,好好感受这个吻,感受来自于他的缠绵悱恻。

    她的慌乱,顾倚霜自然也感受到了。

    怀里的人?比之前每一次都显得?紧绷僵硬,很难不察觉到她的紧张。

    不动?声色地笑了下,他缓缓松开手,玩味地欣赏着她脸上的酡红,懒洋洋道:“慈慈,肺活量这么差啊?”

    这人?居然还敢恶人?先告状!

    施慈更?气了,也不管什么淑女模样,恶狠狠地扯着他领口?布料,哼道:“那也比色.情狂好!哪有人?一句正经话都不说,上来就亲嘴的!不是色.情狂是什么!”

    被这个称呼打了个措手不及,顾倚霜捂脸遮笑,倒也不生气,只是感慨这种话到底是只有她来讲才?能有这种效果。

    没想到这人?被自己骂笑了,施慈更?不好意思了,揪着他衣服的手还没松开,只能没什么气势道:“不许笑了!再笑我现在就走,留你一个人?在这里长蘑菇!”

    话音刚落,顾倚霜立刻屏住表情,盎然是严格执行的。

    这回轮到施慈被惹笑了,心情好了大半,连带着语气也软下来,她问:“你下次要接吻能不能提前和我说一声呀?”

    顾倚霜扬眉,似在询问原因?。

    施慈有点难为情:“就、就感觉还挺不好意思的,反正你以后要亲,必须征得?我同?意!”

    环在她腰后的手紧了紧,男人?将下颌压上她肩颈,鼻尖萦绕着馥郁的橙花甜气,像洗发露,也像洗衣凝珠。

    他懒得?区分,反正确定是她就好。

    鲜少见着他这么黏糊的模样,施慈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花开了,蜜液洒了一地,香气四处飘散,扰得?空气都不得?安宁。甜滋滋的。

    她想了想,试着问:“顾老?板,我今天表现的怎么样?”

    没有改变这个姿势,顾倚霜依旧抱着她,但开口?还是一本?正经的:“言语犀利,逻辑清晰,气质独特,怎么看都是满分。”

    施慈才?不信:“你是什么彩虹屁夸夸怪成精呀!”

    顾倚霜:“实话说也算彩虹屁?那看来要么是施小?姐太谦虚,要么就是太没有清楚的自我定位。”

    犟脾气上来,施慈连珠炮似的说着:“明明是你对我有滤镜!”

    她说完,楼梯间安静了半分钟。

    就在她以为这个话题就这样结束的时?候,男人?

    不疾不徐地直起腰身,定定地看过来。

    被那双眼睛望到心虚,施慈习惯使然地避开对视。

    耳边,是他似是非是的轻叹:“慈慈,相信我,你比你想的要优秀太多。”

    到底是不上台面的一场幽会戏码,算不上多好的空气没有让人?多吸两口?的欲望。

    担心被人?发现,施慈一脸严肃地表示自己先回去?,让他晚几分再跟上。

    顾倚霜摊手,无辜道:“看出来了,施大策划这是嫌弃我。”

    才?不想理会他,施慈吐着舌头,恶狠狠地说了句“对就是嫌弃”,说完就转身离开,防火门因?为关上的力道有些大,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来不及管太多,施慈火急火燎地回到会议室。

    步子跑得?快,入座时?还在调整呼吸,谨慎又小?声地喘气,不想让人?看出她此刻的狼狈。

    中场休息只有二十分钟,现在还剩不到三分之一。

    施慈也不着急,安静地等,甚至想好了某人?回来时?,该用什么表情看他。

    可就这样呆呆地坐了十分钟,也不见那扇门被打开。

    她皱起眉头,刚想给他发个消息问问人?呢,但指尖还没碰到手机呢,坐在斜对面的江灏越却先一步接通一则电话。

    他脸色瞬变:“好,我知?道了……你路上小?心,这里交给我。”

    挂断后,他阴沉着脸看向会议室其他人?:“继续把,下半场顾总有事不能来了。”

    施慈一愣,始料未及。

    这时?,坐在左手边的柳俞安先她一步问出了问题,只见江灏越已经敛起情绪,答道:“涉及个人?隐私,我无权泄露。”

    一时?间,会议室的气氛急转直下。

    下半场的施慈只是负责鼓手拍掌叫好的龙套角儿,没什么戏份,忍不住拿起手机,跳转到微信页面,随即在他的头像旁边看到了小?小?的红点,显示为“1”。

    点开一看:

    【抱歉,临时?有事,下半场的风光只能缺席了】

    下唇被咬了下,她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刚问完,她就有点后悔了。

    想起不久前江副总严肃的表情,她意识到这可能涉及什么行业内幕或者公司机密,但话赶话讲到了这里,再撤回,更?显得?愚笨。

    心一狠,她没有去?长按。

    果然,连着三分钟,对方都没有任何新消息发过来。

    有些失落,但又觉得?情理之中。

    真是的,怎么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呢,人?家又不是非你不可,干嘛还要上赶着找不痛快当个刨地三尺的八卦精。

    正自暴自弃地想着,余光陡然察觉到了新弹窗。

    她愣住,柳暗花明又一村眼前亮起的同?时?,心情七拐八弯。

    倒真真应了那句话,不到最后,谁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我外?公在医院,车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