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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有所期待

    温宁安无论如何没想到, 成年那天,秦昭序已经在她人生埋下一道隐匿伏笔。

    当初温家破产,附属卡冻结, 过惯大小姐生活的温宁安,生活费来源成了问题。值钱的珠宝黄金被法院执行局没收, 温宁安一无所有, 便将所剩无多的衣服包包挂二手网站。

    她挂的价格低, 变现块, 能出售的全部出售,唯有那条父母送的星空礼裙不舍得处理, 再困难的日子,也没想过卖掉它。

    “你穿那条裙子好漂亮。”秦昭序硬得有些难受, 低头亲了亲傻掉的温宁安,找话题转移注意力, “蛋糕后来吃了吗?”

    巧克力蛋糕三层高, 表层抹榛仁碎,顶端装饰品是一只沉静安然的黑天鹅,脖颈昂扬,好不优雅。服务员推四方蛋糕车进宴会厅,声称是酒店额外赠予小寿星的礼物, 祝温小姐生日快乐。

    温宁安与伊布闻言,一人一狗, 一高一低, 惊讶对视。

    先反应过来的是温宁安,她抱住钟文茵胳膊, 笑意盈盈,眼睛也藏了一片星空, “妈妈,生日礼物不能不收。”

    伊布自说自话去蛋糕车旁,仰头摇尾巴示意服务员,推着蛋糕车跟我走,我带路。

    混成精的萨摩耶逗得在场人扑哧大笑,钟文茵也没忍住,无奈地翘起唇角-

    “宁安,回答我。”

    酒店卧室,床上人影交叠,秦昭序指腹沿她耳廓描摹,仿佛宝贝到怎么碰都不够。

    温宁安避开他灼热暧昧的呼吸,“有吃一点。”

    “我当时没认真挑蛋糕款式,直接让服务员下单最贵的,”秦昭序问,“味道怎么样,喜不喜欢?”

    “不记得了。”温宁安撒谎。

    “等回明市,再给你买一次。”

    秦昭序的甜言蜜语信手捏来,温宁安深觉道行不如他,放弃试探与策略,只从本心发问:“为什么以前没告诉我?”

    “一面之缘,没必要。”秦昭序垂下眼睫,“我承认,刚在一起时,我的人生计划没打算改变,仍然是按部就班订婚结婚,能拥有你一天算一天,不求未来,尽可能对你好。后来生出妄念,无名无份也想把你永远留身边,再提环笙酒店的事,有故意装深情之嫌,索性闭口不提。”

    温宁安角度清奇,“那你现在告诉我,是在装深情吗?”

    秦昭序轻笑,坦然不羁,“我连这张牌都亮了,说明我已经黔驴技穷,无计可施。”

    察觉身下人的肢体动作始终在回避,秦昭序话锋一转,问:“宁安,你对我还有期待吗?哪怕一点点。”

    温宁安心中有一杆计量得失的秤。秦昭序对她的爱护,放在一端,秦昭序给予的失望委屈,放在天平另一端。摆好筹码,后退一步,站在客观角度观察天平朝哪侧倾斜。

    还没等到出最后结果,温宁安恍然意识到,天平朝哪儿倾斜不重要,因为她一看到秤盘中的痛苦代价,就想要逃避。

    秦昭序的喜欢也许是真心,但温宁安被放弃过一次,她怕重走老路,重蹈覆辙,为避免再次陷入几近绝望的悲伤,她情愿选择别开始。

    对秦昭序有期待吗?

    温宁安轻轻摇头,认真否认:“我没有期待,两年前就没了。”

    我遗忘你的时间,其实比在一起还长。这句话温宁安没说出口,她不想更伤人。

    “一点点都没有吗?宁安……”秦昭序脑袋嗡嗡响,温宁安的回答,与判他死刑有何区别?

    能说会道的秦总经理忽然失语。

    温宁安些许不安,虽笃定秦昭序不会真的伤害她,但肩膀和腰间骤然收紧的力道,还是令她胆战心惊。

    她不着痕迹地安抚:“秦昭序,从英国回来,我本打算再也不见你,但明市那么大,又那么小,我们还是重逢了。也许这是一种缘分,看在我们过往也有过快乐日子的份上,别闹太僵好吗?可以当见面点头打招呼的普通朋友,但也只能到这个程度。”

    普通朋友。

    她听完故事,犹豫考虑后的结果,仍然只是普通朋友。

    秦昭序额角眉心狂跳,谁他妈要和温宁安当普通朋友,他要抱她亲她爱她,睡前晚安清晨早安,完完整整拥有她的所有情绪。享受过温宁安全身心依赖撒娇、不为人知的可爱模样,秦昭序无法退后一步。

    他捧着温宁安的脸,逼她对视,“给我机会,我一定证明秦昭序依然值得你期待。”

    “假如你愿意,你会是最好的伴侣,这一点我知道。”温宁安已经下定决心,“可是,秦昭序,我不想再试一次了。”

    满屋沉寂,温宁安讷讷地补一句,“对不起。”

    秦昭序像只走投无路的困兽,将她抱得严严实实。他不想再靠逼迫和利诱换取温宁安陪伴,可除此之外竟然毫无办法,只能极富暗示性地威胁:“宁安,我做事没那么有底线,你阻止不了我。”

    “我是阻止不了,但我可以离开。”

    温宁安回答很快,仿佛在脑海预演过很多次答案。除了妈妈与伊布,她在明市无牵无挂,离开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故乡重新开始,并非无法接受。

    她后路想得很清楚,若秦昭序执意为难人,她就去找一家欧洲剧团签约,然后带钟文茵和伊布出国定居,反正事业没起步,在哪儿开始都一样。秦昭序本领再通天,也没办法把手伸到世界每个角落。

    “你敢!”秦昭序拧起眉心,缺乏安全感地提高音量。

    “我为什么不敢?”与之相反,温宁安语调出奇的柔和平静,讲出来的话,句句似利刃,“只要我打定主意离开,总能找到机会,你不可能每分每秒看守我。”

    秦昭序与她干瞪两秒,气急败坏,“对,我不能每分每秒看守你,但我现在能上了你。”他粗暴地开始解温宁安衣服扣,轻而易举将她剥干净。

    暗淡室光,与秦昭序密集如雨点的吻,同时落在温宁安莹白的皮肤上。香气淡淡,身体浮出一片吮吸撕咬过的红印。

    温宁安被压得喘不过气,抬手捶打,身上的人沉浸在纵情的亲密接触里纹丝不动。温宁安挣扎累了,握紧的拳头,下落速度越来越慢,最终无力地落在身体两侧。她不甚在意地在秦昭序耳边冷静道,如果非要做,记得戴套。

    秦昭序闷喘着,问:“怕怀孕还是怕我有病?”

    “都怕。”温宁安说。

    “分开的两年,我没有过别人。”秦昭序硬生生暂停所有动作,“我不是洪水猛兽,用不着躲我躲国外。”

    温宁安有些泄气,头偏向一侧,听不出是怒是怨,“你这样对我,我怎么能不怕。”

    秦昭序微顿,撑开一段距离俯视,望着她强忍情绪剧烈喘息的胸脯曲线,嘴角扯起笑,关掉床头柜台灯。

    卧室骤然陷入黑暗。

    窗外风声隐隐,温宁安在漆黑不见五指的房间睁大眼睛。被秦昭序脱到衣衫不整,身体暴露空气中,有点冷,肩膀锁骨禁不住轻微打寒颤。

    “你最懂对付我。”秦昭序随手扯来一条被子盖住她,自己随之再次覆上去,“宁安,退回到之前的关系吧,你就当我是普通朋友,我接受了。”

    温宁安不说话。

    “订婚取消后,我有想过去英国找你,但被私事绊住脚步。”秦昭序笑笑,“私事和你家有关,要听吗?”

    黑暗中放大了感官触觉,她能感受到秦昭序紧张起来的呼吸。

    “你说。”

    “关于你爸妈当初拍下的05地块。”

    那块地是温家破产的根源,她当然想知道。

    秦昭序抓准温宁安的心思,话只说一半,钓她胃口。温宁安继续问,他便提条件:“一时说不清,等回到明市,我慢慢告诉你。”

    温宁安有直觉,秦昭序似乎瞒了她许多事情。

    秦昭序眷恋不舍地抚摸温宁安脸颊轮廓,很想吻,但若继续吻,他今晚会克制不住强迫温宁安。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手心覆住温宁安的眼睛,“闭上。”

    柔软纤长的睫羽划过掌心,她眨了下眼睛。

    “闭好,不许睁开。”秦昭序欲/火难消,狼狈得很。

    等到温宁安听从他的话闭了眼睛,秦昭序方捻开台灯开关,淡淡的暖黄光晕,重新在温宁安脸上打出一片阴影。

    秦昭序起身下床,立在光的背面,凝视她颤动慌张的眼睫,“宁安,我真的很喜欢你。你毕业那段时间,我去过英国,见到”不知想起什么,秦昭序声音沉了一瞬,似乎有些回避,“见到你过得很好,我没上前打扰。”

    “但你现在一个人回了明市,并且是单身,我没有放手的理由。”

    温宁安回国后去杨成澜家吃饭,谈及个人问题,她说自己目前单身。被李裴颂听了去,立刻报告小道消息给秦昭序。

    “我明后两天开会,你应该看不见我人,安心在车间体验吧,两天后我们再回明市。”秦昭序深深地望着她的嘴唇,“不否认,我就当默许。”

    温宁安听到一记关门声。

    秦昭序走了,她缓缓睁开眼睛。

    细长手指揪住被子边沿,身体一缩,闷头滑入被窝。

    第82章 接受别人(修)

    湖州剩余的两天, 温宁安没再见到秦昭序。秦总经理起得比她早,回得比她晚,不知是故意给她腾空间, 还是工作繁忙到确实需要加班加点。

    温宁安埋头写工厂体验日记,刻意不去猜测。

    山间清晨苏醒的林鸟, 立在枝头鸣叫, 一缕阳光穿透落地玻璃门照进来, 温宁安隐约听见门外走廊, 客房服务员向谁打招呼,“先生, 早上好。”

    秦昭序快速低沉地回应一句“早”,接着抬手敲门, “宁安,起床了吗?”

    房门几乎一瞬间打开。

    温宁安穿戴整齐, 一手拉着门把, 另只手拖行李箱,“我已经整理好了。”

    秦昭序轻笑颔首,仿佛那晚的失控从未存在过,动作自然地接过箱子,“先吃早饭, 吃完就回明市。”

    返程也是三个多小时,全由秦昭序开, 副驾的温宁安打开备忘录, 抓住转瞬即逝的灵感,继续写最后一段体验日记。

    浙江地形多山地丘陵, 汽车驶过一个又一个隧道,光线明明灭灭, 温宁安闭眼揉压太阳穴。

    “晕车?”秦昭序降下小半道车窗,“我开慢点,你也别看手机了。”

    温宁安手机扔包里,“秦昭序,我睡一会儿,到了下个服务区换我开吧。”

    “不必。”

    “疲劳驾驶不好。”

    “论疲劳,你看起来比我严重,”秦昭序侧头瞥一眼,“昨晚没睡好?”

    是没睡好,一直做梦。许是临近清明节,又或者因为秦昭序的话,温宁安梦到了温咏广。

    温咏广的后事,是两位好心民警陪她一起处理,温宁安始终浑浑噩噩,记不起细节和流程,唯有墓园管理指导她将骨灰盒放入墓地的那一幕,尚且印刻脑海。

    “睡得还可以。”温宁安纠结片刻,“秦昭序,你昨天提到05地块,是想说什么?”

    秦昭序略微犹豫,“都是生意上的事,以后再和你说吧。”

    既然只是普通朋友,温宁安只能等秦昭序有空,没立场要求他特殊对待。毕竟外人想见秦总,还得先预约,而秦总愿意给她当司机,已算莫大“荣幸”。

    折返明市,温宁安马不停蹄叫了搬家公司。茗心花园新购的成品家具陆陆续续到位,萨摩耶手术后的身体不方便再爬楼梯,她将搬家事宜提早进行。

    温宁安调整新家客厅沙发角度,伊布坐不住,慢吞吞拱上前想帮忙,然而下一秒就被温宁安发配回窝。它现在是温家一级保护动物,只需坐等别人伺候。

    虽然是租的房子,依然很讲究地请了全屋保洁开荒,温宁安拍下各个角度的家居照片,等待下一次探监时间,给钟文茵看-

    《一把雨伞给昨天》二轮面试在即,温宁安投入更多精力准备。在此之前,接拍了明音琴行的最后一支推广短视频。

    品牌方看过她上一支广告,满意她的出演,新视频增加了演员分成。

    温宁安这回不扮演学生,而是一位失落的青年女艺术家,在大提琴中找寻本我和初心。

    短视频没有台词,只由几个镜头组成。

    故事的开场,是青年艺术家在舞台聚光灯下独奏大提琴,奏错一段旋律,观众嘘声起哄,她骤然紧张,后半段节奏全部打乱。冉冉升起的新星突遭滑铁卢,失去信心,从此害怕上台表演。

    失去演出机会的艺术家,来到明音琴行隐姓埋名当老师,琴行的教学氛围自由轻松,她重新在音乐声中找到快乐,最后在琴行师生共同鼓励下,重新站上舞台。

    化妆师盘头发的功夫,温宁安抓紧时间巩固剧本,正向又俗套的情节内容,她心中初步形成一个表演模板。

    摄影团队与温宁安合作很愉快,总能比预计时间早收工。录制完舞台拉琴的镜头,温宁安原地微微偏头拆耳钉——

    剧组提供的珍珠扣金属耳钉,是成本低廉的铜镍合金质地,温宁安皮肤不适应,耳洞泛痒,有过敏前兆。

    “宁安,外面有个男的找你,打扮挺有腔调,已经等很久了。”孙池递给她消毒湿巾,抬头瞥见走道进来的男人,下巴稍抬,“喏,就是他,你回头看。”

    耳钉搭扣紧,温宁安好不容易弄下一个,攥在手里,依言回过头,眼睛陡然睁大:“周均延?”

    周均延掠过她轻微红肿的耳垂,先朝导演孙池礼貌打招呼,然后问温宁安:“拍好了吗?”

    “拍好了,”温宁安走上前,同时动手拆另一只耳环,“原计划不是周五的航班吗?”

    “我改签了,提前开始休假。”周均延轻松道,“宁安,你答应当我导游的。”

    摄影棚附近的本帮菜馆,温宁安握着筷子,不可置信:“两个月?我的天,好长啊!”

    周均延剑桥毕业后加入A.T.,从未连续休过如此漫长的假期,事务所合伙人得知他预备在明市度过两个月,轮番慰问他,是否有心上人在中国。

    面对想熟的同事,周均延笑笑没回答。他向来谨慎,不喜欢低概率事件,未有百分百把握,绝不事先公布。

    周均延预定了一套国际短租公寓,距离茗心花园一公里出头,步行约二十分钟。公寓地段优越,五星酒店管理,住客主要是来华出差的高管精英。

    吃过饭,温宁安先陪周均延回公寓放行李。

    公寓格局两室两卫,带卫生间的套房,书房,客厅,还有供访客用的客卫。面积不大,倒是满足了这群精英的生活习惯。

    温宁安参观完,掐点告辞,“你好好休息,倒时差,我今晚回家规划接下来的行程。”

    周均延不止一次来过明市和宁波出差,行程匆匆,并未深入体验了解。事实上他对旅游不感兴趣,醉翁之意在于眼前的女孩。

    “宁安,给你带了份礼物。”周均延取出一个正方体原木礼盒。

    温宁安不用猜也知道,里头装了周均延新做的微缩模型——她在伦敦收到过很多次。

    满怀期待打开木盒,果不其然,是奥斯陆歌剧院造型的微缩,剧院侧边的超大斜坡,立着迷你版的温宁安和伊布。

    “为什么送我这个?”温宁安轻轻戳了下微缩建筑里的小伊布。

    “《一把雨伞给昨天》全球巡演最后一站确定在奥斯陆,我提前祝你角色面试成功。”

    “谢谢,我很喜欢。”温宁安捧着模型,眼睛弯起,“作为回报,我会当个好导游。”

    周均延用开玩笑的语气:“宁安,我现在是社会闲散人员,多匀点时间陪我。”

    这句话有些突破朋友的安全距离,不像周均延平日说话风格。过去两年,温宁安敏锐察觉周均延对她有好感,但他不提,她也不想多费心思猜。

    此趟来明市的周均延,似乎打算让关系更进一步。

    温宁安潜意识想逃避,可仔细一琢磨,为什么要逃?秦昭序已经同意做回普通朋友,而她尚好的年纪,重新开启一段新恋情,再正常不过。

    周均延提醒:“别发呆了,愿意吗?”

    人,总得向前看,不该永远停滞。

    温宁安给自己打气,忽略心底时而冒出的影子,收好木盒:“愿意的,我尽量空出时间。”

    本地人对于当地的旅游景点,通常灯下黑。即使在明市生活那么多年,旅游攻略网站推荐的明市十大热门景点,温宁安大半没去过。

    滑动鼠标,排名前三的打卡项目,分别是复衡历史风貌街区、春申江观光轮渡、明市金融中心塔。

    温宁安严格按照网友总结的经验,上午逛复衡街区,下午登金融中心塔看夕阳,晚上坐观光轮渡游春申江。

    典型的游客行程,周均延哭笑不得,但还是跟着温宁安赶行程。

    周均延读建筑专业,对于复衡街区的石库门建筑,比语音导览了解得更详细,温宁安反过来听他科普,深觉当周均延的导游,简直是关公面前耍大刀。

    逛了半天,找一家咖啡店,温宁安与周均延短暂休息。

    温宁安买了份明市观光地图,埋头搜索项目,同时问:“攻略说下午三点半登塔最合适,我们先去其他地方,你有中意的吗?”

    周均延饶有兴趣地看她在地图打勾画圈,抽走地图,“我想去的地方,这张图上没有。”

    “我买的可是最全版本旅游地图,”温宁安抬头茫然,“你想去哪儿?”

    周均延一改往昔做派,直白道:“想去你读书的小学、中学,你生活长大的社区,你最喜欢的餐厅。”他顿了下,“有关你的一切,都想看看。”

    内敛严谨的Patrick Chou说出这番话,根本就在变相示爱。

    温宁安心底有道强烈的声音指引:答应他,快答应他,你必须迈入新生活,彻底翻过秦昭序这一页。

    她垂下眼睫,假装研究地图:“那我安排一下。”

    那道声音很欣慰:看吧,尝试接受其他人,也不是太难-

    正逢工作日,学生上课,外人无法进入学校参观。

    温宁安陪周均延在学校外边走了圈。

    沿春申江畔河堤步道一直走,路过的别墅区,就是温家以前的房子。房屋早已易主,温宁安无法带他参观,随手指了附近的开放式绿地,“我以前经常带伊布来这里。”

    一花一树,落在周均延眼里,全都有了新的意义。

    赶在日落前,两人终于登上金融中心塔的顶层观光室。明市最高点,三百六十度落地窗,望向远处,天际线渐变的橘色愈发浓深,城市灯火零星点亮。

    周均延问温宁安:“下一站,该去坐轮渡了?”

    落日余晖的光影切割城市建筑面,温宁安说:“我其实不太想去坐轮渡。”

    周均延笑了笑,“游客太多?嫌无聊?”

    都不对。温宁安坦诚地看着他,“会想起一些陈年旧事。”

    周均延曾在停车场撞见她与秦昭序的亲密关系,刻意不曾提起,而今却改变主意,“与秦昭序有关?”

    温宁安“嗯”了一声。

    夜晚的江面,远洋货轮,遥远微弱的汽笛声。这些都是秦昭序硬生生刻在她身体里的,记忆唤醒信号。

    “那就算了。”周均延另作邀请,“有位剑桥的大学同学,香港人,目前定居明市,邀请我明晚参加他主导的行业交流会,宁安,跟我一起去吧。”

    温宁安问:“休假还要工作?”

    周均延半真半假:“我是想了解一下中国建筑业的风向,如果机会好,说不定我愿意留下。”

    温宁安回到茗心花园,脑海仍在回荡周均延这句话。

    他的意思,难道是有可能定居明市?不会吧。

    明市虽然有不少优质的建筑设计事务所,但比起A.T.,差了不止一个档次,哪里容得下周均延这尊大佛。况且谈到设计,外来和尚好念经,许多甲方热衷聘请外国设计团队,更容易利用信息差创造宣传噱头。

    温宁安按指纹开锁,察觉身后急促脚步响起,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秦昭序抓住手腕。

    “去哪里了?你一整天都在陪周均延?”

    第83章 到访西港(修)

    湖州回来, 秦昭序忙着解决汇融退股宁波港口的案子,数不清的文件会议等他下决策。

    他刻意不打扰温宁安,给她冷静喘息的时间, 却从张清华口中得知周均延已经抵达明市的消息。

    径直开往茗心花园,温宁安房间的灯一直暗着, 晚上九点多, 她才不紧不慢回家。

    只有她一个, 没有别的男人, 秦昭序磕灭烟头,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一些。

    眼看温宁安进屋, 他想也不想地冲上去抓住她。面对语气不善的质问,温宁安不愿意多聊, 秦昭序不罢休:“宁安,回答我。”

    “秦昭序, 我没有向你交代行踪的义务。”

    “是, 你没必要向我交代,”秦昭序咽下嗓间的血腥气,“宁安,我们聊一聊。”

    “上回说的很清楚了,我们就当普通朋友, 如果你想聊,可以约白天”

    “是关于你家的事。”秦昭序打断她, “你父母当初拍下的05地块, 被人做局陷害,你不想知道吗?”

    这世上, 温宁安唯一在乎的亲人只要父母和伊布,当听到“做局陷害”四个字, 大脑宕机没反应过来。难道有人故意害她爸妈?

    “秦昭序,你说说清楚,什么意思?”

    “宁安,如果想知道,明天下午来西港找我。”

    温宁安犹豫,“明天我有事,现在说可以吗?”

    “不能,你只有一个机会得到真相,就是明天。”秦昭序一锤定音。

    天知道,他听说温宁安答应陪周均延出席交流会时,弄死人的心都有了。她以什么身份陪周均延出席?女伴?女朋友?想都别想!

    以温宁安对秦昭序的了解,他绝不会用她家的事欺骗她,几乎不用思考,她肯定选择答应秦昭序。

    晚上给周均延打电话,抱歉地告诉他临时有事,去不了交流会。

    周均延略微停顿,“没关系的,需要我帮忙吗?”

    “没事,不用。”

    温宁安尚未弄清父母发生过什么,不敢贸然告诉别人-

    隔天上午,她先约时间去监狱探望钟文茵。

    温宁安掩藏重重心事,先给母亲看茗心花园新家照片。

    “妈妈,这间大一点的卧室留给你,还需要添置什么吗?”

    “不用再添物品。”钟文茵望着照片里明亮敞阔的两室一厅,心念微动,“宁安,探望爸爸的时候,也给他看一下,让他知道,我们还有伊布生活得很好。”

    温宁安收起照片,答应下来。

    她忽然问:“妈,当初爸爸拍的那块地,中途叫停建造,土地被法拍抵债,到底发生了什么?”

    钟文茵诧异不已,“宁安,怎么突然问这个?”

    温宁安握紧手机故作轻松,“我好奇嘛。”

    “那会儿土拍市场不规范,05地块其实由你爸爸一老朋友牵线搭桥拿到的。”钟文茵对项目来源,并不是一清二楚,凭记忆道,“建到一半,建筑工人频繁过敏,皮肤红肿脱皮,你爸就找人做了土壤检测,重金属含量严重超标。可土地转让时的环评报告没问题,你爸为了项目进行下去,只能先暂停,花重金请专业机构治理。”

    温宁安追问,“然后呢?治理成功了吗?”

    “土地治理是笔大费用,账目钱不够,你爸挪用了托管资金。”

    当初钟文茵强烈反对违规动用托管资金,取钱时银行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真出事,它第一个六亲不认。

    温咏广骨子里有赌的成分,做生意嘛,哪有不担风险的,富贵险中求,他坚持挪用那笔钱。

    温宁安以前只当家里资金链断裂,造出个烂尾楼,父母花钱赔偿损失导致温家破产。听完母亲一番话,又觉得确实满是蹊跷。

    离开监狱,她翻出秦昭序微信。

    西港集团大会议厅,秦昭序坐在长条会议桌离屏幕最远的位置,听高管季度述职汇报。

    他姿态松弛,指间按抵钢笔盖,垂眸扫了眼温宁安的信息-

    不是安宁:你在忙吗?我准备现在来西港-

    秦昭序:在开会,你过来吧,不碍事-

    西港集团总经办新来的前台,挂断内线,抬头见到温宁安。

    “你好,女士。”

    温宁安从前来西港,都是秦昭序安排好的,没走过正常流程。她道: “你好,我找秦……”直呼名字不合适,改口:“找秦总。”

    “秦总?秦昭序总经理?”前台一愣,“有预约吗?”

    温宁安轻蹙下眉头,“算有吧。”

    前台翻开预约册,“女士,请问你的名字和来访单位是?”

    “没有单位,名字叫温宁安。”

    “很抱歉女士,没找到你的预约信息,你是和谁预约的?张特助还是秦总本人?不妨再确认一下。”

    温宁安想,秦昭序可能开会太忙,没来得及交代这些小事,应当谅解。对于“普通朋友”,他确实不用事事周全谨慎。

    坐在接待区,秦昭序始终不回微信。温宁安在秦昭序身边一直是绿灯特权待遇,还没吃过闭门羹,着急程度加倍。

    她不管秦昭序是否在开会,一个电话拨过去。

    “宁安,”秦昭序压低声音,“到了?”

    “我在西港主楼一层。”

    “好,去办公室等我,可能有点久,需要什么就找门外秘书。”

    温宁安语气不冷不淡,“没有预约信息,上不去。”

    秦昭序不知与旁人说了什么,告诉温宁安:“稍等,我马上下楼。”

    照理说,温宁安应该客气一下,不用秦总亲自下楼,让他打通电话给前台交代一句,或者找其他员工下楼接。但她没有。

    当西装革履的秦昭序出现在大厅,温宁安忽然察觉自己性格中的卑劣部分。明明拒绝过秦昭序示好,主动要求保持距离当普通朋友,潜意识中依然享受秦昭序的优待偏袒,

    不该如此,要戒断。

    秦昭序经过前台,问:“我交代郑则,下午有姓温的客人来访,他没通知你吗?”

    郑则是行政部老大,正说着,郑主管的电话打来。

    “嗯,好,温小姐已经到了。”前台接完迟来的通知,有些抱歉,“郑主管刚才在忙。”

    温宁安感觉自己小题大做,转头朝秦昭序说:“是我来得太急,没关系,上楼聊吧。”

    秘书认识温宁安,见秦昭序径直将人带入办公室,非常有眼力见地准备茶饮糕点和解闷的报纸杂志。

    “宁安,会还没开完,”秦昭序抬臂看眼手表,“一时半会儿估计结束不了,饿了让秘书给你点餐。”

    温宁安坐在秦总专属的老板椅上,“我可以自己点。”

    秦昭序笑笑,“随你,或者等我一起吃,边吃边聊。”

    总经理办公室与两年前基本无变化,桌面整洁干净,身后柜子堆满贴铭牌的项目文件夹。

    秘书端托盘进屋,放在会客边几,退出前道:“温小姐,有事随时找我。”

    温宁安对财经和娱乐杂志都不感兴趣,找来纸笔,凝定心思,整理她的工厂日记。

    秦昭序的办公室有一面挑高的落地玻璃墙,午后到傍晚,天际下沉,温宁安喜欢此刻的慢调子气氛,只打开一盏桌面台灯。

    伏案写字眼睛酸涩,她看眼窗外,正是下班的点,西港员工陆陆续续打卡离开。

    还没开完会?

    温宁安下意识想发微信,点开秦昭序聊天框,猛然想起几小时前给自己定下的戒断要求,又将手机放了回去。

    脑子没有更多思路,她将笔记放到边上,随手拿来一份娱乐报纸打发时间-

    某男星和某女星海岛度假被拍,承认恋情-

    知名导演疑似票房造假-

    ……

    温宁安粗略浏览标题,没有读正文的欲望,报纸内容好无聊。

    娱乐报纸合上,换财经报纸。

    哈,一堆数字和专业名词,看起来更无聊。

    温宁安百无聊赖地翻阅,突然被副版头条新闻吸引,说是汇融集团完全退出宁波港口开发案。

    财经记者盘点追溯西港和汇融的合作历史,却闭口不谈秦昭序与陈宥薇曾有过的一段订婚婚约。

    圈内几乎都知道的事情,又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八卦,没道理不提一嘴,除非有人特意吩咐过。

    温宁安仔细读新闻内容,看到记者写了一句:“汇融集团此前发布声明,目前被通缉的陈津浓曾任集团战略投拓部门负责人,但集团不知其名下有公司,与其私人公司绝无任何业务来往……”

    陈津浓不是陈家姐弟的舅舅吗,他犯事了?

    继续读报道。

    天边一抹夕阳余晖,映射在报纸标题,秦昭序迟迟不了。温宁安看困了,趴在桌子上,闭起眼睛。

    迷糊中听到开门声。

    身体一轻,好像被人抱了起来,放平在床上。

    秦昭序办公室里间卧室,平日偶尔用于午休,玻璃门挂浅色百叶帘,隔光性差,不至于睡太沉。

    温宁安大约睡了两个小时,莫名其妙打个冷颤惊醒,耳旁传来噼里啪啦键盘声,她下床推门,秦昭序同时间听到动静回头。

    开一整天会,挺阔衬衫微微下榻,秦昭序摘下工作时才戴的金丝框眼镜,瞬间少了几分斯文气。

    “怎么不开灯?”温宁安嗓间干哑。

    秦昭序起身接一杯温水,递给她,“怕吵醒你。”

    城市灯火,千盏万盏,秦昭序的办公室光芒微弱,在浓黑夜幕中和缓安谧,屋内时间跟随这种气氛,流逝得漫长如年。

    温宁安偏好光线黯淡的环境。上学时期,夜晚打开台灯,在书桌前读剧本看电影,伊布好好的狗窝不待,非蹭她房间。

    温咏广和钟文茵一千零一次提醒她保护眼睛,温宁安阳奉阴违,依然只开一盏灯。及至半夜,伊布毫无形象四仰八叉睡桌脚旁,温宁安变换角度拍它丑照,憋着笑抬头,望见窗外天边悬浮几颗星。

    那一瞬间,整个宇宙属于她。

    西港总部,无知无觉的秦昭序走去墙边,啪嗒按开关,办公室主灯点亮一室光明,属于温宁安的宇宙短暂消匿。

    秘书打包了酒店饭菜,秦昭序解开保温袋,摸盒身尚有余温,“宁安,先吃饭,吃完聊。”

    第84章 我会弥补(修)

    “秦昭序, 我今天有去见妈妈,所以05地块到底怎么回事?”吃过饭,温宁安迫不及待追问。

    秘书早已下班, 秦昭序收拾外卖盒丢垃圾桶,温宁安亦步亦趋, 小尾巴似的跟他身后, “我妈妈说, 05地块由我爸一位老朋友牵线搭桥, 是不是牵线的朋友有问题?”

    秦昭序突然停步,温宁安随之停下。

    她望着转过身的秦总, 福至心灵:“我猜对了是吗?”

    秦昭序不说话,温宁安自觉地伸手接垃圾袋, “我去扔吧。”

    “宁安,严格来说, 这件事是你有求于我。”秦昭序手臂抬高, 轻轻拍掉温宁安伸过来的手,“所以在这等我,先别发问。”

    也不知秦昭序到底跑去哪里扔垃圾,温宁安足足等待十分钟,终于把人等回来。大半天耗在秦昭序办公室, 一句话没问出来。

    “资料都在市郊别墅,跟我走一趟?”秦昭序说。

    明知秦昭序在放钩钓鱼, 事关温家, 温宁安心甘情愿咬钩。她开着那辆十万出头的小车,跟驶秦昭序的G65后方, 一路到市郊别墅。

    “文件多,要看很久。”二楼书房, 秦昭序脱西装,“裙子那么紧绷,坐着不舒服,要换居家装吗?你以前的衣服都在。”

    温宁安每回见钟文茵,为表现稳重,盛装扮成熟。今日搭配——白色衬衫带一枚镶宝石的女式真丝领结,中长包臀裙后开叉,隐约可见小腿,蹬着细高跟,走路时打卷的长发摇曳精致。

    她低头看了眼裙子,“没有不舒服,不换。”

    秦昭序打开书柜门,“好,随你。”

    厚厚的文件夹堆在温宁安面前,她一时茫然无错,没头绪从何看起。

    蓝色文件夹封面完全雷同,唯有侧封的铭牌写了阿拉伯数字编码,秦昭序似乎对文件内容非常熟悉,精准抽出第三本,给温宁安打开,“先看这家公司介绍,明市东度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你听过吗?”

    温宁安仔细回忆。摇头,没听过。

    “嗯,没听过也正常,是你爸爸几年前买下的公司。”

    以温家的财力,收购一家房地产公司也太勉强了,温宁安不确定地反问:“真是我爸买的吗?他买人家公司干什么?”

    “就是为了05地块。”

    按照明市法规政策,政府出让土地给企业,企业之间不准私下转让地块。举个例子,明市区政府将05地块卖给A公司,A公司长期持有但一直未开发,此时B公司也看中了这块地,想从A手里买,如何将企业间的地块买卖变得合法呢?

    温宁安试探性回答:“让B公司买下A公司?”

    秦昭序眉毛微挑,聪明。

    “土地不允许私人买卖,但可以通过公司股权交易,实现土地实际所有人的变更。”秦昭序解释,“05地块原本属于明市东度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你爸爸为购入地块,收购了东度房产的项目公司。”

    “那项目公司的实际持有人是”温宁安有不好的预感。

    “陈津浓。陈宥薇和陈宥开的舅舅。”

    温宁安仰面,与侧靠书桌望着她的秦昭序对视,“05地块检测出重金属超标,但环评报告都是合格的,你说,土壤污染是意外,还是还是”

    她看起来没有安全感。

    秦昭序忽然有点后悔,因一己之私告诉温宁安真相。

    为什么要告诉她呢?既然事情过去已久。

    陈家昔日做的腌臜事,他去揭穿,他去报仇,温宁安根本不用参与。

    “秦昭序,说话呀,你是不是都知道?”

    温宁安一着急,下意识皱眉头,秦昭序拇指指腹抚在她眉心,“我怕你哭。”

    “你不用怕,事关我父母,我一定会哭的。”温宁安彷徨却坚定,“爸爸去世,妈妈在监狱,只留下我和伊布。他们总把我当小孩,家里生意出了问题一声不吭,但我不需要保护,我也是一份子,如果连承受真相的能力都没有,怎么算一家人呢?”

    “秦昭序,你告诉我吧。”

    十八岁楼道里不谙世事,被养成公主的温宁安,二十四岁尝过许多人间是故,却依旧天真热烈的温宁安,两道身影交叠,耀眼璀璨同出一辙。

    秦昭序可太想吻她了。

    “不是意外,陈津浓早知道地块有问题,想找下家接盘,正好你爸爸入了局。”

    #05地块早年是工业用地,隶属于陈津浓名下的东度房产,租赁给一家已倒闭的电池品牌厂。电池市场竞争激烈,小型厂家没有持续的研发投入,技术很快落后,份额一跌再跌,最终被淘汰。

    这事儿原本与陈津浓无关,他就是个收地租的,电池厂倒闭,租给别家工厂就是。

    坏就坏在,小电池厂生产不合规,没按照环保要求治污,泥土中检测出大量铅、汞有害元素,好好一块工业用地,变成了工业毒地。

    治污需要大量资金投入,陈津浓自然不愿意当冤大头,他就想着把烫手山芋转出去。

    此一时非彼一时,那会儿明市工业地块不热门,倒是住宅地块正赶风头。陈津浓胆大包天钻空子,弄了三方机构的假环评报告,瞒天过海申请变更土地性质,这块毒地,摇身一变成为待开发的住宅空地。

    内行人不易糊弄,得找外行人,陈津浓让朋友留心买家。

    好巧不巧,真来了家跨行搞房地产的企业,据说是开游乐园的。

    陈津浓为了像模像样出售项目公司,煞有其事地找了其他几家房企投标,其中就包含云筑集团的明市分公司,而分公司当年负责投标的人,正是云筑集团华东区域营销总郑平何——曾经陪秦昭序和温宁安看过房。

    听到此,温宁安结合钟文茵的话,串联出真相——

    “我爸爸的公司,住宅建到一半发现土壤有问题,陈津浓手续齐全,他搞不过背靠汇融的东度房企,只能想办法治理污染减少损失。”嗓音越说越低,“治污要很多很多钱,我爸妈拿不出那么多现金,所以违规挪用了监管资金想补空,是这样吗?”

    “是。”

    秦昭序弯下膝盖,与温宁安平视,“想哭还是哭吧。”

    温宁安摇了摇头。

    “爸爸为什么不去告陈津浓呢?不该由爸爸担责,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秦昭序冷静分析:“打官司周期长,陈津浓可以耗个几年,但你爸爸有交房协议,拖不起。另外一点,如果住宅用地闹出污染新闻,哪怕后期治理好,也会引发大面积退款维权,对于企业来说同样是毁灭性结果。”

    温宁安抬手臂抹掉眼泪。

    秦昭序第一次看到调查文件,同样唏嘘不已,“宁安,你父母的做法,我未必赞成,但我理解。温家之于汇融,若硬碰硬,无疑蚍蜉撼树。”

    “陈津浓现在被通缉了,是你做的吗?”

    温宁安虽然用的问句,但语气很笃定。有实力对付陈家,且会为了她去报复的人,也只有秦昭序。

    “是我。”秦昭序大方承认,“宁安,我调查的动机三七分。七成是为你,三成为自己,西港与汇融合作开发港口,我不允许合作伙伴有严重污点,这是我的规矩。”

    温宁安捂住膝盖,手背经脉绷起,有些哽咽,“谢谢你。”

    秦昭序撩开衬衫袖,那条温宁安之前就看到的疤,赫然攀附皮肤表面。

    “陈津浓划的,躲在我公司停车场,可惜让他跑了。”

    温宁安伸手抚在他凸起增生的疤痕,鼻子一酸,眼泪再次潸然而下。

    秦昭序,你到底要我如何是好。

    我明明已经尝试接受其他人了-

    “宁安,你在为我哭吗?”

    温宁安点头,眼角泪花淌过脸颊皮肤,落在秦昭序手臂已缝合生长的疤痕。

    疤痕与周边皮肤无异,按上去其实不会疼,这点温宁安有经验。但她指腹触碰时,仍然小心翼翼。

    秦昭序无声弯起唇角,另只手覆上温宁安手背,察觉她想退缩,不由分说地插入指缝扣紧。他的动作强势而迅速,一如曾经在隐秘空间内的无数次交扣。

    “陈津浓恨我,不止因为05地块一件事。这些年,他为汇融各大项目的环保评定做过不少小动作,牵一发动全身,都暴露了。”秦昭序冷静道,“项目追溯回查,陈家也受到牵连。”

    温宁安任由他牵着手,猜测:“陈津浓逃去国外了?”

    “嗯,大估计提前得到风声,利用海外身份离境。”见温宁安不挣扎,秦昭序放松握她的力道,“陈宥薇姐弟未必会善罢甘休,不用担心,只要有我在,他们不敢找你麻烦。”

    温宁安的心乱作一团,没法思考,她微垂下头,重复那句,“谢谢你。”

    “谢我?”秦昭序手指抬起温宁安下巴,满眼势在必得,“我是自愿去调查的,原本不该索要感谢,但是宁安,我从来不是正人君子,你为我哭,对我心软,我绝无可能放弃难得的求和机会。”

    秦昭序比任何时候笑得都温柔,仿佛愿意搜罗全世界珍宝,捧给眼前女人,他用请求的口吻:“温宁安,我怎么舍得和你只当普通朋友,曾经带给你的委屈痛苦,我会弥补,不要接受其他人。”

    这一番话,直白真诚,又无理霸道。

    温宁安怔怔地望他。

    秦昭序原计划循序渐进,周均延的出现,令他改变想法。只想用最快最高效的方式,让温宁安回到自己身边。至于中间的过程、手段,秦昭序不在乎,他要的是结果。

    温宁安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是想开口回答。

    秦昭序喉结咽动,前所未有的紧张,他实在太怀念拥有温宁安感觉。

    假如温宁安答应在一起,他今晚绝不放她离开别墅,也不是非得要做/爱,就想好好抱着她,跟她讲讲这两年发生的事。

    秦昭序心动情动,禁不住捧起温宁安双颊,垂眸锁紧绯红湿润的唇瓣,还没等到回复,身体不受控制地凑上去,想接吻。

    温宁安慌张眨了两下眼,不自然地撇过头,“不行!你、你再让我想一想。”

    比起先前不容置喙的拒绝,这句回答很委婉,且留有余地。

    然而秦昭序无法接受。

    陈津浓事件是他真正的最后一张底牌,迫不及待亮明,就是打算让温宁安快速回心转意。可得到的答案,却是“想一想”。

    想什么?

    想多久?

    万一她最后的结果还是不回头呢?

    温宁安没察觉他脸色的异常变化,解释道:“过去两年,我一直以为你已经成为别人的丈夫,有孩子,组建了很好的家庭。我从没怨恨你,但也不想独自受困于那段不见天日的感情,太痛苦了,所以唯一的办法是选择遗忘和放下。”

    “其实挺难的,你是我爱情经验的来源。刚到伦敦那段时间,午夜梦回不习惯独自入睡,总觉得该有一个秦昭序陪着我。”温宁安开诚布公,“但是转念一想,你的妻子另有其人,我的想法不道德不应该,所以我强迫自己,不准回忆与你在一起的所有感觉。”

    秦昭序手臂放回身体两侧,不让温宁安看见,他因克制体内戾气而细微颤抖的指节。

    温宁安顿了一下,继续:“虽然难,但我做到了,回国重逢以前,我已经好长时间没想起你。”

    秦昭序全身僵住,周身血液回流,太阳穴汩汩跳动,一些偏激幽暗的假设,再次不可避免地浮现脑海。

    他勉强扯出笑,“宁安,别说了。”

    “不是的,你要听我说完。”温宁安思绪略微混乱迷茫,以至于无法组顺语序,“你并没结婚,我们拥有重新在一起的基础条件,道理我明白,可我的情感不是机器,无法粗暴地一键启动或关闭。”

    “秦昭序,你懂我的意思吗?”温宁安试图继续解释,“相爱的人才应该在一起,但我现在搞不清我的心动,到底是因为陈津浓事件产生的感激,还是心底依然爱你。”

    温宁安越理性,秦昭序越不安,他说:“温宁安,我爱你,我很确定。”

    别墅陷入沉默。

    半晌,秦昭序莞尔一笑,“宁安,我明白了,你不确定是否能像以前一样爱我,对吗?”

    “我不知道。”温宁安实话实说,“你一定要给我时间,我很快就能想清楚。”

    秦昭序逼问:“很快是多快?给我个保证。”

    温宁安不否认对秦昭序对于她的特殊性,但她已经清空了感情,做决定前必须深思熟虑,谨慎对两个人都有好处。

    “一个月吧不对,三个月”温宁安拧眉纠结,“我也没办法承诺具体时间,但我答应你,会尽快想好,同时你也要答应我,给我足够的空间思考。”

    秦昭序无声自嘲。

    就犹豫做错那么一回,代价竟然这样大。

    时间不早,今晚的谈话信息量足够温宁安消化小半月,她提出要回家了。

    秦昭序扫了眼大门电子锁。

    温宁安以为他走神没听见,“秦昭序?”

    秦昭序转过头,触及温宁安放下戒备、平静无澜的漂亮眼睛,便道:“开夜路不安全,我送你。你的车钥匙留下,明天再帮你的车开回去。”-

    茗心花园101室,一楼前院重新设计翻修,温宁安花大手笔,给伊布定制老年狗专用的迷你游乐园,外带一间豪华狗屋。

    院子花坛边,插了适宜萨摩耶身高的路灯,大晚上,伊布还在院子咬花。它手术后恢复得不错,除了体能有点跟不上,搞破坏的功力不输从前。

    汽车前排大灯由远及近,伊布眯眼望着熟悉的大G轮廓,浑身亮起一百二十个警报灯。

    白色大G停在楼前车位,伊布做贼似的躲在木栏栅后方,透过缝隙,悄悄观察大G驾驶员是否是它需要保持距离的那位。

    温宁安推开副驾,下车,一眼看到鬼鬼祟祟的伊布。

    萨摩耶大概以为自己很苗条,殊不知几片低矮稀疏的木头根本挡不住它的胖硕身躯。一大团白色毛绒不明物在那头扭捏偷窥,温宁安都替它尴尬。

    “伊布,别躲了。”

    伊布看清来人,头蹭一下从木栏栅后方抬起,满脸疑惑地歪头打量温宁安,又将目光移向后方驾驶位,徐徐踱步上前的秦昭序。

    气氛很、不、对、劲。

    “秦昭序,我到了,你也早点回家吧。”

    秦昭序一路上话不多,他盯着温宁安额前吹落的几缕头发,“不急,很久没见伊布,我能进屋看看它吗?”

    伊布耳朵竖起偷听。

    温宁安想了想,“可以的,”

    伊布搞懵了,温宁安这态度,它该继续装高冷,还是和秦昭序友好打招呼?还没想通,秦昭序已经登堂入室进来院子。

    温宁安在客厅整理伊布散了一地的玩具,秦昭序透过落地玻璃门,描摹她弯腰捡球放入收纳箱的动作。看了片刻,收回目光,转移到一脸心事的萨摩耶。

    秦昭序摸了下它的头,“才两年,你也把我忘了?”

    伊布本能感知,秦昭序身上有股难以名状的进攻性,令它觉得不舒服。

    只不过不舒服的感觉并未持续太久,秦昭序就起身告辞。

    温宁安送他到车旁,两人交谈几句,温宁安挥了挥手,转身回家。

    “伊布,早上出门和你说过,不准咬花坛里的花,都被你弄毁好几株了。”温宁安尝试解救断茎的早春郁金香,解救失败。

    萨摩耶紧跟她后边,尾巴不摇了,也不用正眼看温宁安。

    不说谴责,胜似谴责。

    温宁安收拾好花园烂摊子,抱萨摩耶进屋,放下地,边拉窗帘边讲道理:“伊布,你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我还没给你上思想教育课,你来给我摆脸色?”

    伊布蹬蹬跑入储物间,从犄角旮旯的收纳箱,叼出那套布偶萝卜玩具。

    它的意思很明确,你既然改变主意,想重新理会秦昭序,那我也就不客气了,我要拔萝卜。

    温宁安敛起笑意,心里默念秦昭序三个字。

    第85章 伦敦那夜

    温宁安七点半起床带伊布晨练, 结束回小区,周均延立在入口花坛边。

    交流会放了他鸽子,温宁安很抱歉, 让伊布先进屋,她主动邀请周均延一起吃早餐。

    周均延吃不惯包子煎饼油条为主的中式早餐, 温宁安带他去附近星级酒店餐厅。

    聊起交流会情况, 周均延拿了撒盐器, 淋在煎鸡蛋正面, “还可以,参会的事务所, 与A.T.确实有一段距离,不过比我预想中好很多。”

    温宁安没胃口, 反复涂抹薄饼上蜂蜜,“A.T.才是最适合你的发展平台。”

    周均延笑了下, “宁安, 国内近两年戏剧发展颇有起色,但比起欧美市场,还是落后很多年,从表演训练体系到学术研究,再到专业媒体观众的评论引导, 都不成熟。你一心从事戏剧业,为什么不留在伦敦发展?”

    温宁安不假思索, “情况不一样, 我妈妈在明市。”

    “嗯,”周均延瞥了眼温宁安餐碟, 吃半天薄饼才少一个角,“你为了重要的人, 选择留在明市,那我为了重要的人,也考虑留在明市,逻辑是一样的,对吗?”

    重要的人。

    周均延简直在赤裸裸明示。

    “对的吧。”

    温宁安低头切薄饼,一块接一块往嘴里送,仿佛食物的味道忽然对了胃口。

    “别有顾虑,除非机会合适,我不会贸然斩断前途。”周均延看出她的犹疑,“宁安,你应该能感觉到,我喜欢你。明市与伦敦直航12个小时,如果你答应与我交往,就算异地,我也愿意为你每周跨越九千公里。”

    “咳、咳咳”

    猝不及防的表白,温宁安呛了一口牛奶。

    她咳红的耳垂,莫名可爱,周均延眼睛弯起,鬼使神差探手上前。

    温宁安没有立即躲开,大而水灵的眼睛,流露些许不自在。

    手指离耳垂一公分,周均延蜷起缩回,“上次耳环过敏,怎么样了?”

    温宁安顺着台阶,“医生说要涂一个星期药膏。”

    谁能料想,一顿早餐吃得动魄惊心。离开酒店,温宁安心脏仍旧扑通扑通,除却突然被熟人表白的慌张,还夹杂一丝异样的危险气息。

    温宁安立定在原地,忽然回头望酒店大门口的立柱。

    “宁安,怎么了?”周均延跟着看过去。

    “总觉得”

    最近有人跟踪我。

    异样的感觉不是第一次出现,但从未寻到蛛丝马迹,温宁安心道是自己多疑,大概最近沉迷剧本研究,大脑想象力太发达。

    “也没什么,我最近容易胡思乱想。”

    “你放轻松,下周五第二轮角色面试,在此之前我就不打扰了,”周均延侧头望她,“今天的告白不正式,等你面试结束,我们再聊。”

    如果想彻底开启新生活,就该答应周均延。

    应允的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口。

    回到家,温宁安深呼吸,抛去男女情爱,专心准备二面。关掉手机,微信签名改成“闭关一周,请勿打扰”,冰箱储藏足量肉蛋和水果蔬菜,除了陪伊布散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大城市过原始生活。

    逃避很可耻,逃避很快乐。

    然而快乐短暂,面试前一天,不得不开机。

    长按开关,手机屏幕亮起Logo,忽然画面卡顿,接着跳出IP来自全国各地的几百通陌生电话和近千条短信。

    温宁安莫名其妙,打开一条,不堪入目的骂人脏句跳入眼帘,充斥着“小三”、“不要脸”等词语。

    退出短信箱,点开未接来电列表,孙池也给她打过好几通电话。

    怕工作出问题,温宁安立刻回拨过去,孙池接得快,语速较往常急促,“宁安,你给明音琴行拍摄的推广广告和平面宣传,品牌方要求先撤下。”

    “为什么?”温宁安肩膀夹手机,拨开伊布拱上来的头,翻开笔记本电脑,“拍摄内容不合格吗?”

    “不是。”孙池欲言又止,“网上有一些关于你的负面新闻,真真假假解释不清,品牌怕影响形象。”

    “我又不是名人,怎么还有新闻。”温宁安更疑惑了,打开明音琴行社交主页,有关她的视频和宣传海报,已全部下架。

    孙池挂了电话,发来一堆截图,是琴行删宣传前的评论区。

    评论区有好事者带节奏,称自己圈内人,他爆料视频中的温姓女演员,曾经插足破坏他人婚约,被明市某知名企业家包养。

    爆料帖仿佛出自专业狗仔,有理有据有插图。那人放了秦昭序与陈宥薇试礼服的照片,还有当年秦、陈两家聚餐合照,打了厚重马赛克,也不敢直接提西港。

    无权无势的温宁安,待遇大不相同,她的演员形象照和个人信息,高清□□到处贴。

    形象照还是参演俊秋剧团版本《哈姆雷特》拍摄的那版,纯色背景,不施粉黛,只穿一件黑色紧身练功服,伦勃朗光下的五官立体秀美,发布在微博个人账号。

    当初《哈姆雷特》宣传期,剧团经理要求所有演员开微博互动,温宁安巡演结束意外遭小规模网暴,没再上过微博。

    尝试登录长期不用的账号,重新认证身份信息,不出所料,果真有人把她万年不更的微博号挖了出来。

    零星几条私信,点开,和短信差不多的骂人话。

    温宁安心想,她和互联网犯冲,反手申请注销账号。

    坐在茶几边的地板,手撑下巴,抚摸一无所知的萨摩耶求安慰。伊布最近几日有温宁安作陪,心情好得不得了,殷勤地温宁安周围走来走去,一副随时为您服务的谄媚架势。

    温宁安笑了下,仿佛一股能量注入身体。

    她有强迫症,看不得短信与电话右上角的红点数字提示,不再关注短信内容,批量点击删除。

    删到最后一条,敲门声急促响起,秦昭序气息不稳,不知这位总经理又是从哪儿跑来的,“宁安,开门。”

    我才不开。

    温宁安抱伊布在膝盖,把萨摩耶的头掰向自己,“看什么看,难道你想开门?”

    “我最近几天都在宁波,处理港口合作案的后续,接到张叔电话,立刻开回明市。”秦昭序语速稍平缓,“宁安,让我见一面,确认你没事。”

    “我很好,不见。”

    温宁安有项奇妙的本事,能够情绪平静地发脾气。态度柔和挑不出错,但就是能让听众感知她心情不佳,大概是一种被偏爱惯了才养出来的公主病。

    秦昭序又想气又想笑,“乖一点,开门。”

    温宁安当作耳旁风。

    伊布瞧着温宁安的表情,十分新鲜怀念,当初住江澜邸那会儿,没少见她朝秦昭序闹脾气。反而到了伦敦后,几乎没看到温宁安朝谁任性过。

    吃闭门羹的秦昭序,鼻尖面对门板,颇为无奈。

    一楼,人来人往,其他邻居住户见到身高体长、打扮颇贵气的男人立在楼道,纷纷上前关心:“小伙子,你来找人啊?我记得这间住着个小姑娘,和一条大狗。”

    秦昭序的性格,万不可能与人闲聊,但这会儿计上心头,一肚子坏水。

    邻居阿姨问:“你敲门了吗?我最近几天看到她都在家的,要不打个电话吧。”

    秦昭序用几近宠溺的口吻:“没事,她现在不想理我,我再等等。”

    阿姨意味深长“啧”了一声,年轻人啊,就是来劲。

    “那你要等到什么时候啦?”

    “等到她愿意开门。”

    肉麻死了。邻居咯咯笑着祝他成功,末了还帮助力,朝门内的温宁安说话劝和:“小姑娘,让他进去吧,这帅哥杵在楼道跟个雕塑似的,大家要来参观了。”

    秦昭序在心里默数三、二、一。

    果然,下一秒,房门哗啦从内侧打开,带起一阵风。

    温宁安满脸憋屈,一言难尽,“别立着当门神,你看到了,我确实挺好的。”

    秦昭序闪身挤入屋内,反手关闭房门。

    温宁安不是明星网红,也没有和秦昭序的十八禁照片流出,无凭无据,花边新闻只能小范围激起一波热度,除了个别义愤填膺找渠道宣泄情绪的极端网友,其他人阅后即忘。

    秦昭序已经派人处理,他大概能猜到谁干的。

    “是陈宥开吧?他好无聊。”温宁安也猜得到。

    虽然礼服照片打了马赛克,但能认出,是在伦敦收到的那张。

    “宁波港口的开发案,我将汇融彻底切割出去,他们其实想对付的是我,连累到你,对不起。”

    “不用对不起,”温宁安直勾勾盯着秦昭序,“网上那些话,并非全部是假,比如,我曾经确实妄图让你放弃婚约,与我在一起。”

    “我后来放弃了。”秦昭序牵起她的手,“宁安,对哥哥和妹妹的亏欠,折磨我好多年,我以为能心甘情愿放弃人生,但事实证明,我做不到,我想和你在一起。”

    “我如今回明市了,你说想和我在一起,可是秦昭序,如果我没回来呢?”

    或者,我在外面多待几年,和新的人恋爱,你这番迟来的话,有何意义?

    伊布有强烈预感,客厅两人要吵起来了!

    它为了避免受波及,战略性踮脚后退,企图无声无息离开。一直退到墙角,尾巴挨近墙壁展示搁板,碰到了周均延新送的奥斯陆剧院微缩。

    剧院斜坡上模型小人,相继掉落地板。

    温宁安担心伊布误吞零件,它的胃可经不起再一次手术,与秦昭序话说到中途,冲过去捡起零件,顺手将模型放到更高一阶展示柜。

    秦昭序目光锁住她的背影,又平移到墙面搁板。

    七、八个精巧玲珑的微缩模型,有房屋、有火车站、还有沙滩和高山,每个作品的右下角,刻了象征周均延名字的“Z”。

    秦昭序恨不得砸掉一整墙模型。

    “宁安,你是在怪我说得晚,过去两年没找你吗?”秦昭序脸色差劲,回忆他此生最想忘掉的画面,“你毕业前,我去伦敦公寓找你,那天晚上,知道我看到什么了吗?”

    温宁安弄好模型回头,“看到什么?”-

    两年前。

    张清华敲门进总经理办公室,递给秦昭序一张信息表,上面写了温宁安伦敦公寓的地址,说:“秦总,温小姐把钱退回来了。”

    秦昭序在温宁安出国前,一次性往她账户打了三百万,被温宁安原封不动退回,附言栏甚至没有一个字。

    “算了,随她吧。”

    秦昭序继续看汇融近几年的项目资料。陈津浓担任的是营销总,但是很奇怪,汇融几个工业地产项目环评板块负责人都是他。

    当初宁波港口的环保评定,陈宥薇找来的两位作弊专家,也是由陈津浓介绍。

    秦昭序从堆叠积压的文件,抽出#05地块土地性质变更申请书,和专业机构出具环保评定,他在实验室负责人名字上打了个圈。

    张清华看在眼里,再次提醒:“秦总,确定要查陈津浓吗?”

    秦昭序没回话。

    张清华:“温小姐已经离开,假如查到异常,你预备告诉她吗?”

    秦昭序:“我查我的,不用向她汇报。”

    张清华不知从何吐槽,“秦总,不像你的作风,做好事不求报酬。”

    秦昭序不置可否,拿起蓝罐铁盒中放的U盘,摩挲掂弄。

    下午,在司楚云和陈菁的组织推动下,预定了婚纱会馆试礼服。秦昭序提前找到陈宥薇,给出一份让利协议,要求取消先前约定的订婚日期。

    陈宥薇起先还想讲价,翻开文件夹,秦昭序的出手,倒是相当有诚意。

    她没兴趣非守着一个心里有其他女人的男人,无奈陈礼实看好秦昭序,她要哄爷爷开心。陈宥薇要求秦昭序,先别公布,等她手头接的几个项目稳固再说。

    毕竟,秦昭序这个男人的名字很好用。

    秦昭序对订婚这件事怀有愧意,答应下来,同时配合陈宥薇,继续顶着婚约过一段时间。他有自己的私心,作为陈家的准未来孙婿,舅舅陈津浓自然也对他减少防备。

    在商场上,秦昭序手段不算良善,陈津浓错把他当同类,提前交给他旁门左道。

    对于陈津浓,秦昭序起先只怀疑他在#05地块发开案中牟利,谁知线索盘根错节,真相越查越深,牵连的人越来越多。

    温宁安伦敦返校后的信息,每周同步到秦昭序电脑。

    她过得不错,开朗,受欢迎,情感的挫折没给她留下阴影,她像个正常的年轻大学生,享受她本该有的生活。

    秦昭序为她开心,又很不甘心。遗憾地想,温宁安肩胛骨怎么没纹刻他的签名?这样一来,她永远飞不走。

    手头证据积攒了厚厚一叠。

    #05地块的两位当事人,温家夫妇,一个去世,一个在牢里,从不过问家中生意的女儿温宁安,此刻在伦敦上学。

    秦昭序算来算去,他出手对付陈津浓,没有半点好处。并且只要不告诉温宁安,她这辈子都不会怀疑父母的生意被陷害。

    在江澜邸书房待到深夜,张清华发来温宁安的最新动向。应秦昭序要求,有关温宁安的信息汇报,改为一个月一次。

    照片里的温宁安,假期竟然与同学报名了摩洛哥拉巴特的社区支教活动。她穿了件素净的定制白色T恤,正面印着统一的义工标语,背面别出心裁画了Q版伊布。

    温宁安前往社区,陪小朋友做手工读剧本,空闲时,在平顶校舍前方的草坪,教孩子拉大提琴。

    秦昭序轻轻碰一下照片中温宁安的手腕。不知她拉琴多久,还会不会疼。

    如果不是05地块投资失利,温宁安不至于辗转休学回国,以温咏广和钟文茵对独女的宠爱,她能一辈子安心当公主。

    秦昭序不由假设,若温宁安没有遇到他,她现在会怎么样?

    继续在那家进口商场做三班倒的收银员?接受中年主管隐形骚扰?或者,背大提琴,在一场又一场的兼职演出中赚钱?

    想到此,秦昭序就觉得陈津浓该谢罪。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对付的不止陈津浓一人,还有与他利益捆绑的所有人。

    秦家在明市根基深厚,那些人没胆子报复,至于温宁安,所有人只当那是曾经养在他身边、无足轻重的小姑娘,更不会远渡重洋找她麻烦。

    只有陈津浓意识到不对劲。

    生意上的挫败接二连三,陈津浓得到风声,确定就是秦昭序把他往死里搞。黔驴技穷,陈津浓在西港停车场蹲到秦昭序。

    “昭序,我到底哪里得罪你?差点成为亲家,不看僧面看佛面,哪家企业的生意完全干净?就算西港也不能打包票吧!”陈津浓笑起来带着匪气,“你想要什么,直接和我提啊,犯不着大费周章。”

    秦昭序淡淡地望过去,心想,我要温宁安遭受过的颠沛流离,百倍还在你身上。

    然而他还是大意了,没想到穷途末路的陈津浓会持刀伤人,他的手臂被划一道口子。

    张清华匆匆赶到医院,气急败坏:“配保镖,一定要配保镖!幸好他刀刃上没毒!”

    那也太夸张了。

    秦昭序脸色浮现一层苍白,“张叔,我没事,陈津浓抓到了吗?”

    “还抓呢,给他逃了。”张清华说,“机场监控有拍到陈津浓的脸,但没有他中国护照的出入境记录,警方怀疑陈津浓持海外身份证件离境。”

    秦昭序皱起眉头。

    陈津浓狡猾,察觉事情不对,已经和妻子办离婚,分去大笔钱,让妻子好好带儿子。陈津浓和陈礼实都是老派思想,认为有“儿子”才是真正传宗接代,因此走之前把妻儿安排得妥妥当当。

    事情的结果不算圆满,但至少还原了#05地块的真相。

    琐事周旋久,一切尘埃落定,秦昭序算了算时间,温宁安该毕业了。

    他交代好手头的事情,给自己两个礼拜假期,赶在温宁安毕业前,飞去伦敦。

    夜晚Camden的街道,充斥涂鸦和酒鬼,秦昭序懊恼没有早点飞一次,竟放任温宁安在这样不安全的环境里住了一年多。

    温宁安租的公寓,是路边那栋排屋的第三层,窗户暗着,她还没回家。

    秦昭序立在马路对面的路灯下,抽出一根烟咬嘴里,流浪汉在他身后的服装店门口打地铺,边铺被子,边偷偷瞄他。这个亚洲男人,外表倜傥不羁,抽烟的姿势又坏又熟练。

    远远的,一辆轿车转过街角,停在温宁安公寓楼下。

    秦昭序眯眼吞吐,看清后排睡着的人是温宁安,立刻掐灭烟头,刚迈出一步,整个人忽然僵在原地——

    主驾驶的男人,该死的周均延,下车后打开后排门,覆在温宁安身上。

    从秦昭序的角度看去,周均延似乎亲了一下温宁安。

    亲她哪里,额头?脸颊?还是嘴唇?

    秦昭序握紧的拳头绷起青筋,最无可接受的是,温宁安没有拒绝,反而睡眼惺忪地抱着伊布下车。

    周均延从斯特拉福德火车站接回温宁安,她圆满完成最后一次跟团随行解说,困得要命,和周均延道晚安时像梦游。

    周均延笑出声,让她抱伊布先上楼,行李箱他来拎。

    温宁安不跟他客气,顺口再麻烦他:“伊布睡太熟了,抱着它腾不出手,你帮我开下房门吧,密码1224,谢谢。”

    秦昭序悄声踏上楼道,站在二楼阶梯平台。

    周均延熟练地开门,先开灯放箱子,转身,想接手温宁安手里的伊布。

    温宁安摇了摇头,从他身旁打着哈欠进屋,周均延似乎觉得她可爱,关门时,嘴角轻轻跃起笑。

    笑容落在秦昭序眼里,刺目惊心。

    秦昭序未曾料想,他会没出息到完全不敢敲门,转头回机场。他无法想象,如果看到在房间里衣衫单薄、举止亲密的温宁安和周均延,自己会发什么疯。

    回到明市,提前销假回西港上班,秦总看起来与平常无异,只交代张清华,不用再关注温宁安的动向。

    反正她过得很好-

    温宁安听完秦昭序一番坦白,愣在原地。

    她清晰记得,周均延那天开车接她,是因为开往伦敦的火车一再延误。

    可秦昭序说看见周均延亲她?怎么可能啊,她毫无印象。

    “你一个人从伦敦回明市,告诉杨老师你目前单身,我就猜到你和周均延分手了。”秦昭序咬牙切齿,“同样是前男友,给他机会不给我?”

    秦昭序不想撂狠话,但控制不住地给温宁安警告:“你上次说,为了躲避我可以出国发展。没错,你一个人确实可以,但别想带走你妈妈和伊布。”

    温宁安眼睫快速地眨了下,声音很轻,“秦昭序,你威胁我啊?”

    “你妈妈有案底,伊布年纪大生过病,进有氧舱要身体报告。”秦昭序点到为止,先礼后兵,伦敦那夜疯狂肆虐的怒意在此刻暴涨,他捧着温宁安的脸,吃没有资格的醋,嗓音忽如困兽哽咽,“一想到别人拥有过你,我嫉妒得要死。”

    说完,心有不甘,急切凶狠地吻上去。

    温宁安眼睛半睁着,手臂挣了两下,没成功,也就任由秦昭序抱住。

    他的模样愤怒而沉迷。

    温宁安彻底闭起眼睛,嘴唇不着痕迹地分开些许,秦昭序抓住机会,舌尖完全探入。

    第86章 水手与船

    客厅充斥接吻的暧昧声响。

    秦昭序将温宁安控制在怀里, 手插入后脑勺发丝,偏头辗转,似乎是为泄愤, 从亲她变成咬她。

    目睹全程的伊布瞪大狗眼,神情呆滞, 每一根毛发都在叫嚣不知所措。

    人类啊, 可真令狗摸不着头脑。

    再看下去怕长针眼, 伊布调转方向, 一头扎入沙发旁的城堡犬舍,露出小截尾巴, 凌空画圈打摆,灵活缩进小窝。

    良久, 秦昭序松手,分开一拳距离, 捧起温宁安双颊, 喘息哑得仿佛挤一挤就会滴出情/欲,“宁安,你没推开我。”

    温宁安耳廓到脖颈绷起的肌肤,因接吻时间过长,晕一层媚态薄红。她眨了眨眼, 很是清白无辜,“尝试过, 没成功。”

    言下之意, 你别多想。

    秦昭序哪敢多想,轻笑一声, 目光移定在她耳垂:“耳朵怎么了?”

    “拍琴行广告,戴了合金耳环, 耳洞金属过敏。”

    “下次别戴,留在江澜邸的首饰柜,我帮你搬过来。”

    “秦昭序,你看到我拍的琴行广告吗?”

    秦昭序如实回答:“没来得及。”

    “好吧,耳朵过敏一场,结果视频全部下架。”温宁安理所当然道,“究其根源,是不是都怪你?”

    “你想怪我,我可以认,如何补偿你说了算。”

    秦昭序闲得慌,竟无比怀念温宁安冷脸闹别扭的模样。

    温宁安:“任何要求都可以满足我?”

    秦昭序一言既出:“只要我给得起,你想要什么?”

    “哦,”温宁安捉弄人似的,“我没想好,但我现在要休息。”-

    《一把雨伞给昨天》二轮面试场地,定在郊外莫临山脚的度假酒店会议厅。

    温宁安报名晚,考证号偏后,预计下午四点半以后才轮到。提前去考场有备无患,她估算开车过去的时间,定了起床闹钟。

    理论上,面试前夜,需保证最好的睡眠状态,但折腾这么一出,温宁安怎么也睡不着。

    摘掉耳机,网上下载的ASMR助眠音戛然而止,她坐在床头,漫无目的揉了把头发,掀开被子下床,感应灯在夜里依次亮起。

    客厅静悄悄,萨摩耶由于今晚的震惊画面,睡眠质量也不好。

    温宁安轻拍萨摩耶背脊,一下,两下,三下。

    伊布眼皮千斤重,艰难睁开,望见满脸分享欲的温宁安,还以为在做梦。

    “伊布,你醒了?”温宁安搬张小椅子坐它狗窝旁,愉快宣布,“太好了,我们聊天吧。”

    伊布:……

    神经病啊!

    温宁安半夜找不到诉说对象,预备拽着伊布秉烛夜聊彻夜长谈。

    伊布打个哈欠,下巴搁在温宁安膝盖,听她自言自语:“我要给他机会吗?”

    得了,原来大半夜骚扰它是因为秦昭序。萨摩耶安详地合眼睡觉,才不管人类无聊的情情爱爱。

    温宁安小心地将狗放回城堡犬舍,坐回沙发,腿部压到一块冰冷坚硬的东西-

    不是安宁:秦昭序,你的打火机没带走-

    不是安宁:落在沙发上。

    信息发送完毕,屏幕右上角时间显示凌晨一点四十八分。

    失眠的不止温宁安一人,秦昭序几乎秒回信息-

    秦昭序:我明天来拿-

    秦昭序:怎么还没睡,睡不着?

    温宁安皱眉握拳咬指关节,后悔发他信息,仿佛在没话找话故意搭讪。关闭手机不再回复,假装已经睡着。

    回到卧室,从书柜翻出一本无聊晦涩的哲学讲稿,用这招催眠百试百灵。

    往常看两行就瞌睡,这个清静幽谧的晚上,掀了三页,越看越精神,在巴门尼德的真理之路和意识之路上能散步到天明。

    真要命,还要参加角色二轮面试,必须睡!

    温宁安的脑海有一千只羊歪头打量她,咩咩咩,来数我啊。

    心烦意乱之际,闭合的浅咖色落地窗帘,倏然亮起一片光。有人停车到花园对面的停车位,车辆大灯故意照她窗户。

    灯光闪烁两次,像是某种呼唤信号。

    温宁安绕去客厅,只开一盏壁灯,踩着昏黄柔光,推开通往门口花园的玻璃门。

    门锁打开瞬间,对面车灯远光切近光。

    秦昭序下车,立在车前,修长挺拔的高大身影背着光,模糊成一道剪影,温宁安微微眯起眼睛。

    车辆熄火,周遭重回黑暗,宁静无澜的夜色,路灯穿过树影的碎光投在秦昭序的头发、衣肩和袖管。

    秦昭序与温宁安相隔一方半人高的栏栅花园,中间的路,像一道错乱时光的长线,连接过往与现在。

    他离开遮蔽的树影,沐浴月光下,影子拉长又缩短。

    夜间寒凉,花园笼罩一蓬雾,结缕草的气味,山茶花的气味,混合杂糅,引出心底最汹涌的激情和冲动。

    秦昭序走到栏栅门口,清清朗朗,又带着焉坏的倜傥潇洒,“我也睡不着。”

    三十一岁的秦昭序,犯了青春期毛头小子的急躁病,半夜收到心上人短信,一秒不耽搁开车出门。

    秦昭序下巴微抬,目光静定,“宁安,让我进屋,可以吗?”

    温宁安忽然想到以前读过的一首德国的诗歌,关于女妖罗蕾莱。

    相传,罗蕾莱是莱茵河巨石上的女妖,身姿绰约,歌喉曼妙,她昼潜夜伏,总等到晚上才高坐礁石,瞭望河畔船只。

    船上的水手,听到罗蕾莱的歌声,深深被她吸引,以至于忘记掌舵,船撞在礁石上沉入河底-

    小船里的船夫,-

    感到狂想的痛苦;-

    他不看水里的暗礁,-

    却只是仰望高处。[1]

    温宁安是凝望罗蕾莱的水手,被礁石上的女妖迷惑心智。

    即使她知道诗歌结尾——

    罗蕾莱的歌唱造成灾难,波浪吞没了船夫和小船。

    温宁安打开栏栅门,归寂无人的明市深夜,两道身影急切相拥闪入屋内,踉跄的脚步,再一次湿缠的吻,从客厅一路到卧室。

    温宁安顺从地仰躺在床上,秦昭序跨坐她腰间,死死盯着她,手臂交叉捏衣摆,利落脱去最后一件。

    拿起温宁安的手,划过精壮硬实的腹部肌肉线条,放在皮带搭扣上,咔哒,松开。

    久违的、熟悉的触感。

    温宁安家里没有措施工具,秦昭序自然不可能提前购买携带。

    两人都是临时起意,进行到一半,温宁安咬着嘴唇问怎么办。秦昭序正处于极度亢奋的情绪中,一下比一下上头,他安慰温宁安,不会弄进去。

    温宁安头昏脑胀,也没好好分析,男人在当下场合讲的承诺是否可信。

    好在秦昭序还算可信,最后关头忍得浑身肌肉绷紧轻颤,闭了闭眼,还是离开。

    离开下一秒,温宁安被掐住下颌,嘴巴吃痛张开。黑暗中看不清人影,只有秦昭序粗粝的呼吸,他明显还没尽兴到顶,自己取悦自己。

    秦昭序指腹摩挲温宁安的嘴唇,意味深长暗示:“宁安,可不可以?”

    温宁安:!

    真恨自己秒懂他的意思,秦昭序,果然还和以前一样变态。

    “不可以。”

    秦昭序笑了声,没有勉强,“眼睛闭上,别看我。”

    温宁安不可思议,“你害羞啊?”

    “害羞?”秦昭序字典里就没出现过这两个字,他动作更加粗鲁急切,来不及解释,再次命令温宁安闭眼。

    温宁安心想,难道是被围观着,解决不了吗?

    她轻轻合上眼皮。

    花园里,那蓬雾气凝结围绕山茶花苞,将花瓣里外浸湿染透,风吹过,叶子上的露珠摇摇晃晃,不肯坠落。

    温宁安听到秦昭序畅意的闷哼,然而她迟迟不睁开眼,不愿面对这一切——

    脸颊皮肤触感黏腻,鼻尖萦绕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夹杂浓烈的荷尔蒙气息。

    秦昭序倾身抽两张纸巾,潦草处理,对温宁安倒是仔细认真——虽然是他干出的好事。

    一错眼,瞥见温宁安扔在枕头旁的哲学讲稿。稍加思索,就想明白了。

    “宁安。”

    听不见,别在意,当他是空气。

    温宁安继续装睡。

    秦昭序心情似乎不错,语调轻松,“哲学书哪有我好用。”

    好大的口气!温宁安没沉住气,睁开眼睛。

    与说话声音截然相反,秦昭序眼底流露毫不掩饰的凌厉深邃,像是锁定目标的鹰隼,伺机而动。

    温宁安一时间有些失语。

    “累吗?”秦昭序笑问,“如果还睡不着,我们继续。”

    温宁安被他弄得脏兮兮,推开秦昭序,脚尖未着地,就被他抄抱起来,带入浴室-

    客观评价,秦昭序确实比哲学书助眠,以至于次日清晨闹钟响了两遍,温宁安才醒来。

    腰间横亘的手,抱了她一整夜,激情冲动过后,如何收场?温宁安大半脸闷在枕头,只想迅速逃走。

    猫着腰勾起床尾内衣,满地狼藉不堪入目,温宁安深呼吸,背坐床沿搭内衣扣。

    依偎整晚的烫热气息靠近,秦昭序起身环住她,胸膛贴背脊,头埋在她颈部,有一下没一下地啄吻。

    温宁安动弹不得,说话结巴,“秦昭序,我、我要去面试了。”

    “嗯,我送你,你在车上再睡会儿。”

    “不用,我自己开过去。”

    “宁安,是你害羞吧?”秦昭序笑了下,“你的面试号段,大约下午四点三刻,我在场外等你,晚上想吃什么?”

    “不用一起吃了吧。”

    卧室诡异沉默片刻。

    温宁安壮着胆子说:“秦昭序,正常的成年男女都有生理需求,你一定能理解对吧?所以,昨晚的事,要不就当各取所需一回”

    第87章 黑色车辆

    温宁安莫名心虚, 说话音量愈发微弱,“反正、反正大家都没有损失。”

    秦昭序听完,表情很平静, 平静到近乎邪门儿,从背后圈抱温宁安, 和蔼宠溺笑了声, “宁安, 你结巴什么, 是没捋顺表达逻辑,还是怕我生气?”

    温宁安不住地吞咽一下, “生气倒也不必,你昨晚很愉快不是吗?”

    “早知道我的宁安已经学得这么坏, 我可以更愉快。”秦昭序又笑,阴恻恻地, “去伦敦上大学, 上了个什么玩意儿,和男人不戴套一/夜/情,睡完还敢赖账。”抬手帮她最后一粒内衣扣搭好,“从今开始不准见周均延,别问原因, 我这人不讲道理。宁安,我舍不得伤害你, 但其他人, 我没有任何顾忌。”

    温宁安差点把我和周均延没有关系这句话说出口,临到嘴边, 生生憋回去——

    凭什么让秦昭序了解真相?她过去整整两年,一直以为秦昭序已婚。

    “你不能把责任推给其他人, 要说谁教坏我,也是你先。”温宁安侧过身,仍维持被他圈抱的状态,“每月打我钱,让我陪在身边,你都打算和别人订婚了,还要我留下。”

    追溯往事,温宁安越讲越生气,“总之我们昨晚就是睡了一次,名份没有,复合不可能,实在不行我也给你打笔钱,就当钱货两清。”

    在一起那会儿,秦昭序除了每月固定给温宁安打二十万,平日吃穿用度开销另算,送给她的首饰珠宝能抵明市一套房,还想送她云筑的豪宅。论大方程度,秦昭序绝对算金主里头一档。

    然而物质成本,不能掩盖他曾经的荒唐念头——想把温宁安藏在一段婚姻之外。

    秦昭序的婚姻有目的有交易,但无法否认,如果温宁安没有下决心离开,她就会成为世俗意义上的有违伦常的第三者。

    富裕阶层或许不与普通人共享同一套道德评判标准,秦昭序也不会允许其他人将侮辱性的符号与温宁安挂钩,但温宁安对于自身的不认同感,永远无法磨灭,这才是最致命的。

    忆及分开那段时间,温宁安情绪陡然低落,挣开秦昭序,闷头穿衣服,“算了,当初是我自愿的,你并没有强迫。如果没那笔钱,我也不可能回英国读完大学。”

    “我曾经的念头,确实没顾及你的立场感受,对不起。”秦昭序牵起温宁安的手,转移话题,“昨晚的事搁置再议,我先送你去面试场地。”

    秦昭序这狗男人,看似好声好语商量,实则决定的事,不会给其他人拒绝机会,温宁安如果不答应,他舌灿莲花还有下一轮说法。

    懒得与他周旋,温宁安收拾妥当,坐上白色大G副驾驶。

    “你一直开这辆车吗?”温宁安问。

    “嗯,大多时候是。”秦昭序并不避讳,“不止车,江澜邸你曾经挑的生活用品,我都在用。”

    “你很想我?”

    秦昭序手在档位停顿两秒,认真望她,“想,比你以为的程度深很多。接到裴颂信息那天,我从西港开车去长喜街道,起初只想看你一眼,真见了面,实在无法甘心放手不追。”

    温宁安压低帽檐,捧着手机,不知思索什么。

    周均延来明市前,秦昭序还能装一装游刃有余,可张清华告知他,周均延休了长假特意找温宁安,秦昭序再也坐不住。

    昨晚重新上过床,温宁安的身体反应骗不了人,她很生涩,一看就许久没有过,接纳他时的依赖茫然与两年前如出一辙。秦昭序控制不住卑劣低级的杂念,有一瞬间,想趁温宁安意识模糊,不抽身,统统弄进去。

    深呼吸两次,摒除邪念,秦昭序劝说自己,尽量当好人。

    然而好人没当一分钟,温宁安就让他破功。

    叮,收到一笔新转账-

    不是安宁:[不是安宁向您转账2000元]-

    不是安宁:[附言:无]

    附言竟然还他妈是“无”,搞得好像不满意他的表现。

    车子滑出一半车身,秦昭序急刹车,他快被温宁安气吐血,“我只值两千块是吧?”

    温宁安眨眨眼,“时薪两千很高了,秦总嫌少可以退还我。”

    秦昭序本就不多的道德感,又被温宁安的挑衅行为削去两成,“不嫌少,你给多了,这个价位我应该干你一整夜。”

    “不许说荤话。”温宁安好整以暇收起手机,“既然主动要求送我,快开车呀。”-

    市区前往莫临山度假区,下了绕城高速,有一条进山路。

    此时并非周末与法定节假日,山路前后几乎不见车,温宁安睡不着,手机连车载音响,重温《莫临村志》有声书。

    电子音读野史异志,大白天营造出冷飕飕的诡异氛围,温宁安忽然问:“秦昭序,有没有派过人跟着我啊?”

    秦昭序气未消,闻言冷哼,“怎么,真当我变态?只要在明市,你的动向,我打个电话就能知道,何必费周折。”

    说完,看了眼温宁安,“为什么这么问?”

    “我最近总觉得有人跟踪我,刚才出家门,被暗中窥视的感觉又出现了,去物业调过家附近监控,保安说没有异常。”

    温宁安未与人结仇,也没有被跟踪的证据,原本不打算告诉秦昭序,谁叫《莫临村志》将气氛烘得恐怖起来。

    秦昭序听毕,蹙起眉心,正色道:“宁安,这种感觉持续多久了?”

    “从湖州回来。”

    “ 以后立刻告知我。”秦昭序暂停有声书,打张清华电话,让安排人再去一趟物业调监控确认,同时让联系专业的安保公司,给温宁安配随行保镖。

    保镖?太夸张了!

    深受TVB影响,温宁安听到保镖二字,脑补身后随时随地跟着两个黑西装戴墨镜的男人场面,太滑稽了。

    “别,”温宁安情急下抓在秦昭序手臂,她不想小题大做,朝电话道,“张叔,不用麻烦,我不需要保镖。”

    张清华:“温小姐,早上好,你和秦总在一起呢?”

    温宁安:

    说者无心,闻者有意,好难解释她为何大早上与秦昭序在一起。

    秦昭序无声勾唇角,“张叔,我送她去面试,保镖的事尽快安排。”

    温宁安无奈了,“秦昭序,我不要。”

    秦昭序:“保镖平时穿便装,不会打扰你生活,别担心,等调查清楚确实没问题再撤走。”

    对话传到张清华耳朵,他愣了下,秦昭序哄温宁安的语气,真是够耐心熟练的。

    张清华从前在秦昭律手下任职,后来换成秦昭序,两兄弟都担任过西港总经理,行事风格大相径庭。

    秦昭律是典型的好好先生,儒雅从容,早上进公司,前台行政见了他都开心。而秦昭序,虽然年纪比秦昭律小近一轮,却没有这份亲和力,说来奇怪,明明现任秦总比他大哥看起来活泼开朗,全公司上下却没人敢和秦昭序开玩笑。

    并且随年龄上涨,秦昭序性格中强势威严的一面,与日俱增,尽管他本人未察觉。

    只有温宁安,从始至终看不到秦昭序身上的距离感,开心了朝他撒娇讨好,不开心就闷着脾气让他一起难受。

    张清华曾经以为是温宁安聪慧,拿捏得当,能掌握秦昭序的情绪尺度。后来发现,温宁安根本没研究过秦昭序喜好,是秦昭序主动予以温宁安特权和空间,让她足够随心所欲,面对他不必战战兢兢、瞻前顾后。

    车辆驶过一座五孔拱桥,秦昭序忽然减缓速度。

    温宁安抬头,前方一位年轻靓丽的女人张臂拦在路中央,旁边立了个高瘦男人。

    秦昭序停下车,直勾勾地盯着路中人,带着审视,不发问,等她主动开口。

    倒是温宁安,按下车窗,问:“你好,请问有事吗?”

    女人先看了眼面无表情的秦昭序,果断绕到副驾驶边上,“不好意思啊,用这种方式冒然拦你们车,我男朋友车子抛锚了。刚刚在路边招手,过往车辆没人停下,打车也打不到,实在没法才出此下策。”

    女人拿出透明文件袋,递给温宁安,“这是我的身份证件,我要去参加一场角色面试,你们是去莫临山度假区吗?能不能捎我们一段?我愿意支付报酬。”

    文件袋正面是身份证和考证,考证与温宁安的一模一样,号段比她排前很多。

    温宁安略感诧异,“你是要参加《一把雨伞给昨天》的二面?”

    “是啊,”女生激动起来,“难道你也是?”

    温宁安点头,转向朝秦昭序,眼神询问,带他们吗?

    秦昭序没立即答应,指节轻扣方向盘,扫了眼车前立着的陌生男人,那人背了一只黑色斜挎包。秦昭序问:“你们车在哪里?”

    女人无语懊恼,指着路前大转角,“在那个折弯爆了一只轮胎,弯道拦车危险,所以我们在这里求救援。”见秦昭序对于助人为乐的事并不热衷,女人又道,“我们打过救援电话,对方说一小时后才到,你们载我一个人就行,我男朋友处理故障车,不过能麻烦带他一小段到车旁吗?”

    温宁安忽如其来一阵怪异的心惊肉跳,被秦昭序察觉,手搭在她膝盖,“宁安?”

    “秦昭序,又出现了。”

    没头没尾一句话,秦昭序瞬间领悟。温宁安的意思是,被人跟踪窥视的诡异感觉,又出现了。

    车门依然是上锁状态,秦昭序神色未变,嘴角淡淡噙笑,握住温宁安的手,指腹摩挲虎口安抚。从扶手箱取出一张名片,递给车窗外的女人,“联系我助理,他能在二十分钟内安排好接送车。”

    女人顿了顿,“请问是不方便搭载吗?”

    秦昭序笑意不达眼底,张口胡说八道,“确实不太方便,这辆是接送我女朋友的车,不能载别人。”

    女人条件反射地看眼男友,笑得略微不自然,接下名片,“好吧,我联系一下。”

    秦昭序合上窗户,一脚油门驶离,经过折弯放慢速度,瞥见路边有辆打双闪的黑色轿车。然而汽车的四个轮胎,完好无损。

    温宁安收回目光,“秦昭序,我觉得刚才那两人有问题。”

    “你的感觉没错。”

    秦昭序调整后视镜角度,路边那辆声称故障的轿车,正开足马力追他们。

    第88章 兵荒马乱

    黑色轿车咬得紧, 一辆普通的丰田凯美瑞,性能远不及秦昭序的车,然而它的发动机轰隆隆咆哮, 明显改装过。

    秦昭序打了两通电话,分享目前方位。

    山路只有一条水泥主干道, 左边是山体, 右侧是山崖围栏, 偶尔有岔出去的道口, 狭窄土路不知通往哪个村庄。

    秦昭序狠踩油门,缘山路飙车, 抬眼看后视镜的次数愈加频繁。他的目光维持冷静镇定,却瞒不过温宁安, 她从他的沉默中读出焦躁担忧。

    后边车辆的副驾驶空着,驾驶员隐约是个中年男人, 具体模样无法辨认, 总之不是刚才那对男女。

    也就是说,女人拦车求助的说辞,确实是谎言,黑色轿车里藏着第三个人。

    温宁安猜测,那两人原本的计划, 是顺利搭乘秦昭序的车,坐在后排, 用包里藏的刀或其他工具, 威胁秦昭序和她进另一辆车。

    可冒那么大风险,敢当路绑架秦昭序和她, 到底是为了什么?

    敲诈勒索?寻仇雪恨?

    就算得逞,以秦家在明市的实力地位, 找出案犯也是分分钟的事。

    “秦昭序,这个车速太危险了,要不靠边先停车?就算那些是坏人,拦路打劫或诈骗,总不至于光天化日砸车。”

    “宁安,不能停车。”秦昭序神色肃静,“我刚才转弯松油门,那辆车反而突然朝车尾提速。”

    温宁安不可置信:“什么意思,他想撞我们的车?”

    秦昭序微微一顿,“不排除这个可能。”

    其实可能性很大。

    缩小电子地图全景,盘山公路段还有近十公里,黑车不要命似地加速追赶,秦昭序只能比他开得更快。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秦昭序移动地图方位,瞥见一个之字形下山的小道。

    “宁安,听我说,接下来遇到的第二个岔口,我会打急转,你握好拉手坐稳。”秦昭序尽量若无其事地安抚,“别害怕,我让张叔定位我的手机了,只要坚持一会儿就行。”

    “秦昭序,”温宁安依靠她对人体轮廓外形的精准记忆,判断道,“我觉得黑车里的司机,有点像陈津浓。”

    秦昭序拧眉头,想起前不久,张清华向他报告一条陈家的消息——

    陈津浓当初察觉东窗事发,离婚前,给妻子和儿子留下一大笔钱。按照他的意思,希望妻子先在国内好好照顾小孩,等风头过了,妻儿一起办海外身份,全家团聚。

    算盘打得精明,却漏掉一件事,他的老婆年轻漂亮,手头继承一大笔款项,有钱有闲,根本没打算冒险出国和他团聚。陈津浓离开后不久,妻子就和合作的供应商搞在一块儿。

    秦昭序没把这件事放心上,陈津浓的妻儿,他连对方长相身高都想不起来,只关照张清华,继续追踪陈津浓的海外动向。

    陈津浓最后出现的地方是新加坡,也不知转机去哪里,人间蒸发了一样。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家伙竟然逃回明市,一无所有,还得知妻子的事,看起来受到不小刺激,豁出一切找秦昭序和温宁安报仇。

    秦昭序懊恼自己的大意,将温宁安卷入祸端。

    车辆逼近第二个岔口,秦昭序丝毫未减速,距离还有三四米时,猛打方向盘驶入土路。轮胎摩擦,扬起一片浓烈尘埃,温宁安的五脏六腑天旋地转,整个人差点惯性飞出去,又被安全带拽紧固牢。

    黑色轿车没反应过来,刷一下开过头。

    “操!”陈津浓用力捶打方向盘,急刹调头逆行,追下土路。

    白色大G沿之字路疾行,不远处坐落的郊外村庄,农民自建的漂亮小楼紧挨着。村中心空地,老人家搬了长凳,围成一圈,嗑瓜子聊天。

    温宁安时刻观察后方,声音不自觉地紧张:“秦昭序,他又跟上来了。”

    秦昭序想让温宁安下车先跑,躲进村庄居民家里,但陈津浓如果目标是温宁安,放她单独下车,等于把她送到刀尖火口。

    之字路尽头,分左右两个出口。左出口通往人群密集的村庄,车开进去,不易追踪;而另一个出口,通往村庄后方的油菜梯田和树林,光秃秃,目标明显。

    温宁安定了定神,“秦昭序,我们往右”

    话说到一半,秦昭序已经作出和她相同选择——远离人群,开向右边空地,唯恐陈津浓不顾一切进村乱撞。

    “梯田前面是断头路,我往树林开,宁安,一定握好拉手。”秦昭序慎重其事,“开到坡底,我放下你下车,你从树林绕爬回村庄,我来挡陈津浓。”

    “你怎么挡?和他对撞吗?我不要,我不下车。”温宁安控制不住音量,“秦昭序,他如果不要命,你的车根本挡不住撞击,不是说张叔找的人很快就到吗?我们再坚持会儿”

    温宁安溢出哭腔,“再坚持会儿就可以了。”

    “你听我说,”秦昭序紧攥方向盘,柔声安慰,“耗下去不是办法,能跑就先跑,他的目标是我,我把他搞得家破人亡,你不该被卷进来,别有任何心理负担。”

    “不是的,你是为了我爸妈的事情调查,我是源头,我才是那个源头。”

    温宁安泪水淌出眼眶,她无端想起秦昭序的大哥和妹妹,当年死于车祸。危急之际,没来由觉得车祸是对于秦家孙辈的一种诅咒。

    “我不逃,不用你挡车,我要和你在一起。”温宁安吸了吸鼻子,“秦昭序,我不想你出事,真的不想。”

    秦昭序理性分析,“一个人出事总比两个人出事好,宁安,张叔会同时安排救援团队,别担心。”停顿了下,喉结一滚,“我说过很多次,我喜欢你,比所有人都喜欢。温宁安这个名字,在我心中的重要程度无可比拟,所以只有你安全了,我才没有忌惮。”

    温宁安泣不成声,执着地回复那句:“不要,我不下车。”

    无论秦昭序软磨硬泡,温宁安倔犟起来,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张清华找的援助还没到,秦昭序心下着急,不敢在温宁安面前表现。

    身后的陈津浓距离越来越近,秦昭序只能赌一把。

    白色大G开到坡底,紧急加速,蹚过浅溪碎石,似乎想从对面土坡铲上去。

    黑车加足马力跟爬,谁知秦昭序那个狡诈玩意儿,在斜坡路段利用越野车优势大回转,瞬间折返刚才的斜坡,企图回水泥马路段争取时间。

    陈津浓吃过秦昭序太多次亏,早学聪明了,留了一手,谨防秦昭序耍花样。

    他并未跟着原路折返,从树林另一侧抄近道,油门踩到底,径直撞向大G的油箱位置。

    自毁式的袭击方式无人预料,秦昭序方向盘打到底,还是躲闪不急,被黑车拦腰撞个结实。

    玻璃窗顷刻碎裂,温宁安一阵天旋地转,林间树枝划过金属车身的滋滋声不绝。胃部翻江倒海,前排安全气囊并没顺利弹出,温宁安失去意识前,看到车辆正失控地以加速度,撞击前方盘根错节的古树。

    咔嚓,混乱中传来解安全扣的声音。

    撞树之前,一道熟悉宽阔的身影覆住她,将她的头按在胸膛前,保护得严严实实。

    熟悉的男性气味,昨晚还相拥而眠,秦昭序的心跳意外地平和宁静。

    远处一排隐约的红□□闪烁,夹杂救护车警报的兵荒马乱,像灾难片交代事故的悲伤镜头。

    温宁安昏迷前,崩溃地叫他名字,“秦昭序”-

    滴,滴,滴——

    私立医院病房,心电监护仪规律地工作,温宁安醒来,大脑好像缺失一块记忆,只定格在秦昭序倾身护住她的那一幕。

    对了,秦昭序,秦昭序在哪里?

    温宁安呼吸急促,从病床直起身,仓促慌忙找鞋子。

    满脸凝重的张清华推门而入,略微惊喜,“温小姐,你终于醒了,我叫医生来。”

    “张叔!”温宁安赤脚快步上前,抓住张清华胳膊,“秦昭序在哪里?”

    “他在你隔壁病房,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右侧手臂粉碎性骨折。”

    温宁安心急去看秦昭序,跑太快,两眼一黑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进门的护士和张清华连忙扶住她,“病人有点轻微脑震荡,卧床静养别乱动。”

    张清华让温宁安先坐床边,转头回复护士:“好,明白了。”然后对着温宁安说:“秦总失血过多,醒一回又睡着了,秦家人目前都在病房。”

    秦家人,包括秦昭序父母和爷爷,全都守在医院。

    这样的场合,张清华劝温宁安等等再看,至少等秦昭序醒来。

    温宁安有自知之明,想必秦家恨死她了,不仅搅黄秦昭序婚约,还害得他遭报复。

    张清华拿了个苹果削皮,告诉温宁安,陈津浓已经被警方控制,包括那对路上拦车的男女,对自己的行为供认不讳。

    警方找到了违规改装凯美瑞的汽修店,顺藤摸瓜,这家车店老板,和陈宥开相熟。

    调查还在进行中,有了新消息会与她同步。

    苹果削完,却见温宁安抱膝坐床上,头埋在手臂,静默着掉眼泪,看起来如此无助又单薄。

    张清华轻叹一声,“温小姐,好好休息,秦总醒来我叫你。”

    一墙之隔,直到晚上,温宁安才看到醒着的秦昭序。

    秦业已经回家,司楚云和秦定锦坐在病房沙发陪护,护士帮秦昭序包扎的伤口检查,医生则立在病床边,讲一些注意事项。

    不知怎的,秦昭序心有灵犀抬眸,就见到与他穿同样条纹病衣,傻立门口的温宁安。

    相隔几米的距离,好似走过千山万水。

    秦昭序身体虚弱,却依旧英俊得惊人,他一条手臂固定了夹板,另条手臂缓缓抬起,很明显是邀请拥抱宁安的姿势。

    温宁安顾不得在场其他人,扑进他怀里。

    秦昭序唇角勾起,随即拧眉,低头亲了下温宁安额角,嗓音略微沙哑,“宝贝,我全身是伤,你撞疼我了。”

    温宁安大概得了脑震荡后遗症,分析不懂秦昭序这句话的意思,是让她别抱了吗?

    正要退后,秦昭序单手将她拥紧在怀。

    劫后余生,亦或失而复得,秦昭序找不出合适的形容,只知道,哪怕身体痛到要死,也想抱住她不放手。

    第89章 犹豫权衡

    温宁安贴在秦昭序胸膛, 鼻尖嗅到一股药味,酷烈浓涩,郁郁不散。

    离开秦昭序怀抱, 又狐疑地探头靠近他的锁骨、肩膀和手臂,通身药味。

    秦昭序哭笑不得, 却不制止她的行为, “宁安, 你要干嘛?”

    温宁安挑眼看他, 不仅闻,还动手扒开衣领查看。

    漂亮紧实的肌肉, 果然布满大大小小伤痕,应该是汽车挡风玻璃碎片划破的, 清创消毒,涂了药膏。秦昭序说全身痛, 是真话。

    相比之下, 温宁安除了剧烈撞击导致的轻微脑震荡,以及手背皮肤蹭破些皮,可以算是毫发无损。

    张清华先前看她一直哭,安慰她,幸好秦总喜欢开那辆车, 车体结构稳定,防撞击性能一流, 即使被从侧面攻击, 也没有完全变形。

    “温小姐,秦总是因为你, 才偏爱开那辆车。”张清华逮着机会就帮上司说好话,“多长情的男人。”

    秦昭序病服衣襟被温宁安攥在手里, 他本人不在意被温宁安轻薄,若非场合不对,还想鼓励她做更过分些。

    然而秦定锦和司楚云,显然不是会主动回避让出空间的角色,秦昭序不得不提醒盯着他胸膛发呆的温宁安,压低声音:“宝贝,我爸妈在你身后。”

    温宁安:

    温宁安:!

    做贼心虚般合起秦昭序衣服,在他似笑非笑、极度纵容喜爱的表情中,用尽毕生勇气,艰难下病床转身。

    她转身瞬间,秦昭序同时望向父母,锋利带刺的眼神,传递明晃晃的警告与维护。

    “叔叔阿姨,你们好。”温宁安尴尬打招呼,“我姓温,叫温宁安。”

    其实大家见过面,且彼此知晓名姓,然而每一次的见面都不太愉快,甚至从未正经打过招呼。这是温宁安第一次较为正式地自我介绍。

    司楚云接收到秦昭序的提醒,恨不得翻白眼,他儿子仿佛在昭告天下,谁都不许为难温宁安。

    “小温,你好。”秦定锦打个圆场,“我和昭序母亲先回去,你们好好养病。”

    司楚云也朝温宁安点了下头,“医生说你要静养,注意休息。”

    温宁安恰如其分地客气回复:“知道了,谢谢叔叔阿姨。”

    秦家父母前脚走,温宁安后脚也开溜,被秦昭序喊住。

    当下的秦昭序在温宁安眼里,是易碎物品,碰不得亲近不得,是以秦昭序还想抱她时,被她义正言辞拒绝。秦昭序没强求,他动作幅度稍大,背脊肌群便疼得冒冷汗。

    温宁安留院观察二十四小时,没有进一步脑出血症状,偶尔轻微的头晕、恶心想吐,医生说都算正常现象。

    反倒是秦昭序,伤口一会儿发炎,一会儿崩裂,温宁安听到隔壁房间,医生护士进进出出。她坐不住,也跟进病房看情况,被医生打发回去睡觉。

    温宁安走出病房,就听正由护士换药的秦昭序咬牙忍痛,又带着不羁的笑意,说:“郑医生,我想让她留在我病房休息。”

    “留在你病房做什么,难道温小姐是止痛药,见到她就不痛了?”

    “你不是说我需要照顾?”

    “秦总,”医生受够这群异想天开的有钱人了,“让一个脑震荡病人,照顾一个骨折病人是吧?被院长知道,我得写十万字检讨。”

    温宁安:-

    温宁安错过《一把雨伞给昨天》的二面机会,按照选角流程,第三轮是补面和最终确定选角。

    还剩最后的补救机会。

    明市只设了二面场次,如果确定参加补面,演员必须自行前往奥斯陆,接受选角评委会的面试。

    孟青霄作品挂在俊秋剧团名下,但其实是一支相对独立的执行团队,张俊秋只给她做场外指导。戏剧的舞美、服化道、音乐指导,大多是外籍工作人员。

    温宁安填写补面申请和理由陈述,忽然听到两下清脆的敲门声。

    周均延倚在门框,屈指轻扣门框。

    温宁安闭关的日子,周均延去了趟杭州,考察砖木结构的六合古塔,完全没料到会出如此大的意外。

    他手中两束花篮,温宁安疑惑道:“另外一束难道是”

    “给秦总的。”

    温宁安凝滞地望着鲜艳活泼的花篮,心说脑震荡后遗症果然严重,她连周均延的意思也搞不懂了。

    “宁安,撇除你的关系,我与秦总经理本是旧识,于情于理,都该探望。”

    温宁安失策了,A.T.接接触过宁波港口的案子,周均延与秦昭序,差点成为合作伙伴。

    引周均延进秦昭序病房,周均延有理有节地祝满身伤残的秦总早日康复。

    秦昭序目光在两人见来回逡巡一遭,皮笑肉不笑,“听说Termin接了阿联酋的大宗地标设计,周先生,你不回伦敦吗?”

    “我在休假。”

    “打算休到什么时候?”

    “未定。”周均延温文尔雅道,“来明市,想办成一些重要事情,有了结果就离开。”他侧头面向温宁安:“宁安,方便聊聊吗?”

    秦昭序懒得寒暄,正想找个理由绊住温宁安,就听她快一步——

    “方便的,我们去花园,我也有话和你说。”

    周均延秉承绅士风度,先一步出门等待。

    病床上的秦昭序心脏肝胆拧成一团麻花,不悦地瞪着温宁安,“你要跟他单独聊?给你二十分钟,说说清楚,让他别总惦记从前那段。”

    温宁安顿然想起,秦昭序尚且不知真相,以为她与周均延交往过。

    “宁安,我的肚量只有二十分钟。”秦昭序瞥了眼挂钟,“现在开始倒计时。”

    “秦总,肚量大一点。”

    “还有十九分钟。”

    “”-

    私立医院的花园,挖了一口人工湖,湖里离谱到还养了绿嘴鸭和黑天鹅。

    周均延和温宁安沿湖边步道漫无目的行走,周均延先开口:“我明晚的机票回伦敦。”触及温宁安稍显愕然的表情,他释然地笑着解释,“关于先前的表白,你不用说出口,我已经知道答案,我们并没有交往机会。”

    此话一出,两人同时停步。

    温宁安转向他,认真诚恳:“周均延,我要向你道歉。”

    周均延一愣,“宁安,你只是不接受我,没必要为这种事道歉。”

    温宁安摇头,“我是为我曾经不负责任的念头,说一声对不起。”

    此前得到周均延的表白,温宁安有一瞬间考虑接受。她没喜欢上周均延,而是想利用他,彻底替代遗忘和秦昭序的过往。用一段新关系填补回忆,是最有效的方式。

    但对于周均延而言,温宁安的接受动机,显得自私,且十分不负责任。所以温宁安为曾经的念头,向一直关心她的朋友致歉。

    周均延咋舌。

    从他的角度,温宁安的动机根本无需指责。人与人交往,本就有利益思考与权衡,不可能纯粹到只剩下感情。

    原来温宁安不这样认为。

    一道光闪过周均延脑海,打通答案之门,顿悟般意识到一些事实。

    周均延一度认为,秦昭序是趁温宁安人生低谷,强势地插手干预,才占得先机。假如时间返溯到温宁安休学前,他更主动一些,更早向温宁安表白,也许不会有秦昭序的事。

    秦昭序没什么特别,只是赢在时机和顺序。

    然而此刻,周均延反问自己——为什么很早对宁安有意思,但从没采取行动?

    答案其实很简单,是他在犹豫权衡。

    刚读大学的温宁安,明确表示将来毕业回明市,留在爸爸妈妈身边。彼时周均延听罢,便把对她的好感,作为一份备选。

    作为二代移民精英,周均延很早就对素未谋面的伴侣,做了详细精准的概括描述。首先,那人与他一样,拥有欧洲本土教育背景,长期定居伦敦,其次职业要体面拔萃,比如律师、医生、工程师或金融从业者。

    周均延的情感需求是按图索骥,先有标准,再考核女方是否达标。温宁安显然没一项符合。

    英国的戏剧教育卓越,但温宁安来伦敦留学,读戏剧表演专业,并非出于多崇高的文化研究目的或跨文化交际,单纯是温家家境富足,有余力支持她戏剧表演的爱好。

    温宁安相貌漂亮,专业过关,然亚裔在欧美戏剧圈不好混。如果幸运,她以后也许会签约某个知名剧团,也有可能转行,无论哪种情况,与他理想伴侣相去甚远。

    尽管周均延对温宁安颇有好感,愿意单独为她定制微缩模型,但情感上,他一再克制、忖量,从没坦白自己的职业身份,直到温宁安毫无征兆休学回国。

    再后来,明市重遇,温宁安回英国继续学业。

    他认为是老天给了第二次机会。但遇到新的难题,温宁安的情感经历,不似先前那般空白透明,到处停留秦昭序的影子。

    无论从何角度,秦昭序作为恋爱对象,都是无可指摘的优越。况且秦昭序对温宁安的宠溺程度,足以让任何女人沦陷。

    周均延不介意温宁安与秦昭序有过一段隐晦关系,但无比介怀,那人在温宁安心头的残余分量。他想,男人嘛,终归在这方面特别狭隘。

    周均延遵照内心,保持与温宁安不近不远的距离,将自己抽离到另一个维度,用理智客观的目光,观察、审视和等待。

    直到温宁安再一次离境回国,周均延终于确认心意。

    他的的确确喜欢温宁安,程度比预想中更深,愿意为了她,牺牲一部分从小秉持的精英框架和价值观。

    只是太晚了。

    周均延无声叹息,“宁安,我时常后悔。”

    可感情的事从没后悔一说,抓住就是抓住,错过就是错过,从一开始便注定。

    周均延的权衡,温宁安很早就看明白。过去两年,察觉他的探查考量,虽不合意,到底没说出口。

    毕竟周均延的想法,才是大多数人遵循的正常思考程序,不像秦昭序,来势汹汹,非要先得到再计较。

    温宁安说:“明天我应该无法送机,提前祝你飞行顺利,落地平安。”

    周均延无法秉持一贯的风度,没经温宁安同意,俯身抱了抱她,“宁安,再见。”

    回到病房,秦昭序神色平静,淡淡道:“有那么多话说吗?超过二十分钟了。”

    病房恒温,温宁安脱掉外套,有些无语,“去花园一来一回都要十分钟,秦总少阴阳怪气。”

    “医生说我下周一出院,”秦昭序理直气壮,“宁安,是不是该来照顾我?”

    果然,携恩图报才是本真的秦昭序。

    温宁安挂了衣服,走到病床边,她怡声顺眉,乖得令人怀疑其中有诈:“好啊,我照顾你。”

    第90章 暴露全貌

    秦昭序万万没想到, 温宁安答应得如此爽快利落,怕她对职责不够明晰,特地强调:“我的手骨折, 生活不方便,所谓照顾, 必须二十四小时陪我身边。”

    温宁安若有所思, “你不用去西港上班?”

    “居家办公。”

    “要我照顾多久?”

    “都说伤经动骨一百天, ”秦昭序眼神落在固定手臂的石膏, 估算道,“初步恢复, 至少三个月。”

    温宁安顿口无言,他可真敢提要求啊。

    “秦总, 我可能没空,”温宁安挥了挥手机, 屏幕停留在一封打开的邮件, 《一把雨伞给昨天》选角评委会通过了她的补面申请,“三月上旬,要去趟奥斯陆。”

    秦昭序扫眼日期,宽容大方道:“距离面试还有一个月,这段时间都归我。”

    温宁安没提出异议, 秦昭序便当默认。自从毕业进西港,秦昭序从未享受过如此悠长的假期, 况且还能和温宁安一起。像是度蜜月。

    度蜜月三个字, 顺理成章浮现心头,有点陌生, 又有点期待。

    出院那天,碧空如洗, 风和日丽。

    张清华开车,送秦昭序和温宁安回市郊别墅。伊布和积攒的公司文件,先一步抵达住所。

    久违的前庭花园,一朵粉色山茶花飘落伊布头顶,它原地转圈,甩走花朵,然后从后边拱温宁安小腿,让陪它玩球。

    手术后的伊布,体力大不如从前,温宁安掐点和伊布玩了一刻钟,蹲下抱住它,说了两句安抚的悄悄话。

    伊布嘴里咬球,看看她,又看看屋内的秦昭序,不太情愿地摇尾巴离开。

    秦昭序勾起嘴角,眉心舒展,恍然生出岁月静好之感。

    他望着温宁安窈窕进屋的身影,心想,关系算复合了吗?

    这个问题,从医院一直纠结到别墅,终于在晚餐后问出口。

    温宁安帮萨摩耶的城堡犬舍铺垫枕,闻言回头,煞有其事道:“秦总,我在考虑。”

    秦昭序无可奈何:“加快考虑速度,我心急。”

    话虽如此,秦昭序心底其实没那么急,他了解温宁安有多容易心软,病房里红着眼睛扑到他怀里的模样,作不得假。关于复合,不能说稳操胜券,起码七成把握-

    秦昭序的市郊别墅,鲜少邀客来访,一楼客房,象征性摆张床,至今没人住过。

    温宁安当初与秦昭序的关系亲密,来别墅自然同睡主卧。

    今非昔比,没有睡一起的理由,温宁安帮秦昭序床头柜放杯水,自觉下楼去客房。被秦昭序拦下。

    “宁安,我还要洗澡和上药。”

    “我知道,药膏棉签已经准备好,等你洗完我再过来。”温宁安指了指沙发,“换洗衣物在那边。”

    “你让一个手伤病人独自进浴室?”

    温宁安噎了下,秦昭序这家伙,住院时要面子,严辞拒绝护工帮忙,一回别墅就开始犯少爷病。

    “秦总,难道要我伺候你洗澡?”

    “伺候倒不必。”秦昭序伸手捏温宁安下巴,欣赏她不可言状的憋屈表情,心情甚好,“帮我脱衣服就行。”

    石膏不能碰水,温宁安小心翼翼拿来一卷保鲜膜,她没经验,事先在网上搜一段教程视频,学习如何包石膏。

    浴室寂静,唯有视频回音,温宁安认真看了两遍,心中默背流程和注意事项。

    听到秦昭序笑出声。

    温宁安抬头瞪他一眼,探手,由上至下解秦昭序衣扣。也不知他在防谁,最上方一粒扣子搭得严严实实,温宁安双放上去,指关节轻微擦碰他的喉结。

    秦昭序敛目盯着温宁安,眼神幽深,然后微微抬起脖颈,方便温宁安解扣。

    饱满突出的喉结,上下咽动。

    衬衫褪去,秦昭序上半身□□,他常年打网球和拳击,肌肉坚实却不夸张。玻璃碎片划破的伤口,程度浅,只是看着狰狞。大部分已经结痂,几处容易开裂的位置,渗出星点红血丝。

    车辆撞击树干,秦昭序倾身护住她的场面犹在眼前。

    温宁安呼吸慢半拍,“秦总,还疼吗?”

    秦昭序嗓音低沉些,“如果我说疼,你预备怎么做?”

    温宁安弯下身,在腰际伤口旁,嘴唇轻贴一下处完好的皮肉。从秦昭序的角度俯视,她的动作,格外惹遐想。

    秦昭序另只没受伤的手,按捺不住地插入她的后脑勺发丝。想让她沿腹沟,往下亲,浇灭他身体窜出的火。

    可是温宁安方才的吻,虔诚真挚,还有抹不去的心疼,秦昭序忽然就舍不得破坏氛围。

    手腕力道放轻,按压的动作,变为抚摸。

    温宁安没搞懂,为何心血来潮亲秦昭序,她只是遵从内心想法,做出动作,仅此而已。既然秦昭序没多问,她也不费神找理由。

    蜻蜓点水吻过,秦昭序小腹明显绷起一瞬。温宁安当没看见,动手解皮带扣,秦昭序两侧人鱼线没入腰裤,她分神地想,三十一岁的男人,工作繁忙,身材保持不错。

    曾经看到过一个理论,金字塔顶尖的精英,天生比寻常人自律,且拥有更多精力,无论体能或思维,总处在非常活跃的状态。秦昭序的生活习惯,其实很符合这条理论的刻板印象。

    温宁安但凡陷入思考,手部动作无意识变慢。

    她慢条斯理抽出皮带,搁到浴室边柜,接着去碰秦昭序裤子拉链。

    拉链下到一半,温宁安手忽然停住。她对伤患没有杂念,但眼前……,实在令人难以忽略。

    秦昭序指腹摸过鼻尖,莞尔一笑,“抱歉,正常生/理/反应,不是故意对你耍流氓。”

    温宁安懵然天真地仰面,“秦总,你要禁欲。”

    “我伤的是手臂,不是下面,禁哪门子欲。”秦昭序不动声色挪开眼神,这个角度再看下去,他真的会出丑。

    温宁安手部动作继续,下拉到底。

    手指贴在内裤边缘那刻,秦昭序忍不住制止:“宁安,可以了,出去吧。”

    对于秦昭序情动的模样,温宁安再熟悉不过,这会儿他什么都不能做,估计心里憋屈。温宁安就爱看秦总吃瘪。

    秦昭序陡然眯起眼,“还不出去,真想留下伺候我洗澡?”

    温宁安意味深长,“秦总,你现在身体虚,不可以放纵。”

    她忽略了一件事,秦昭序这人,也许会稍微尴尬一时半刻,但他的耻感,最多维持伊布接一轮球的功夫。

    “行。”秦昭序唇角勾起,手搭在腰前裤子边缘,作势要脱,“既然宁安不放心,那就看着我洗。”

    温宁安眼睛都看直了。

    他怎么好意思的!

    秦昭序脑子里肯定都是废料,不然怎么会温宁安往下看一眼怎么会再看一眼

    秦昭序靠近一步,“宁安,要不要碰我?”

    “不要。”

    温宁安闪身出浴室,砰得合上玻璃门。

    企图溜入二楼主卧的伊布,猛地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和它主人温宁安大眼瞪小眼,气氛尤其诡异。

    温宁安仿佛亏心事被发现一样,抱着伊布坐沙发。

    秦昭序洗了差不多二十分钟,听到水声停止,温宁安脑袋控制不住地想奇怪事。咦,他好快啊。

    浴室门开,水汽氤氲,秦昭序只穿一条睡裤出现。

    伊布听到声音,在温宁安怀里回头,猝不及防看见满身伤口的秦昭序,咻地跳下沙发,伸着脖子跑到秦昭序脚边。

    “宁安,我洗完了,帮我上药。”

    “等我先洗个手。”

    温宁安帮秦昭序涂药膏,伊布跟个雕塑似的,坐在旁边围观。它只以为秦昭序手臂有问题,没想到还有多处隐藏伤口。

    药水蜇人,饶是秦昭序,也禁不住皱起眉,“嘶”地一声。

    温宁安捏棉棒的手立刻抬起,“我弄疼你了?”

    伊布也如惊弓之鸟,原地立起,漫无目的转个圈,又一屁股坐下。

    一人一狗,不愧是共同长大的玩伴,行为相似度百分之九十。

    涂完药膏,收拾药箱,温宁安打算带伊布下楼。秦昭序单手揽住她肩膀,将她按坐床沿,提着药箱柄,“你睡这间。”

    客卧住宿条件不如主卧,甚为房主的秦昭序,让温宁安睡二楼。

    伊布一反常态,不粘温宁安,屁股摇摇摆摆随秦昭序下楼,他们的相处,很久没像这般和谐过。

    秦昭序住院,积攒下一堆工作,他的岗位,很难有真正意义上的休假。

    夜色深浓月亮不肯露面的夜晚,秦昭序独坐客厅,石膏臂固在胸前,另只手翻文件批阅。

    伊布鬼鬼祟祟从沙发背后端量秦昭序,它的体型,毫无疑问被逮个正着。

    秦昭序笑问:“伊布,怎么了?”

    伊布凑近膝盖边,嗅闻他的衣角。

    秦昭序了然,摸一摸萨摩耶的头,“是药膏味,不太好闻。”

    伊布无病呻吟呜咽一瞬,掉头回小窝。秦昭序没在意,继续低头看文件。西港集团下属的科研团队,申报H系列新型钢种开发项目,等待总经理立项审批。

    秦昭序正在看前期调研报告和实施方案,忽然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

    就看到伊布,咬着它的拔萝卜玩具,倒退走路,慢慢地、慢慢挪到茶几边。

    秦昭序愕然,恍惚回到江澜邸某个加班深夜,他工作,萨摩耶陪在旁边拔萝卜。

    老天待他可真不薄。

    “秦昭序,你笑什么?”温宁安洗过澡,披睡袍下楼。

    秦昭序心情不错,“宁安,你也来陪我?”

    温宁安:

    哐当,水杯磕碰茶几木面,温宁安道:“给你倒的水,你忘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