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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81章 第 81 章

    在石凳上坐了会儿, 小歇片刻后,赵锦繁继续起身去寻楚昂。荀子微跟在她身旁,随她一起穿过假山林立的花园。

    两人沿石子走了好一阵,终于在后院芙蓉池畔找到了楚昂。楚昂独自坐在池畔大石上, 满脸消沉。

    荀子微看着赵锦繁撇下他, 小跑去了楚昂身边。荀子微没说什么, 跟着走了过去。

    楚昂抬头望向赵锦繁, 又朝他看了眼,似乎是在疑惑他怎么也在。

    赵锦繁忙向他解释道:“仲父也很担心你。”

    楚昂有?些出乎意料,愣了愣朝他投来“多谢关心”的目光, 荀子微避开了他的目光。

    赵锦繁看了眼站在她与楚昂中间的荀子微, 对他道:“朕有?些话要单独与子野说,劳您暂且回避。”

    荀子微闷声“嗯”了句,独自走去了远处过道。他静静站在过道中央,朝池畔望去,远远地看见?赵锦繁与楚昂坐在池畔大石上的身影, 楚昂似乎在同她倾诉什么, 她很认真在听楚昂说话。等楚昂说完,她才?缓缓开口。

    楚昂原本皱眉不展, 在听她说了几句后脸色转阴为晴,没多久唇畔有?了笑意。赵锦繁总是有?办法, 三言两语就让人高兴。

    也有?办法,一句话就让人心绪不宁。

    过了没多久,宋夫人顺着花园石子路寻了过来。她见?荀子微独自站在过道上,微微一愣, 向他行?过一礼后,问道:“不知君上可曾见?过我?家子野?”

    荀子微好心替她指明方向:“在池畔。”

    宋夫人谢过他后, 急忙朝池畔而去。池畔不再只有?赵锦繁与楚昂两人。荀子微看见?赵锦繁意味深长地朝他望了眼,他没有?回避,直直迎上她的目光。

    宋夫人好劝歹劝,把楚昂劝回了宴席上。定国公看见?儿子回来,嘴上没笑,但眉毛忍不住挑了挑。

    楚昂朝他哼了声:“我?是看在夫人的面上才?回来的,你最好不要太得意。”

    宋夫人见?惯了这?对父子间的争锋相对,无奈叹了口气。

    张永正与冯文和沈谏喝着酒,抬头瞥见?这?一幕,啧啧叹了句:“这?宋夫人也是位了得人物。”

    当年瀛洲一战,陆夫人身死敌营,定国公悲痛欲绝,整日借酒消愁萎靡不振。先帝赵庸为了弥补他失妻之痛,下旨重新?赐了个妻子给他。赵庸一惯昏庸,能想出这?种昏招一点也不奇怪。

    定国公根本无心续弦,陆夫人在他心里是不一样的,没有?人能代替。况且定国公府中还有?位出了名难搞的混世魔王。在这?种节骨眼上被?赐给定国公,谁都觉得宋成岚的日子不会好过。

    宋成岚带着女儿寡居多年,突然被?赐了个丈夫,也是莫名其妙。诚然她早年也的确仰慕过楚骁,但那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后来她与夫婿相守在边关,早就把楚骁抛到九霄云外了。

    当初赐婚时,有?人提议赵庸将柔蕙长公主赐给定国公,赵庸哪里舍得让自己?年轻貌美的胞妹跳火坑,又不知道听哪里胡诌来的,说宋成岚和楚骁有?过旧情?,想到把宋成岚赐给楚骁,还能落一个惠及烈士遗孀的好名声,就这?么干了。

    宋成岚稀里糊涂和楚骁成了亲。新?婚当晚,就和楚骁约法三章道:“大家都一把年纪了,没必要意气用事。你有?你的意难忘,我?有?我?的心上人,成亲后彼此互不干涉,把日子过好最重要。”楚骁当然应了。

    宋成岚把府里与陆夫人有?关的东西一一珍藏保管,日日监督楚昂读书?识字习武,温柔但严厉。她没有?逼楚昂改口喊母亲,只是说:“你的母亲是个英雄,我?也很敬佩她。没有?人能代替她,你可以喊我?夫人。”

    她不仅把府里打理得井井有?条,还借定国公府之势将自己?手中的田产铺子连翻了几十倍。除此之外,连带着还帮处理楚骁在外头的风流债,安抚他的红颜知己?们。

    诸位红颜知己?们都很敬服她,见?到楚骁可能还会摆摆脸色耍个小脾气,对宋夫人却不敢。于此同时,她还是维系楚骁与楚昂脆弱父子关系的纽带,没有?她在这?父子俩早已老?死不相往来。

    定国公楚骁亲切地称呼统管全府的宋夫人为:大当家。

    寿宴席上,冯文听见?张永那句感叹,有?感而发:“所以才?说楚骁这?死老?头命好。”

    冯文话音刚落,立刻遭到了他夫人的白眼和冷笑:“怎么?是你没他有艳福是吗?”冯文连忙缩在一旁,低头不语。

    沈谏摇头笑了笑,抬眼见?赵锦繁与荀子微也回了席位。

    张永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席间正巧说到娶妻的话题,他顺嘴道:“前些日子您去巡田不在朝中,西南那边要君上早日娶妻,被他给驳了。他说自己无意娶妻,西南那边急得不行?。”

    沈谏敛眸笑道:“你真以为是他不想吗?是他不能。”

    “您说笑了,这?天下还有?什么人是贵为摄政王想要却得不到的?”张永笑着笑着,不经意间瞥见坐在荀子微身旁的那个人,脸上笑容一滞,忽起了一身冷汗。

    赵锦繁随荀子微回了宴席,回去的路上荀子微似乎想同她说什么,但几度欲言又止,这?几日他总是这?副样子。

    席间,荀子微一直沉默不语,赵锦繁朝他望了好几眼,每回都见?他仰头饮酒。他平常是极少饮酒的,今日却饮了好些。

    寿宴在亥时左右散场,定国公夫妇照例为多饮不便于行?和路远不便回府的宾客备了留宿的厢房。

    赵锦繁见?荀子微饮了许多,关切问道:“您不要紧吧?”

    “不要紧。”荀子微道,“喝这?点不会醉。”

    只是稍借些酒意,他在心中对自己?道。

    赵锦繁道:“朕命人送您回厢房歇息。”

    “不要。”荀子微盯着她道,“要你亲自送。”

    赵锦繁叹了声,顺从他道:“好,送你。”

    话毕,跟上他的脚步,离开席间,穿过蜿蜒曲折的回廊和错落有?致的假山。

    来到僻静池畔,荀子微停下脚步,撤走了身后所有?侍从,只留下赵锦繁与他自己?。

    月色朦胧,在池上覆了一层潋滟光辉。

    荀子微垂眸静看了她一会儿。

    赵锦繁微仰头,问:“您似乎一直有?话想对我?说?”

    荀子微承认道:“对。”

    赵锦繁问:“您想同我?说什么?”

    荀子微道:“我?想问前些日子你答应给我?的好处,还算数吗?”

    赵锦繁笑道:“您说这?个?不是已经给了吗?您一直想停修天下宫观,我?做到了,对您而言不是一大好处

    吗?”

    她说着抬眸看向荀子微的眼睛,想得到他肯定的回应,却只听见?他渐快的呼吸声。他的气息带着些许酒味,眼睛却一片清明。

    “我?想要的好处不是这?样的,赵锦繁。”他紧盯着她道。

    赵锦繁听见?他唤出她的名字,眼睫颤了起来,身后是一池春水,她没有?退路。

    荀子微上前迫了一步,隐忍已久的话借着酒意脱口而出,像要撕毁她所有?的伪装。

    “你明明知道的。”他道。

    赵锦繁想,他说得对。

    她看见?他低头靠近她,她确定他想吻她。他就站在她近前,很容易就能捉住她的唇。

    荀子微明明能像在拔剑的时候一样,快狠准地对敌,但他却没有?。他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地往前,给了她足够逃掉的时间。

    赵锦繁仰头看见?天上的月亮,月色很美,一时迷了她的眼,让她忘了动?,也忘了思考这?是对的还是错的。

    意识迷离间,有?生人的脚步声自远处靠近。

    荀子微近在咫尺的唇没再往前,他闭眼遮起眸中汹涌欲色,克制地松开了她,站到了一旁。

    假山后传来楚昂与言怀真争执之声。

    “怎么又是你?你来这?做什么?”

    “我?有?事寻陛下。”

    “巧了,我?、也、是!”

    赵锦繁:“……”

    二人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同行?而来,在池畔看见?赵锦繁……以及站在她身旁不远处的荀子微,齐齐行?礼。

    楚昂暗暗瞄了荀子微一眼,心道:怎么他又在?

    言怀真低头行?礼,余光瞥见?赵锦繁脸上未褪去的红晕,想起了年初那晚她来见?他时的样子。他默了默,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忽听不远处又传来一人吟诗颂月的声音。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沈谏赏月漫步而至,见?池畔四人,若有?所思。他上前朝赵锦繁与荀子微行?过一礼,又抬眼看了眼楚昂和言怀真,笑道:“好巧,二位也来池畔赏月?”

    楚昂眉头紧皱:“怎么连你也来了?大周最闲沈相。”

    沈谏扯了扯嘴角,笑:“呵呵呵呵。”

    言怀真一脸正色,看向赵锦繁道:“臣并?非前来赏月,而是有?要事找陛下相商。”他语音一顿,道:“是关于年初那晚,臣来找您说的那件事。”

    听见?“年初那晚”四个字,池畔诸人神色各异。

    楚昂咬牙切齿满脸愤恨。

    荀子微抬眼望了眼赵锦繁微张的唇。

    赵锦繁的目光落在他们之中某个人身上,眼睫不停地颤。

    沈谏看了眼一脸正色却目光闪烁的言怀真,又看了眼生闷气的楚昂,还有?神情?不可言说的另外两位,心道:真是一场大戏。

    他笑看了楚昂一眼:“既然言书?监与陛下有?要事相商,臣等还是先行?回避为好。”

    楚昂想到那晚他所见?的一切,瞪着言怀真道:“要避你避,我?不避。”

    荀子微也没有?半分要走的意思。

    赵锦繁正想请走站在那不肯动?的两人,却听言怀真道:“不必回避,此事与在场诸位都有?莫大关联。”

    第082章 第 82 章

    明月悬在夜空, 池畔五人各怀心思。

    楚昂瞪着言怀真道:“说吧,到底是何?事?”

    言怀真道:“此?事说来话长。”

    荀子微看?了眼赵锦繁,道:“找个地方?坐下?再谈,站久了容易累。”

    沈谏指了指不远处的凉亭道:“不如去那吧, 坐着慢慢谈, 或可边谈边赏月。”

    “你还真有雅兴。”楚昂哼了声, 抬步朝凉亭而去。沈谏意?味深长一笑?, 跟上他的脚步。

    几人在凉亭圆桌前坐了下?来。

    赵锦繁拉上披风,遮住因坐下?而微微有些许隆起的小腹。

    她扫了眼坐在她周围四个男人,如果说那晚有什么事和眼前这四个人都有莫大关联, 大概就?是这四人在她腹中孩子诞生那晚, 都来过她殿里。

    当晚她应付了好半天?的仲父,此?刻正坐在离她最近的地方?,衣料似有似无擦过她的,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赵锦繁眼微垂,想到当晚她坐在榻边, 垂眼看?向自己月退间。孩子父亲正埋首在那。她问他为什么要亲那里, 他再这样,她快忍受不了了。

    他说仔细研习过书籍, 就?是要她忍受不了才好,花间垂露更多方?能更好地容下?他, 不至于因此?而过分疼痛。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研习了这种东西?原本只是彼此?相拥罢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事情就?从?相拥到亲和吮,一点一点变成了要容下?他的地步。

    那夜有雨,淅淅沥沥。打?湿的被单被他扔在青石地砖上。她抬眼见他额上青筋浮现, 克制到了极点,汗水顺着他脸侧滑落, 尽管她已经够润泽了但他实在有些惊人,疼得她伸手扯住幔帐。幔帐晃了一阵,她觉得自己开始变得不对劲,咬着唇忍耐着不叫出声,就?快要控制不住时,他脸色忽一沉。

    “对不起,是我高估了自己。”

    她愣了愣,见他似乎很低落,安慰了他几句,心想结束了,晕晕乎乎从?榻上起身。他猛然从?身后紧抱住她,重新捉进?幔帐之中。等到再次结束的时候,她嗓子哑了。他搂着她,大手落在她小腹上说这里边有他留下?的东西。现在想来他确实留了,不过不是东西,是女儿。

    他走后,紧接着她见了言怀真。言怀真拿着封信来找她,似乎是有要事。

    赵锦繁想今日言怀真要说的事,应该与那封信有关。她抬眼朝言怀真看?去,等待着他开口。

    楚昂留心看?着赵锦繁,见她坐在那不知怎的红了脸,目光含水地看?向言怀真,心里冒起一簇簇的火。

    那天?,她说有事找他,请他抽空来一趟。他夜里从?军营训练完回来,赶去了紫宸殿。走到殿前就?看?见言怀真从?殿里出来,满脸通红,鬼鬼祟祟。

    这个样子他再熟悉不过了,从?前他老爹出去偷香被宋夫人逮个正着的时候,就?是这副心虚到不行的样子。

    他立马冲进?殿里,就?见赵锦繁坐在书案前,一副欲语还休的样子。她见了他,刚想站起身走到他身旁,忽又似想到了什么,脸红得不行,重新坐了回去,并拢膝盖一动不动。

    他感到奇怪,盯着她看?了会儿,发现她颈间若隐若现的红印,顿时心如油煎。这种印子他在他母亲身上见过,每次他老爹从?她房里出来,她身上就?有。

    想到方?才言怀真那厮的样子,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想到这,楚昂又狠狠瞪了言怀真一眼。

    言怀真莫名其?妙,皱了皱眉。

    沈谏对楚昂和言怀真之间的暗斗不感兴趣,只抬眼看?向了荀子微。满脑子都是先前赵锦繁问他年初那晚和他切磋琴技之事。

    他那阵子根本没去过紫宸殿,何?谈与她切磋琴技?他猜测此?事与荀子微有关,但荀子微口风紧得很,他探查不到半点与那晚有关的事。

    也不知道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陛下?会误以为,那晚与他切磋了琴技,还切磋了许久。

    提到切磋琴技,陛下?为什么想到的是他,而不是荀子微?

    虽然不想承认,但荀子微在音律上的造诣的确比他高出那么一点。听说他从?前在西南赛琴,斗倒了一众琴师。

    荀子微瞥见沈谏探索的眼神,朝他扬唇一笑?。

    沈谏:“……”

    荀子微未再看?他,对言怀真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他有什么要说的可以开口了。

    言怀真向赵锦繁询问道:“需要臣从头说起吗?”

    赵锦繁向他点头。

    言怀真得了她首肯后,开始说道:“事情要从?年初说起,自去岁起我便着手开始整理?记录大周历年战事纪要,年初那会儿刚整理?到与北狄相关的内容。于是便翻阅了藏经阁内

    ,所有与此?相关的藏书,结果发现了一件事。”

    楚昂瞥他:“什么?”

    言怀真道:“所有记载北狄与大周战事的书册都缺失了同一页内容。”

    沈谏问:“哪一页。”

    言怀真道:“从?前后内容来推测,缺失之处原本该用来记载十余年前议和一事。”

    赵锦繁听到“议和”两字,脸色微变。荀子微想到了什么,静默注视着她。

    沈谏道:“所有书册都失去了同一页,必然不是巧合,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楚昂轻嗤道:“想弄清楚此?事又有何?难?只需找到十余年前负责管理?这些书册的官员,一问便知。”

    言怀真道:“你说的不错,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但这已经不可能了。”

    楚昂道:“什么意?思?”

    沈谏道:“因为当年负责统管史册的官员,正是言书监的老师,到去岁底还在吏部任职的柳尚书。”

    言怀真垂眸,藏起眼中哀色,道:“不错。说来不巧,当我带着书册前去拜访老师之时,却见府门外挂起了白灯。一问才知,老师于我前来拜访前的那夜,突发急症去世。”

    楚昂道:“急症?”

    言怀真道:“是心疾,我验了死因别无可疑。”

    沈谏道:“或可问问其?他接触过那些书册的官员。”

    言怀真摇头道:“这些前辈大多都已故去,或是上了年纪,受病痛煎熬,记不清前尘往事了。”

    “人为什么要想尽办法抹去某件事存在的痕迹,最大的可能就?是他想隐藏什么,至于老师到底想要遮掩什么,我想大概无法有答案了。但……事情很快出现了转机。”

    “师母在整理?老师遗物?时,从?他过去穿过的衣物?中,找到了一封奇怪的信。”

    楚昂疑惑:“奇怪的信?”

    言怀真从?袖中取出一张陈旧的信纸,放在圆桌之上。

    楚昂就?着亭旁禅灯的幽光,朝信纸望去,见信上的字大多都糊成一团,无法辨认字迹,凑近仔细看?,才能勉强从?信上辨认出几个字来。

    言怀真道:“这封信年代久远,似乎曾经沾过水,上头的墨都糊开了,加之这封信发现时与信封粘在一起,分开后更加无法辨认上头的字了。”

    “少将?军应该也看?出来了,这封信的信纸是军中常用的绿笺。隐约能从?信上,辨出‘议和’两字。”

    沈谏道:“柳尚书将?身边所有与当年议和相关的痕迹都抹得一干二净,唯独留下?了这封与议和的信,也难怪言书监觉得这是封奇怪的信。”

    言怀真道:“这一点的确很奇怪,但真正让我在年初那晚匆忙去见陛下?的理?由,并不是这一点。”

    沈谏忽笑?了声:“哦?年初那晚言书监也去见过陛下??”

    他着重突出了“也”字,顺便瞟了眼荀子微。

    楚昂双拳紧握,看?向言怀真怒道:“那晚你做过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沈谏掩唇遮住笑?意?,对自己添的这把火甚是满意?。

    言怀真皱眉,他能做什么?看?到楚昂那副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的样子,言怀真实在忍不住,道:“也许你以为的那件事并非我所做,而是……他人所为。”

    楚昂道:“他人?哪个他人?”

    凉风吹过,赵锦繁一阵咳嗽,咳嗽声起,凉亭中忽然静得可怕。

    沉默过后,荀子微看?向言怀真道:“言卿,你继续。”

    言怀真应了声是,继续道:“当时我将?这封信仔细处理?过后,信上能辩出的字更多了些。”

    他指着信道:“能确定辩出的有,‘议和’,‘金’,‘失窃’,‘我’,‘罪大恶极’这几个字。以及信的署名那一处,留下?的半个偏旁‘冫’。”

    “当年大周在前线失利,迫不得已与北狄和谈,北狄虽势猛,但继续打?下?去,后方?粮草补给未必能跟上。于是北狄人便答应与大周议和,但要求大周向他们献上议和金。”

    “情势所迫,大周只得答应北狄所提出的要求。但议和途中却出了大岔子,议和金失窃。此?案一直悬而未决,多年来一直有传闻说,是大周出了内鬼监守自盗,但事实究竟如何?却不得而知。”

    “我不明白此?人为何?要将?自己的罪行写在信中,倘若这封信上所言为真,那么写下?这封信的人,信上的这个‘我’,很可能就?是议和金失窃案的真凶。”

    第083章 第 83 章

    “信上内容事关?重大, 于是我立刻求见了陛下。”言怀真看向楚昂,“那晚我到殿中也仅仅只?是为了此事。”

    楚昂哼了声,别过脸去。

    沈谏道:“‘议和’,‘金’, ‘失窃’, ‘我’, ‘罪大恶极’这几个字同时出现在?信中的确可疑。但仅凭这么一封看不清字迹, 又残缺不全的信,恐怕很难从中找出些线索。再加上这信上笔迹如此模糊,根本无法?作为指认嫌犯的证据。”

    言怀真道:“不错。所以我与陛下商议过后, 决定先?不声张此事, 只?暗中查访,待有头绪之?后再另做打算。”

    赵锦繁闻言用力点了点头,心想?原来如此。荀子微瞥见她的反应,觉得她明明失了忆却还要?硬装记得的样子煞是可爱,忍不住轻笑了声。

    楚昂瞥了言怀真一眼:“这么说你?今天来找陛下, 是有头绪了?”

    言怀真道:“没错。这三月来, 我翻阅各类相关?记录,又走访询问了不少当初亲历议和金失窃一案的人, 摸清了些事。”

    沈谏饶有兴致:“说来听听。”

    言怀真道:“十四年前,大周与北狄相约在?两国交界之?地灵州, 交付议和金……”

    灵州是从前他祖父荀老将军殒命牺牲的地方。赵锦繁在?听言怀真提到“灵州”时,朝荀子微看了眼,见他神色如常,松了口气。

    荀子微察觉到她的目光, 回看了她一眼。

    赵锦繁忽觉藏在?圆桌下的手旁传来微痒的触感,身旁人的手背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 似乎正试探着想?要?贴近。

    她微愣,睁圆了眼望向荀子微。荀子微一脸正色,看上去正耐心听言怀真说话。

    她以为是自己想?多了,却不想?下一瞬手被身旁人悄然扣住,很快十指交握,掌心传来熟悉的温热。

    言怀真还在?继续道:“护送议和金的队伍,将一万两黄金送至灵州府,锁存府库,派人严加看守,等候次日交付于北狄。谁知当天夜里,府库遭了贼,议和金被人盗走,下落不明。”

    “关?于窃贼的线索有三,一是贼首极为熟悉灵州府库,我军部?署以及当地地形。二是负责看守议和金的一位将领在?临死前,扯下了贼首的面罩,在?看清贼首真容后惊呼了一声:‘是你?!’显然这位贼首是自己人,并且是那位将领熟识之?人。”

    沈谏道:“那第三点呢?”

    言怀真道:“第三点并未被案卷记录在?册,是我在?走访当年亲历者时偶然得知。当年那位贼首在?逃跑时,被一位巡逻的士兵拿尖刀刺穿了后背,虽不至于致命,但留疤是一定的。”

    楚昂愣道:“这么重要?的线索为何没被记进线索?”

    言怀真道:“那位士兵在?刺伤贼首后,亦被贼首所杀,无法?开口言说其?遭遇了。但他刺伤贼首这一幕,被当地一农妇目击。那位农妇并不知贼首窃走了议和金,只?知贼首异常凶狠,见人就杀,她害怕去报官被打击报复,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直瞒而不报。直到去岁离世前,才同儿女把话说明了。不过当时那位士兵刺中了贼首背后哪块地方,因为年代久远,她实在?记不清了。”

    楚昂道:“仅凭这些线索,想?要?找到当年那位贼首也很难。”

    言怀真道:“但我想?这个人,很有可能现在?就在?这座玉泉山庄之?内。”

    沈谏更来兴趣了:“哦?”

    言怀真指着先?前那封信道:“这封告罪信的署名那一处,留下了半个偏旁‘冫’。正巧,当年负责护送议和金与北狄人和谈的三位官员,名字中皆有‘冫’。这三人也是老师多年挚友,交情深厚。”

    沈谏问:“哪三位?”

    言怀真犹豫着朝楚昂看去,暗示此人与楚昂关?系匪浅。

    楚昂想?到了什么,脸色一沉,道:“说。”

    言怀真道:“第一位是沈相的恩师,当年身为一国宰辅的冯文。”

    沈谏闻言神色未变,似乎早料到了言怀真会?说出这个名字。

    “第二位是当年的镇北大将军傅凛。至于第三位……”言怀真语音一顿道,“则是定国公?楚骁。”

    定国公?楚骁,表字净之?。当年老定国公?为其?取字为净之?,是望其?能扫净敌军,还大周一方净土。

    “不可能是老头干的!”楚昂当即驳道,“虽然他这个人又色又讨人厌,但有一点谁也诋毁不了。”

    “他对大周绝对忠诚。”楚昂无比郑重道。

    一直在旁未出声的荀子微,在?此刻开口:“这一点,我同意?。”

    楚昂听见荀子微认同自己,朝他投去“感谢”的目光。

    荀子微淡笑了一声,紧了紧在看不见的圆桌底下与人交握的手。

    赵锦繁低头,觉得自己没脸见楚昂,心下羞耻万分,指甲掐了掐荀子微的手背,暗示他放开。

    谁知他以为她在?回应他,反而越握越紧了。赵锦繁无奈,只?好抬脚向他踢去。

    这一踢,荀子微没什么反应,沈谏皱眉闷哼了一声。

    赵锦繁:“……”

    踢错人了。

    沈谏朝圆桌下看了眼,看见了对面那个男人不安分的手,呵呵冷笑了几声。

    言怀真朝沈谏看去:“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荀子微平声道:“没什么,这圆桌太小,坐不下那么多人,方才我的脚似乎不小心撞到了沈卿。没大碍吧?沈卿。”

    沈谏:“……无……碍。”

    赵锦繁的头低得更下了。

    楚昂分析案情道:“如果说,那三人之?中谁最?可疑,毫无疑问一定是冯文。”

    沈谏盯着荀子微道:“少将军所言极是,论手段卑劣,无人能及得上他。对吗?君上。”

    荀子微垂眼看向自己正紧握不放的那只?手,应道:“嗯。”

    沈谏:“……”

    楚昂道:“哪有像你?这样说自己恩师的?”不过想?到他过往那些遭遇,觉得他骂冯文几句也应该。

    “不过表兄,你?从不在?背后说人不是的,今日怎么也跟着应和上了?”楚昂看向荀子微。

    荀子微看向赵锦繁,见她脸上浮起两朵别扭的红云,默了默,松开了紧握着她的那只?手。

    “对不起,我……今日饮多了。”他认真道,“下次不会?再那么过分。”

    赵锦繁垂眸,抿了抿唇道:“还是说正事吧。”

    楚昂道:“这不是正说着吗?”

    赵锦繁:“……”

    沈谏扯了扯嘴角,道:“其?实要?想?弄清楚到底是谁,也不难。若那农妇所言属实,只?需看看那三人背上谁有被尖刀刺穿过的痕迹,便可分晓。”

    楚昂皱眉:“这如何看?扒了他们衣服不成?”

    言怀真道:“这几人皆是朝中重臣,地位非凡,更何况议和金失窃一事尚未有定论,如何能随意?扒人衣服?这么做实在?无礼。”

    沈谏笑道:“这个很容易,冯文那边交给?我。”话毕,他挑眉看了楚昂一眼:“至于定国公?……少将军,你?没问题吧?”

    听见沈谏说容易,楚昂自不甘示弱,哼了声道:“当然,我会?证明老头绝对清白。”

    “那傅凛那边,又如何说?”楚昂顺便问道。

    赵锦繁一手支着下巴,思?考着对策。

    荀子微抬眼道:“我来。”

    *

    玉泉山庄后院,春泉居。

    冯文喝饱了美酒,正优哉游哉坐在?温泉池边上泡脚,忽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抬眼一看,见自己最?得意?的门生沈谏前来拜访。

    “你?来了,这么晚什么事?”冯文朝他一笑,“是又想?到什么捞钱的好法?子了?”

    沈谏向冯文行过一礼后道:“不是,我是来求见师母的。”

    冯文眉心一蹙:“你?找她做什么?”

    沈谏道:“老师放心,我绝不是来向师母告密你?在?外养……之?事的。”

    冯文假咳了几声:“那就成。”

    沈谏笑了笑,入屋求见了冯文的夫人,并向她传达了几句话。

    不久后,春泉居温泉旁传来冯文的惨叫声。

    “没有,没有!我绝对没去过那种地方,我发?誓!什么?在?我背上留了唇印?没有的事!诶,诶诶夫人别扒,我自己来,自己来。你?看吧,冤枉啊,这个真的是冤枉!”

    “这个是冤枉的,还有哪个不是冤枉的?说!”

    “……”

    温泉池旁,冯文和他夫人正纠缠,沈谏站在?一旁,看清了冯文的后背,微微敛眸。

    *

    另一头,楚昂站在?他老爹院前,来回踱步迟迟未进去。

    里头宋夫人听见动静,出来一探,见是楚昂,意?外道:“子野,你?怎么来了?”

    楚昂撇开头不看她,道:“碰巧路过罢了。”

    “哦,这样啊。”宋夫人看破不说破,笑道,“来都来了,不如进来坐会?儿……你?父亲见你?过来,必定欢喜。”

    楚昂勉为其?难道:“行吧。”顿了顿,不忘添一句:“看在?夫人的面上。”话毕,他终于迈出步子进了院里。

    定国公?楚骁听宋夫人说自己那“不孝子”深夜来见自己,愣了好半天没回过神来,抬头朝天望了眼。

    楚昂慢悠悠走来,装模作样路过他老爹屋里,往里望了眼,见屏风旁摆了换洗衣物,掩唇轻咳了几声,看向他老爹,问道:“准备泡汤啊?”

    定国公?挑了挑眉:“啊,对。”

    楚昂想?了想?,别别扭扭地开口道:“我正好闲着,就……随手替你?擦个背吧。”

    定国公?再次愣住,回过神来,又朝天上望了眼。

    楚昂瞪他:“你?看天做什么?”

    “可惜了,现下是夜里。”定国公?道,“要?不然我真想?看看,这天上的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了?”

    楚昂:“……”

    第084章 第 84 章

    楚昂嫌弃地看了他老爹一眼?:“别废话, 快点?脱。脱了我好?替你擦背。”

    定国公狐疑地看了楚昂一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朝破天荒前来尽孝的楚昂摆摆手,道:“不?必你了,你出去吧。”

    楚昂嘴角一僵:“你到底脱不?脱?”

    定国公朝他道:“嘿, 我还?就不?脱了。”

    “不?脱也得?脱……”楚昂忍无可忍, 直接上手, 气得?定国公直骂他“不?孝子”, 父子俩扭打在一起,宋夫人连忙赶来劝阻。楚昂趁着他老爹分心去搭理宋夫人的功夫,用力扯着他老爹衣领往下一拉, 定国公的后背倏然间暴露在他眼?前。

    看清自家老爹后背的那一刹, 楚昂惊愕不?已,瞳孔骤然缩紧,整颗心如坠冰窖,不?敢置信地瞪着定国公道:“难道真是你?”

    “我什么?”

    “盗了议和金!”

    定国公被楚昂扯得?坐倒在地,扶着宋夫人站起身来, 闻言怒道:“臭小子你胡说什么呢?”

    楚昂盯着他左后背上被尖刀刺穿的疤痕道:“不?然你怎么解释你背后这?伤?”

    定国公嘴硬不?肯说:“关你屁事?”

    楚昂怒不?可遏:“你……”

    眼?看着父子俩又要吵起来, 宋夫人连忙上前将两人拉开,劝道:“好?了, 有话好?好?说。”

    她说着,吩咐随侍备茶, 把父子俩拉到圆桌旁坐下,温声询问楚昂到底发生了什么?在听楚昂说清来由后,摇头?笑?道:“你父亲怎么会做那种事?”

    楚昂睁抱着胸冷哼一声,瞥他老爹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但这?老头?不?肯好?好?解释,烦死人。”

    “你管我!”定国公板着脸顶了他一句。

    这?父子俩针尖对?麦芒, 谁也不?肯让谁,最后还?是宋夫人开了口道:“你父亲背后这?疤,并非是在护送议和金时所伤。当年大周连连战败,你父亲不?得?转至瀛洲与北狄进行攻防战。”

    “这?一战至关重要,倘若败退,失去了瀛洲这?块战略要地,大周等同于被北狄

    人扼住了喉咙。再加上连战连败,大周军士气颓靡,急需一场胜局来挽回颓势。”

    “你父亲苦守瀛洲,与敌军厮杀月余,终于赢下了这?一仗,可赢下这?一仗的代价太大了。昔日繁荣的土地浸染了鲜血,死伤无数,哀嚎遍野。你的母亲,你的叔伯皆在瀛洲牺牲,包括你父亲自己,也险些丧生于此。”

    拼尽一切,守住了那方?土地,明明立下大功,回到京中得?到的却是国君一场鸿门宴。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勇略震主者身危,功盖天下者不?赏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说不?心寒是假的,但很快北狄欲破祁州南下,倘若真让敌军得?逞,南下渡了黄河后果不?堪设想。你父亲放下心中芥蒂,急忙奔赴前线对?敌。”

    “敌军此次来势凶猛,根本不?给人喘息的机会,大周军处于劣势,很快就要招架不?住。祁州城内伤亡惨重,人心涣散,你父亲手下一名副将实在撑不?下去了,劝说你父亲撤退。他说国君不?仁,不?值得?他们?为?其卖命。”

    “但你父亲没有退。因为?他知道如果他这?一退,以后脚下这?片黄土就不?再是大周领地,站在这?片土地上的大周子民,都要对?北狄人低头?哈腰。国门若破,国将不?国。最后他留下一句话,就毅然决然冲去了前线。”

    楚昂道:“哪句话啊?”

    宋夫人正要回答,定国公红着脸咳了几声,阻止了她。宋夫人摇头?笑?笑?,没再答下去。

    楚昂哼了声,虽然他老爹不?肯告诉他,但他隐约猜到了是哪句。有一年他以为?自己再也回不?来了,留给他与母亲的绝笔里曾提过一句——

    “将士许国,身死而无悔。”

    宋夫人接着道:“你父亲背上这?刀上便是祁州那一战留下的。那一战北狄人没讨到好?处,但大周也实在撑不?下去了,粮草将尽,兵力不?济,无奈之下只能放下大国威严,与昔日臣服于自己的蛮夷议和。也就有了之后议和金那事。”

    楚昂看向自己老爹:“难怪那阵子你整日不?肯见我,原来是在养伤。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定国公撇开头?去:“有什么好?说的。”

    宋夫人道:“那会儿陆夫人刚走了不?久,你父亲怕你更伤心,不?敢告诉你。”

    楚昂瞥了他老爹一眼?,突然觉得?他老爹顺眼?了一点?。

    楚昂支着下巴道:“这么说来,议和金失窃一事,果然还?是冯文最可疑。”

    定国公沉思片刻后道:“说起这?个?,我记得?冯文背上也有刀伤,好?像就是去送议和金那会儿受的伤。”

    楚昂道:“那就是他没错了。”

    定国公犹豫:“不过……”

    楚昂道:“不过什么?”

    定国公嘴角一抽:“冯文说他自己背上这?伤,是晚上出去解手,不?幸在茅厕遇到强盗打劫,逃走的时候被刺伤的。”

    楚昂:“……”

    *

    玉泉山庄后院,春泉居。

    冯文摸着脖子上被夫人挠破的地方?“嘶”了声,怒目瞪向自己的得?意门生,叱道:“看看你干的好?事!”

    沈谏无奈摊手:“我这?也是为?了老师您的清白着想。我看您还?是好?好?说说您这?背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免得?被误会成是窃走议和金的贼首。”

    冯文冷笑?了几声道:“你倒是挺信任我。”

    沈谏道:“老实说您这?人坏得?很,不?过尚算有那么点?底线。如若不?然,我也不?可能还?有机会爬到今日这?位置。”

    冯文道:“你这?到底是夸我还?是损我?”

    沈谏笑?道:“当然是夸您。”

    冯文长?叹了一声,想起了那段不?堪的岁月。

    当年大周被迫与北狄议和,他与楚骁、傅凛三人负责护送议和金与北狄人和谈。

    那会儿楚骁重伤刚愈,身体虚弱。傅凛为?人刚直,又是那副一根筋的愣头?青脾气,一看就北狄人就两眼?冒火,杀气腾腾。

    与北狄人洽谈议和事宜的重任自然而然落到了冯文身上。冯文每天跟北狄人摆笑?脸,摆得?嘴都抽了。

    当时北狄人不?仅要议和金,还?要求大周割让沃城。沃城地处西北,大漠黄土,风光瑰丽,又是大周连接西域及北方?各国的陆上通路,岂能割让?北狄人简直痴心妄想。

    为?此冯文据理力争,咬死不?肯松口。北狄人看来硬的不?成,就来软的。那天夜里,趁他去解手之际,把他“请”去了营里品茶。

    茶的味道不?怎么样,但他们?还?摆了几大箱金银珠宝在他面前。冯文自问,这?世上实在没有比金子和权力更香的东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北狄人告诉他,只要他稍稍在沃城一事上松口,这?笔金子就是他的,不?仅如此,如果他们?经常合作?,过后他还?会有更多好?处。

    “你不?就最爱这?些东西吗?”北狄人说,“我们?什么都能给你,好?好?考虑考虑。”

    满地的金银珠宝在烛光下璀璨生辉,冯文痴痴地望着,对?北狄人道:“这?还?用考虑吗?我当然……”

    “不?需要。”他自己也没想到,这?三个?字他能说得?那么斩钉截铁。

    那天晚上冯文很想撤下笑?脸,对?北狄人喊一声“滚”字,但他没那么做,议和事重,不?可意气用事。

    北狄将首见他不?屈,褒扬了他一番,放他走了。明面是这?样,但半道又暗中派了人截杀他。冯文险些丧命,好?在傅凛见他不?见踪影出来寻他,危急时刻,救了他一命。

    本来他对?傅凛这?种为?人刚直,又一根筋的愣头?青没什么好?感,但那次过后,也算有了过命的交情,成了生死之交。

    冯文道:“我这?背上的伤,就是那会儿被北狄人截杀时落下的。可惜后来议和金失窃,沃城……哎,罢了不?提了。”

    “当时我在朝中树敌甚多,若是知道我曾被北狄人请去品茶,指不?定要怎么编排我。赵庸又不?是什么明君,指望他能体谅就怪了。未免节外生枝,我就把这?事给瞒下了。”

    他瞥了眼?沈谏道:“你们?要是不?信,就去问傅凛,他最老实从不?撒谎。”

    *

    几人在凉亭分别后,荀子微前往秋水居寻傅凛。赵锦繁紧跟在他身旁,随他一道。

    两人走在花园石子路上,荀子微看向身旁人:“你……想跟我一起?”

    赵锦繁道:“嗯。”

    荀子微唇畔微扬:“好?。”

    赵锦繁掩唇轻咳了几声道:“别误会,只是因为?您今日饮多了,方?才在宴席上答应要送您回厢房。傅凛的秋水居离您歇息的院子不?远。等处理完这?事,我会依约顺道送您回去。”

    荀子微脚步一顿,站在她身前,挡住去路,高?大的身影落在她脚边,垂眸凝着她道:“如果,我是说如果……”

    赵锦繁微仰头?,对?上他的眼?睛:“如果什么?”

    荀子微答她道:“如果我想误会呢?”

    第085章 第 85 章

    赵锦繁盯着他的眼?睛, 看见他瞳仁里映满了自己,笑?道:“好吧,您误会得对,我想?跟着您, 并非只是因为答应了要送您回去?, 还有别?的理由。”

    荀子微安静地站在她身前, 等待着她说出别?的理由, 喉结上下滚了滚,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赵锦繁从袖中摸出那封信,道:“朕留意到这封信的信纸有些特别?。”

    荀子微默然, 末了叹了口气, 释然一笑?,低头耐心听她讲信的事。

    赵锦繁道:“表面上看这封信的信纸是军中常用的绿笺,其实不然。还有一种书香世家爱用的蓝笺,纸质同绿笺相似,十几二十年前时兴过一阵, 常为有情男女传情所用, 后来因为在这种笺上写字不易干容易糊,久而久之这种笺也就不为人常用了。其实这封信所用的信纸并非军中常用的绿笺, 而是蓝笺。因为这封信距今年代久远,信件泛黄, 使得原本偏蓝的笺纸看上去?成了绿色。”

    从前她母妃枕下藏着她父皇曾写给她的情诗,那些情诗就是写在蓝笺上的。赵

    锦繁想?起如意跟她提起过,在失忆前的那一天?,她去?查看了母妃的“遗物”, 动过那些蓝笺。想?来应当?是在那时察觉到了,言怀真给她看的那封信所用的信纸非绿笺而是蓝笺, 想?要进一步对比确认。

    “当?年负责护送议和金的三位重臣中,只有傅凛出身书香世家。所以我想?三人中最有可能与这封信有关的人,会是傅凛。”赵锦繁看向?他道,“这一点?您大约也想?到了,所以才会想?要去?见见傅老将军吧。”

    荀子微道:“你说的不错,我的确怀疑傅凛,但并非是因为信纸。”

    赵锦繁道:“嗯?”

    荀子微道:“而是因为写信用的墨味道很熟悉,是徽墨掺了鸽血的味道,这种做法现下很罕见,因此?鲜为人知,但十余年前的镇北军极喜用这种墨。傅凛正是镇北军出身。”

    赵锦繁又道:“还有一点?,朕觉得不合常理。”

    荀子微道:“你是想?说,这么重要的信,柳尚书既不销毁也不锁藏,就这么随意和旧衣摆在一起,不合常理。”

    赵锦繁笑?道:“您说的正中我心。”

    “走吧,去?见傅凛,所有疑问都会有个?答案。”荀子微对她道。

    *

    玉泉山庄,秋水居。

    月色之下,傅凛正于院中练剑,只见他剑锋扫过之处,片叶不剩,剑气煞是凌厉。傅凛正专注,忽听身后传来一阵掌声,循声望去?,见赵锦繁与荀子微结伴而来。他忙收起剑,上前行礼:“老臣见过陛下,君上。”

    赵锦繁请他免礼:“傅老快请起。”

    荀子微低头在她耳边道:“一会儿站远些。”

    赵锦繁看荀子微抽出腰间软剑,了然一笑?应了声:“好。”

    荀子微朝她微一挑眉,道了两个?字:“三招。”

    很快,院中寒光乍现。荀子微以讨教切磋为由,与傅凛比剑。赵锦繁顺着他的招式数数:“一……二……”在数到第三下的时候,院中声响戛然而止。

    赵锦繁自远处望去?,隐约看见傅凛背后衣料碎了一地,傅凛与荀子微说了些什么,行过一礼后,进屋换衣服。

    她朝荀子微走去?:“是他吗?”

    荀子微摇了摇头道:“不是他。傅凛的后背有许多多年征战沙场留下的伤疤,剑伤、划伤、鞭痕,但没有被尖刀刺穿过的痕迹。”

    赵锦繁叹了口气道:“不过我想?,那封信应当?与他有所关联。”

    荀子微“嗯”了声,无奈一笑?:“关于这一点?他方才同我说了,那封信确是他所写,但与议和金失窃无关,与他夫人有关。”

    赵锦繁愣道:“他夫人?”

    荀子微收起剑,缓缓与她道来,这个?美丽的误会。

    *

    傅凛出身书香世家,他自小天?资聪颖,族中对他寄予厚望,希望他能一举中第,光耀门楣。但傅凛志不在此?,只一心想?赴边疆保家卫国?。

    此?事遭到了族中人激烈反对,尤其是傅凛的母亲,不希望儿子去?过那种刀尖舔血的日子。

    为此?傅凛一度很迷茫,踌躇不决之时,他在自己经常练剑的院子里捡到了一封匿名信。写信人鼓励他,安慰他,支持他坚持自己的志向?。后来他又陆陆续续收到不少这样的信,这些信在他迷茫时给了他许多力量。

    之后他毅然决然奔赴战场,不出两年就立下了战功。彼时他是春风得意的少年将军,回京领赏之时,家里人提说他也到了适婚之龄,该娶妻成家了。

    他母亲看上了陵州陆氏的长女陆明姝,问下意下如何??傅凛当?即拒绝了。

    陆明姝是他胞妹的闺中密友,常来府里走动,美名在外?,但每次见到他,总爱说些不着调的话,看见他皱眉她就会笑。

    傅凛认为,如果?和陆明姝成了亲,他们一定会成为远近闻名的怨侣。

    陆明姝很快从他胞妹那听闻了消息,跑来问他:“为什么?”

    傅凛只答说:“你我不合适。”

    陆明姝在他面前一向?多话,那日格外?安静。

    此?事不过长辈间玩笑?话,并未外?传,于她名声无碍。傅凛想?她依然还是众人眼?中耀眼?夺目的明珠,会找到她心仪的郎君。以后他们大概没多少机会再相见了。

    之后他又离京去?了西北,在战场上遭歹人陷害,不仅身受重伤,还获罪被贬,前路一片黑暗,去?了陵州一处别?庄修养。

    未曾想?在那里重遇了陆明姝。那会儿主?母让她学理财掌家,她整日在庄铺奔波,又兼处理陈年烂帐,正苦恼。她说前些日子碰到刁奴欺主?,她很害怕希望他过来做几日她的护卫,撑撑场面。

    两家是世交,陆明姝又是胞妹的密友,傅凛同意了。作为交换,那段日子陆明姝常带些剑谱和兵书来探望他。

    傅凛渐渐发觉陆明姝理解他的志向?,明白他所有的挣扎和痛苦。他越来越发觉她可爱得不像话,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想?靠近她,越来越觉得从前的自己是个?笨蛋。

    有次陆明姝在路上遇劫,他拼死护住了她。她不顾他满身是血,冲上前来抱住他说:“我们成亲吧。”

    他也想?,可他不敢。他这样的罪人,配不上全天?下最耀眼?夺目的明珠。

    他又一次回绝了她。这次他真的伤了她的心,没法再回头了。

    后来前线需要人,他不顾一切去?了。原以为分离会让他把一切淡忘,却不想?越是离她远,越是挂念得紧。实在忍不住,他开?始每月给胞妹写信,不敢提自己想?陆明姝,只是在信里写些在战场发生的事,信的最后会添一句,你与友人近来相处可好?隐晦带过一笔。

    他希望胞妹能回信跟他说说陆明姝的事,但他一封回信也没收到。战事结束后,他回了京却听说,楚骁正对陆明姝穷追猛打,两家好事将近。

    那晚楚骁去?找她,他也跟去?了。他躲在暗处看她,却被她逮了个?正着。她怒气冲冲走到他身边,扔了一堆信给他。那些信正是他之前每月寄给胞妹的。

    “你这个?懦夫!我讨厌你。”她很生气,也很可爱。可爱到他忍不住上前紧拥住了她。

    后来他像赶赴前线去?一样,不顾一切求娶了她,努力成为了勉强配得上她的男人。

    成亲后,他还发现了一件夫人的小秘密。原来早些年,他在院中收到的那些鼓励他的信,全是夫人用左手写的。

    之后用左手写信一事就成了他们夫妻间的情趣。奔赴前线的日子里,傅凛每月都会用左手写情信给夫人,每封信的内容他都记得很深刻。

    那封信便是其中之一,那是他在大周与北狄议和之后,写给他夫人的信。信上说的是——

    明姝,念你千遍,展信如晤。

    大周与北狄议和事毕,不日我将归京。北狄以议和金失窃为由,迫使大周借地十年,此?番屈辱,我等痛心疾首。身为将士未能护国?土周全,实是罪大恶极。

    大周国?力日衰,然凛报国?之心,未有一刻改之。惟愿他日,沃城重归,我大周锦绣山河,能繁华如昨,吾愿为此?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荀子微道:“柳尚书的夫人正是傅老的胞妹,两家关系很近。约是陆夫人在家中不慎弄掉了这信,过后这信被来拜访的柳尚书所拾得,柳尚书丢三落四的性?子是出了名的,想?是当?时随手将信放进了衣袖中,本想?归还,但事一多就忘了。”

    赵锦繁笑?道:“原是如此?啊。”

    荀子微道:“傅凛还说起冯文被尖刀刺中后背的隐秘往事。直言冯文不可能是窃走议和金的贼首,当?然楚骁也不是。”

    赵锦繁支起下巴思考道:“那会是谁?”

    “我想?我现下大约知道了。”荀子微垂眸凝着她道,“你也知道。”

    如果?你没有失忆的话,他在心中道。

    第086章 第 86 章

    “我也知道?”赵锦繁愣了愣, 低头思索荀

    子微这句话的意思。

    傅凛换好?衣裳出来,朝赵荀二人行过一礼,告罪道:“想?不?到?这信竟闹出这么大风波,老臣实在惭愧。”

    赵锦繁笑?道:“哪里?。傅老与夫人鹣鲽情深, 实在叫人艳羡。”

    提起夫人, 傅凛刚毅的面容上显出一抹柔和之色, 随即又想?到?什么, 叹了口气道:“议和金失窃一事多年来一直梗在老臣心头。仔细回想?起来,这事应当与北狄人脱不?了干系。”

    “当年我们三人一同护送议和金,那晚冯文被北狄人请走品茶, 我察觉不?对劲赶忙带着一队人马出去寻他, 遇到?了被北狄人追击的他,缠斗一番后?,才从虎穴逃脱。等我们回去的时候,才知议和金在当夜被窃。”

    “恐怕是北狄人故意设局在当夜调走了我与冯文,又逢那会儿楚骁重伤刚愈, 身体虚弱。贼匪趁虚而入, 盗走了议和金。这个?贼极为熟悉灵州府库和我军部署,显然是自己?人, 但?他又与北狄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当时我们心中并非没有怀疑对象,但?……”

    赵锦繁道:“但?什么?傅老直说无妨。”

    傅凛道:“那人已?经失踪多年, 传闻他早就死了。”

    “被盗走的议和金至今下落不?明,那么大一笔金子倘若流通或是过境必会留下痕迹,但?这么多年都没有一丝一毫与此相关的消息。老臣有时会想?,那笔议和金是不?是尚还留在大周?”傅凛摇头道, “不?过这一切也只?是老臣的猜测罢了。”

    赵锦繁闻言若有所思。

    这桩事还有最后?一个?疑问,柳尚书为何要将史册上所有记载议和的内容都抹去?

    死者已?矣, 已?无法?从他口中得到?答案。傅凛推测故友之所以这么做,与他的遭遇有关。

    他原本?从戎,心念保家卫国,但?在战场上呆得越久越觉得打仗救不?了大周。于是投身科举,做了文臣,想?要改变大周颓靡的现状。抱着想?要挽救家国的理想?,却等来了前线节节败退,大周被迫议和的消息。

    议和金失窃后?,北狄人“震怒”,斥责大周毫无诚意,扬言要卷土重来,血洗边关。那会儿的大周苦战事久矣,早已?千疮百孔,不?得已?只?能妥协,同意将沃城相让于北狄十年。其后?北狄又以各种借口,将借城之期延长至了十四年。

    此事于柳尚书是巨大打击,或许是不?愿意承认这屈辱之刻,又或许是期望有人能改写这段屈辱史,所以才抹去了议和的内容。

    不?过赵锦繁猜测这事说不?定是她早死的老爹让柳尚书干的,她那皇帝老爹一向好?面子,为了重塑帝威,不?惜花费巨资造天书,兴修天下宫观。向昔日臣服于自己?的北狄示好?议和,是他执政生涯里?最大污点,他必定千方百计想?将其掩盖。

    究竟真相如何已?不?得而知。

    弄清楚信的事后?,赵锦繁与荀子微离开秋水居。临走前,傅凛意味深长地朝赵锦繁看去,叹了句:“陛下,今年正好?是第十四年。”

    赵锦繁抬头望向漆黑天穹之上高挂的圆月,应道:“对。”

    *

    从秋水居出来的路上,赵锦繁静默不?语。

    荀子微见她脸色显见苍白,问道:“你是不?是不?舒服?”

    赵锦繁正低头想?事,听见他关切的问话,思绪回笼:“啊?”

    四下无人,荀子微低头轻声道:“我记得你月信是这几日。”

    赵锦繁抬头,愣道:“啊……嗯。”

    手也牵过了,嘴也差点亲了,再装不?清楚彼此底细也没意思。不?过关于月信……她已?经有三个?多月不?曾有过了。

    赵锦繁藏在披风下的手,轻轻摸上微有些隆起之势的小腹。

    那晚她的长发被汗水浸湿,与孩子父亲的交缠在一起,他一次一次撞进她内里?,让她意乱神迷。

    他看着与她纠缠在一起的乌发,往前一挺,问她:“我们这算是结发吗?”她心想?何止是结发,那晚他们所有的一切都交融在一起。

    更深的羁绊,因?为交融而诞生。

    赵锦繁从短暂的回忆里?醒过神来,朝他叹了口气道:“月信未至,只?是方才从秋水居出来,提起沃城,有许多陌生画面涌入脑海,一时思绪纷乱。”

    荀子微凝着她,立刻道:“都记起来了?”

    赵锦繁扶着额道:“零零碎碎记起来一些,但?很?难将那些片段串联在一起。”

    荀子微默了默,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赵锦繁愣道:“您帮我?怎么帮?”

    荀子微道:“我研读了一些医经,在一本?古籍上,见上有记载,前朝有位极富盛名的先贤也曾因?头部受创而失去部分记忆,他夫人为使他恢复记忆,便常同他做一些失忆前做过的事,像是带他去见他的旧友,或是带他去从前他喜欢去的地方之类的,想?以此来激他恢复记忆。但一直未见成效,直到?有一次,他温婉贤淑的夫人突然大发雷霆拿起扫帚追着他打,他竟奇迹般恢复了记忆。”

    赵锦繁又愣道:“这是什么道理?”

    荀子微道:“因?为他失忆前也被夫人这么追着打过一次,对他而言那是极度难忘的画面。古籍上说,重演过往印象深刻之事,也许能促使记忆恢复。”

    赵锦繁道:“这样?啊。”也不?知他到?底看了多少与此有关的医经,连这么偏门的古籍都知道。

    荀子微道:“或许我们可以一试。”

    赵锦繁看着他,笑?道:“朕恢不?恢复记忆,对您很?重要吗?”

    “重要。”荀子微道,“很?重要。”

    赵锦繁一愣,弥散着花草芬芳的夜风,拂过她耳畔掉出的几缕碎发,撩起丝丝痒意。

    月色在庭院撒下一地潋滟光华,荀子微问她:“要试吗?赵臻。”

    赵锦繁心一下一下地撞在胸口,仰头告诉他道:“试。”

    荀子微笑?了:“好?。”

    赵锦繁问:“不?过您打算怎么试?”

    荀子微思考了会儿,回道:“我觉得我同你之间发生过许多可能令你难忘的事。我不?确定哪一件让你最难忘,不?如我们……一件一件试。你意下如何?”

    赵锦繁微微低头,见芙蓉池畔灯照之处,两尾锦鲤你追我逐继而交缠在一起。她呼吸微乱,往后?退了两步,荀子微又追上了两步。

    荀子微问她:“不?敢?”

    拙劣的激将法?。赵锦繁笑?道:“敢。”

    荀子微眼里?映着她说“敢”时的样?子,道:“那就开始吧。”

    赵锦繁微愣:“这么快?”

    荀子微道:“嗯。”

    赵锦繁问道:“先试哪一件?”

    荀子微脸不?红气不?喘地道:“你跟我回院,去温泉池,与我一道下水,我们曾经……”

    “闭嘴。”赵锦繁别过脸,闷声道,“……这个?我记得,不?必了。”

    荀子微“哦”了声,唇边漾开笑?意,继续道:“那你要不?要试试叫我夫……”

    赵锦繁立刻打断他道:“这个?也不?必了!我、我记得。”

    荀子微又道:“那不?如你同我回房,解我的衣带试试?要解得急一些,急到?扯坏我的衣物?。”

    赵锦繁踮起脚尖,伸出双手去捂他的唇,小声道:“仲父!不?许说这个?……”

    荀子微垂眼看她:“这个?你也记得,对吗?”

    他的气息在赵锦繁手心刮起丝丝痒意,她咬紧唇,对他“嗯”了声。

    荀子微捉住她盖在他唇上的手,轻轻挪开,又道:“那你今晚要不?要穿我的衣服入睡?”

    赵锦繁别扭道:“这个?也记得。”

    荀子微看着她道:“原来陛下已?经记起那么多了。”

    赵锦繁瞥他,为了防止他继续说些不?堪入耳的话,她直言道:“到?我们一起留宿乌留山为止的事,我都记得。”

    荀子微道:“好?。”

    赵锦繁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会儿心绪,道:“我们能试点……正经的事吗?”

    荀子微道:“我觉得每一件都很?正经,无不?妥之处。”

    或许他说得对,这些事当时都是迫于情势而为之,只?是一件件单拎出来讲,莫名就

    变了味道。

    赵锦繁道:“那继续吧。”

    荀子微“嗯”了声,抬眸看她道:“那你现在……到?我怀里?来。”

    赵锦繁:“啊?”

    荀子微问:“不?过来吗?”

    赵锦繁望着她特别的敌人,道:“我若是不?呢?”

    “好?吧。如果你不?过来。”荀子微朝她走近,“那我过去。”

    话音刚落,他张开双臂小心翼翼将她拥入怀中。赵锦繁就这么撞进了他怀里?,很?快听见了他蓬勃的心跳声。

    她听着他的心跳声,轻轻闭上眼。

    荀子微问她:“想?起什么了吗,赵臻?”

    第087章 第 87 章

    赵锦繁在他怀里摇了摇头, 骗他道:“什么也没想起来?。”

    荀子微垂眸,看着怀里眼睫乱颤的人:“是吗?”

    “是啊,看来?这么做效果?并不是很好?。”赵锦繁故作镇定地从他怀里出来?,下一瞬又被他重新摁回了胸前。他的心跳声复又重回她耳边。

    荀子微跟她说?:“那就再多抱一会儿。”如果?抱一下效果?不佳的话。

    赵锦繁轻轻推了推他:“仲父!别……一会儿有人来?了。”

    但?荀子微拥得更紧了些, 道:“这对你而言或许效果?不佳, 但?对我而言效果?甚好?。现在我脑中全都是那夜你冲进我怀里的样子。”

    赵锦繁忽拧眉:“我冲……不对, 那明?明?是……”

    “明?明?是什么?”荀子微笑问。

    *

    一年多前。他们在浮州分别, 各自?前往目的地。

    看见赵锦繁离去?的背影,荀子微松了口气。与?她在浮州的那段日子,他们之间太过亲密。一切都是因情势所迫, 如今他的伤势已大好?, 实没必要再继续牵扯下去?。

    送走赵锦繁,荀子微接着上路。一路往北而去?,沿途在山脚一座茶棚稍作歇息补给,收拾行?囊的时候,发现赵锦繁离开时忘记将?她的水囊带走了。

    这水囊不值什么钱, 又占包袱, 但?毕竟不是他的所有物,就这么丢了也不妥, 他只好?将?水囊挂在腰间贴身带着。

    走了一日山道,黄昏时途径一小?镇, 原想找间干净的食肆进食,却见沿街有人叫卖糙面窝头。

    荀子微想起赵锦繁推着他去?禾高乡求医那会儿,累得不行?停下小?歇时,在路边咬的就是这种干粮, 记得当时她一口气吃了两个。

    卖糙面窝头的小?贩见他一直往自?个儿这看,上前问了句:“要窝头吗?”

    荀子微道:“要两个。”

    “好?嘞。”小?贩拿油纸包了两个糙面窝头给他, “您拿好?,小?心烫。”

    荀子微从小?贩手中接过糙面窝头,像当时的赵锦繁那样,放进嘴里一咬。这种糙面窝头口感?很粗粝,但?确实充饥。

    可他现下有必要放着好?好?的食肆不去?,吃这个充饥吗?荀子微蹙了蹙眉。

    夜里他又做了梦,梦里满是意可香的甜腻气味。榻上之人未系束带,单薄的里衣因浸了水而半透,隐见其下白皙柔软的肌肤和婀娜的躯体线条。她衣带半松,只需一挑便能挑开,嘴唇轻张,露出内里水润的唇肉,似夏樱般饱满红润,仿佛只要轻轻一吮,便能沁出香甜汁液……

    荀子微自?梦中惊醒,额前尽是克制的汗珠。他抬手取过一旁水囊,仰头饮尽水囊里的水,喘息不止。

    那日在水下看清她的身体,实属情非得已。体虚则多梦,正如赵锦繁所言,过些时日就会好?。思及此,他如释重负,刚松了口气,低头看见自?己手上正拿着赵锦繁的水囊,猛然一怔。

    这只水囊赵锦繁临行?前还打开喝过。想到方?才自?己贴着水囊口,用力吞咽的样子,他用力闭了闭眼。

    很久以后,他缓过神来?,心想好?在他们短时间内不会再见了。

    可惜事与?愿违。次日一早,他在邻近城中补给干粮时,又撞见了赵锦繁。

    她正忙着向人打听问路,并未留意到他在身后不远处。她似乎正为问不到路而苦恼,但?……

    这又与?他有何干?荀子微从她身上收回视线,默然离去?。

    赵锦繁一路打听一路寻,在一所宅邸前停下脚步,她千辛万苦找去?,那座宅邸的主人却似乎并不期待她的到来?。

    入夜,荀子微在乌留山逗留,山上浓雾弥漫,他从包袱里拿出糙面窝头充完饥,正准备闭眼小?憩,忽闻前方?响箭升空,炸开火花。这是他与?赵锦繁约好?的求救信号。赵锦繁遭遇了夜袭。

    他睁开眼,抽出腰间软剑,循声奔去?。他确认完所有夜袭者?的方?位,默念了一句。

    “找死。”

    他很快解决完了夜袭者?,收起剑朝赵锦繁走去?。赵锦繁脸色苍白,扶着树干吐了一地。她试图在他面前遮掩自?己的狼狈,但?失败了。

    荀子微将?腰间水囊递上前,他本意是想将?她的水囊就这么顺势还给她的,但?想到这水囊才刚被他用过不久,“还给你”三个字他怎么也没法若无其事地说?出口,默了默吐出一句:“要水吗?”

    她没要,盯着那只水囊看了会儿,眼神微妙。

    荒山野岭,危险未知。出于道义与?交易,荀子微决定先护送她下山,再行?上路。

    夜里浓雾深重,他们在山上一猎户家中留宿。方才在山上,她把胃里的东西?全吐了个干净,这会儿又饿了。厨房只有些剩米和白菜,他也正好?也想吃点什么,便顺带把她的份也做了。

    没想到她那么爱吃他做的东西,吃了一碗又一碗,连吃两碗还嫌不够,当然也可能是因为猎户家中的碗比较小。

    见她实在不够,荀子微将?自?己未动过的那碗糙饭递给她:“你吃。”

    赵锦繁愣了愣:“我吃了您的,那您吃什么?您不是也饿吗?”

    荀子微答说?:“在厨房时吃过一些了。”

    深夜,他靠在凳子上,听见榻上的赵锦繁闷哼了几声,重新点燃蜡烛,看见她脸上泪痕,怔了怔。问过才知,她月信来?了。

    荀子微心想,她这辈子最狼狈的时刻,一天之内全让他瞧光了,等他们之间的交易完成之后,她必定要想方?设法弄死他。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解决她月信的问题。

    折腾了大半个时辰,她换上他的干净衣服,睡了过去?。等她再次醒来?已是次日清晨。

    荀子微在外头搓洗昨夜的脏衣,听见声响进了屋,向榻上望去?,道:“你醒了。”

    赵锦繁看着他滴水的双手,轻轻“嗯”了声,道:“昨晚劳烦您了。”

    “无妨。”荀子微道。他略一抬眼,不经意间瞥见属于他的衣服,松垮垮的套在她身上,正贴着她白皙皮肉,立刻撇开头去?。

    赵锦繁问他:“仲父,我们能否过两天再启程?我实在腹痛。”

    荀子微算了算他前往目的地所需的脚程,应道:“行?。”

    早膳过后,猎户要下山采买,荀子微问赵锦繁需要些什么?吃的或者?用的,他托猎户一并带来?。

    赵锦繁问他:“什么都可以吗?”

    荀子微道:“买得到的话。”

    赵锦繁道:“那请他买些鱼虾回来?,越新鲜越好?。”

    荀子微道:“买这些做什么?”

    赵锦繁可怜巴巴地回道:“仲父,有样东西?我垂涎已久,特?别是像现在这种时候,身体虚弱,意志比较脆弱,就愈加抵抗不了它带来?的诱惑,想要得到它。”

    她这个语气一听就没好?事,荀子微眼皮一跳:“……什么东西??”

    赵锦繁眼巴巴地盯着他道:“您做的鲜味捞饭。”

    荀子微一愣,想不到他当初在船上只是随口一提,她竟一直惦记在心。

    赵锦繁见他久久未答,紧了紧手心的被单,垂眼笑了笑:“若是不行?便算了。”

    “行?。”荀子微道,“但?下不为例。”

    他慎重地补了句:“我很忙,没空照顾你的胃。”

    赵锦繁连声保证道:“当然当然,我哪能一直劳您大驾呢?”

    等猎户将?食材都带来?已接近晌午,他着手处理鱼虾,鱼剔骨,虾去?壳取虾籽,紧接着开始入锅烹制。半个时辰后,赵锦繁终于尝到了她心心念念的鲜味捞饭,满足地饱餐了一顿。

    用饭过后,她说?了不少恭维他的话,把他的手艺形容得天上有地下无,大周第一马屁精张永见了她,都要为她的口才所拜服,喊她一声:“大师。”

    荀子微呵

    呵了几声,他太了解赵锦繁了,如果?不是对他有所图谋,她决计不会浪费时间对他说?这么多好?听的话。

    果?然到了黄昏时分,她的图谋便败露了。赵锦繁道:“仲父,我见中午还剩不少食材呢,放在那简直暴殄天物,只有您的手艺才不算辱没了那些食材。”

    荀子微道:“所以呢?”

    赵锦繁小?跑到他身边,冲他笑道:“可不可以请您小?小?地破例一下?”

    荀子微看了她许久,拒绝了她得寸进尺的要求。他一惯言出必行?,不会为任何人破例。

    赵锦繁应了声:“好?吧。”回到榻上,缩进了被子里,转过身没再看他。

    之后他们继续在这间破屋里呆了两日,她没再向他提起过类似的要求。

    第三日,她精神好?了许多,也不再喊腹痛了,他们收拾好?行?李下山。下了山到了镇上,荀子微先带赵锦繁去?了成衣铺。

    她衣服上的脏污很难洗净,实在不能再穿了,她总不能一直穿他的衣服,不合身且不妥。

    成衣铺内,服饰琳琅满目。赵锦繁替自?己挑了两件合身的成衣。临走前,她一直盯着铺门左侧一件浅黄色的外衫看。

    荀子微走了过去?,顺着她的目光抬眸看了眼,这件衣衫的颜色很鲜亮,是他绝对不会碰的那种,但?赵锦繁很喜欢这样的亮色。

    “你想要?”他问赵锦繁道。

    赵锦繁摇了摇头,抬眼直直地望着他道:“我只是觉得,您穿这个颜色一定特?别好?看。”

    荀子微对上她的眼睛,他的心跳因为这句话而快了几分,这种失控的感?觉,让自?诩理智的他,眉心微蹙。

    赵锦繁愣了愣道:“您怎么了?”

    荀子微淡道:“我想你我之间,并没有亲昵到能关心对方?穿什么的地步。你不觉得,方?才这话说?得有些冒昧吗?”

    赵锦繁站在他跟前,收回望向他的眼神,垂眸“嗯”了声:“您说?得对。”

    “是我逾矩了。”她笑说?。

    第088章 第 88 章

    荀子微听?见她说自己逾矩, 用?力闭了闭眼。他意?识到自己没有资格对她说出那种话。她身上现在还穿着他的衣服,他正是因为关?心她穿什?么?,才带她来了这里。

    如果要论逾矩,他比她更逾矩。

    好在赵锦繁并未深究这一点。

    过后不久, 怀刃带着他手下一批精锐赶到镇上与他会合。荀子微将赵锦繁交给怀刃, 吩咐妥善照看, 确保平安护送她回到浮州后, 便?离开了。

    赵锦繁站在那望着他,望了很?久,直到他骑着马拐入下个?路口才舍得转身。荀子微拉了拉缰绳, 转身回去。

    怀刃一行正打?算走, 忽见荀子微回了过来,愣了愣。

    荀子微朝赵锦繁看了眼,对怀刃道:“走前?忘提了一句,有任何问题,飞鸽传信于我。”

    “啊?哦……”怀刃应了声, 一脸莫名其妙, 大约是觉得这事从来都是默认的,根本不需要特意?交代。

    赵锦繁没什?么?要交代他的。荀子微停留片刻后, 转身离去。

    他此行要穿越一处荒漠戈壁,有很?长?一段路无法补给, 离镇前?需备大量干粮,出于便?于携带及易于充饥的考虑,他选择了糙面窝头。补给完干粮,往腰间水囊里装满水后, 继续上路。

    夜间,他去青州与灵州交界处的驿站歇脚, 刚进驿站就?看见一群熟悉面孔。

    为首那人走到他跟前?,笑眯眯地朝他道:“仲父,好巧。”

    巧?

    荀子微轻蹙眉心:“你怎在此?”

    回浮州不走这条路吧?

    赵锦繁眨了眨眼道:“听?闻此处风光极好,我很?感兴趣,便?稍稍绕道前?来见识一二。”

    荀子微冷眼看向怀刃一行。

    怀刃委屈道:“您不是说陛……他有合理要求,都满足的吗?”

    往此处绕行的确耽误不了多久行程,想看风光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但赵锦繁不像是一个?有如此雅兴的人。

    夜里,荀子微清点完行李,朝窗外望去,正见赵锦繁在屋外赏月。他向守在赵锦繁身旁的怀刃丢了个?眼色,怀刃会意?退了下去。

    荀子微看向站在他窗下之?人,道:“说吧,来这做什?么??”

    赵锦繁笑道:“不是说了吗?来看风光。”她向远处望去:“我从前?来过这里,很?怀念这地的风光。”

    远处连绵群山静谧耸立在圆月之?下,再远是层层叠叠的黄土。

    荀子微道:“除此之?外呢?”他总觉得还有别的原因。

    赵锦繁仰头对上他的眼睛,道:“我在这附近弄丢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想要找回来。”

    弄丢的东西?荀子微仔细回想了一阵,并不记得她丢过什?么?,如果一定要算,这几日也就?只有他离开了她。如果她想找回的是……

    荀子微低头,见她眼里的渴盼满得快要溢出眼底,呼吸一顿,自心口蔓延开一种未知的麻意?。这种未知的麻意?让他的大脑格外兴奋,比遇见任何强敌都兴奋。

    他撇开头去,强压着想上扬的嘴角,对她道:“我很?快就?会回来。”

    赵锦繁一愣:“啊?”

    也许是因为被他看穿了心思有些紧张,她反应了好半天,似乎不知该回他什?么?,只能应了声:“好。”

    荀子微瞥她一眼,补了句:“为了我们之?间的交易。”

    这么?说,她应该就?不会误会什?么?了。

    赵锦繁配合地道了声:“哦。”

    荀子微又怕她太失望,想了想道:“如果你实在喜爱这地的风光,多游历一阵也无妨,我会去信浮州,交代一二。”

    “真的吗?”赵锦繁闻言一喜,眉梢微扬,“那有劳您了,现在就?去信吧。”

    荀子微心想,多出去游历,把心思放在外头,总好过处处算计他,与他作对。

    赵锦繁看着他提笔写完信,盖上印戳,飞鸽寄出,眼里闪着光,笑意?盈盈道:“仲父您总能懂我心意?,我还没开口,您就?替我都安排妥当了。”

    她的心意?……

    荀子微“嗯”了声,没再多话。

    得了他的回应,赵锦繁喜滋滋地回了屋。

    明日一早还需赶路,荀子微极难得的点燃了安神香,望能无梦到天明。

    他闭上眼,意?识逐渐朦胧,似步入云雾之?中,意?可香的香气自云雾间弥散开来。他陡然惊醒,吹熄了安神香,抬手揉了揉眉心,取过一旁软剑,去了院里。

    赵锦繁听见院中响动,推开窗望去:“仲父,这么?晚还练剑?”

    荀子微额间汗水细密,气息微喘,好不容易平复了心绪,闻声动作一顿,淡淡“嗯”了声:“扰到你了,抱歉。”

    “没有。”赵锦繁靠在窗前?,托腮望着他,“我正难眠。”

    她也难眠。

    荀子微深深望了她一眼,不知为何,提了一句:“我明日一早便离开。”

    赵锦繁道:“我知道。”

    她只说了这三个?字,没有下文了。荀子微问她:“你不同我道声别吗?”

    赵锦繁眼珠一转,对他说:“不必了吧。”

    “也对。”他们不是需要特意?交代彼此去向的关?系。荀子微收起?软剑,去了净室清洗。

    一夜无眠,次日一早,他整理好行装上路,牵着马走到驿站门前?,却见赵锦繁也在。

    她牵着马站在门前?,正朝他望来,笑道:“您可算来了,我等您许久了。”

    荀子微皱眉:“等我?”

    她纵身上马,牵着缰绳在他跟前?兜了几圈:“不是要去沃城吗?我也去那,走吧,一起?。”

    荀子微道:“你怎知我要去沃城?”他从未向她透露过自己的去向,此处是两州交界处,官道通向各地,不止沃城,她不好猜。

    赵锦繁朝他做了个?“嘘”的手势,道:“秘密。”

    荀子微扶额,难

    怪他昨夜去信浮州,说她可以不必那么?早回去,她那么?高?兴。难怪她说不必道别。她从一开始就?想好了的,要跟着他。

    “胡闹,回去。”

    赵锦繁笑道:“不是您准我可以多出去游历一阵的吗?沃城的风光是这附近最好的。我与您同路,您这一路上正好也有个?能说话的伴不是?我保证到了那,我游历我的,绝不打?扰您办私事。”

    荀子微凝着她道:“你不想离开我?”

    赵锦繁愣了愣:“啊?嗯……可以这么?说。”

    荀子微道:“你就?非要跟着我?”

    赵锦繁望着他,认真道:“非要。”

    荀子微抬眸看了她一眼:“那随你吧。若你跟得上我的脚程的话。”

    赵锦繁笑应:“当然。”

    荀子微纵身上马,扬长?而去,赵锦繁的马追了上来,与他并肩同行。一个?时辰后,他们入了灵州界。

    灵州界内入目是坚硬戈壁,自远眺去是茫茫无际的黄沙。百余年前?,有位先贤率百人出使西域,自灵州出发,过祁连山脉,历经?几十年,打?通了一条自中原通向西域各国?的要道。

    中原人通过这条路,向西域诸国?出售丝绸、茶叶和瓷器等物,又从西域带回宝石和香料。商人与学者通过这条要道,来往于各国?间,书籍与货物在他们来往间交换,语言与思想相互碰撞,交汇出灿烂文明。

    沃城是这条要道的焦点与中心,是戈壁上最灿烂璀璨的明珠,风光壮丽,广袤富饶。过去它曾是大周引以为傲的沃土。

    四野皆是荒漠,人烟稀少?,荀子微同赵锦繁走了很?远一段路,才见一片绿洲。

    这里距离沃城不远,有不少?商人沿途经?过此地,在此停留贩卖货物。绿洲的集市上,驼铃声阵阵。

    赵锦繁从马上一跃而下,操着一口流利的当地方言,时而还能切换成北狄话,向集市上的商贾问路和打?探。

    荀子微牵着她和自己的马,补给干粮、水和其他必备物资,刚买完干粮,赵锦繁一路急跑着向他奔来,沙漠上的风吹开她两侧碎发。

    荀子微听?见她喊:“仲父。”

    他轻叹了声:“慢点,小心脚下。”

    很?快赵锦繁跑到了他跟前?。

    荀子微问道:“怎么?了?”

    赵锦繁眼睛直盯着他,朝他摊开双手,唤了声:“我的好仲父。”

    荀子微默了默,拧眉:“有话直说。”

    赵锦繁道:“借我十两。”

    荀子微道:“你要做什?么??”

    赵锦繁指了指远处一个?商贩,上气不接下气道:“那个?那个?……我、我想要。”

    荀子微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见那有位卖西域灵种兔的商贩。这种西域灵种兔,毛白而长?,十分稀有,因长?相喜人,常作为进贡的宠物,供人解闷。

    “你喜欢这种兔子?”荀子微问她。

    赵锦繁笑着说:“很?喜欢,从小就?喜欢。”

    荀子微总觉得她笑得有些难过。他想了想道:“我们赶路可能不太方便?携带这些。”

    赵锦繁垂下眉,叹了口气:“说的也是。”

    荀子微从腰间取出银两来,递给她道:“也许会有些不便?,但遇上喜爱之?物不易,想要就?带走吧。”

    赵锦繁一愣,抬眸看了他好一会儿后,眉开眼笑,应了声:“嗯。”

    不一会儿,她抱了两只灵种兔回来,一只雄一只雌,商贩告诉她放在一起?养,过几月能得幼兔。

    荀子微又问商贩要了只笼子,将两只灵种兔装了起?来,系在马鞍上。

    他看了赵锦繁一眼,道:“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赵锦繁问:“什?么?都可以吗?”

    荀子微道:“只要不是不能带走的,随你。”

    赵锦繁道:“那我可得好好看看!”

    荀子微道:“去吧,别走远。”

    街上西域奇珍琳琅满目,荀子微买了把镶红宝石的匕首,商贩说能在刀柄上刻字,问他要刻吗?他想了想,答说:“刻个?‘臻’字。”

    不远处,赵锦繁正对着一些西域香料犹豫,不知该挑哪一个??

    她一直很?喜欢这些香气浓郁的东西。

    荀子微收好匕首,朝她走去,见她正对一块装在木盒里的珍贵香料好奇,凑上前?嗅了嗅。

    摊贩忙阻止她,用?蹩脚的汉语道:“不好多闻,是催情香。”

    第089章 第 89 章

    赵锦繁神色微变, 退开几步。荀子微望见?那只装香料的?木盒上标着“凝神香”三字,眉心紧蹙,厉声质问了摊贩。

    摊贩连声赔罪,西?域话掺杂着汉语, 手脚并用, 解释称自己刚来这?做买卖不久, 把汉语和他们当地俗语弄混了, 不小?心放错了。

    “这?个香,性烈,闻了, 想要, 会渴,难受,喝水,不好解,对人无?害, 做, 快乐,不做, 忍……”

    摊贩说着西?域某地的?方言,很难听懂, 从?他口中零散的?汉语和夸张的?动作来辨,他似乎是说,赵锦繁闻的?是一种烈性的?催情香,这?种香会令她想要与男子交合, 她会觉得渴,难受了就喝水, 这?种香不太好解,但对人无?害……

    荀子微问赵锦繁:“你现下觉得怎样,可有不适?”

    赵锦繁尴尬摇头:“还好。”

    也?许是闻得不多,没受太大影响。荀子微松了口气道:“如果有哪里不舒服,就告诉我。”

    赵锦繁生硬地“嗯”了声:“好,但……”

    她没说完,但荀子微猜到,她大概想说,这?种事就算告诉他,他又能如何?

    彼此?对望了一眼,默契沉默。

    在集市上补给完水和干粮,荀子微又买了些用来调味的?西?域香辛料,然后带着一人两兔继续上路。

    此?处绿洲形似长廊,围湖而生,两边窄中间宽。荀子微与赵锦繁骑着马沿湖而走。午后烈日当头,劲风吹拂,赵锦繁抿了抿发干的?嘴唇,打开挂在马鞍上的?水囊喝水。

    荀子微听见?她急饮的?声音,侧过头去看她,见?她额前起了一层细密汗珠,呼吸声渐快。

    那种催情香不是一下生效,而会慢慢在身体里发散。这?对享受欢爱过程的?男女来说,是一场由浅入深的?极致体验,但对她而言却是煎熬。

    荀子微问她:“要紧吗?”

    赵锦繁回道:“能忍。”

    现在除了忍过那香的?效力,也?没别的?办法。荀子微问她:“或许,你需要我陪你说会儿话吗?”

    这?么做或许能让她把注意力放在别的?事上。

    赵锦繁喘息着笑了声,道:“那就再好不过了。”

    荀子微问:“想说点什么?”

    赵锦繁道:“您知道我第一次听人说起您,是在什么时候吗?”

    荀子微在意地问:“什么时候?”

    赵锦繁道:“在十五岁那年的?宫宴上,有人在父皇面前提了‘信王’两字,他气得当场砸碎了他心爱的?夜光杯。后来我问了四皇兄,信王是谁?为何从?前未听说过?为何提起这?个人,父皇会那副样子?”

    荀子微道:“他如何答你?”

    赵锦繁道:“他说信王是个贼,一个想要夺走赵氏最宝贵之物的?贼。”

    荀子微道:“他说的?不错。”

    赵锦繁汗湿的?碎发贴在额前,笑道:“我又问他,到底是个怎样的?贼,如此?猖狂?他说这?个贼很厉害。我问他有多厉害?他告诉我说,这?个贼十七岁领军三千横扫西?南,弱冠之年接连击败西?南七国,自此?乌南、西?戎、且兰、锡金、汶岛等?国不敢再觊觎大周领地,臣服于大周,并每岁朝贡。他跟我说这?个贼很强,强得可怕,他可怕的?地方在于,不仅拥有那些骇人的?战绩,而且……”

    她咬了咬嘴唇,闷哼了一声。

    荀子微问她道:“而且什么?”

    赵锦繁道:“而且这?个贼,从?来都?没有败过。西?南人认为他是战神下凡,膜拜他信奉他,因为他无?人能敌,完美?而强大。我当时听见?这?话,就在想两个问题。”

    荀子微继续问:“哪两个?”

    “这?世上真有这?样完美?而强大的?人吗?若有一天他败了呢?”赵锦繁尽力稳着吐息道,“第一个问题,我的?答案是:有,且他现在就在我眼前。”

    荀子微却道:“这?个答案不对,以及我可以回答你第二?个问题。”

    赵锦繁道:“嗯?”

    荀子微道:“我败过,且败过很多次。比如你

    口中提到的?十七岁横扫西?南,那会儿我试着组建自己的?军队,因为太过自负,少算了一成粮草开支,这?支军队在建成后三个月被迫解散,第一次组建军队失败。”

    赵锦繁喘着气,笑:“是吗?”

    荀子微道:“嗯,之后尝试再建,又因人心涣散而险些再度解散,好不容易稳了下来,带着这?支军前去西?南吴山剿匪,结果因为人心不齐,误陷敌阵,剿匪失败。但好在活了下来,所以有了机会尝试第三次,之后便有了你现在知道的?西?南军。”

    赵锦繁颤着声道:“那再之后呢?”

    荀子微道:“接连击败七国,没有的?。的?确都?击败了,但不是接连。”

    “速攻西?戎,败了,再击之,险胜。”

    “收服锡金顺利,伏击乌南因地势之故败了,再击又败。绕道先攻乌南以西?的?且兰,自且兰腹地而入乌南,攻其不备才胜。”

    “人们喜欢造神,希望这?世间有一位能拯救自己的神出现,他们把许许多多美?好愿望寄托在那个‘神’身上,就会竭尽全力美?化他。比如他们希望战神是不败的。”

    “但事实上,人是无?法避免失败的。如果一定要论什么是不败,那么我觉得……”

    赵锦繁抬眼,那双蒙了潮气的?凤眼,直勾勾望向他道:“您觉得是什么呢?”

    荀子微凝着她的?眸,道:“是一次次失败过后,再一次次重新站起来。”

    赵锦繁看着他,抬手捂住心口,颤着声道:“您不要再说了,再说下去,香发作得更厉害了。”

    荀子微拉着缰绳的?手,猛然一顿。

    赵锦繁道:“开玩笑,我觉着好多了。”

    荀子微道:“嗯。”

    她虽这?么说,但看上去状态依旧不好,期间一直不停喝水,直到入夜才算缓了下来。

    夜里,他们出了绿洲,靠着一处黄土,升起篝火。

    赵锦繁有些脱力,抱膝坐在篝火旁,身上还留着残汗,脸上红晕未消。

    荀子微取了在集市上买的?肉,用匕首分成小?段后,拿红木枝穿起来,撒上西?域香辛料,放在篝火旁烤制,烤肉的?香味很快随着劲风蔓延开来。

    赵锦繁看着他烤的?肉,抿了抿唇:“我可以尝……”

    “可以。”荀子微道,“为你做的?。”

    赵锦繁愣了愣,脸上残留的?红晕略深了一分:“为我?”

    荀子微道:“嗯,你受累了。”

    赵锦繁低头把脸埋进膝盖,过了一会儿难以抵挡烤肉的?诱惑,把头抬了起来,从?他手中接过肉,安静吃了起来。

    这?地的?天气变化多端,白日还是烈日当头,热浪滔天,到了晚上骤然降温,劲风呼啸,飞沙走石。

    荀子微将?他们的?马匹绑在一旁巨石上,以防马匹因骤起的?狂风而走失。

    升起的?篝火被狂风吹熄,戈壁上空漆黑如墨,周遭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荀子微问:“赵臻,在哪?”

    “仲父。”

    他听见?赵锦繁在身后唤他,转过身循声而去,应道:“我在。”

    黑暗之中,赵锦繁的?声音传来:“您在那别动,我过去。”

    荀子微“嗯”了声,下一瞬有什么东西?撞进了他怀里。柔软的?,温热的?,有力的?,是她无?疑。

    他抬手去扶住她,却听她低低“嗯”了一声,声音仿佛能滴出水来。

    “怎么了,赵臻?”

    她不答,只是呼吸颤着。

    荀子微想扶她站稳,扶她的?手一用力,她又“嗯”了声,这?一声比方才从?她嘴里溢出的?那一声更……

    这?让他心头莫名升起一股异样,仿佛有什么压制已久的?东西?,欲喷涌而出。

    “赵臻,你怎么了?”荀子微急道,“为何不答话?”

    赵锦繁呼吸一颤一颤的?,道:“我……”

    荀子微察觉她有难言之隐,缓下语气问道:“没关系,告诉我。”

    第090章 第 90 章

    赵锦繁用极轻的声音告诉他?, 他?的手扶在了她用束带束紧的地方。因为催情香的关系,轻轻的触碰便令她变得不对劲,用力摁压更是让她难以忍受。

    他?在黑暗之中?无意犯下的错误,令她强忍下来的欲念再度卷土重来。

    她呼吸抖得厉害, 时而从口中?溢出?令人心痒的声音, 气息一下一下打在他?胸膛。荀子微贴在她身侧的手, 松也不是, 不松也不是,感受到她的起伏与挺立,荀子微喉结上下滚了滚。

    “我该怎么做?赵臻。”他?问?赵锦繁。

    她说束带系得紧有些不舒服, 想解开。

    “怎么解?”他?问?。

    赵锦繁说, 束带的结就在他?手边。他?摸索着找了一阵,找到她束带的结,将结扯了开来。失去束缚的软肉撑开里衣。

    “然后呢?”他?问?。

    然后她撑着最后一丝理智将他?推开。戈壁的黑夜将某种隐秘的情愫埋藏,劲风掩盖了彼此异常的呼吸声。

    他?不知?道她是怎么挨过那一晚的。次日一早,那条被他?解开的束带, 又重新系回了赵锦繁身上, 她脸上异样的红晕消失,又恢复了往日神气。她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好像将昨夜的一切都忘了,如往常一般同他?问?早:“仲父, 醒了?”

    “嗯。”荀子微应了声。其实昨晚他?彻夜未眠。

    荀子微看向她道:“昨晚……”

    没等他?说完,赵锦繁立刻接话道:“昨晚您烤的肉味道甚好哈哈哈哈哈。”

    荀子微道:“我只是想问?你?,现下身上还有哪不舒服吗?”

    赵锦繁转过身,道了句:“没有。”

    不尴不尬地问?完早, 他?们继续启程。出?了那片绿洲后,连绵皆是黄沙。马蹄在一望无际的黄沙上留下奔走的印记, 风一吹蹄印消失无痕。

    原本去往沃城应往西行,但他?们在绿洲那向当地人探听到,这几日西边刮大风,沙尘漫天不好行路,不得已只好往东边绕行。

    行至荒漠深处,人烟稀少,劲风卷着黄沙袭面而来。前路艰险,他?们连行几日,干粮殆尽,水囊不分彼此。至第?五日的黄昏,太阳落山,落日余晖洒在一望无际的金黄沙地,天际浑然一色,壮丽辽阔。

    沃城坐落在天际线上,似落日下璀璨生辉的明珠。

    夕阳下,荀子微骑在马上,望向身旁人侧脸,想到她临行前那么坚定要?跟他?同行,又想到这些日子以来,每日晨起她都不忘替他?清点?行装的样子,唇畔不自觉上扬。

    赵锦繁望着近在眼前的沃城,忽唤了荀子微一声:“仲父。”

    荀子微道:“在。”

    赵锦繁对他?道:“您还记得我先?前同你?说过,我在这附近弄丢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想要?找回来吗?”

    荀子微低头?笑?道:“记得。”

    赵锦繁道:“现在那件重要?的东西近在眼前。”

    荀子微道:“嗯。我……知?道。”

    “就在那。”赵锦繁笑?着指向沃城所在的方向。

    荀子微上扬的唇角微僵,沉默良久,叹了口气,其实他?早该料到会是如此。赵锦繁又怎会因为他?想的那个理由而来?

    “你?要?找的东西在沃城?”他?问?她。

    赵锦繁道:“不。”

    “沃城就是我要?找的东西。”她顿了顿道,“它是我亲手送出?去的。”

    *

    玉泉山庄,芙蓉池畔。荀子微从短暂的回忆里醒过神来。

    回想及一年多前,赵锦繁站在沃城前同他?说的那句话,荀子微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是把怀里的人拥得更紧了些。

    被他?圈在怀里的人,闷声道:“仲父,够了。我想起许多了。好像有人来了!”

    可?他?不想就这样放开。夜很寂静,生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荀子微带着怀里的人,退后几步,闪进假山后。

    沈谏与楚昂朝

    池畔走来。

    “奇怪,方才明明听见这儿有人说话的?”楚昂疑惑的声音传来。

    假山后,赵锦繁心一紧,揪紧了荀子微的前襟。

    沈谏道:“也许是你?听错了。”

    楚昂哼了声,一抬眼看见沈谏腰间那块眼熟的白?玉。一晚上了,这块白?玉吊坠随着沈谏腰间佩饰叮咚作响,吵得他?心烦。如果他?听错,那也是沈谏害的。他?不屑地朝沈谏道:“不就是一块白?玉吗?”

    沈谏笑?道:“不就是一块白?玉吗?少将军你?怎么没有?”

    假山后,荀子微低头?在赵锦繁耳边轻声控诉:“我也没有。”

    “但不要?紧。”荀子微心道,我有你?就足够了。

    楚昂破天荒没搭理沈谏的挑衅,抬头?望向浑圆的月,心道他?与赵锦繁之间的羁绊,可不是一块小小的白玉能比的。

    *

    十?四?年前,也是这样的圆月日。

    陆夫人在瀛洲牺牲后,有段日子,楚昂一直跟他老爹楚骁在军营过日子。

    那一年是大周最不堪的一年。大周与北狄对战连连败退,被迫与北狄人议和,议和没谈成议和金先?失窃了。北狄人要?求大周重新给出?有诚意的议和条件,否则决不罢休。这显然是要?让大周在议和条件上加码。

    他?们要?求大周割让沃城。沃城是中?原通往西域的要?塞,商贸繁盛,每岁上供的赋税非常可?观。加之从沃城通向西域,能更方便求得珍贵的战马,北狄人对沃城势在必得。几番讨价还价过后,大周同意将沃城借给北狄十?年。

    北狄人心里打着有借无还的主意,便也同意了,但他?们同时提出?了另一个要?求——

    请大周陛下让太子亲自送议和书过来。

    明眼人都知?道,北狄人打着扣留太子为质的主意。那阵子赵庸的几位爱妃正为太子之位争得头?破血流,得知?这一消息之后,几位爱妃突然一改常态,开始彼此谦让起来,互相夸奖对方的儿子德行出?众堪为太子。谁都知?道,这一去也许就回不来了。

    争论来争论去,太子之位迟迟未定下来。北狄人也很贴心,说大周既然没有太子,那就请大周陛下,让自己最心爱的儿子亲自送议和书过来。

    这下没理由推脱了,为了国家?兴亡,赵庸再不舍,也只能割爱。听说他?仅犹豫了一炷香时间,就选出?了自己最心爱的儿子。臣子百姓都为皇帝的大义而感动。

    定国公楚骁接了护送皇子前去议和的圣旨。他?在皇城门前,等来了皇子的马车,向马车内的皇子行礼。马车内的皇子正熟睡,听见动静醒了过来,粘乎乎地问?了句:“父皇呢?兔子呢?”

    楚昂听见这声音愣了愣,从他?老爹身边跃起,跳上马车车板,撩开车帘,看见马车里坐着的人,惊道:“怎么是你??”

    楚骁深深皱眉:“不是六皇子吗?怎么是九……”

    谁都知?道赵庸最心爱的皇子是六子锦瑜,哪怕不是六皇子也该是二皇子,怎么也不会是如今车里坐着的九皇子。

    站在车前的宫人,笑?得违和,悄声对楚骁道:“这是陛下的意思,您就把他?当成是六皇子便是了。”

    楚骁听见这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母妃不管吗?”

    “不管,早不管了。”

    楚昂看着马车里迷迷糊糊的赵锦繁,觉得她很可?怜。她身边一位亲近的宫人骗她说,西域又进贡了不少灵种兔,赵庸看她平日乖巧懂事,请她和兄弟姐妹们一起去挑兔子。

    楚骁一拳击在了车板上,忍不住骂了句:“该死的!”

    赵锦繁再笨也察觉到了事情不对劲。随侍的宫人骗她说,他?们陪她出?来玩,玩完就回去。说她的兄弟姐妹们都没有她这么好运,她可?是陛下最心爱的儿子。

    “哎呀,你?干什么骗他?。”

    “有什么关系,他?一个草包,笨得很,哪懂这些?”

    其实她都懂,有一天她问?楚昂:“他?们是不要?我了吧?”

    这个他?们指得是她的父皇和母妃。楚昂站在她身边,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又问?楚昂:“去了那里是不是会死掉?”

    楚昂不想骗她,回道:“我老爹说,也许生不如死。”

    她没再问?了,把头?埋进了膝盖里。

    “我害怕。”她小声说。

    一路上赵锦繁都很乖巧听话,大家?对她这种草包也没什么戒备之心,有一天她以出?去解手为由,带着一把金子跑了。大队人马找了很久也找不见她的踪影。

    随行的宫人跳脚骂了好半天。大家?都以为她就这么跑了,毕竟送死谁都怕。

    结果第?二天,她又回来了。

    楚昂跑过去问?她:“你?怎么又回来了?”

    她脸上都是眼泪,滴滴答答往下落,道:“因为我是父皇最心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