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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61章 第 61 章

    玉姐儿好笑:“娘, 裴大人怎么可能与我们同路。”人家大小也?是个?官员,怎么会与他们这种庶民?同行,那不是跌份吗?

    谁知裴大人开口:“好。”

    玉姐儿:?

    裴大人莫不是想套近乎好让她多给盛点菜罢?玉姐儿脑海里第一时间迸发出这个?猜想, 随后又觉得荒谬。

    金哥儿拱手:“那便结伴同行罢,我们要先去庙里祭拜,再去周围小摊上转悠,裴大人请罢。”

    裴大人也?拱手。

    几人便一起同行, 金哥儿原本与裴大人不熟悉,可他也?惯常与五陵年少一起交际的, 因此也?能与裴大人聊上两句。他说了两句倒觉得裴大人人不错,丝毫不似他外形表现?出来的那般迂腐。

    单看他作为公子哥儿没有骄矜之意,面对身边熙熙攘攘人群时知道?主动走到外侧护着几位女眷,但除此之外目不斜视, 并不偷窥自家三?位如?花似玉的妹妹。

    金哥儿满意点点头。

    庙会上的热闹太多, 走着走着大家难免走得稀散, 叶璃要去附近摊子上搜寻桃棒、桑弓、蓬矢、蜥蜴、蟾蜍这样的行巫术之物,玉姐儿眼巴巴望着对面的蒜梅①:“到底蒜腌梅子什么味道??能吃吗?莫不是什么猎奇点心?”

    嘴上说着猎奇,嘴巴却已经开始咂吧了。

    银哥儿挪步想去看发冠头面。叶盏纳闷, 这可是大哥才会做的事情呢, 二哥怎么会去看那个??

    大哥什么都不看,寸步不离跟着几个?妹妹, 恨不得一手拉扯一个?,自打?叶盏丢了他就很警惕,每每去庙会这种场合都要拉扯住几个?小的,生怕他们再被拍花子拐走。

    可是人太多, 总不能大家集体买完蟾蜍再集体去买蒜梅,抱着风干蟾蜍和蒜味四溢的腌梅子再齐齐站在头面首饰摊前看首饰吧?那还不得被骂死。而且还没有那么多时间。

    金哥儿环顾一圈, 迅速分配:“我跟着小妹,银哥儿带着玉姐儿,盏儿便拜托裴大人了,不知可否?”最小的妹妹最容易被拐,他要重点跟进,人家裴大人好歹是个?官身,总不能委屈他跟着玉姐儿去熏大蒜味道?吧?

    裴昭点点头:“好。”

    于是几人便兵分几路,裴昭看着他们各有去处,问叶盏:“不知二姐想去何处?”

    叶盏摇摇头:“乱逛逛就好。”她还真不知道?想买些什么,在现?代她一有工作压力就拼命购物排解发泄,堪称购物狂,可到了古代,又有家人相亲相爱,事业变成了纯粹爱好没有了业绩压力,购物欲居然消失了。

    “好。”裴昭又是说好,“正好在下也?想闲逛,那我们便信步走走?”

    叶盏倒对他这一行为有了些好感,既不评头论足又不爹味推荐,很绅士。

    于是两人就在庙会上开始闲逛,叶盏对什么都好奇:

    算卦的扯一张幌子,打?扮得仙风道?骨,嘴里却在大声吆喝“时来运转,买田地!换老?婆!!!”

    叶盏:……

    看来自古以来穷男人的幻象都差不多。

    一个?摊子专门卖床帐,什么扑青帐、黄草帐,还有卖香草的,梧桐数珠、藏香,

    还有支个?桌椅,裴昭讲解:“那是卖酸文的,能根据客人需求写文。”,叶盏:所?以是古代版定制文?

    还有个?小贩正被官府的衙差当众行刑呢,据说他出售了注水肉,被官府发觉,仗六十,选择在闹市执行是为了在摊贩们心中起到警示作用。

    在知道?大宋也?有假羊肉之后的叶盏波澜不惊,不过还是仔细询问没有注射器小贩如?何注水的问题,差点被身边群众当成也?要制假造假的铤而走险者?。

    还是裴昭护着她赶紧离开的。

    锡器摊子上各种器皿全是锡做的,鸡笼担和竹夫人和谐共处,猪肉摊上半头生猪,店主叫卖:“双头骨、细抹落索儿精、钝刀丁条肉、浮筋骨、窜臊子肉、寸金骨②。”,丝毫不乱。

    叶盏买了几种红莲子、箭子米、嘉庆子、山塘乌李几种山货,想着回头做菜时正好能用。

    买着买着来了兴致,索性?给家里人再买些东西,给叶璃买了圣堂拂子,给家里买了竹夫人、油杆杖等日用物,给留守在家的蓬蕊和杜府石榴那些姐妹买了麻线、鞋面、粉心、合粉、领抹。

    叶盏买了好一会,才后知后觉担心裴昭觉得无?聊。

    可仔细一回想,裴大人似乎没有面露不快。

    叶盏买山货,裴昭就蹲下身去帮她挑选其中又大又圆的嘉庆子;

    叶盏买竹夫人,裴昭便伸手从摊贩手里接过;

    她要买粉心,裴昭虽然不大懂那几个?颜色有什么不同,但还是耐心将不同粉心放在自己手上、手腕上对比颜色,方便叶盏挑选适合女子不同肤色的颜色。就算是蹭了一身香粉味道都没有抱怨。

    她买了杂七杂八一堆东西,不方便挑选货物,裴昭就顺顺当当接过来,抱了满怀。

    想到这里叶盏有点歉意,对裴昭伸出手去:“裴大人,那些杂物我拿着便是。这一路上多谢您了。”

    “无?妨。”裴大人根本不给她,反而还将慢慢的臂膀往旁边侧一侧,“这竹夫人上有倒长的竹刺,小心莫扎了手。”

    竹夫人是竹子制品,虽然小贩打?磨过表面,但到底还有疏漏下的竹刺,那玩意儿很容易扎进皮肉,没想到裴大人连这个?都记得。

    裴大人这么清楚,只怕是已经被扎到了吧?

    再回想,刚才跟小贩讨价还价之后裴大人就赶在她前面伸手去拿,想必是提前想到这一点。

    叶盏后知后觉,对他又是愧疚,又是感激。正酝酿着怎么谢谢他,就见?裴昭指着对面:“那里有赌糖,你可要?”

    赌糖是宋朝人一种卖糖的方式,有“猜糖”和“轮盘赌糖”两种方式。

    猜糖是小摊贩将糖果随机放在倒扣的碗里,由行人去猜,猜一次一文钱,猜中了就能拿走免费糖果。

    轮盘则是转动轮盘,最后停下的那一栏是什么就是什么,有“多谢惠顾”,也?有“一块糖”,最多的是“一袋糖”,每次也?是一文。

    叶盏看完后明白了,这是大宋版的盲盒和抓娃娃机。

    古人继烹饪技术、造假业之后,再次在玩乐业给了叶盏一点点小小的宋朝震撼。

    来都来了,当然要玩。

    叶盏便去猜糖,裴昭在摊边站稳,抱着一堆东西笑着看她。

    叶盏翻了两次碗,背后都是空的,她有点郁闷,眼看就花了两文钱,这不是要赔本吧?

    可现?在要走又有点舍不得,万一下一个?碗翻过来就是中了呢?

    叶盏想想就换了轮盘玩。

    狠狠转一下轮盘,眼看着它停下来,摊贩当然很聪明,"谢谢惠顾"的扇形范围太大,叶盏转了又转,都没有停留在有糖的部分。

    怎么今天难道?要无?功而返?

    叶盏生气,捋起袖子,双手搓搓,她还不信了!

    在这种心态的驱使下她连着转了好几次,索性?不肯走了。

    裴昭看着叶盏,他没想到叶盏的胜负欲这么强,平日里见?她待客人态度温和,说话也?是和和气气,却没想到私底下居然这般要求。

    只不过细琢磨也?说得通,胜负欲强烈处处好强,所?以才会努力学习研究每一种菜肴的做法,能做到最好。经营生意也?会处处不输于他人。

    裴昭再想起自己当年在学堂读书时,非但背书写经要第一,射箭拉弓也?要第一,若是偶然一次得了第二,就要回家反反复复练习,非要拿了第一才罢休。

    这么一想立刻觉得叶盏亲近了不少。

    叶盏正郁闷着呢,连着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这还有可能成功吗?

    叶盏有点沮丧,又有点怀疑自己的手气。

    裴昭就站在她旁边,悄无?声息踱步走到叶盏背后,顺手掏了一把钱给小贩,冲他使了个?眼色。

    小贩咳嗽一声,在叶盏下次转动时,趁诸人没注意,顺顺当当在转盘背后卡了一下。

    转盘停了下来,停在了“有糖”那块。

    “呀!有糖!”围观的小孩们齐齐惊呼起来。

    叶盏看了看,果然指示到一袋糖,她高?兴起来,欢呼一声:“有了!”

    她欢呼完还嫌不够,又冲裴昭喊:“裴大人,你看见?了吗?我摇中了!摇中了!”

    “嗯,看见?了,真不错!”裴昭也?对着她笑起来,笑容如?清风朗月。

    不远处的一辆马车上。

    裴夫人③有点晕车,正躺着呢:“今天处处堵车,短短一段路走了一盏茶的功夫,瞧这速度,等走到庙门口我们也?该回去了。”

    “你这张嘴啊,就是促狭。”祝夫人捂嘴笑,小姑子打?娘家就说话犀利,嫁出去这么多年跟着丈夫宦海浮沉都没改了这习惯,可见?妹夫偏疼她。

    “今日人多,等过一段就好早些。”祝夫人一边掀开车帘透气,一边安抚小姑子。

    “嗯,盼着二郎神?他老?人家看在我虔诚的份上,能给昭儿一个?好姻缘。”裴夫人从抽屉里摸了一颗酸梅糖,放入口中压压恶心。

    祝夫人笑:“先来我家寻了一圈主意,如?今又要拜神?,你也?是一片慈母心肠了。”

    裴夫人回娘家讨了半天主意,把适龄的门当户对人家小娘子清单打?听了个?遍,可又担心儿子不中意所?以不敢冒然请托。

    最后无?计可施,居然想到了求助于拜神?,祈求神?灵能指点迷津,好不至于让自己错点鸳鸯谱。

    “咦,那个?人怎么瞧着像外甥?怎么身边好像还有个?小娘子?”祝夫人掀车帘的手一停,嘀咕了一句。

    她往外探身要开看,奈何车子往前走,车 帘晃动,人头攒动,一时让她又看不清楚了。

    “不会是昭儿吧。”裴夫人苍白着手,无?力摇摇手,“他这时间应当在衙门公干。”

    “再说了,他若能开窍与小娘子同游,我这个?当娘的还用耗费苦心来求神?上香?”裴夫人不信。

    第062章 第 62 章

    叶盏给了钱, 只不过给钱时小贩明?显脸色古怪,还冲裴昭看了一眼,随后才说了个数。

    叶盏沉浸在吃糖的喜悦里没留意, 捧着?一袋糖给围观的小孩们分了分,算是答谢这些热心观众。

    孩童们高高兴兴道谢,接过糖果,还夸了叶盏两句。不过可?能是他们在庙附近听?多了庙祝祷告的缘故, 夸奖人的词语也很独特“天生神勇。”、“武力非凡”。

    叶盏手里只剩了两块,给自己?嘴里塞了一块, 另一块想留给玉姐儿,因为?觉得裴大?人肯定?看不上?这样散装的糖块,谁知裴昭顺顺当当冲她张了张嘴。

    他手里还抱着?竹夫人等一堆东西?呢,两手自然是没空。

    叶盏想了想, 便用袋角捏着?糖送到了裴大?人嘴边, 隔了一层布, 这动作应当不算越矩吧?

    至于规不规矩,看裴大?人表现就知道了。

    反正她是现代人,搞不清楚这里面的分寸, 裴大?人这么正派规矩的人, 如果这件事不合规矩他肯定?会把关。

    裴大?人没说什么 ,看来这件事不算出格。

    他斜斜低了下身子, 低头,照顾了下叶盏高度,方便叶盏把糖块送过去,随后舌尖一扫, 就把糖块裹进了嘴里。

    两人靠近时,叶盏近距离观察了一下裴大?人, 嗯,下巴很有力,精瘦,下颌骨没有一点赘肉脂肪,线条分明?,这让叶盏小小羡慕了一把。

    吐出的一点舌尖,红红的,上?面有淡淡的凸起味蕾。

    他嘴唇有点薄,呈现出健康的血色,用一句符合现代审美的话来说,就是很欲,不过据说薄嘴唇的人薄情,裴大?人看着?不像薄情寡义之人吧?

    她正胡思乱想,就听?裴昭问她:“在看什么?”

    他的声音在叶盏记忆里是温和的、文质彬彬的,可?这回?不知道是不是叶盏心虚,居然听?出了一丝蛊惑的意味。

    有点……危险。

    叶盏咳嗽一声,她总不能说看着?您嘴唇薄是面相书里说的薄情相吧?当即脑子飞速旋转,立刻撒了谎:“我在看大?人您一脸官相,想必高升指日可?待。”

    说完后立刻很得意,看来自己?完美继承了宓凤娘的高情商和叶大?富的机变基因。

    裴昭淡笑,没有戳穿她。

    果然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叶盏得意之余又很汗颜于果然油嘴滑舌会让人变得油腻,她现在自觉可?以?随机油死一个路过的不幸路人。

    “这糖好甜。”裴昭似乎真在回?味糖块滋味。

    “还真是。”叶盏也收回?思绪,开始品尝糖块,“这家店应当用了提纯工艺,比寻常蔗糖少?了许多杂质,所以?吃起来很甜。”

    吃着?糖她开始算账,算了算这袋糖她花了一共十五文钱,可?是正儿八经买一袋糖果用五文钱就可?以?!

    也就是说叶盏花了三袋糖的价格买了一袋糖。

    这还是她手气超好的前提 ,可?见盲盒误国。

    “我果然是叶家人。”叶盏回?想着?今天的金钱损失,感慨了一句。

    叶家全家都是某种意义上?的“有瘾”,娘酒瘾,爹古董瘾,银哥儿武术瘾,玉姐儿吃瘾,叶璃巫术瘾,叶盏原先还当自己?没事,可?是如今不得不信,就这一股脑钻进去的架势还真危险。

    “以?后我可?千万不能沾染赌博。”

    裴昭没想到叶盏在短短瞬间已经对自己?进行了反沉迷教育并且上?升到玩物丧志的高度,却?还是温和应了一声:"那?我以?后提醒你。"

    *

    踩踏发?生在一瞬间。

    叶盏只听?见前头人喧哗了几声,似乎是在吵闹,随后就有尖叫声传来,等她还没反应过来,就眼见着?前面的人像是被一堵墙压倒了一般,往她身边倒了过来。

    裴昭比她反应快。毕竟做过武将,对于外界环境要比常人更敏感,眼看着?远处似乎有动静,立刻扔下了东西?,四下迅速打量,眼看着?周围都是后墙,来不及进人家店铺了,便快速拉着?叶盏到了一处果子行的墙后侧,背靠着?人家的砖墙,将竹夫人塞给了叶盏。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叶盏根本没反应过来,等她回?过神来裴昭已经转身背对着?她了。

    他身手矫健,挡在叶盏前面居然丝毫不动,加之有竹夫人护着?,背后还有墙体,所以?叶盏虽然看到了人群汹涌,但本身并未感受到太多冲击。

    怀里的竹夫人宽宽扁扁,竹子编就无数孔洞,正好将外面挤来的力度部分分散了些,本身又宽大?,正好形成一点空隙,防止叶盏被挤窒息,叶盏这才明白为什么裴昭丢下了所有东西?唯独留了竹夫人。

    那波人潮已经推搡到了近处,有人在呼喊,有人茫然抓着?旁人的手想起身,但让同?伴也跌倒了,有人心狠手辣,赶紧踩着?旁人的身体站起来,奋力往更高处攀爬。还有人不住大喊:“踩人了!推人了!”

    刚才还熙熙攘攘的市井游乐图顿时变得残忍起来。

    叶盏焦虑看了看裴昭背影,虽然看不见他的面容,但从他紧绷着?的肩背和后脖颈凸起的青筋可?以?设想他在拼尽全力。

    “裴大人?”叶盏小心问,“您要不要转过来?”

    转过来以手抵墙能有个使力的支点,这样最脆弱的内脏能被护住,和她面对面固然尴尬,但两人中间隔着?竹夫人,何况人命关天,这时候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裴昭动都不动,只闷哼了一声,以?示拒绝。

    叶盏越发?愧疚,原本没有她,以?裴大?人的身手说不定?还能逃出去呢。

    “无妨。”裴昭似乎猜测到她的心思,沉声安抚了她一句。

    好在这波踩踏规模不算大?,裴昭眼见着?第?一波冲击过去了立刻大?声喊:“我是开封府的,诸位都起身,原地站着?别动。”

    他自带杀气,气沉丹田,再说有了开封府的名号,一下就让周围人都安静下来。毕竟人在危急时刻会本能希望官府有所作为?。

    眼见着?周围人不再一个推搡一个,叶盏周围的压力也变小了,她立刻开口:“裴大?人,我完全可?以?应付,您赶紧去照顾其他人。”她现在很安全,最好让裴昭心无旁骛去救助他人。

    裴昭看了一下她周围,将近处两根横木拖在她前面形成个空隙,确保她安全无误后才点点头:“我很快回?来。”

    说罢便继续喊话,一边揪住几个看似忠厚力气大?的大?汉,指派他们各保证自己?一圈的安危,就这样一点点这个安稳的圆圈往外逐渐扩展。

    本来露天地方,虽然挤,但也不至于让人群忽然站不下,如果每个人不慌乱,不至于发?生任何事故。

    因此在裴昭一点点维持秩序的同?时,人群听?到有开封府的官员维持秩序,看到周围在逐渐恢复平静,便也安静站在原地,不再动弹。

    还有人帮忙将跌倒在地的人扶起来。

    街市慢慢太平,人们渐渐冷静下来。

    原本一场潜在的事故,就这么被裴昭化解。

    人群渐渐恢复正常,又开始四处走动,

    叶盏此时却?无心逛街了,也顾不上?仍在地上?被踩坏了的东西?了,只想赶紧去确认各处兄弟姐妹安危。

    裴昭便陪她又往来时路往回?走,走着?走着?陆续与叶璃几个相遇,他们几个处在踩踏外围,都安然无恙,倒是都急着?来寻叶盏,互相道过平安后,几人赶紧又去看宓凤娘,好容易见了叶家食摊的太平车。

    “娘!”叶盏大?喊。

    就见宓凤娘回?头,非但浑身安然无事,还面露得意招呼儿女们:“快来,裴大?人快过来,我捉住了拐子!”

    穿过人群,见地上?正有个被麻绳五花大?绑的男子,周围百姓围了一圈正轮流揍他呢。

    叶盏认出了那?麻绳是早上?出发?时捆扎铁锅的,纳闷:“娘,您是怎么捉住拐子的?”

    原来宓凤娘在外围人没事,只不过听?见越靠近庙的位置越吵闹,索性踮起脚看热闹。

    这一看热闹,倒被她瞧出了不对。

    其中有个男子抱着?个孩儿,孩子内里穿着?的衣饰华丽,可?身上?却?裹着?个脏脏的麻布斗篷。

    孩子虽然不哭不闹,但是男子却?四处打量,贼眉鼠眼,衣服与孩子的衣服也不像一个档次。

    宓凤娘一下福至心灵,大?喝一声:“站住!”

    她不喊还罢,一喊那?男子居然跑动了起来。

    这下宓凤娘一下就明?白了,当即气血上?涌:“拐子!那?人是拐子!拦下那?抱孩子的男人!”

    汴京城街坊邻居们最是行侠仗义,当即帮忙拦下了男子。

    宓凤娘更是一马当先,一把茱萸粉混合面粉冲男子撒过去,趁着?他慌乱先把孩子抢过来抱在怀里。

    天知道这些年她在心里这些年预演了多少?次如果能重来一次她会怎么从拐子手里拐走女儿的动作,因此即使没什么武术基础居然也行云流水,顺利把孩子夺了过来。

    后面赶来的街坊邻居们将这男子围住,一一审问他。

    男子说不上?来,说不好孩子手腕上?带着?的首饰是什么,还说不上?小孩身上?的里衣是什么颜色。

    宓凤娘一下怒火中烧:“人贩子!”因此街坊邻居们纷纷见义勇为?,将这男子捆住预备见官。

    那?男子已经被街坊路人们暴揍了好几顿,然而金哥儿兄妹几个冲进去又对他是一顿拳脚交加。

    裴昭没拦着?。

    玉姐儿摸了摸小孩的脸蛋,看他又乖又听?话,便摸出一块蒜梅给小孩喂了一口:“来尝尝姐姐新买的零嘴。”

    被拐子拐走都没哭,真是好皮实好乖。

    谁知小孩吃一口,“哇”一声大?哭起来:“呸!难吃!”

    宓凤娘也忽然开始放声大?哭:“来得及!娘这回?来得及了!”

    第063章 第 63 章

    围观群众先是不知所以然, 在听说叶家也有?类似遭遇后当即又暴揍了拐子一顿,直把他打?得头破血流才送到了官府。要不是留着他能审问出同伙,只怕今儿个他的性命就要交代在此处。

    叶家人围着宓凤娘安抚她, 眼眶却都酸酸的。

    好容易哄好宓凤娘,玉姐儿从怀里又掏出妹妹做的松子糖,递给小男孩:“喏,不哭才有?得吃。”

    小孩犹豫, 止住眼泪,舔舔舌尖, 似乎是回味到了蒜梅的滋味,眉头煞有?其?事蹙了一下,但到底还是接过了松子糖。

    这一回他很?满意,拧着的眉头松开了:“甜。”

    又吩咐玉姐儿:“送我去见爹娘, 我要娶你。”

    “哄”一堆大人都笑了起来:“这么小就知道娶亲了?”

    玉姐儿也笑, 假装拧了拧他胖乎乎的脸蛋作势吓唬他:“小夫君, 姐姐我可是很?能吃的,到时候你养不起。”

    没想到小孩家居然真养得起。

    他家人急切寻来,是尚书右丞江家,

    这天不拘贫富都在外面游玩, 夫人去上香,小公子烦闷, 因怕他哭闹冲撞了神像便由身?边人带着出去,小公子身?边原本七八个仆从,偏偏他贪玩,将仆从支开自己去看打?铁花, 又遇上踩踏,一时慌了神, 被拐子捉了去。

    听说孩子不见,江夫人慌得丢了魂魄一般,深一脚浅一脚到处寻觅,可这里人声鼎沸,谁能听见呼救?

    还是她手下婆子镇定些,打?发人去告官、去给家里送信、去衙门里请自家大人。

    正忙乱着,就听得有?人说:“前头有?人救了个孩儿。”江夫人赶紧奔了过去,帷帽都丢在了地上没顾上捡。

    等到了地方看见孩子:“大郎!”说罢大哭着冲上去,抱着孩子就哭。

    宓凤娘好容易平息下来的泪水又滚滚而下,居然也抱着江夫人和孩子一起哭。

    好容易平静下来,听说是宓凤娘救了孩子,那夫人满脸泪就把手腕上的金镯子卸下来塞给宓凤娘:“我膝下就这一个孩儿,若是他有?三长两?短,让我怎生?是好?”

    那镯子是如今时兴的金钳镯,有?三指宽,一看就份量很?重。

    宓凤娘脸上泪痕还没干呢,但还是有?精力瞄了一眼镯子,又塞回去:“我家孩儿被拐了好些年才找回,都是做娘的自然感同身?受,我哪里有?颜面收你的礼?”

    两?人推让几个回合,江夫人见宓凤娘死活不收,便也作罢,只好问:“既如此,恩人家住何处,等我回去备了四色礼盒来道谢。”

    这倒无妨,宓凤娘便告知了她。

    江夫人倒认识裴昭:“这不是德音?”

    裴昭上前:“见过姨母。”原来祝夫人弟妹出自祝家,与裴昭娘是堂姐妹,是裴昭表姨母的妯娌,算是一表三千里的远亲。

    本来京城仕宦人家仔细论?起来都沾着几门亲,江夫人在弟妹宴饮席面上见过裴夫人和儿子,要不然也不会认得。

    江夫人见有?熟人在,才不至于那么慌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看向裴昭。

    裴昭甚为?镇定:“姨母先带孩子归家,现在叫仆从拿名帖去请郎中,别让小儿惊吓留下毛病。”

    江夫人连连点头。

    “既有?人通知了姨夫,便再寻人告诉他寻到了,免得姨夫慌乱之?际伤了身?体。”

    江夫人想起丈夫肥胖的身?躯,赶紧又吩咐人去送信。

    只不过如此一来,她身?边的仆从就没那么多了,江夫人现在如惊弓之?鸟,只想找个安全的地方守护孩子,一时面露惶恐之?色。

    裴昭看出了她的惊惧:“姨母,正巧我与叶家人都要回城,您可要同行?”

    江夫人赶紧点头。

    于是一行人结伴往城里走,一路上宓凤娘温言安慰,又说回去后如何防止小儿受惊,如何给小儿招魂,东拉西扯,倒让江夫人的心绪不再慌乱,待宓凤娘更是亲热。

    等到了城里,江夫人正怕着呢,邀请裴昭去家里:“正巧与你姨夫说说话。”

    裴昭看了叶家人一眼,拒绝了:“我还要去衙门好好找审问这桩案子的同僚说说这件事的蹊跷,就不去打?扰了。”

    “既然是拐子,抓住就行,哪里有?什么蹊跷?”江夫人不解。

    “每年都有?庙会,没听说哪年踩踏,再者为?何那么巧,踩踏时人贩也捉了孩子?想必这一场踩踏没那么简单。”裴昭神色凝重,"我怀疑这些人先盯上目标,再故意制造踩踏,趁着慌乱抢走孩子,应当不止一起。"

    江夫人和叶家人齐齐变色,若是这样,就不是一时兴起的拐卖,而是有组织有预谋的大型犯罪团伙。

    江夫人赶紧摆手:“那我就不拦着你了,你赶紧做公事要紧。”

    小孩也跟着挥手:“娘子,再会。”嘴里还含着松子糖呢。

    玉姐儿笑:“回头上我家玩,请你吃零嘴,我可是有?一缸的零嘴呢。”整个炭场巷她是最大的零食王者。

    送走江夫人,裴昭又要陪叶家人往炭场巷去,宓凤娘赶紧也跟着拒绝:“大人,案子要紧,我们这么多人呢,自己回家便好。”

    她恨死拐子了,当然希望裴昭赶紧回衙门里仔细审问这桩案子。

    裴昭看了叶盏一眼:“无妨,拐子扭送过去又要写供词又要关押,现在去也是等,不急在这一时。”

    于是他送叶家人到了炭场巷,临别时要走,又叫住了宓凤娘:“叶婶,今儿个你们也喝点安神汤剂,还有?,检查下有?无被踩踏的伤。”

    宓凤娘这才想起来:“是啊,我家盏儿刚才遇到踩踏了呢。”她满脑子都是抓拐子的刺激,又是哭,大喜大悲之?下,居然忘了女儿差点被人群踩踏。

    又赶紧抓住叶盏胳膊,上下左右检视她有?无受伤,还一一询问当时情形。

    等这些做完后,才想起感谢裴大人,不过裴大人早就告辞走了。

    “多亏裴大人,他老人家真是个大好人啊。”宓凤娘这回待裴昭多了几分亲近。

    “娘,人家可不老。”玉姐儿指出不对?之?处。

    “你不懂,这个是敬称。”宓凤娘很?感慨,“别看他年纪小,人还真是老成持重。”

    叶盏也看了看裴昭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慌慌的,她赶紧拉回思绪:“娘,今个儿您怎么不收那大金镯子?”

    这种行为?就很?不宓凤娘。

    “若是旁的事我收便收了,这件事总觉得不应当收。”宓凤娘砸吧下嘴,似乎在回味那大金镯子的光彩,“你当年丢了时没少有?骗子打?着帮我找孩子的旗号骗我首饰,如今看见那金镯,倒像是老天爷在教?我些什么。”

    她叹口气:“不收,就当是为?你以后安宁生?活积点德。”

    她说得前言不搭后语,叶盏却明白了,宓凤娘觉得她替人找孩子不应该收报酬,否则就像对?不起当年的自己一样。

    不过还没等叶盏心酸,宓凤娘先摸摸下巴问女儿:“既然今日做了好事,能不能喝一杯酒?不对?,是一壶。”

    叶盏:……

    最后到底还是妥协,给宓凤娘一杯酒尝尝鲜。

    宓凤娘看着眼前摆着的一杯酒,简直要馋坏了,索性用筷头蘸着品,蘸一下嗦一口,似乎能将这杯酒喝到天荒地老去。

    打?发完了宓凤娘,叶盏便索性找点事做。今日还剩下半日,虽然说了告假,但叶盏决定还是回到店里做菜。

    蓬蕊一人正守着店门,见她们回来很?是欢快:“今日卖了好多银钱,那些食盒都卖掉了。”今日许多店家都闭门去看庙会了,所以店里的生?意特?别好。

    玉姐儿掏出给蓬蕊买的零嘴:“这是我买的雕花蜜饯,给你也买了一份。”

    “我买了些胭脂水粉。”叶盏要掏,却想起这东西在踩踏中丢失了,只好歉意笑笑,“不成想遇到踩踏,被弄丢了。”

    蓬蕊当然无所谓这个,反而先问叶盏有?无受伤,几人便津津有?味聊起今天发生?的几件稀罕事。

    叶盏一边聊天一边腌肉。

    这是大宋百姓流行的一种夏日腌肉法,先把粗盐放在锅里炒,炒热后擦遍生?肉,放入水缸中,用石头压住。随后挂起,一旦看见水基渗出来就用石头压干,一直挂在通风处,能保持肉质不坏。

    这么一来即使在炎炎夏日,也能保证肉质新鲜。

    叶盏喜欢用新鲜肉,不喜欢用这种法子保鲜,不过这种方法处理完肉质后会很?好吃,多一种腌制的风味,因此她很?喜欢。

    一边腌制新的,一边解下上次腌好的肉:“今儿个做个腌笃鲜。”

    腌肉、火腿片、鲜排骨、和笋干一锅炖煮,取的是腌肉的咸味、火腿的咸香还有?笋干的清爽。

    可惜不在季节,否则在春天拿临安春笋炖煮才是最好,再加上扬州豆干结子,一碗下去真是神仙都要迷醉。

    正在煲汤,就听鸣镝进来,手里七倒八歪还捧着大包小包:“叶老板,我家少爷说这是您在庙会上买的东西。正好送过来。”

    叶盏仔细打?量,就见是红莲子、箭子米、嘉庆子、山塘乌李、圣堂拂子、竹夫人、油杆杖、麻线、鞋面、粉心、合粉、领抹。

    这些东西不是丢在原地了吗?几番踩踏都坏了,怎么现在看这都是完好无损的?

    第064章 第 64 章

    “叶老板, 您瞧着如何?”鸣镝气喘吁吁。

    下午少爷在衙门办公?,他和大斧听?了少爷的吩咐,拿着少爷写好的清单跑了好远才买齐全这些东西。

    叶盏看了又看, 这分明是裴昭找人将市场上的东西又买了一份,连胭脂、粉心的颜色都一分不差。

    “我家少爷说?当时?事出紧急,不得已将您的东西摔到了地?上,这下原样补齐。”大斧说?完后还颇为自豪挺了挺胸膛, 不愧是自家少爷,不犯黎明百姓秋毫。

    鸣镝要机灵些, 又递上一份东西:“这是少爷叫我们买来的压惊汤剂和跌打药膏。说?是万一伤着您。”

    叶盏接过药膏,又看了一遍那些瓶瓶罐罐,不由得感慨:“裴大人,真是过目不忘的好记性啊。”居然颜色都没错。

    “那是自然。我家少爷可是出了名的好记性, 不然怎么办案?”大斧更加自豪了, “这回?拐子?的事就是他发觉的。”

    那拐子?只想赚点快钱, 哪里经?得住恐吓,先是被路人揍个半死,后又是被拎着参观了众多?刑具, 所以很老实, 很快就倒豆子?一般将来龙去?脉说?了清楚。

    原来他们全是同乡,彼此臭味相投好逸恶劳, 从今年起就开始拐卖妇女幼童,一开始不好得手,便想了个好主意,故意在金明池、庙会?这样人多?的地?方制造混乱和踩踏, 趁着大家混乱人头攒动之际,赶紧偷了孩子?就跑。

    因为人人自危, 一时?难免松懈手里的孩子?,等发觉时?又赶上熙熙攘攘,想追也追不上,喊了又容易被市井喧哗遮掩,所以最好得手。

    这次也是故技重施,瞧着江家的孩童粉雕玉琢,想起最近有瓜州一名富商的订单想要一个好看的娈童,便起了心思。

    先是在人群中造谣说?有人挤人,一时?人人自危,趁这时?候偷了孩子?,那孩子?已经?被剃了一半头披上了脏外袍,眼看只要出了寺庙附近就能逃脱。

    还好宓凤娘机灵,救下了孩子?又拦住了拐子?,不然不远处汴河上已经?有开往瓜州的船只等着发船了。

    这回?裴大人抓住了拐子?,又要审讯出了他的同伙,一下就带兵抓了等候在暗处的好几个同伙,说?不定今晚就能审讯出更多?受害者?,眼看着从前一些被拐卖的女子?孩童也能早些回?去?。

    几人听?得入神,不住询问问题,大斧更加得意,将自家少爷吹得天花乱坠,如何神勇如何料事如神,滔滔不绝说?个没完。

    这件事过于轰动,等他走之后食肆里的百姓还议论个不停。

    叶盏却有些心不在焉,她一边做五丁蛋饺,一边小声问玉姐儿:“姐姐,我问你个事。”

    “问就是了。”玉姐儿眼睛盯着蛋饺,嘴里随口应了一句。

    铁勺在火上烤热,随后舀一勺金黄的蛋液到铁勺上,转一圈就凝固成了饺子?皮,再将猪肉馅、笋丁、青豆、胡萝卜、菜心等五种丁剁成的馅料放进蛋饺里。

    用筷子?轻巧夹起来,就成了一个黄澄澄的蛋饺。

    “就是……”叶盏努力组织着语言,“裴大人送东西过来,是不是有些……出格啊?”

    “他摔掉的,他来赔偿,很合理?啊?”神经?大条的玉姐儿丝毫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劲,满不在乎,“再说?大斧不是夸自家大人爱民如子?嘛,原先还自掏腰包给外地?来汴京告状的老百姓付住店钱呢。”

    裴大人看着就很有家国情?怀,是个正直人,从这个角度来也有几分合理?性。

    “可……”叶盏想想,“那些东西是他为了救我才扔到地?上的,又不是他故意弄坏的。”

    “那……礼多?人不怪吧。”玉姐儿盯着铁锅内将要沸腾的热水,“等水开后就能煮蛋饺了吧。”

    也许他就是这么周到的性子?。

    叶盏看了看那包跌打膏药:“那,那个跌打膏药……”

    玉姐儿叹口气,将目光从锅里移过来:“妹妹啊,你是不是想问,裴大人是不是在献殷勤?”

    叶盏不提防她忽然这么正经?,瞪大了眼睛看玉姐儿。

    玉姐儿倒没有半点闺阁女儿家的矜持,嘿嘿一笑:“我瞧着不像,他自来店里对所有人都很好,再说?了,他今日与娘告别时?候不是说?叫我们买些跌打膏药和压惊汤药吗?可能想到就顺手吩咐了。”

    “他这种富家公?子?哥,长得好仕途有成,顺风顺水,随手对个把?小娘子?表示好感很正常,送几件东西药品也不痛不痒。”玉姐儿忽然有了几分做姐姐的样子?,"只是我们毕竟是平民女子?,行错踏错容易误了自己一生,倒不如装傻。"

    她说?着,目光移到案几上放着的瓷罐上,坦荡荡叹了口气。

    叶盏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瓷罐里装着闵穆送来的半罐子干梅花:“姐……?”

    玉姐儿潇洒一笑:“大哥教导我们读的《诗》里头不是说?了嘛,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别看我整天就惦记着吃,毕竟多?比你早出生,那些富家公子哥一时对哪家小娘子?殷勤些,时?过境迁也不过是潇洒写一首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可穷人家女儿就是苦等痴等,白白等着人家消息,殊不知自己无论如何都踏不进人家平日里出入的门户,就算要上门讨要说?法?都只能到门子小厮接待。”

    “姐。”叶盏被玉姐儿忽如其来一番话震惊,一时?说?不出话来。

    玉姐儿却嘿嘿一笑:“水开了,下蛋饺。”

    金黄的蛋饺被小心滑进了锅里,随着锅内的开水浮浮沉沉。

    叶盏盖上锅盖,坐下给灶膛里添把?火,呆呆看着灶膛里起伏跳跃的火苗,问:“姐姐,你是不是在生闵公?子?的气?”

    她看出了玉姐儿待闵公?子?有点特别,但鉴于玉姐儿一直没心没肺的样子?,没当回?事。

    可仔细回?想,闵公?子?第一回?送特产来玉姐儿还挺高兴,可后面几回?虽然还送湖广特产来但玉姐儿每次都闷闷的,不大高兴。

    “谁生他的气了。”玉姐儿翻了个白眼,“让他自己在外面游山玩水吧,连个口信都不捎。”

    原来是因为闵公?子?没有送口信过来,一直在外面没有消息,所以玉姐儿生气了吗?叶盏抿嘴笑,姐姐还挺傲娇。

    按道?理?两人并没有送口信的关系,可是处于懵懂心动的小娘子?总是有许多?悸动的小心思。

    一开始是盼望,盼一个奇迹。若是盼望达不成,就变成了淡淡的幽怨,自己千还百折,怀里藏着只有自己知晓的小秘密,为了这个小秘密又不断折磨。

    怪不得要说?青苹果滋味呢,叶盏两世?都是爱情?绝缘体?,这时?候忽然感觉到了有点少女的感觉。

    她便郑重点点头:“姐姐说?的是,我们好好经?营店铺,不多?想。”

    以后不管裴大人怎么示好,他不提,我装傻,他挑明,我惊讶,没看懂,没留意,一问三不知。

    姐俩你挤我一下,我推你一把?,对视一眼,嘻嘻哈哈笑了起来。

    蛋饺出锅,叶盏给玉姐儿先盛了一份:“尝尝如何。”

    金黄色的蛋饺肥肥胖胖,乖乖躺在汤碗里沉浮,看着就很可爱。

    玉姐儿满怀期待咬开了蛋饺,先是软糯的外皮,带着鸡蛋的香气,里头笋丁清新,肉馅饱满,咔嚓一口就很是满足。

    “好吃!”她眼前一亮,又问叶盏,“这汤若是加上鸡汤会?不会?更香?”

    叶盏点点头:“对,蛋饺经?常放在高汤里煲煮。”只是今天她心不在焉,明显分神,居然没留意到这件事。

    “我猜也是,蛋饺在汤里煮肯定能吸饱鸡汤精华,肯定更肥腻好吃。”玉姐儿憧憬着,“下回?我们煮鸡汤的好不好?”

    姐妹俩正在商议做菜,就听?得食肆门外有人喊:“老板在吗?”

    是闵家小丫鬟。

    玉姐儿腾一下就站起来:“在。”迎了上去?。

    “我家少爷又送了东西过来,夫人说?还有你爹的家信,一并送过来。”丫鬟很热心,又给玉姐儿看自己带来的吃食,“瞧着如何?你爹还要去?隔壁州府,我家少爷让我捎话给你,让你不要担心,他派了家丁跟随。”

    玉姐儿看着挺镇定,可只有叶盏这个角度才能看见玉姐儿藏在身后的手早就拧成了麻花了。

    “哦。”玉姐儿波澜不惊,“是给我家捎的口信啊。多?谢。”

    “不是,是单给你捎的信。”丫鬟清点东西没抬头,“反正你们不是一家嘛,都一样,少爷还让我劝你不要笑你爹异想天开,他觉得那腰带挺真……”

    叶盏走上前去?,瞥见玉姐儿笑得一朵花似得。

    她摇摇头。

    所以这就是电话一响军师白讲吗?还是军师不上战场?

    不过被玉姐儿一分析,叶盏倒平静了许多?,不管是不是她想多?了,总之以静制动便好。

    果然之后裴昭没有任何越矩的行为,仍旧像往常一般来食肆里吃饭,言谈举止都很和气,没有半点暗示或者?非分之处,很是坦荡荡。

    叶盏松了口气,果然是自己想多?了,也还好姐姐劝导,不然自作多?情?引起了内心波澜反而出丑。

    她便以平常心对待裴昭。

    裴昭这几天很忙,他捉出了拐子?团伙,里面居然还有何兰翠的一个儿子?!

    第065章 第 65 章

    大仇得报, 宓凤娘乐得在巷口嘎嘎乐。

    鉴于强大的审讯能力,叶盏才知道当日?里卖蛋糕时探头探脑的人就是?何兰翠小儿子派来的同伙。

    何兰翠嫉恨叶盏店里生意好,叫小儿子捣乱, 小儿子便?寻了自己的同伙潜伏在食客中煽动众人,谁知遇上沈娥识破了他的诡计,只能灰溜溜走了。

    他们这?些人在京城中流窜,有钱就去?吃喝玩乐, 没钱了就四处偷鸡摸狗,最?后又把目光投向了拐卖女眷孩童。

    没想到?遇到?裴昭和宓凤娘两位, 一人眼尖识 破了拐子,一人思维缜密看?透了他们背后的预谋。

    江夫人从裴昭那里听说自家儿子差点被?送到?瓜州富商家里做玩物,后怕到?当场晕厥了过去?,等清醒过来再次敲锣打鼓来叶家道谢。

    这?回说什么都要宓凤娘收下?礼物, 有茶糖烟酒这?样的四色礼盒, 还有两只烧鹅、一大副蹄膀、两罐子腐乳、两盒果馅饼。

    宓凤娘这?礼物不算贵重, 便?点点头收下?了。

    这?些礼盒都算是?硬通货,能换钱,有了这?笔钱, 宓凤娘倒生了旁的心思。

    她先前乐归乐, 可一想到?何兰翠居然盯着自家女儿店铺,顿时心里甚为不悦:这?哪里有千日?防贼的?

    因此这?回得了钱宓凤娘就跟家人商量:“眼看?着地里这?一季的庄稼收割, 家里也能有些进项,再加上如今有江家的钱,不若我们另外租个清静点的去?处,大家亲近住在一起。”

    家人坐在一起算钱, 金哥儿如今有了个小商铺,虽然赚得不多, 但?生意蒸蒸日?上,比往常赚得多。

    玉姐儿既有叶盏店里一半的分红,还有居住焌糟娘子们的分成?。也算是?个小富婆了,叶盏自不用提。

    “璃儿还小,不收她的钱,原先你们没钱时银哥儿给?家里给?钱都是?大头,是?以这?回赁新房子就不收他们的钱,由我做父母的代付如何?”宓凤娘开口。

    家人自然同意。

    叶盏自打理解了父母两人的成?长经历后,对于热衷于端水的父母就很理解。

    银哥儿也开口:“正好,我们哥俩住的房本就是?为穷人准备的,如今家里情况好转,是?应当将房子让给?旁人,等赁到?房子我就去?开封左厢店宅务,将房子还给?掠钱亲事官。”

    宓凤娘哭笑不得:“我的儿,多少人家瞒着抢着都要多占一间便?宜的公家房,你倒先还回去?。”

    可是?见儿女们都很赞同银哥儿的说法,便?也悻悻然点头:“也罢,还回去?。”

    “万一有人跟我们家当初一样穷,眼巴巴等着住这?房子呢。”叶盏笑眯眯劝解她老人家。

    宓凤娘这?才松了口:“也罢,就当是?积德行?善了。”

    一家人商定了要赁房子,便?去?寻中人。

    那中人帮着叶盏赁商铺、帮金哥儿赁商铺,还帮叶盏买了塌房,因此这?回先恭喜:“可见您家里如今正是?兴旺了,净日?的买房置地。”

    “哪里哪里。”宓凤娘笑着摆摆手,很是?谦虚,但?上扬的嘴唇泄露了她内心的得意。

    不过得意归得意,这?人还是?要敲打的:“我家既是?常客,你可不能欺熟,我听说有中人很喜欢杀熟。”

    “不敢不敢。”中人赶紧摆摆手,换上恭敬些的面容,“我在本坊做了许多年中人,有口皆碑。”

    "那就好。"宓凤娘倨傲摇摇扇子,“你若是?做得好,我家这?么多孩子以后开铺买房少不了找你,再者我如今也是?本坊有声望的媒婆,不是?那等低等媒婆,往来认识不少人,遇上他们要买房置业,自然会给?人家荐你。”

    先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

    一番话说完,中人最?后说定了比寻常的中人费用再少两成?。

    正在角落抓蜘蛛网的叶璃:!

    风度翩翩摇扇子的金哥儿:!

    叶盏:!

    捧着甜瓜啃的玉姐儿:!

    兄妹几个对视一眼,眼中都是?对亲娘的佩服。

    叶盏心里更是?多了一丝丝心痛:原来中人费用还能砍价?那前几次岂不是?……感觉损失了一个亿。

    宓凤娘的话像是?在中人前面吊了根胡萝卜,不多久他就找到?了一间合适的房子:汴河南岸角门子有三间房舍出租。

    这?三间房舍连在一起,窗户打开就是?河流,再对面就是?城墙。门前很是?清静,正好满足叶家人的需求。

    叶家去?看?了一眼都很满意:价钱合适,环境清静,周围没什么吵闹的瓦子、酒楼什么的,附近有城门,治安有保障。

    内里相通,还盘好了土炕,不用他们自己动手。屋外有用废旧木头搭成?的简易灶房,方便?做饭。

    于是?叶家上下很快就决定赁这座房子。

    要搬家时宓凤娘却舍不得了:“毕竟在炭场巷住了这?许多年,骤然离开还有些舍不得。”

    “再说了,赵夫人是?个难得的好房东,不乱涨价,还时不时给我们送她的笋肉馒头。”

    便?是?往常与?宓凤娘吵架拌嘴的邻居此时都变得可爱起来,宓凤娘心里是?既心酸又高兴。

    玉姐儿给?她提醒:“娘,您往常总说等我家有钱搬离炭场巷时定要冲到何兰翠跟前去好好炫耀一番,您还去吗?”

    “算了。”宓凤娘想了想,摇摇头。

    何兰翠小儿子被?抓住判刑,只怕秋后就会问斩,何兰翠往常最?喜欢跟宓凤娘炫耀她有三个儿子,如今两人儿子倒是?一般多了。

    何兰翠失去了一个儿子,两口子整日?里闭门不出,没脸见人。

    她家门前被?那些愤怒的百姓扔了粪便?污泥,也是?在这?时候叶盏才知道古代人表达愤怒的方式不是?臭鸡蛋和烂菜叶。原来古代的食物匮乏,鸡蛋作为能吃的补品和能换钱的硬通货,是?绝对等不到?防臭的那一天的。

    何兰翠往日?里那些客户知道后也不许她再出入内宅梳头:万一被?她拐走了自家孩子或女眷,那该如何是?好?

    因此何兰翠生意一时冷清,听说如今在筹谋着再另寻一个生计。

    他丈夫那些天日?子也不好过,看?妻子没了生计,又要回到?从前跟他伸手要钱的日?子,便?恢复了往日?嘴脸,想要再揍何兰翠一顿泄愤,谁知被?何兰翠两个儿子合力反揍了一顿,直揍得断了一条腿,这?才老实下?来。

    “她说到?底也是?个可怜人,只盼着她如今能改邪归正,管束好另外两个儿子,再寻个营生好好生活。”宓凤娘如今幸福了,说起何兰翠也变得心平气和。

    “横竖我们以后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宓凤娘嘴上还是?不饶人,"再说了她若是?放不下?攀比心,我过得越好她就越难受,这?就是?最?刺她心的报复了。"

    *

    这?回赁房花了钱,玉姐儿第一次操心起了银钱。

    “我们店铺里的生意毕竟有限,不如再让那些焌糟娘子们更加卖力兜售。”

    玉姐儿数来数去?,店里也就那些椅子桌子,便?是?一直有客人络绎不绝增加的数量也有限。

    她先是?对着发呆苦恼。

    忽然想到?一个好主意:“我们店里的椅子桌子有限,可旁人家店里的桌椅板凳却多得是?啊。”

    “原先那些焌糟娘子们每卖出我们店里一份小菜就能得到?一文钱的奖励,不如再将奖励做得再细致些。”

    “同一个焌糟娘子一天内卖掉我们店里的五份小菜以下?延续原有的奖励。”

    "可是?若她卖了五份到?十份,就额外再奖励她一文。"

    “十份到?二十份,便?可以再奖励五文。”

    “二十份以上,那么她明天再来提货时可免去?一成?的成?本。”

    蓬蕊在旁边算账:“这?么一来,如果一位焌糟娘子卖掉了二十份,原本算下?来她总共能得到?二十文提成?,这?下?还要再加六文,就是?二十六文。”

    一般店里专供外面的小菜都是?十文左右一份,假如她第二天再提二十份,就能免去?二十文。

    “这?样拢共能获得四十六文。”蓬蕊算了半天,嘴巴长大,“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字呢。”

    须知这?些焌糟娘子一盘一碟的卖小菜,一天能赚个二十文左右,可是?如果主要推销叶二姐食肆,她就能多赚一倍多。

    叶盏笑眯眯点点头,玉姐儿居然无师自通解锁了后世?的经销商激励制度:“你这?个主意好,只不过还有一点,倘若她们第二天进了货倒卖给?同伴赚取一成?的差价如何是?好?”

    玉姐儿思索了一下?就想到?了答案:“那就把第二天可以购买的份量限制在二十份以内。”

    如此一来就算她们想倒卖也无法更多获利,算下?来还不如自己继续卖呢。

    “如此甚好。”叶盏赞许点点头,“就照你说得办,明天你去?做这?件事就好。”

    “我?”玉姐儿惊了,用手指着自己鼻子,一时以为妹妹弄错了,“我能成?么?”

    她虽然比叶盏年长,但?自打妹妹回来后就稳重踏实,处处出主意,玉姐儿便?唯妹妹马首是?瞻,从没想过自己能独当一面。

    就连这?次她出主意都是?希望由叶盏去?处理。

    “你怎么就不成?了?”叶盏鼓励她,“那些娘子们的事务不是?一向都由你来经管吗?如今好几个月过去?都没出什么差错,可见你本身能力出众。”

    第066章 第 66 章

    “可那是?每天简单的记账啊。她们谁来店里、拿走了多少菜、店里应该付多少奖励给她们, 我只要拿笔写在册页上,再将菜递给她们就?好。”玉姐儿很是?不自信。

    “你要做的事也只是?记账,只不过这?次的账册要麻烦些, 要在早上晚上时候分别核实罢了。”叶盏认真开导她,她一心想要培养玉姐儿。

    玉姐儿琢磨了一下。她一开始从?心理上先入为?主,觉得自己?不能胜任这?些大型的事务,想着万事有叶盏顶在前面, 自己?只需要做好辅助便好。

    可是?经过叶盏这?么一开导,倒慢慢琢磨过来了:是?啊, 这?件事听着复杂,可是?拆分开后不也和从?前一模一样吗?

    她慢慢抬起头,目光也逐渐坚定?:“好。我来办。”

    “那就?看你的了。”叶盏笑眯眯看着玉姐儿,“以后这?部分虽然还在店里经营, 但?是?你自负盈亏, 赚到的钱分一半给你, 亏损也算你一半。”

    她现?在食肆要扩张,即使有蓬蕊做帮手,可蛋糕水作坊和娘子们代售这?两块仍旧需要玉姐儿帮忙。而且以后还要开分店, 玉姐儿就?不能再单纯做一个副手, 还要有经营者的能力。

    只有她尽快成长起来,才能将更多的经营业务交到她手里。

    玉姐儿吸了口气, 没想到她要承担这?么多,却还是?点点头:“好。”

    玉姐儿待这?件事是?真的上心,先给娘子们造册,如今这?些娘子们一传十?十?传百, 都愿意来叶家食肆帮卖,每天都有新人?来认门。

    玉姐儿便认真检查新人?的卫生情况, 提醒她不能半路上打开扣好的食盒,不许碰给客人?们送的饭菜,否则一旦有落灰或是?被客人?投诉说饭菜脏污了拉肚子等情况,经过查明不是?店铺的原因?,就?不会再次和这?位娘子合作。

    娘子们有人?笑:“咱们是?专门做这?个的,哪里会自砸招牌?”,有人?胸膛拍得震天响“保管不出错。”

    可是?不管他们什么反应,玉姐儿都沉着脸,很是?严肃的样子。

    这?下那些嬉闹的娘子们噤声了。她们出入叶家食肆多日,跟玉姐儿也算熟悉,常常见?到她是?抱着一碗陈皮红豆沙喝得一脸享受,或是?笑眯眯跟店里的人?打招呼,哪里见?过她沉着脸的模样?

    有人?在心里嘀咕:原先还纳闷玉姐儿与叶盏虽是?双生儿却不像呢,如今看来两人?还真是?有相似之处。

    因?此都把?那轻慢之心收起来。

    玉姐儿便像模作样环视一周,回忆着叶盏在外面与人?商谈事情的神气,语气和蔼但?又不失认真:“这?回我们店里拿出了新的章法。”

    说罢便将店里的新法子一一道来。

    那些娘子们自己?算了算,顿时大喜:“这?可是?好办法。”

    "有了这?个法子,我们还不得一心只推你家的菜式?"

    玉姐儿赶紧摆摆手,不骄不躁:“我们店里的菜每人?每天只多奖励三十?单,诸位也不用?超过这?个数目。”

    这?还是?妹妹提出的建议,她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若是?满城的娘子们都只主推叶家食肆的食物,肯定?会动了其他酒楼食肆的好处,到时候会被它?们联手对付,不如低调行事。

    定?个三十?份正好,那些上好的酒楼每日里每人?至少能被推上百份,叶家区区三十?份藏身众多食肆间,所谓闷声发大财。

    那些娘子们一听也行,三十?份也能赚不少呢,各个喜笑颜开。

    玉姐儿说定?了方案之后便继续在册页上登记:“就?从?今日开始实行,诸位每人?拿走寄售的菜品都要跟我登记造册,等晚上再核对,当场算钱。”

    那些娘子们固然爱说笑,可也明白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于是?各个开口表决心:“叶大姐放心,我们一定?好好卖。”

    等晚上回来时,各个排好队等着玉姐儿核对,玉姐儿也大方,直接将钱篓子搬了来,当着她们的面现?场算奖励。

    铜钱叮当作响,铜钱特有的气味在鼻尖萦绕,这?谁不心动?赚钱多的销冠高兴得得意洋洋数钱,没有得到奖励的在心里暗暗发誓,明天一定?要好好兜售。

    叶家食肆这?套奖励法子很快就?在娘子们中间流行开来,谁不想这?样的奖励方式呢?

    本来她们兜售饭菜是?赚一点差价,叶家还能额外得到奖励,而且如今更是?翻倍奖励,卖谁家的菜不是?卖?

    再说叶家主事的是玉姐儿,天生笑眯眯有亲和力,最多就?是?严格些,但?对比旁的食肆里管事的都是?男子,顿时优越了许多:谁愿意跟男管事共事啊?喜欢摆个官架子,动辄说教,更有甚者还有那等贼眉鼠眼老往女人身上瞧的。

    因?此一来二去那些娘子们都喜欢往叶家跑。

    不过她们也很遗憾:“你家怎么就?限制了三十份呢?还有嫌钱多的?”

    “若是?没这?限制,我每天只拎着竹篮子只卖你家的小?菜。”

    玉姐儿笑而不语,敷衍过去,并不把?叶盏扮猪吃老虎的那套道理说出去。

    叶盏盘了盘这?几天营业额的快速增长,不由得佩服玉姐儿:如此一来,就?相当于店里忽然多了几十?上百个销售。

    而且这?些销售还都不用?食肆出钱养,对应到现?代就?是?没有保底工资,只用?给他们提成就?好。没有财务负担只有无穷无尽的提成。

    这?样食肆的销售额能不好才怪呢?

    只不过这?样一来叶盏的工作量也变大了,菜式中增加了许多卤味和凉菜,确保能在送到客户餐桌上还能不变滋味。

    先做一个炸溜荔枝肉,想想再加一个黄金鸡。

    黄金鸡是?如今汴京城里流行的一道菜式①,宋人?很喜欢用?这?种方子吃鸡。

    水煮鸡时加入麻油和盐、葱、花椒。等快熟时浸泡,随后切开两半,用?鸡原汁浇一遍。

    这?个方子有点像后世广州的白斩鸡。因?此叶盏又改良了一遍。

    叶盏边做黄金鸡边给玉姐儿和蓬蕊两人?讲解:“这?方子我改良过,一是?会用?吊在井上空的凉开水浸泡,让鸡皮猛地受凉收缩,再就?是?出锅后会用?刀背打鸡皮,让鸡肉更紧致。再就?是?蘸料。”

    蓬蕊没看懂:“为?什么要凉开水浸泡?为?什么又要吊在井水上头?不能直接取用?井水么?”

    她平日里虽然沉默寡言,但?涉及正事时却健谈。

    “是?因?为?井水是?生水,直接浸泡鸡肉恐怕让人?生病。”叶盏回答,建国后才大范围推广开水,现?在的古人?根本不忌讳生水,但?其实这?种方式很危险,特别古代没有抗生素,拉肚子也能致死,因?此她坚决不用?生水。

    “至于吊在井水上空,是?因?为?要借助井水里凉意。”叶盏回答。在后世用?冰块水浸泡就?好,可是?她手里没有第二种浸泡办法,只能用?这?种办法。

    现?在倒有冰块,但?现?代的取冰方式时冬天寒冷时去河流里凿冰,整块取用?,用?牛车拉进地窖,随后再由小?贩分成小?块四处出售,至少她所在平民阶层所用?的冰块是?用?这?种方式取冰的。

    而且冰块堆放在地窖里,就?算是?冬天冻结的凉白开,从?冬天放到春天,也不干净了。

    所以叶盏也只把?冰块用?作降温保鲜,绝对不让它?们接触到食物本身。

    蘸料用?生姜香葱捣碎,放入鸡油一起煸炒,熟了后倒入鸡汤,再加点盐和浅色酱油调味,再用?勺子舀进小?碟子里。

    玉姐儿已?经迫不及待了:“看着就?好吃啊。”

    这?道黄金鸡三种颜色:鸡皮金黄,鸡肉玉白色,鸡骨带点红。

    旁边的蘸料则是?姜黄色的生姜末和淡绿色小?葱末,上面浮着一点点鸡油。

    整道菜看着颜色很和谐。

    叶盏便给玉姐儿又盛了一份:“你先试试菜。”

    玉姐儿迫不及待就?开始吃鸡肉:金黄的鸡皮亮闪闪反射着光泽,送进嘴里后果然好吃。

    鸡皮呈现?出发硬的口感,很有嚼劲,很是?紧致,可是?吃进去后肉质却很软,

    内里的油脂丰腴,里头的鸡原汁流了满口,浓香馥郁,

    “鸡肉不算太熟,却更有味。”玉姐儿如今跟着叶盏厨艺也有了长进,遇到美食时不再简单点评好吃,而是?能看明白里面滋味的微妙不同。

    叶盏赞许点点头:“对,这?道菜不能炖煮太久。”

    她做黄金鸡时候并没有煮过头,而是?慢慢炖煮,这?样一来整体肉质并不烂,而是?非常紧致弹牙。

    玉姐儿回味着黄金鸡的香味:“这?道菜我和蓬蕊都可以学,学会了砍成块,一会就?能出一盆,这?样娘子们来取食材时只要取走盘子就?好。”

    蓬蕊也点点头:“我也看会了,现?在就?能做出来。”

    叶盏便将位置让给她俩:“你们先试试,我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玉姐儿和蓬蕊便系上围裙,拿着鸡肉开始操作。

    谁知拎着鸡块才送进锅里,就?见?一伙气势汹汹的衙差冲进叶家食肆里,为?首那个掏出腰牌咄咄逼人?:“哪个是?蓬氏?”

    蓬蕊惊愕,面色苍白:“我是?,不知诸位?”

    回答她的是?一声厉声斥责:“捉拿归案!”

    第067章 第 67 章

    那人?可不管玉姐儿拦着, 挥挥手,如狼似虎的手下就将蓬蕊团团围住,反剪了双手就捆成?了一团。

    叶盏赶紧向前, 笑着端起一壶:“诸位差爷,横竖公务办完了,先坐下喝口凉饮子。”

    那些人?狐疑瞧了叶盏一眼。

    叶盏笑眯眯倾壶倒了一杯茶:“我是这食肆老板,雇佣了这位蓬氏, 诸位登门蓬荜生辉,想结个善缘, 不知?还来不来得及喝一杯冰雪荔枝凉饮子?”

    杯中冷饮沁着凉意,杯壁爬着细细碎碎的水珠,甜丝丝的蜂蜜香气四溢,杯中沉浮着雪白的剥了壳的荔枝。寻常食肆里?这道?甜饮里?只?有个荔枝的名号, 叶盏店里?却是货真价实买了荔枝进去, 里?头的蜂蜜也是大价钱从岭南买的荔枝蜜, 因此荔枝香气浓厚。

    那原本耀武扬威的衙差看了看荔枝凉饮,这话也软和了几?句:“既如此,兄弟们就坐下喝几?杯吧。”这娘子既然是老板, 那没必要包庇犯人?。

    想必是小生意人?陡然见官府上门抓人?, 心中惶恐不安,想询问事端。再说蓬蕊就在他眼前, 一个小妇人?在眼皮子下盯着,也翻不出什么花来。于是他挑了张凳子,随意坐下。

    叶盏使了个眼色给?玉姐儿,玉姐儿立刻心领神会, 给?几?位衙差倒上茶饮,一边装作?好奇问道?:“不知?诸位何事叨扰过?来, 会不会牵连我们店里?啊?”

    果然与?自己猜测的差不多,小生意人?是谨慎打听是否与?自家有关。打头的衙差松了口气,喝了一口荔枝饮:“是她个人?犯事,与?你?们无关。”

    蓬蕊周围一圈都是衙差,虽然没被抓护住,但毕竟插翅难飞。

    玉姐儿与?叶盏对视一眼,叶盏立刻跟进:“蓬氏是我们店里?伙计,平日里?话都不多说半句,镇日里?在店里?出入,瞧不出来啊,居然是个江洋大盗?”

    她故意语气讶异、动作?夸张,回忆着往日里?宓凤娘那浮夸的手势开始表演,一副很是八卦的样子。

    果然衙差信了大半,摆摆手:“什么江洋大盗,她呀,是犯了命案。”

    “命案?”叶盏嘴巴长得老大,"那可是深藏不漏啊,平日里?她在店里?连个鸡都不敢杀,原来是装出来躲懒不成??"

    “杀的谁啊?”玉姐儿缩缩脖子,“我昨天?还因为她没洗碗训斥她,原来是差点躲过?一命?”

    姐俩一唱一和,衙差戒心全无,再喝一口饮子。

    冰凉的饮子微微发甜,却不是过?腻的让人?越喝越渴的那种甜,而是清清爽爽的清甜,喝着满口生津。

    他便打开了话茬:“干我们这行的见多了,许多杀人?犯都是看着人?畜无害,衙差没上门前谁都当无事呢,好比这妇人?,看着像手无缚鸡之力?的,谁能想到?她杀了丈夫呢?”

    “丈夫?”蓬蕊剧烈反抗起来,她双手扭动,努力?抬起头来,“我与?那厮早就毫无瓜葛,怎么会杀他?”

    “是啊,那裁缝铺二掌柜早就把她赶出来,走投无路才来我食肆里?做工,怎么又跟他有关?莫不是弄错了吧大人??”叶盏笑眯眯又续了一杯茶。

    那衙差却不喝了:“这杯喝完就该走了。”

    见他要走玉姐儿发急,他们呼呼喝喝将蓬蕊带去,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叶盏快步走到?柜台前,从钱匣子里?抽出个荷包递过?去:“也不知?诸位是哪家衙门?她好歹也在我家兢兢业业这么久,欠人?家的工钱我到?时候去牢里?结清给?她。”

    那衙差掂了掂荷包,听着里?头银钱撞击声沉沉的,倒面露意外之色:“咱们这多年?抓人?,忙不迭撇清的比比皆是,可这愿意上揽着探望犯人?的却少,也算店家你?仁义。咱是开封府司理院。”

    原来是开封府。叶盏了然,汴京共有五座监牢,分属不同部门,既然对方说是开封府,那去开封府监狱也能探望到?蓬蕊。

    “那,大人?,我们可以去什么地方替她洗清冤屈?”叶盏抓紧时间询问。

    那衙差虽然看出叶盏姐妹两人?意图不轨,但这回倒没说什么:“咱们是巡尉,只?按章抓人?,要判案那有的是判官大人?。”

    说完后就将茶盏将桌上一放,不顾玉姐儿的阻拦,命令手下捉拿了蓬蕊就往外走。

    叶盏慌乱中只?来得及趁乱将手上的银戒指塞到?蓬蕊手里?:“莫要心焦,我们必会来救你?的。”

    蓬蕊在店里?期间行事诚恳,她说自己没杀人那就多半没杀人。

    再者每次她提起前夫也只有惟愿一别两宽的言论,并无咬牙切齿的仇恨,叶盏觉得她很难忽然暴起杀人?。

    眼看着蓬蕊离开,叶盏还惦记着叫隔壁在玩的小童偷偷跟过?去,瞧他们是不是正经拉到?了开封府。

    蓬蕊被拉走,店里?谁都没有心思再做菜,叶盏索性托人捎话去请青娘子来代为看店,自己则和玉姐儿一起去询问有过诉讼经验的沈娥姐妹。

    这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宋朝的律法是这么规定的,知?州收到?州院与?司理院两院的办案申请,会加以批复,应当被逮捕、刑讯、上刑具的类型就会发牒文,巡检司收到?牒文后才能追捕。①

    叶盏仔细回忆:“当初抓人?时候也没有出示过?什么公文啊?”全靠衙差口述。

    “那怎得将蓬蕊抓走了?”玉姐儿急得直搓手,“都怪我们,没有事先要官府出示公文。”

    叶盏叹口气,她也没想到?宋代能这么文明?啊,居然也可以现场要求对方出示批函,所以才疏漏了让他们就这么抓走了蓬蕊。

    讼师沉吟:“但也有先抓人?的情?况:若是事涉机速,可以先抓人?,不过?后续仍旧要补上公文流程。”

    杜月娘也跟着发急:“既如此,有什么法?子可以将人?救出来?”

    讼师们也很是为难:"这个,容我们打听打听。"

    叶盏大概明?白了,这里?面恐怕有什么灰色空间,便郑重冲他们承诺:“其中有什么花费,尽管包在我身上。”

    从讼师哪里?出来,沈娥安慰姐妹俩:“这讼师熟悉牢狱中诸事,也精通律法?,蓬蕊的事情?定然会有转圜。”

    杜月娘也安慰两人?:“那蓬蕊性子厚道?又实诚,这样的人?不会杀人?的,只?要是无辜的,必然会水落石出。”

    姐妹俩回到?了店门,这时候派出去跟踪衙差的孩童们也回来了,说眼见着蓬蕊被抓进了开封府监牢。

    叶盏微微松了口气,如此一来至少说明?了不是被人?冒充抓走。她进店里?打算从柜台掏出一把松子糖递给?孩童们。

    等进了店门,却见裴昭一人?坐在空荡荡的大堂里?,见她过?来才问:“今日可是遇到?什么意外?”

    青娘子在旁边擦桌子:“这位客人?一直在等着你?们。”那天?天?黑,她没看清裴昭的脸,居然没将他与?那晚那个客人?对上号。

    裴昭晚上来店家时就见店门口挂着大大几?个字“今日店家有事,外出。”,他没有离开,而是跟青娘子打听了缘由,知?道?叶盏神色匆匆出去了,担心她出了什么意外,便坐在店里?等她回来。

    叶盏感激冲他点点头,将蓬蕊的事情?一一告知?了他。

    “裴大人?,我们没见到?逮捕的公文,是不是代表她是被误抓的?”叶盏还存有一点侥幸心理。

    “一般州府都是知?州来批补,但开封府与?旁地不同,开封府的最高长官权知?府几?乎权利比拟宰相,所以都由推判官来出批文,最后由权知?府统一日子来批复。”裴昭耐心解答着这里?面的缘由,"是以不能因为文书就推断她是误抓的。"

    见叶盏神色又黯淡,裴昭赶紧补充:“官府讲究禁系必审,饥寒必究,疑似必辩。一般不会轻易冤枉好人?,也不大容易出冤假错案。”

    原来宋代牢狱还有人?性化的一面,但叶盏还是不大放心。

    裴昭看叶盏始终肩头紧绷,又想了想:“诸道?巡检捕盗使臣不能自行拷讯,她进去之后不会受到?拷打,过?两天?就能通知?家人?去送钱送粮了。”

    听说不会挨打,叶盏才松了半口气:“说是通知?家人?,她那家人?有跟没有一个样,说不定还会落井下石,到?时候我派个小童在门口打听,提前给?她送去便是。”

    玉姐儿便急着去给?张罗钱物:“监牢里?要吃饭、要歇息,诸多物件都得齐全。”

    她念念叨叨去请青娘子帮忙筹备东西:“如今虽然是夏日,可进了监牢睡在地面,早晚肯定有潮气,还得有厚被子,还有防虫的防蚊的,再者要不要带点扎实的吃食啊?揉了猪油糖的死面饼您觉得如何……”

    她俩去了旁边,叶盏才跟裴昭探讨了几?句案情?:“我知?道?蓬蕊的前夫,是裁缝铺的二掌柜,据说他肥胖异常,个头也比蓬蕊高,这样的人?,蓬蕊怎么可能杀死?”

    “再就是听说蓬蕊前夫勾搭了小寡妇生了个大胖小子,都说自古奸情?出人?命,或许是旁人?干得呢。”

    “因着娘家人?不支持,蓬蕊与?那二掌柜一直没有办和离,但蓬蕊的确被赶出了家门,没有嫁妆。已经许久不与?那家联系,又如何想起去杀人?呢?”

    裴昭认真倾听她说的每句话,替她出主意:“这些事你?都写好给?讼师,再找好邻居、店里?客人?等证人?,证明?以上,再证明?蓬蕊在案发时并未出现在现场,或许能帮她大忙。”

    两人?正聊着,外头大斧和鸣镝两人?进来:“少爷,菜买来了。”

    说完就从手里?卸下食盒。

    玉姐儿先纳闷:“怎得又买了吃食?”

    青娘子看着食盒里?饭菜飘香,小声与?玉姐儿低语:“奇了怪了,坐在食肆里?还从外面索唤,莫非是客人?是觉得我们食肆的食物不好吃要砸场子?特意消遣我们?”

    裴昭见店里?几?人?纳闷,便开口:“我想着你?们今天?定没有心思做饭,就自作?主张先定了一家蝴蝶齑疙瘩。”

    第068章 第 68 章

    叶盏看?着眼前的汤碗。她常常给各种食客做饭, 但却还?是第一次吃到食客买给自己的饭。

    蝴蝶齑疙瘩有点像现?代疙瘩汤,擀成饺子皮一样,用筷子往中间夹起便成了蝴蝶模样, 往蔬菜汤里一煮,便是热乎乎的一碗。

    裴昭把调羹递过来:“让他们发?了一些胡椒粉,你们正?好心神不宁,吃完后定定神。”时人?对胡椒的功效有一种迷信。

    叶盏“嗯”了一声?, 玉姐儿倒先走过来,接过勺子:“多谢裴大人?。”又用胳膊不经意撞了撞叶盏的臂膀:"刚才还?是另两位食客带我?们去找讼师呢, 像她和裴大人?这样的食客我?们店里应当多多益善。"

    叶盏抬头,和姐姐四目相对,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 叶盏便将那些情绪放下, 给裴昭福礼道谢:“店里生?意多次受大人?照顾, 等这波风波过去,必然会好好感谢诸位。”

    三言两语,就将这件事定性为?食客的热心举动, 连带着与沈娥等人?归类到一起, 打消了青娘子的困惑。

    几?人?便坐在?店里吃起了面,这家蝴蝶齑疙瘩做得很有特色, 面皮薄薄,果真像蝴蝶漂浮在?汤里一般,汤底浓厚,喝一口浓郁香气。

    汤里的底料原本是萝卜、瓜类、甜菜这样乡下常见的食材, 可是炖煮后汤底的滋味却很香浓,舀一勺喝下去, 连汤底带着蝴蝶面片送进嘴里,都不用怎么咀嚼就能?下肚。

    蝴蝶面下肚,胃里都温热了起来。

    等一碗吃完,肚里满满当当,原先那些焦虑的情绪渐渐抚平了不少,裴昭看?着外面时间不早了,这才起身告辞:“这件事会有个好结果的,你们不用忧心,回家等消息。”

    等他离开,青娘子看?了看?他的身影,嘀咕了一句:“怎么瞧着这背影有点眼熟。”灯火下他是美男子,青娘子只看?一眼就觉得眼红心跳,她是那种有点怕俊男的人?,没好意思仔细端详,等他走了才肆无忌惮打量了下背影,却觉得似曾相识。

    她说?完后就忘了这事,只专注问叶盏:“没想到这位食客是店里的客人?,刚才你怎得不去请这位大人?帮帮忙,倘若他能?找到审理此事的官员将这些案件的疑点讲述一二,岂不是省事?”

    叶盏摇摇头:“询问他一些案情还?好,哪里能?让人?家为?难?”上次的事情也是一样,她没觉得自己能?与裴昭熟悉到那种份量。

    第二天她就去寻讼师,讲这些整理的情况告诉了对方。

    等回去时却见到了裴昭,裴昭神色淡然,显然一直在?等她:“蓬氏已经经过了初步审问,仵作已经检验出来,她丈夫死的那天是六月二十四。”

    六月二十四!偏偏那天大家都去了庙会看?热闹,只留下了蓬蕊看?店!

    叶盏与玉姐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后悔,早知道那天无论如何都要带着蓬蕊去。

    “那……她丈夫是如何死的呢?”叶盏脑海里飞速想着刑侦剧里学来的知识,“个子矮的人?杀个子高的人?,那个从下往上的伤口应该与个子高的人?不同。”

    “还?有,蓬蕊那天虽然没有与我?们去庙会,但她一人?看?店,总会陆陆续续有客人?。这些时辰是不是与被害人?被杀的时辰不一样?”

    叶盏急切将自己能?想到的疑点一个接一个抛出来。

    裴昭点点头:“会将这些代为?转达的。”

    也联系到了蓬蕊,人?不许见,东西却能?转达,她说?自己一切都好,并?受刑,监牢里虽然清寒,但能?容许他们辩解。

    叶盏稍稍安心,又往讼师处跑了好几?趟。

    蓬蕊家人?果然对蓬蕊避之不及,当官府上门来通知时非但不去,还?对上门询问的叶盏冷嘲热讽。

    玉姐儿气得要捋袖子干架,被叶盏劝住。

    这中间她才知道这桩案子要审判主?要靠判官,权知府也主?要是批复。

    开封府的最高长官权知府虽然只是个地方长官,但他几?乎权利比拟宰相,民间称呼为?“四入头”之一,其余三者都是宰相太尉之类的人?。

    因此他并?不像其他地方长官会亲自审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案子,否则汴京城两千万人?口,他就是昼夜通宵都别想审完。

    等过了七八天,终于收到官府消息:“可以去领人?了。”

    蓬蕊被他们放了出来,她虽然瘦了些,头发?脏污,身上也难闻,但看?着人?倒精神,见到叶盏便先跪在?了地上,要给叶盏行大礼。

    原来蓬蕊的前夫在?外面勾搭了一个寡妇,还?生?了儿子,偏偏这寡妇不止他一个相好,除了他还?在?外面有奸夫。

    等蓬蕊被赶出去,寡妇和儿子被接进了家门。

    婆母从前讨厌蓬蕊,看?着外面来的寡妇很是喜欢:对方怀了自己的大孙子,又有丰厚嫁妆。可等寡妇进门后又觉得寡妇不好,又惦记起蓬蕊的好了。

    蓬蕊待她恭顺,平日里给她做菜,又不顶嘴,肚里也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受了婆母委屈只会自己哭。

    这寡妇当时花言巧语说得好听,进门后对婆母非打即骂,也不拿出嫁妆钱来使,婆母告状,她就去给丈夫吹耳旁风撒娇,将个婆母治得死死的。

    那奸夫仍旧不死心,上门去勾搭 ,借口上门做衣服老趁着二掌柜不在?上门,一来二去就被老夫人?撞见,心里狐疑。

    六月二十四这天全家要去庙会,寡妇推说?自己儿子身子不舒服,中途回去。

    婆母想起最近的见闻,便将这件事说?给儿子听,二掌柜虽然不信,但也被老母撺掇着到了家里。

    果然撞见两人?正?行好事,言语间还?说?儿子都是奸夫的。二掌柜怒从中来,进去后就将奸夫推开,两方争执中奸夫杀了二掌柜。

    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又杀了呆傻在一边的婆母。

    因着那天大家都去庙会,所以左邻右舍没人?,没有听见争执声?和呼喊声?。

    两人?惊魂未定,清扫干净屋内,便商议出计策,寡妇溜到庙会故意去找邻居,谎称丈夫刚才闹肚子回家。

    几?人?便在?庙会上吃喝玩乐,等到日落时结伴回家,这时候寡妇才惊呼一声?,说?是谁人?杀了自家丈夫,又假意大哭。

    衙差上门看?到现?场遗留着绒花,邻居们证明这是蓬蕊的,寡妇便巧舌如簧,说?蓬蕊因着争风吃醋回了娘家,当时还?跟二掌柜大吵一顿,还?推了婆母一把。

    蓬蕊当时归家的事情街坊邻居们都知道,虽然对寡妇进门的事情不齿,但都觉得蓬蕊嫉妒记恨二掌柜理所当然,所以在?官府询问时给了肯定的回答。

    寡妇越加哭啼,做出缅怀丈夫的样子。让人?觉得她不过是孤儿寡母无依无靠,不会觉得她有什?么嫌疑要害死丈夫。

    毕竟她现?在?跟着二掌柜,有钱有家,虽说?两人?没有明媒正?娶,但为?什?么要好端端害死自己孩子的爹呢?

    还?是叶盏提示,让判官留意到二掌柜身上的伤口,刀口方向是从上面捅下来的,显然凶手比二掌柜个子更高。

    而蓬蕊个子不高,自然不大可能?是她干的。除非她有帮凶,否则无法杀人?。

    可蓬蕊的邻居和食肆老板都能?作证蓬蕊平日里独来独往,并?没有跟任何个子高的人?往来过。

    这时候叶盏又提出第二个证据:蓬蕊那天虽然没去庙会,但在?店里有客人?啊。

    得益于叶家食肆的美味食物,那天还?是来了不少食客的,那天街上店铺都关门了,因此还?开着门的叶家食肆生?意格外火爆,时不时就有食客进来点菜。

    叶盏走访了这些食客,将他们回忆的大致时间串联到了一起,证明了蓬蕊根本没有作案时间,除非她能?在?瞬息之间从杏花巷到了二掌柜家里杀人?并?瞬间回来。

    有了叶盏的证词判官便重新考虑这单案子,终于在?一次走访中发?现?有位邻居说?从前听婆母抱怨过几?句家里来过旁的男人?。

    终于有了突破口,再三寻找见过可疑男人?的邻居们,几?人?拼凑,终于找出了几?位可疑的男人?。

    又一一走访,终于找到了那天不在?场,事后躲到外地的一名皮匠。

    叶盏几?人?听了来龙去脉,一时唏嘘不已。多亏蓬蕊运气好,这个案子能?迅速水落石出。

    过了两天去找讼师结账,讼师知道些内情,跟叶盏多感慨了几?句:“你们自己是有门路的,倒寻我?,当真是脱裤子放屁。”

    “我?们哪里来的门路?”叶盏笑,“您别说?笑。”

    讼师显然不信:“官府哪里来的人?手走访一桩小案子?你这案子只怕要排到猴年?马月,听说?那男子的信息就是裴大人?的家丁走访得来的。”

    又感慨:“说?起来裴大人?倒公私分明,没有利用职权让自己手下的衙差去帮忙寻找,也没有在?自己办公的时间去走访,有了他做官也是百姓之幸。”裴大人?用的是自家家丁去走访,也没有直接跟处置这案子的官员打招呼让优待,不曾干扰过这桩案件,算是难得的好官。

    叶盏云淡风轻应了一声?,心里却讶异不已,怪不得蓬蕊只关了七八天,她还?当是因为?宋代司法公正?,原来是裴大人?私下帮了忙。

    这么想来,倒欠了他一个人?情。

    第069章 第 69 章

    蓬蕊出了狱, 宓凤娘好心将她接到了家里:“你赁的房子如今回去也是冰锅冷灶,不如在我家吃个饭再回去。”

    在蓬蕊进门前?赶紧给她备了满满一大盆柏树叶水:“赶紧用这树叶洗浴一番,好好去去晦气。”

    不管是哪个朝代, 好端端往牢狱里走了一趟差点坐牢,都算是晦气之事。

    蓬蕊道谢,应了一声。

    这水是叶盏几?个特?意用柏树叶浸泡在大锅里烧的,烧好后又两人抬着倒进了簇新的浴盆。

    等她沐浴后, 宓凤娘又给她跨了火盆,将自己求来?的护身符给她也分了一个:“这可是最好的护身符, 千万戴在荷包里。”

    蓬蕊双手恭恭敬敬接了过来?。

    这还没结束,宓凤娘又给她递了筷子:“吃一道柏叶炒雪菜肉丝,是我特?意做的呢。”

    柏叶浸泡祛除苦味后切粗条,与腌制过的雪菜和?肉丝同炒。原本这是道很下?饭的家常小菜, 但因为宓凤娘烹饪技术过烂, 导致这道菜惨不忍睹:

    肉丝切成?了肉条, 所以炒制起来?有的部位熟了有的部位还粉嫩呢,宓凤娘试吃尝了口就吐了“呸呸呸”,怎么办?

    她担心不熟, 索性又加了一瓢水多煮了一会?。

    如今熟是熟了, 可惜整道菜没有了炒制的烟火气,只有水煮味, 但调料又是按照炒菜的比例下?的,所以很是寡淡。

    柏叶切得横七竖八也就罢了,在浸泡时宓凤娘又自作聪明用了热水浸泡,索性将柏叶烫得更苦了。

    所以这道柏叶炒雪菜肉丝简直是鬼斧神工惨绝人寰昆仑玉碎, 虽然叶盏知道成?语不是这么勇的,但她现在只能如此形容。

    全家都用同情的眼神看?着蓬蕊吃那份柏叶炒雪菜肉丝。

    宓凤娘还要赶她们:“去去去, 可别馋,这柏叶内服也能祛邪,正好内外?都去去晦气,以后也重新开?始。”

    “娘,我不馋。”叶璃冷静答。

    “我也是。”玉姐儿蹙着眉头从?荷包里摸松子糖,打算给蓬蕊吃点。

    蓬蕊在众人期待的目光吃了一口,

    又吃了第二口。

    然后她流下?来?一滴眼泪。

    宓凤娘大惊失色:“不至于吧?我的厨艺差到这种地步?”说?完后她自己也用公筷夹了一点柏叶炒雪菜肉丝到自己碗里,尝了一口,硬着头皮吃了下?去:“难为这孩子了。”

    “我不是嫌不好吃。”蓬蕊赶紧摇摇头。

    然而她那种沉默寡言的性格,想要再说?什么却是不能了,只能红了眼眶。

    叶盏看?着她又要哭,赶紧转移话题:“你知道娘送你的护身符为什么最灵验吗?”

    “为什么?”

    “因为娘从?汴京城里大大小小几?十家寺庙道观,把人家的护身符领了个遍,而后每日做生意都戴一个,入账最高的那张符便是最灵验的。”

    一时也不能断定到底是平安符和?求财符。

    “别笑。”宓凤娘瞪一眼笑作一团的儿女们,“平安了就是财!”

    她老人家说?的这句话很玄乎,儿女们没人信。

    可是第二天蓬蕊真的立刻就发了财。

    也不知道是求财符灵验,还是柏叶炒雪菜肉丝真的能祛除晦气。

    蓬蕊自己也觉得这一笔家财来?得太过突然。

    二掌柜和?婆母被奸夫砍死,寡妇被抓,孩子被奸夫的族人领养,这家里只剩下?了蓬蕊一人。

    原先二掌柜要和?离时蓬家人不想多一个负担始终不愿出面,因此两人在户籍律法上始终没有和?离,算是夫妻关系。

    所以二掌柜和?婆母留下?的这一注家财就这么全归了蓬蕊……

    二掌柜在裁缝铺子里做了多年,人又偷奸耍滑,家里老太太吃糠咽菜为人精明,连儿媳一口粮食都要克扣,小寡妇跟二掌柜相好时又送了不少金银给二掌柜,因此这家攒了许多家产:有京郊的二十亩良田,有汴京城两间房,还有五十两银子。

    而且二掌柜一家为人刻薄,与老家的宗族也不往来?,这笔财可以说?是躲过了宗族的掠夺,尽数归了蓬蕊。

    这些?钱足以让蓬蕊从?一个无处可倚四处流浪的穷女子一跃变成?个殷实的小寡妇。

    沈娥嘴快:“如今你算是逍遥了。”家里有家产,又没有公婆压着,又没有丈夫拖累。

    蓬家人看?着蓬蕊如今富贵了,又要过来?舔着脸皮认亲:“好女儿,当初不是我将你嫁了这么好人家,你哪里来?这么好一门亲。”全然不提蓬蕊入狱时自家如何薄情寡义的。

    却被蓬蕊冷脸赶了出来。

    蓬蕊不愿再去那家,索性将房子变卖了,又在城里另外?买了小一点的两间房,没办法那凶宅要出手只能低价卖。这新房子的地址也没有告诉娘家人,打算以后跟他们恩断义绝。

    叶盏很赞同她的做法:“你觉得对便去做。”她不觉得女子应该为所谓亲情束缚,凡是有害的关系就应该尽快斩断,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蓬蕊庆幸:“幸好当初娘家人拦着我不让我和?离。”否则她现在就算是娘家人,不能这么及时看?清娘家人的嘴脸,以后做工婚嫁还要受制于娘家人。

    如今她既得了财产,又从律法是上二掌柜家的寡妇,算是二掌柜家人,财产与娘家人无关。

    蓬蕊的麻烦终于解决,叶家也终于要搬家了。

    汴河南岸角门子的房子已?经修葺完毕,准备搬家了,叶盏便打算添置些?家具。

    宓凤娘念叨:“如今有新房子住已?经心满意足,哪里还要耗费银钱?”

    到底禁不住儿女们坚持,全家一起上街采购。

    叶盏便拉拉杂杂买了一堆,买了新房要用的家具,又买了一些?软装布置,这才罢休。

    金哥儿也拿钱出来?:“先前?都是妹妹花钱,如今也该我花些?银两。”

    叶盏在集市上看?到了“懒架”,这玩意儿也被称为曲几?,大约有小炕桌那么大,休息时能靠胳膊,能搁脚,还能躺坐,可以说?是古代版的懒人沙发。

    她瞧着有意思?,索性买了三?个,在三?间房里各买一个。

    买好了东西直接送到新房子里去,再将从?前?老房子里的软装家具陈设都搬了过来?。

    叶家人多,宓凤娘也舍不得花搬家请工人的钱,索性由两个儿子搬运到太平车上自家推了过来?。还好炭场巷离着南角门不远,这一趟也算是省事。

    三?间房,左边是女儿们住,右边是儿子们住,中间的大堂屋是宓凤娘两口子住。

    叶家还特?意请泥瓦匠在堂屋中间砌了一堵墙,后面做宓凤娘起居的地方,前?面做招呼客人、全家人吃饭的地方。

    三?个女儿们各有一张小床,还好房舍还算宽敞,否则放都放不下?,原本想两人合住或三?人合住,却被叶盏一票否决:“住得宽敞些?好。”

    床尾各放了一个大木箱子,里头放了各自的小玩意儿,玉姐儿不许叶璃的箱子挨着自己床头:“你那些?豺骨头狼牙猪尿泡离我远些?,省得做噩梦。”

    叶盏便笑眯眯自己换了位置:“你吃人家的肉时倒没见做噩梦,怎么见到骨头就要有分别心?”

    玉姐儿吐吐舌头,做个鬼脸:“不知道。”

    三?人的房间各自挂了帐子,叶璃的挂了黑白水墨画帐子,玉姐儿挂了多扑青纱、叶盏便挂了黄草帐子。

    帐子坠上又挂了各色荷包:五彩凤凰的、祥云踏鹤的、莲花如意的,还有柿柿如意。

    墙上也学?人家挂了画,叶盏挑了山水画,却被宓凤娘强行给换成?花鸟画:“女儿家那么素净做什么?”

    再看?叶璃的黑白帐子又念叨:“你们这些?小娘子也是牛心古怪,也罢也罢,你们娘我年轻时也只喜欢素色,到老了反倒喜欢起叶绿茜红这些?热闹的颜色。”

    她知道说?不住女儿,便自己捉了针线,在黑白帐子上缝了蚂蚱、蜻蜓、蝴蝶等各色飞虫和?狗尾巴草、蜀葵等花卉,看?着热热闹闹。

    叶璃最喜欢这些?,摸着那些?虫鸟花卉爱不释手,宓凤娘便得意笑:“娘还拿不住你。”

    墙上挂了画,便又钉了钉子挂了细画绢扇和?异色影花扇,反正平日里三?姐妹很少扇扇子,倒不如挂上墙装饰好看?。

    再摆上原先陶编修家送来?的一些?闺中用品,房子便也很像模像样,宓凤娘赞美:“像个正经女儿家闺房。”

    又心酸:“爹娘没用,还是靠着你们这些?儿女们才有了大房子可住。居然连个闺房都没给你们置办一间。”

    叶盏赶紧安慰她:“爹娘也是为了寻我,如今全家不也在攒钱吗,爹去做古董生意,娘升迁成?了中等媒婆,以后得日子必然越来?越好。”

    宓凤娘擦擦眼泪:“也是,回头种上几?年庄稼,我和?你爹在老家起几?间大瓦房,到时候给你们姐妹几?个一人准备一间闺房,连房契都给你们。”

    比起现代有些?人一旦女儿出嫁就将她房间清零,宓凤娘思?想简直先进无比。

    金哥儿和?银哥儿也搬过来?,他们退了原先的房子,还惹得那边官员好一阵感慨,说?难得能见到有人诚实将房子退还的,毕竟城里房租高,许多人即使经济状况好转还占着房屋不退转租他人,为的就是收取赁金占便宜。

    他们每年都要筛选清理掉许多这样的人,但因着利益巨大还是屡禁不鲜。

    宓凤娘便做出一副谦逊的样子:“多谢长官谬赞,我们庄户人家,最是实诚不过,实在做不出那等奸诈之事。”似乎之前?嚷嚷着要占房子便宜的人不是她,惹得兄妹几?个偷偷笑。

    被宓凤娘瞧见,顿时老脸一红。

    这回两兄弟各占据房屋一侧,倒不再像上次一样争吵:不是金哥儿嫌银哥儿的匕首杀气冲淡了自己销金红纱帐的香软,就是银哥儿嫌金哥儿的蔷薇花露太过脂粉气沾染到了自己的军服上。

    有了自己的房子由着自己收拾,金哥儿自然是大展拳脚,发挥自己有品位会?布置的优点,寻了屏风、镜架等精巧之物布置在自己房里,银哥儿也将自己的佩刀等物挂了起来?。

    各自占据一角,很是和?谐。

    厨房则整体都修葺了一遍,又装好了结实的木门和?锁,买来?泥风炉、小缸灶儿和?铜瓶这些?摆在里面,很是齐整。

    搬家这天挑了个黄道吉日,请了赵家人和?阮家人,还有蓬蕊、沈娥杜月娘几?个一起热闹热闹,算是庆祝乔迁之喜。

    几?家人也没空手来?,沈娥送了细色纸扇、蒲合,赵家人送了漏尘扇柄,蓬蕊送了最名贵的挑金纱、铜火炉、铜匙箸(筷子和?勺),杜月娘则送了异巧香袋儿,阮家则是送了澡豆、牙刷子、牙粉这些?生活用品。

    有贵宾上门,叶盏也做了满满当当两桌子菜,算作庆祝乔迁之喜,有现代菜鱼酱柚皮、黄焖鸡、鲜味节瓜盅、椒麻鱼、金华玉树鸡、桂花糯米藕,也有槐叶冷淘、苍耳饭、黄金鸡这样的大宋美食。

    沈娥刚一举筷子,看?见满桌菜肴就开?玩笑:“早知道你做了这许多菜肴,我的礼要更厚些?。”

    “是啊,这些?菜肴在食肆里售卖也不少钱呢。”杜月娘如今开?朗了许多,也跟着打趣。

    宓凤娘心疼银钱,一闭眼:“诸位请吃罢。”横竖来?都来?了,还能将人赶走不成??只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自己待会?要多吃些?。

    叶盏笑,宓凤娘本性并不小气,只是过去吃得苦楚太多迷失了本性。

    她给诸人满上酒:“我家能在城里立足,多亏诸位照应,这回乔迁,请大家乐呵乐呵。”

    沈娥的目光先被桌上一盘子兜子吸引了。

    兜子类似现代贵州的丝娃娃,半透明的粉质外?皮,里面可以放各种配料。

    叶盏选了青鱼、鲤鱼、小河虾、鲍鱼、马齿苋、猪肉丝、羊肉丝、蛋丝等多种蔬菜肉类,为的是方便大家根据自己口味搭配。

    “居然还有决明兜子?”杜月娘惊叹。

    鲍鱼如今被称为石决明,所以鲍鱼被称为决明兜子。汴京虽然沿河,可离着海毕竟还很远,这海货自然算是稀罕物。

    “要谢谢江家送来?的稀罕物呢。”宓凤娘也觉得脸上有光。

    一共四个,用红绳捆着,盛放在锦缎盒子里,看?着又体面又好吃。

    虽然不是新鲜鲍鱼,是干货发出来?的,但价值也不菲,像叶家这样的人家还是第一次看?见鲍鱼,原本宓凤娘要留着自家吃的,到底还是叶盏拿了三?个出来?做菜,留了一个给叶大富,等他回来?再吃。

    江夫人很是贴心,许是担心叶家人不会?处理鲍鱼干,自己发好了送了过来?。因此叶盏不需要发鲍鱼干,将三?个鲍鱼切成?花刀,用卤汤卤制后沾染了香气。

    只不过现在摆着是为了好看?,开?吃后叶盏会?用小刀将鲍鱼切成?小丁,确保每个人都能尝到。

    桌上还有赵夫人送来?的羊肉:“都是多年老邻居,你来?便也罢了,带这么贵重的物件着实让我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赵夫人月份已?经大了,此时微微扶腰,说?话依旧温婉,“是家里孩子送来?的,说?同窗家在钟南山养了许多羊,宰杀了四处送人,正巧你家乔迁就拿了过来?。”

    宓凤娘便点点头:“回头你生产前?几?天叫我过去住几?天,免得你心慌。”

    “那敢情好。”赵夫人微微一笑,她家人不在跟前?,自己上次生产又是十几?年前?的事,眼看?产期将近还真有点焦虑,若有宓凤娘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坐镇,心里总能平复些?许。

    说?了两句话,诸人便开?始开?吃。

    叶盏拿上来?水盆请诸位洗手再做兜子,宓凤娘嘴上嫌弃:“这孩子,就你穷讲究多。非说?饭前?要洗手才能干干净净。”心里却很自豪,这是富贵人家讲究,女儿能有这般的见识,这辈子也低不到哪里去。

    “当然要洗干净手才好吃饭,否则这脏兮兮吃进嘴里也埋汰。”沈娥这样富贵人家帮着叶盏说?话。于是大家一起洗手。

    宓凤娘夹一条青鱼片,又加了一筷子焯水马齿苋,最后加上鸡蛋丝和?胡萝卜片、瓠瓜丝,这才心满意足拿兜子皮包住。

    这么一包后颜色很好看?:半透明的兜子皮,能清晰看?见里面的食材:墨绿色的马齿苋、雪白的白灼青鱼片,米黄的鸡蛋丝,还有红色的胡萝卜丝,看?着就很漂亮。

    吃进嘴里,一下?就能吃到许多种食材,鸡蛋丝的鲜甜、青鱼片的鲜美,还有马齿苋微微发苦,一时各种口感荟聚,让人很是满足。

    每人依据自己的口味吃了个兜子,都赞不绝口。

    叶璃目光又投向了一碗玉蝉羹①:“这碗汤是什么?”

    “那个唤作玉蝉羹,我看?城里有酒楼卖这道菜肴,便想试着做一做。”叶盏回答。

    这玉蝉羹更像是一种鱼面。

    鱼片用木锤锤薄,小小半片顿时变成?了两个巴掌大,切成?面条状,下?入鱼汤煮熟。

    叶盏记得“如今浙江还留存了这种敲鱼面的做法②”,或许是从?宋朝时延续下?来?的饮食习俗也不一定。

    “这鱼面我可要好好吃吃。”阮婶子笑道,夹起一筷子。

    汤汁是浓郁的白色奶汤,汤里漂浮着一根根同样鱼面,还撒着淡绿的葱花,显得色彩协调。

    吃进嘴里之后鱼肉嫩滑,“没有刺!”阮婶子惊讶得发现。

    在锤击过程中鱼肉中本身含有的一部分小刺被敲出了鱼片,因此吃起来?比较便捷。

    “要滑溜许多。”叶璃补充。

    叶盏在敲击时鱼片加了淀粉,所以这样敲击过程中淀粉慢慢渗透进了鱼片,所以鱼片入锅煮熟时会?被锁鲜,鱼片也能更加嫩滑。

    “街上的玉蝉羹我也吃过,比起你家这个总觉得要差点。”沈娥认真点评,“似乎你家的鱼味要更浓郁。”

    “这个我知道。”玉姐儿抢着回答,“街面上有的店家作假,玉蝉羹是用鱼肉和?小麦粉擀的面,所以吃起来?面的滋味更浓些?。”

    多用小麦粉能够降低成?本,所以有些?商家打着玉蝉羹的旗号实际做的却是鱼面。而叶盏纯是用鱼肉做成?,所以鱼肉的鲜美能更加凸显。

    "喝一口汤也好。"蓬蕊赞美得真情实意。

    这汤是叶盏用鱼骨和?碎尾巴等一起炖煮成?的,在小砂锅上炖煮得雪白,这才将用漏勺将里面的碎屑捞出来?。

    当然鱼尾巴鱼骨头碎屑捞出来?后也没扔掉浪费,而是小火煎得焦脆,放在灶房里等着晚间自家吃。

    一顿宴席,吃得宾客尽欢。几?位亲友又帮着在屋舍里熏了艾草,挂了驱邪的香包,这新屋入住仪式便完成?了。

    因着大家都对兜子赞不绝口,叶盏想起裴昭帮过忙,便做了几?个虾鱼笋蕨兜叫人给他送过去,算是谢礼。

    这虾鱼笋蕨兜③算兜子种类里面风雅些?的滋味,主要成?分一目了然,有虾肉、有鱼肉、蕨菜、笋干。

    叶盏想起时下?百姓推崇清淡饮食的习惯和?士大夫阶层喜欢风雅的习惯,便觉得这一份礼物应当很对裴昭的胃口。

    精心做好兜子,装在食盒里,找了个专门跑腿给人索唤的闲汉,叶盏吩咐他送到裴府,便了了一桩心愿。

    谁知下?午时候倒是裴家老夫人派了管事来?送谢礼:“吃食送到。很合胃口。”

    叶盏问了一下?才知道那闲汉送错了地方,将吃食送给了裴老夫人。说?也奇怪,杏花巷住着两个裴家,怪不得能送错呢。

    宓凤娘也觉得这吃食好,便请叶盏再帮她做两份,要去送人。

    “送什么人?”叶盏纳闷,“该请的客人都请了吧,莫非还有什么漏请的人?”

    “当然是送里正。”宓凤娘回答。

    “那只用一份就好。哪里就要两份?”玉姐儿插话。

    “两份,原来?炭场巷一位里正,如今南角门一位里正,可不就是两份?”宓凤娘咂吧下?嘴,很是心疼银子,“好容易跟先前?那位里正搞好了关系,不成?想又搬家了,这人脉就用不上了。”

    “您要那人脉干嘛?”玉姐儿好笑,"我们家守法良民,又不指望里正能帮我们说?好话。"

    "当然是用来?助我上青云!在原先的坊里好容易升到了中等媒婆,如今要升迁还要指望着里正美言两句。"宓凤娘振振有词。

    好家伙,叶盏肃然起敬,竖起了大拇指。

    第070章 第 70 章

    一家人搬进?新居, 母慈子孝了还没?两天,与叶璃约定的期限已经到期。

    先前宓凤娘要叶璃离开师门,叶璃不大愿意, 叶盏从中调停,说定了要叶璃思索一段时日,转眼这?期限已经到了。

    叶璃先寻到叶盏与玉姐儿:“大姐二姐,我还是想跟着师傅。”

    这?些日子她想明白了不单单是帮助人的充实?感, 而?是正儿八经喜欢时妖这?个行?当。

    玉姐儿蹙眉:先前跟着时妖学巫术也可以说是入门的小学徒,以后改行?也不会影响户籍, 可今后要认真学习,只怕会真正入籍时妖。

    被?人歧视还是小事,哪天被?官府抓起来五马分尸可如何是好?

    “小妹,你当真想好了?”玉姐儿看着叶璃, 一脸担忧。

    “嗯, 想好了。”叶璃回答, “即使被?官府抓走,被?世?人唾弃,我还是有要时妖。”不是走街串巷骗钱的骗子, 而?是正儿八经延续上古大巫文化的时妖。

    叶盏比玉姐儿淡定一些, 她从到这?个家以来就为家里人脱籍拼搏,努力让家人脱离下九流的行?当, 却忘了问每位家人真正的喜好,只顾着把自己觉得好的部分给对方,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傲慢呢?

    自从意识到这?一点以后她面对叶璃的梦想就更加从容了。

    反而?安抚忐忑不安的姐妹俩:“我来想办法跟娘周旋。”

    宓凤娘虽然嘴上说接受了叶璃自由选择,还去给叶璃的师傅送过几次饭, 表达了对叶璃的支持,但实?际上三姐妹都明白, 一旦让宓凤娘知?道这?件事再无转圜余地,只怕她还要再阻拦一回。

    叶盏想了想,决定从叶璃师傅入手。也顺带查访下她老?人家为人处世?,倘若真的是个天花乱坠的骗子,那?叶盏便是拼着违背妹妹自由意志的危险也要把她拉离火场。

    叶璃师傅姓姜,上古八大姓之一,大隐隐于市,住在?汴京城里最繁华的巷弄。

    叶璃带路,一路给叶盏玉姐儿指点:"那?座高楼爬上去能见到皇宫呢。"

    叶盏看着 ,就觉得宋朝的官家仁慈,并没?有太多限制老?百姓,如若不然,拆了这?些楼驱逐 住户,百姓又能去哪里诉苦?

    一路上的居民都朝叶璃点头?致意:“见过小叶师傅。”

    叶璃虽然在?家不过是小童,可是在?这?里却煞有其事点头?致意,一副大师的样子。

    还有人不住送各色食物和礼物过来,这?个递过来一筐嘉庆子,那?个送两个鸡蛋:“小叶师傅,麻烦转交给您师傅。”

    叶璃一概不收,但拒绝的话术很熟练,一看就经常拒绝:“师傅说大家心意她领了,东西自己带回去,多积德行?善便是。”

    “您的腰平日里要注意保暖,这?样才不会重犯老?毛病。”

    转过小巷,到了一户人家门口,这?便是叶璃师父所?在?。

    小院很小,门口却很干净,杂草半点都无,屋顶的青瓦上连一点青苔都没?有,门口洒扫得干干净净。

    玉姐儿小声问:“是你平日里扫的?”做人徒弟难免要做家务,她知?道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妹妹干活又是另外一回事。

    “不是。”叶璃摇摇头?,“有时候是师傅,有时候是外面的住户。”

    看来这?里的住户都很尊重时妖,这?让玉姐儿和叶盏稍稍松了口气?,至少不用担心妹妹被?当地居民们人人喊打。

    等迈步走进?小院子,顿时觉得一股凉意扑面而?来。

    院里栽满了植物,蕨类从屋檐下垂落下来,槐树森然,笼罩住整个院子,树上鸟鸣不断,还有不知?名的动物似乎在?枝叶间拍打翅膀,明明是闹市,但外面的喧嚣一下就消失不见。

    玉姐儿小心拉住叶璃的手:“你每天怕不怕?”她光是站在?这?里就感觉不住冒鸡皮疙瘩,不知?道小妹是如何忍受的。

    叶璃摇摇头?:"不怕。"她从第一天来这?里就很莫名很喜欢这?里的一切。

    她在?门口脆生生问一句:“师傅,我两位姐姐过来了。说好来看您。”

    里头?应了一声,声音并没?有想象中一般苍老?:“进?来吧。”

    进?了正屋,先看到一面顶天立地的古董柜,每一格都放满了物品,让姐妹两人应接不暇。

    叶璃还记得指点:“那?是粟豆、富家土,那?是干蜥蜴,蜘蛛网。”

    “那?有什么功效?”

    “粟豆、富家土配合猪耳据说可以致富,蜥蜴能求雨和止淫妒。七夕女儿节将蛛网放在衣领内就能长记性。焚烧鸡毛消除瘟疫。”叶璃说得头?头?是道。

    桌上有个盘子还放着熟食:“那?是猪耳,还有鸡翅。”

    “那?……总不应当是吃食吧。”玉姐儿就算再贪吃,都不信将这?些食物与吃食联系到一起。

    “猪耳是致富用的,鸡翅焚烧可以用于呼唤疾风。”叶璃如数家珍。

    叶盏慢慢蹙眉:莫非这?个师傅当真是个江湖骗子?古人不明白,她还能别骗吗?站在?现代人角度这?些伎俩都是骗术。

    如果是这?样,那?她今天非但不会帮叶璃说服爹娘,而?会现场带走叶璃。

    怀揣着疑问,她走进了内堂。

    内堂的布置很简单,只有一桌几张椅子一围子榻,干净清爽,没?有任何多余的摆件和饰物,让叶盏想起红楼梦里宝钗雪洞子一般的房舍。

    姜师傅坐在?围子榻上,腰背挺直,体态很好,人看着也很年轻,面容更是像二十多岁的妇人,丝毫看不出来她是五十多岁的人。

    她看见几人进?来,笑?道:“坐吧。”

    叶璃笑?眯眯:“师傅,我姐姐们还是第一次来,能不能拆那?稀罕的上贡藕粉?”

    “拆便是了。”姜师傅带着淡笑?回答。

    叶盏稍稍放心,至少妹妹在?这?里没?被?虐待,看这?幅恃宠而?骄的模样,说明师傅平日里待叶盏不错。

    叶璃拆了藕粉,给姐妹几个泡上,要是往常玉姐儿肯定会品鉴美食,可这?会她双手捧着杯子,简直就像捧着荆棘刺,放也放不下,拿也拿不起来。

    还是姜师傅先开口:“适才在?外面你们听?叶璃解释,是不是心里觉得我是个走江湖的骗子。”

    她就这?么直白将姐妹俩心中的担忧说了出来,玉姐儿吓了一跳,赶紧摆手:“没?有,没?有,不是。”

    “我的确是这?么想的。”叶盏却大大方方承认了。

    玉姐儿差点急死,妹妹一贯成熟稳重,怎么在?这?当口忽然掉链子了?她老?人家可是时妖啊!你得罪了她,她给你下蛊施展诅咒怎么办?说不定连这?个门都没?出就会哪里疼。

    “姜大师,您别听?我妹妹瞎说。”玉姐儿疯狂找补,“她这?个人就是缺心眼梗脖子,有眼不识泰山。”

    一边疯狂扫视叶盏衣服上有没?有掉落的头?发丝,装作掸灰尘捡走了妹妹掉在?肩膀上的一根头?发,牢牢捏进?自己荷包里。

    可千万别丢下头?发与指甲,不然有了那?玩意儿更好诅咒!

    姜大师笑?起来:“这?话要看怎么理解。”

    “来求财的人,我会派他去不产粟豆的州府贩运粟豆,再在?路上千方百计讨好路遇的富人,到了以后将一船卖了,只留七粒拿回给我,富人见这?穷小子一路蓄意逢迎,要的只不过是一捧自家的土,便也有心指点他,会指点她顺利出售粟豆。”

    “等他贩运完粟豆后,空船上我又叫他装了一船猪回来。汴京城里两千万人口,猪肉每日宰杀无数,供不应求,他运进?汴京卖出,差价无数。我只吩咐他留七只耳朵。”

    “等他来见我时,我将七粒粟豆、七只耳朵和那?一捧土一起煮了,在?他额头?上抹两下,告诉他一定会富贵。”

    玉姐儿和叶盏对视一眼:这?能不富贵吗?

    一船粟豆和一船猪来回贩运的差价就已经不少了!再加上这?穷人倘若在?这?次闯荡中意识到做生意也不过要勇敢一些、熟悉了做生意的流程,再不济只在?两地继续贩运货物,那?顺理成章就能富起来。

    “日子久了就传出去说粟豆、猪耳朵、富家土合煮能使人富贵,可外人不知?其中缘由,只以为是奇闻轶事。”姜师傅不紧不慢解释。

    叶盏恍然大悟,既然这?样的话,倒也不算是骗子。

    “那?蛛网长记性是七夕民俗,至于蜥蜴止淫妒嘛,那?位夫人的丈夫作恶多端,处处欺骗良家女子,处处留情,却还贪恋妻子丰厚嫁妆,不愿意和离,家宅不宁,反而?寄希望于让我治好妻子的妒忌。于是我在?里面还加了一味药物,和蜥蜴粉一起磨碎,说是连吃三十天能使得妻子不妒忌。他兴高采烈吃下去,结果慢慢使他不0举,这?下不行?了,自此只能在?家守着妻子,妻子见他不出去厮混,自然不嫉妒了。”

    姜师傅慢条斯理喝一杯水:“这?怎么不能算是良方呢?”

    叶盏:6

    “还有焚烧鸡毛消除瘟疫,每每人家养鸡,万一得了鸡瘟,一个传一个很容易蔓延,此时焚烧鸡毛,大火将鸡舍上下清洗一遍,能减少鸡瘟的蔓延。”

    听?完姜师傅的逐一解释后,叶盏已经由刚开始的质疑变成了如今的佩服:这?里面哪一样不是科学?

    在?行?术做法时巧妙运用了心理暗示和情感宣泄,要不怎么说玄学是更适合中国宝宝体质的心理医生呢。

    又看向了叶璃:小妹这?含糊其辞的本领很适合去《走近科学》当编剧,翻来覆去保证能收视率飙升。

    姜师傅也略带责怪问徒弟:“你怎都不说清楚呢,吓唬住了你两位姐姐。”

    叶璃笑?嘻嘻解释:“这?不是想显得师傅厉害嘛。”只用粟豆、土和猪耳朵就能让人变有钱,这?还不厉害?

    姜师傅宠溺一笑?,并不责怪徒弟。

    叶盏便拿出食盒:“来您这?里拜访,带了几样食物聊表心意。”

    姜师傅看了看食盒:“是不是如果适才得知?我是骗子,这?食盒就不打算打开了?”

    叶盏点点头?,她还真想着原样带回去,骗子不配吃她精心烹饪的食物。

    姜师傅并不放在?心上,淡然一笑?,打开了食盒,拿起筷子问:“我能尝尝么?”

    叶盏点点头?,指着食盒里的食物介绍:“这?是凉拌鸡丝栝楼粉、这?是奶油橙玉生、这?是傍林鲜①。”

    这?三道菜都是时下宋朝的美食,只不过叶盏觉得太素了些,分别做了些改良:在?栝楼粉里加了凉拌鸡丝、在?橙玉生里加了奶油。显得礼物更郑重些。

    姜师傅先看向凉拌鸡丝栝楼粉。

    “听?闻您更喜欢吃素食,但只做栝楼粉显得太不郑重,便加了鸡丝算荤食,取用鸡肉的鲜美,倘若不喜可以绕开。”

    “我也吃荤腥,只是会素净些。”姜师傅干脆利落,就拿筷子夹起一块尝了尝。

    这?道菜是将栝楼根挖出来,浸泡后捣碎晾干,变成了粉食,平日里宋人会拿它跟粟米一起煮粥,叶盏则是将它凝固切成了条,类似凉粉。

    切好,加上撕好的鸡丝,一起凉拌,醋、酱油、花椒、复合调和水倒进?去,撒一把碾碎的干豆子,再摘两朵脆生生的香菜拌进?去,就成了这?道菜。

    姜师傅尝了口凉拌鸡丝栝楼粉,鸡丝一丝一缕非常入味,栝楼粉筋道,并不像有的店里所?做会碎成渣滓,吃起来嫩滑又弹牙。

    旁边还有辣味的蘸料,红油香辣,裹上了凉粉,尝完就觉滋味无穷。

    而?且用来凉拌的清爽醋味非常爽口,衬托得整道菜更加鲜美,姜师傅就问:“是柿子醋吗?”

    叶盏赶紧点点头?:“正是。柿子醋的滋味比米醋要更加清爽,适合夏日凉拌。”

    姜师傅点点头?,又看向傍林鲜。

    这?是时下文人们兴起的一种美食,挖上好夏笋盖在?米饭上,随后在?竹林边用竹叶干枯竹子点火小火慢煮。当然如今城里酒楼都是在?自家后厨制作,只要是用竹叶竹子烧火,并不拘泥于竹林。

    大米饭还热气?腾腾呢,雪白晶莹的大米一粒一粒颗颗分明,上面爬着的夏笋已经煮熟,也散发出清新的气?息。

    姜师傅尝了一口,大米已经在?炖煮中沾染上了竹子的清香,充满了清香,更增加几分风味。

    她吃了两口,闭上眼睛回味片刻,忽然开口:“这?是在?竹林边烧出来的。”

    “是的。”叶盏老?老?实?实?承认,“我做这?道菜时坐船去了德安公?庙,庙外面有好大一片竹林,她就在?那?里煮的饭。

    用了家里爹发明的防风炉,再在?小砂锅内提前放入做好的米饭,到了庙外竹林后请玉姐儿看着锅,自己去竹林里挥动锄头?挖一棵夏笋。

    庙里的小沙弥远远看见,并不阻止,反而?高兴鼓励她:“多挖点,够了吗?再多带些走。”竹子长久了根系会在?人们看不见的地下不断繁殖,有一天忽然破土而?出会将石板和地基冲毁,因此小沙弥们巴不得附近的人能尽快将这?块竹林挖光呢。

    刚挖出来的夏笋切块焯水去掉苦涩后,再放入砂锅同煮,玉姐儿在?等候过程中早就捡拾好了竹叶和干枯竹子,放入火炉中点燃。

    很快米饭锅里散发出好闻的香气?,等待熟透后叶盏便手套垫着将砂锅放入食盒,中间连砂锅盖都不曾打开。

    叶璃闻言倒吃了一惊,看了看姐姐,脸上有了孩童的无措,又有点感动,看着像要落泪。

    姜师傅致谢:“劳烦你费心了。”

    玉姐儿看着姜师傅吃东西,有点发馋,不过转年一想,如今是在?办正事,她可不是那?等没?轻没?重的人,因此低头?狠狠喝那?杯藕粉。

    最后一道橙玉生是甜点,宋朝的做饭是将雪梨切块用橙子泥搅拌,再加醋和酱,尝起来出乎意料并没?有任何黑暗料理的滋味,反而?咸淡适宜。

    叶盏则是在?上面减淡了醋和酱油的份量,又加了一份奶油。

    所?以橙玉生吃下口,雪梨的清爽、橙汁的酸甜、还有奶油的甜腻,一起交织在?一起,滋味很是适宜。

    里面还有淡淡的醋和酱油气?味,非但不奇怪,反而?衬托了雪梨的滋味,让雪梨更加清甜可口。

    几种食材依次尝完,姜师傅清清爽爽将筷子放到一边,感谢叶盏:“感谢你的心意,每一样食物都极其完美。”

    叶璃将食盒端了下去,又给师傅端了一碗茶,往香炉里扔了一把瑞脑香,好让屋内再次萦绕起淡淡的檀香味。

    “现在?可以说出你的来意了吗?”姜师傅喝着茶,老?神在?在?。

    玉姐儿吓一跳:这?个师傅可真是料事如神啊。

    叶盏倒不意外,这?位师傅神通广大,又熟悉人情世?故,想必自她们申请登门拜访的时候就已经看出来意了,再看这?位师傅坦荡荡,不像是心胸狭窄挟私报复的人,因此她大大方方说出自己的想法:“叶璃想继续跟随师傅拜师,但我恐怕爹娘不忍心孩子吃苦,所?以想与师傅您商量一个权宜之法。”

    “家人不愿……”姜师傅点头?,似乎在?沉吟。

    她的确很聪明,洞察人心,将叶盏粉饰的“不愿孩子吃苦”直接点明是“家长不愿。”

    衬衣片刻,姜师傅开口:“我们巫源自上古,一直延续下来,甚至在?势力衰微的汉朝汉高祖都曾设了晋巫、秦巫,九天巫、南山巫等守护四方的巫祝②。”

    “直到汉朝覆灭,巫与女子的地位便一直衰落,直至消失。”

    叶盏点点头?,玉姐儿一知?半解,不过也跟着点点头?。

    “原本既然家人不喜,就不用入我门。”姜师傅摇摇头?,“可我与徒儿相伴几年,生了几分师徒情谊,不免要相帮。”

    “既然叶璃真心喜欢,我便试着说服下她的母亲。”

    叶盏赶紧起身,行?了大礼:“多谢师傅。我母亲是担忧女儿,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还请师傅原谅她一片慈母之心。”

    姜师傅点点头?,并不放在?心上:“她给我送过点心,是个好人。”

    “再说单只看你三个女儿都教养得这?么好,便知?道做母亲的是个好人。”

    叶盏又与姜师傅商量了一些细节,这?才告辞。

    临出门前,姜师傅忽然开口:“《淮南万毕术》里有云,欲发不脱,梳头?洒千遍。”

    嗯?叶盏停住脚步。

    姜师傅又重复了一遍,指了指头?发。

    叶盏明白过来,随后感激不已:"多谢您的方子!"

    她最讨厌的就是掉头?发了,谁知?道师傅给指明了一条明路,回去之后一定要施行?起来,看看这?方子灵不灵验。

    姜师傅也不厚此薄彼,叫叶璃给玉姐儿装了一食盒山楂干和茯苓干:“此物最助消化,滋养脾胃,你平日里可以多吃些。”

    从姜师傅这?里出来,姐俩都收获满满。

    现在?便只等宓凤娘入彀了。

    宓凤娘这?天就觉得女儿们神神秘秘,这?个暗示她:“娘,最近我心神不宁,还做了噩梦想找人看看。”那?个说“说也奇怪,我也昨晚做了噩梦,是不是什么噩兆?”

    宓凤娘果然上钩:“我们自家有正经会看的,何必去外面花钱?”

    叶璃看了看却摇头?:“我能力赏浅,这?事还需要我师父亲自来看。”

    一来二去,将宓凤娘骗到了姜师傅处。

    烟雾缭绕中,宓凤娘皱着眉头?经过那?柜子粟豆富家土、干蜥蜴、蜘蛛网,眉头?蹙得更重了。

    只不过见着姜师傅还是很客气?。

    听?着她在?忙着念咒还主动搭话。

    姜师傅正在?写什么东西,嘴里念了一句:“神北行?!”

    宓凤娘凑过去,因着想让她老?人家免费给自家孩子解梦,很是热络:“姜师傅,怎么不见您加如律令?”

    生怕她听?不懂,还解释一句:“就是那?个急急如律令。”

    “那?是汉朝时官府发文时的术语,当时巫师发的咒语便跟随官府加了这?句话,以期能有如公?文一般的效力。”姜师傅一脸认真,说得有板有眼,“我们师门传承来自上古,不用加那?句。”

    宓凤娘套近乎不成功,又指着桌上的符:“姜师傅,您这?写得真好看,看着就是有大文化的人。”

    “这?是我们门派画的符,并不是文字,这?是天一星,这?是日月,王代表玉女,尸是人体中的三尸虫,”姜师傅认真给宓凤娘讲解。

    叶盏:……

    叶璃:……

    玉姐儿:……

    这?两人是真的说不到一起去啊。

    宓凤娘毫不气?馁,还赔笑?呢:“这?符好,画得好!您大可画一个生男生女符,保管能生男或生女,若是不灵保退钱。您想啊,这?么一来,可不是保赚钱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