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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051 他的救赎

    头疼头晕又乏力, 轻度高?反的晏青棠先吃了布洛芬。同样被肃征买来的对乙酰氨基酚缓释片不能跟布洛芬混着吃,被留下以备不时之需。

    夜里,肃征担心?晏青棠高?反加重, 又怕她洗澡时晕倒, 主动?提出要留在她房间。晏青棠当然没拒绝,无形之中,对于二人同床共枕的事, 越来越有种近乎暧昧的习惯。

    但晏青棠没再去招惹肃征。

    她本人已?经被高?反整得有些疲惫,而且身边肃征的状态,也需要她留个神。

    好在肃征自来到皮山县后, 看着还算放松, 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晏青棠安心?地睡下了, 枕边的肃征就?像小时候的毛绒熊一样, 总能带给她安全感,她的头疼逐渐缓解,夜深后,就?完全放松下来。

    然而, 凌晨三点,男人的一声?大喊,猝然将她从睡梦中惊醒。

    那声?音太近,是从她的身旁传出,正是肃征。

    “是做噩梦了吗?”

    她慌张地打开?灯, 瞧见肃征坐起身抱着头, 应该确实是做了噩梦, 可反应很怪。他整个人都在剧烈地发抖, 浑身是汗,那件蓝色的睡衣已?被汗水浸个半透, 领口的月亮也溺了水,一片灰暗色调。

    “肃征,你怎么了?”晏青棠心?慌地问他。

    以往肃征的反应再大,好像也不会像现在这样。

    男人全身都动?弹不得,听到她的声?音也没有抬头,像是失去全部力气,连看她一眼都做不到,显得痛苦难抑,呼吸不畅,嗓音沙哑得厉害:“帮我找下药……在……在我包的最?里侧。”

    “好……”晏青棠直接跳下了床,一边找东西,一边不忘安抚肃征,“我马上就?找到了。你先调整下呼吸,你别怕……”

    晏青棠很快在桌上找到肃征的随身背包,翻找最?里层,拉开?小拉链后,把?里面放着的三个玻璃药瓶全都拿了出来。

    这些药瓶上都没有写药名?,只贴了不同颜色的标签,上面写着保质期。

    晏青棠将药瓶握在手心?,热水已?经来不及烧了,便找了瓶装水给肃征递过去。

    递药瓶时,晏青棠扫了一眼瓶身手写的保质期,担心?道:“这药还有十?天就?过期了,临期吃有没有问题?是什么药?不然我去药店买新的。”

    肃征避过她的问题,只颤着手拿过药瓶,辨清颜色标签后,倒出其中两瓶的几粒药,吞药喝水咽下后才?沉声?道:“普通药店买不到。”

    他的手依然发抖得厉害,瓶装水控制不住摇晃着,凉水从瓶口淌出,洒落晕开?,让被子湿了一小片。

    “什么药药店买不到?”晏青棠嘴快地追问了句。

    她很快反应过来,那三个只贴了保质期的小瓶子,有种特别的避讳遮掩。可既然已?经问出,就?不能再装傻盖过。

    “扛抑郁的?”晏青棠隐隐猜出,“还是焦虑症?”

    “是PTSD。”肃征淡声?道。

    他的话让晏青棠明显一怔,随后惊诧地抬眼看向他。

    肃征并未躲闪她的目光,神色淡然地直视着她,可晏青棠却从他的那双狭长眼眸中看出痛苦与自我厌恶。

    而后她听到肃征冷声?重复,声?线无波无澜如同在说别人的事:“你没听错,我患有PTSD。”

    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

    晏青棠对此不算完全一无所知,甚至在近日?她已?经隐约想到,毕竟肃征的异样与PTSD症状相符,而退役军人确实属于PTSD的高?风险人群。

    可她的心?还是沉了一下,为肃征这句确定的话而伤心?。

    男人吃了药,可药效不会这么快起效,他只能努力自我调整情绪,总算让声?音抬高?了些,手里拨弄着那几个瓶子:“这种是曲唑酮,以前吃的。后来换了这两种,文拉法辛和帕罗西汀。”

    晏青棠听见他说了药名?,可对她来说都是比较陌生的,只含糊记得有朋友抑郁症吃过,大概也是治疗PTSD之类其他精神疾病的药。

    “你看着这几个瓶子,一定觉得很怪吧。可只有这样,才?不会被人追问。知道这些的,除了我的医生,你是第?一个。”肃征道。

    他讨厌旁人对精神类疾病天然戴有的有色眼镜。就?如他打车时,司机听到目的地是精神病院,就?会向他投去怪异的眼神。

    他只能把?开?的药都装进密封不透明的玻璃瓶里,再用?不同的颜色区分种类,最?后写上保质期。

    晏青棠听了,终于理解他工作上一直保持的拒人于千里之外,或许只有和接触的人保持距离,杜绝了受人歧视的可能,肃征才?会获得属于自己的安全感。

    她只感觉心?疼,鼻子酸 得厉害,小心地询问起来:“你哥哥出事,所以你才?生病了吗?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不是说你哥哥是为国牺牲……”

    “是。”肃征应声?,神情渐渐转为沉重无可自拔的愧意,“可本来该没了命的人……是我。”

    “青棠,死的人不该是他,该是我。”肃征缓缓阖上眼,泛红的眼尾变得湿润,声?音透着嘶哑。

    “那次执行?任务,突然发生边境冲突,外军的枪口对准的是我,可紧要关头我哥朝我扑过来,救了我的命。”肃征睁开?眼,眼神无比空洞,“为什么要救我呢?我有什么可救的?再有几个月,他就?退役了。当时他的女儿才?出生几个月,我嫂子还在等他回家……”

    “我从2020年就一直接受治疗,吃药加上心?理咨询。21年好转,我的医生让我慢慢减量,最?后停药。我好像正常了,给人当保镖工作时也完全没问题。每年偶尔也有发作的时候,但都不太严重,扛得住,重新开药就好。上次开药,应该是去年一月底,吃了一两个月,那段时间我不工作。”

    “每次发作,都像是在提醒我,我不正常。我确实是不正常的……青棠,或许你就?应该离我远点。”肃征低声?道。

    “对不起,在工作期间发作,这是第?一次。”顿了顿,他继续道,“是我影响了你。”他很像个累赘。

    他知道这句话说出意味着什么,是在把?晏青棠往外推。而如果按照常理,晏青棠就?该因为他的欺瞒与不专业而中断合同,再不济也应该断了和他感情上的联系。

    晏青棠会吗?肃征想着这个可能。

    熟悉的窒息感朝他袭来,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他整个人都像是被按在水里,浸透了绝望。

    晏青棠静默很久,开?口时,肃征才?注意到,她带着些许哭腔,是心?疼也是难过,就?这么双眸含泣望着他:“很疼吧?”

    肃征握着药瓶的手颤了颤,眼眶发热,晏青棠便说得更清晰:“每次发作时,想到当年的事时,很疼吧?”

    她朝他靠近,双臂由身后拥住他腰身,泪淌在他的衣裳上,与汗水交汇,她什么也不嫌,只抱紧了他。

    肃征的身体僵了僵,随后很快又放松下去,回抱住晏青棠,故作云淡风轻:“不疼的。”

    “真的不疼吗?不痛苦吗?”晏青棠趴在他宽厚的背上呜咽,“你一直都会做像今晚这样的噩梦吗?”

    “也有我的父母。”肃征回。

    这就?像是一种叠加,幼时失去父母至亲,多年后又失去世上最?亲的哥哥。

    晏青棠突然后悔了,感觉肃征此前一直在积极接受治疗,好不容易克服了这些,能正常工作了,却又因为她执意带他来皮山县这旧地,激起对过去的联想。

    她早该知道,皮山县是肃征的眷念,也是肃征的梦魇。

    她还记得,一部分PTSD患者会选择尽量避免再进入类似情境。可她做了什么呢?她是在把?肃征拖入他的梦魇。或许肃征今晚的噩梦,就?是重演着2020年梁忠为救他而牺牲的那一幕。

    “我不该借口考察,带你来皮山。”晏青棠话里带着悔意,“如果知道你会这么痛苦……”

    “不。”肃征却打断了她的话,第?一次将自己来新疆的初衷讲出,“这也是我自己想来的。”

    肃征接工作,从来都有自己的自由,有选择的余地,明知道晏青棠这单是要去新疆,他还是答应了,就?可见他是有自己的缘由。

    晏青棠心?中想的话,由此该倒过来。皮山县是肃征的梦魇,也是肃征的眷念。

    “有些事,有的人可以躲避,也躲得过。可我不能。”肃征道,“我背着梁忠哥的命,还有我的父母……这一件件我都不能忘。从哨所下来后,我没再来过新疆,一直在躲,噩梦越来越频繁……”

    “青棠。”他唤着她的名?字,“他为我而死,我永远都不能忘。是我想重来新疆,重来皮山县,重来哨所,看看我和我哥共同待过的地方?。可我这么懦弱,最?后还是想逃。当逃兵就?是这世上最?可耻的事,我差点就?做了。是你劝住我,给了我几个留在皮山县的借口,让我没有前功尽弃。”

    “谢谢你,青棠。”肃征感激道。

    人的一生,或许都会遇见一个向导一般的人物?。她出现的时机恰到好处,会在他犹豫时给他指引。

    “让我缓缓就?好。”肃征抱着她,在她耳边喃喃,是安抚她,也像是安抚自己,“我可以的,相信我。”

    肃征一直觉得,药物?是PTSD患者的唯一支撑。心?理咨询的效果总是因人而异,很难找到专业的咨询师去有效缓解心?里的痛苦。至少他是如此。

    而如今,他恍然觉得,在药物?之外,还有另一种力量,也在给他救赎。

    是温暖的爱意,是视他为特殊的在乎,是不遮掩的心?疼。

    是晏青棠。

    第52章 052 向她表白

    “我当然相信你。”晏青棠答。

    相信肃征可以凭借坚强的意志力扛过去, 就?如曾经的无数次一样。

    “只是肃征……”晏青棠以体温温暖着?他,抬眸郑重道?,“从今以后, 试着?依赖我吧。”

    无牵无挂, 也是无依无靠。

    肃征是漂泊无依的小船,而她愿做港湾。

    未等肃征开口,晏青棠就?如下了决心一般, 去捅破隔在两人之间的窗户纸:“像朋友那样依赖我,或是……像恋人那样依赖我。”

    恋人。

    这?样纯净温暖的词语,直融进肃征的心里。晏青棠是更勇敢的, 而他似乎也不该再踌躇下去。

    他渴望真正拥有这?份温暖, 哪怕只是一时一刻, 不是永恒存续。也渴望回应她, 让她知晓自?己的心意。

    他们早就?有了亲吻这?样亲密的肌肤之亲,比旁的情侣亲得更火热,可却从未在口头上?确立关系,使二?人的亲密就?如水月镜花, 恍然如梦。

    而此?刻,晏青棠的勇敢像是一个火把,照亮了他的整颗心房,也将他的渴望点燃。

    他急切地想?要水中月重归天际,让月光真真切切地落在地上?, 还心中以踏实。

    于是在晏青棠想?继续说下去时, 他的手指终于抵住了她的唇。

    在月色下, 他的呼吸在不断加重, 却不是因为内心情绪的反刍,而是在紧张将要对晏青棠说的话。

    “晏青棠, 其实当时在机场被你连挂多次电话,后来你又?气势汹汹地命令我时,我真有点后悔接下你这?一单。”肃征道?。

    他的话可真是没什么修饰,惹得晏青棠从对他的心疼里短暂抽离,握了拳威胁他:“你真是好全了,完全不用我再担心,敢这?么说我。”

    肃征便轻笑着?握住了她的拳头,温声补充:“可这?一路上?,我只后悔过那一次。”

    晏青棠的拳头悄悄松开了,手指纤细而柔软,而男人的双手握紧了她,生?着?薄茧的粗粝指腹轻轻摩挲着?。

    “我很庆幸自?己没在一开始放弃这?一单。”肃征道?,“这?才能有机会认识完整的你。”

    绝不只漂亮。她聪明却不工于心计,勇敢却不鲁莽,高贵却不沾染傲慢,富有却不“何不食肉糜”。从小被家?族庇护娇生?惯养,长大后却更愿独立自?主,拥有主见为自?己的事业和理想?而奋斗前进……

    好像说不完,也不必特意在这?时说起。

    肃征垂眸,用渐渐平和的声线回忆起自?己新添的眷恋,似乎不算远:“还记得那晚在院里,我们一起仰头看,远处有落了雪的慕士塔格峰,有弯弯的月亮,周围有皎洁的月光。”

    “那是我第一次打从心底里感到?幸福。”

    “或许早该说了,青棠,我喜欢你。”肃征摊开了她的手,在细腻的手心里画出一个月牙,而后抬眸脉脉含情,“你就?是我今生?今世的月亮。”

    是直白表露的心声,是肃征的表白。

    男人的声音是少有的虚弱,又?带着?特别的柔情,轻而缓,足够让人听清。

    这?一刻,晏青棠感觉到?手心上?的酥麻传递到?心间,她的整颗心都雀跃着?,扑通扑通地跳。

    她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么紧张,紧张到?不敢去看肃征径直望向她的眼神,她抱着?肃征,靠在他怀里,左耳正贴在他的左胸口,听到?他的心跳一如自?己那般杂乱。

    瞧不见她的眼神,得不到?她的回答,肃征附在她耳边,继续轻声讨要,喑哑道?:“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让我有个名分?”

    这?一句话,让晏青棠想?起最开始她故意逗肃征,还让肃征误会她的事,当时肃征“誓死不从”,还义正词严拒绝了她。

    那时情景仿佛还在眼前,她不禁轻笑出声:“你想?要名分呀?真的假的?”

    肃征听到?她笑,有几分无奈,低声道?:“晏青棠,我是认真的。”

    “好吧好吧。”晏青棠在男人的颈窝蹭了蹭,抬手缓缓向下,落在他的心口处,学着?他的样子,用指尖画起月牙,“肃征,你也是我的月亮。”

    说着?,她仰起头,闭眸吻了下他的唇:“从今以后,做我男朋友吧。”

    回应让肃征眸色微暗,喉结滚动了下。

    男人瞬间倾身朝她吻来,活像只捕食的猎豹,热烈又?张扬,粗重温热的鼻息扑在她面上?,她的睫毛为之轻轻颤动,忍不住攀上?他的肩膀。

    这?次的亲吻,好像比任何一次都要绵长。男人忘情地吮吻着?她娇嫩的唇瓣,直到?她忍耐不住发出一声低吟,推搡着?他的肩,他才不舍地略松开她一阵,容她换气,随后又?吻了上?来,与她纠缠不休。

    而或许连晏青棠都不知道?,肃征多少透着?些义无反顾。

    晏青棠单纯,不知阶级对普通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而肃征明白,他与晏青棠正式在一起后,晏雅钧与晏家?一定不会放过他。纵使如此?,他仍然做出了今晚的选择。

    数吻之后,晏青棠已失了体力,躺下喘息着?,蒙了雾的眼眸隐隐带着?意乱情迷。肃征亦是如此?,鬓角的头发都被汗水打湿,正靠在她身旁,调整着?呼吸。

    片刻后,她见肃征起身,猜到?缘由,立刻拉住他:“你干嘛去?”

    在朦胧的月色下,似乎仍能看清肃征脸上?的潮红。他坐在床边侧过脸,轻轻掰开晏青棠拉住他的手:“我去再洗个澡。”

    他因为那场噩梦,身上睡衣都湿了大半,确实该洗个澡,换件衣裳。

    可晏青棠总觉得不对劲,并不撒手,幽幽开口:“你不会是打算洗冷水澡吧?”

    肃征不语。

    晏青棠知道?自?己猜中了,想?起他明明还难受着?,吃了药需要好好休息,似乎更不该洗什么冷水澡,于是严肃起来:“不行,你用热水简单冲下就?回来。”

    直磨得肃征答应了,她才松开手放行。

    这?还不够,等肃征去了浴室,她还以“送浴袍”之名,要闯进去。

    看她盯着?,肃征实在没了暗中调水温的机会,只好老老实实冲了个热水澡,然后回床上?。

    躺下后,晏青棠很快闭上?眼眸。而肃征则侧过头,凝望着?她那被自?己吻得微微红肿的唇瓣,喉结又?一次重重吞咽了下。

    实在是撩人而不自?知,他忍得辛苦,每看一次欲-念就?动一次,于是也阖上?眼,还慢慢往远挪了些。

    闭眼后就?是漆黑一片,肃征转移着?注意力,试图让自?己早些睡着?。

    然而下一秒,晏青棠朝他伸过来的手臂,就?让他前功尽弃。

    “故意躲着?我吗?”晏青棠往他的方向挪近,委屈道?,“不喜欢我?”

    肃征身上?只穿着?件宽松的浴袍,晏青棠搂着?他,发觉他身体虽健壮高大,但腰却显得劲瘦,下腹性感的人鱼线一路延伸下去,在月光下其实看不真切,可手上?的触感很舒服。

    “哪有不喜欢?”肃征拧眉闷哼了声,而后睁眼缓缓回道?。

    他的眼神再无平日里的淡然冷静,全然被晏青棠勾起的情-欲浸染裹挟。

    “那你抱着?我。”晏青棠的命令软到?像撒娇。

    肃征无奈,依言拥住了她,可身体仍是紧绷的,没有与她完全紧贴。

    这?点小心思,逃不过晏青棠的眼。她偏要挨紧肃征,靠他怀里不算,还仰着?头去抚摸他的喉结。

    肃征只感觉她是单纯,不知自?己脑子里已堆满了与她相关的荒唐,匆匆闭了眼,迫使自?己忽略了晏青棠乱动的小手。

    片刻后,晏青棠却发出一声强忍许久的笑,唇瓣贴着?他耳廓,而后咬了下他的耳垂,声音柔软,可又?透着?故意的逗引:“辛苦你忍一忍了,今晚咱们俩都不太合适。”

    这?话一说出,肃征就?知道?,晏青棠对他的异样全然知情,却还来招惹他,让他不上?不下。

    他一时有些恼火,翻身压住了她,晏青棠慌了神,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他扣住手腕单手举过头顶,滚烫的吻再次落下,男人的舌头强硬地伸进她唇,带着?不由分说的强势。

    “唔……”

    肃征扣住她的后脑勺,薄唇压着?她吮吻。晏青棠只觉得舌根都被他吮得发麻,这?还不够,亲吻一路绵延向下,她的颈窝泛了红,肩头轻颤,锁骨处的吻痕红到?发紫。

    “肃征……”过于猛烈的吻,让她紊乱的呼吸愈发不稳。

    肃征这?才收了迫人的进攻气势,转为温柔的轻吻,似是安抚,他将她所有的气恼都吞咽入腹,不忘以牙还牙,边吻边解释:“抱歉,忍得太辛苦,总要释放一点。”

    然而这?释放终究也是有限度、知节制,肃征慢慢停下了吻,只轻轻抱着?她。

    被他抱着?的晏青棠,知道?他其实也不好过,肃征的欲-望很旺盛,这?一点,她好像在最初逗他时,他就?表现了出来。

    只可惜,在这?大半夜里,她轻度高反,他也刚吃了药,理性考虑,一切的亲密都该止步于亲吻,不能再向下发展下去,否则将一发不可收拾。

    且这?一来一回下去,连亲吻都透着?危险,很容易擦枪走?火。

    “今晚不亲了。”晏青棠的困意其实已经上?来了,抱着?他迷迷糊糊,“我们以后……”

    宁静的夜里,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有肃征扣住她腰的双手在收紧。

    翌日。

    晏青棠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关心肃征的状况。看他基本已经恢复正常神色,这?才放心。

    两人出门,和老李叔一起吃了早饭,在皮山县简单逛逛,一来采买补充物资,二?来走?马观花,去看风土人情。

    老李叔是第一次来新疆,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新奇,哪怕皮山县没什么大景点,他也乐在其中。原因他不说,晏青棠也能猜到?,他是完完全全把新疆这?片土地与牺牲的儿子联系在了一起。这?是儿子曾经守护的地方,他想?多看看。

    肃征有意放慢节奏,三人刚开始只在皮山县周边转一转。

    明天就?要去康西瓦烈士陵园了。老年?人比年?轻人更容易高反,晏青棠毕竟又?是从喀什过来,渐渐适应了这?边的环境,而老李叔年?过五十,仍有些高反,猛一上?山,估计会吃不消,因此?肃征格外留心他的身体状况。

    和晏青棠略一合计,肃征盘算着?,今天先带老李叔走?阔桑公路试试看。

    越野车开了一个多小时,路上?车速并不快,肃征与晏青棠都时不时关注着?老李叔,还在他身边放了氧气瓶。

    到?达皮山县桑株镇乌拉其村一带后,晏青棠看到?地图上?标注着?前方是桑株岩画,便想?看看。

    三人一起下车。只见面前是一块巨大的火成?岩,大约有四五米见方,由于周边路面的抬升,岩画都在路面以下,他们需要蹲着?往下看,才能看到?岩画全貌。

    岩画大概是一幅狩猎图,是昆仑山区早期游牧人用石器一点点敲打出来的图案。画面长约2.3米,宽约1米。虽然距今已年?代久远,但形象的图案现代人也能大致看懂。

    晏青棠在画里看到?了几个猎人,或引弓射箭,或骑马疾驰。又?有人左手呈三叉戟状伸出,就?像是在指路。旁边还有被射中的大角羚羊,羊旁的青草,对着?猎物作吠叫状的猎犬等,都十分生?动。

    三人又?去看岩画旁碑上?的介绍,说这?桑株岩画被当地人称为苏热体塔石,意为“有画的石头”。[1]

    “当时为什么要在这?里画画呢?”晏青棠好奇。

    老李叔望着?旁边的那条路,念叨着?:“桑株古道?,可有名嘞。”

    “老李叔,您认得?”肃征问。

    老李叔一笑,从外套内侧掏出一张已经有些掉色的地图,摊开后,折叠处几乎看不清字,而他却指着?,道?:“就?在这?儿。”

    他指对了,正是他们脚下的路。

    “万山之祖”昆仑山,南邻高寒的青藏高原,北望极旱的塔里木盆地。

    古代新疆至藏北一带的居民,为了跨越昆仑山,开辟了三条隐秘道?路。克里雅古道?,克里阳古道?,还有一条就?是桑株古道?。[2]

    他们站着?的地方,就?是新疆通往藏区的山路路口,沿路翻过桑株达坂,就?能到?达藏区日土县。

    “乌拉其,就?是指路者的意思。”肃征道?,“岩画有可能和指路有关,是桑株古道?的路标。”

    晏青棠向桑株古道?望去,只瞧见一片斑驳的灰黄砂砾,静寂无人。偶尔能听见几声鸟鸣,余下的,只有风吹过岩石的声音。

    “山路不方便。”肃征解释道?,“国?家?修了另外的公路后,这?条山路就?没什么人走?了。”

    因无人行走?,桑株古道?显得无比僻静荒凉。然而在这?大西北,荒凉的又?岂止桑株古道??

    晏青棠看到?老李叔突然眼眶变红了,好半天没说话,可能是想?到?了埋葬着?儿子的康西瓦烈士陵园。

    肃征明白他的心情,主动道?:“咱们回去吧,老李叔,在县城买瓶平时爱喝的酒。”

    晏青棠知道?,他说的是老李叔的儿子。

    他们三人返回了县城,进超市后,老李叔买了瓶伊力小老窖,说儿子生?前爱喝。肃征帮他找烟,他要的也是当地的雪莲烟。

    烟酒都齐了,老李叔还想?买些祭拜的菊花。在这?县城里,逛了小半个城,都不见一家?花店。

    最后是肃征问了当地人,才买到?了菊花,种类也少,不过常见的黄色与白色就?已足够。

    肃征算了算时间,准备凌晨四点就?出发,往叶城方向去的吐和高速路况相对来说还行,后面走?一小段315国?道?,就?要上?219国?道?。219国?道?晚上?走?还是比较危险难走?,肃征想?尽量趁着?天不太黑时就?回来。

    这?样算下来,12点多到?达康西瓦烈士陵园,中间停留两个小时再返回,十点也就?能回来皮山县。

    肃征说完计划,老李叔是赞成?的,可晏青棠却向他投之以担忧的目光,补充道?:“你别一个人开,路上?我跟你换着?开。”

    肃征的计划确实好,可都建立在他身体状况良好的前提下。

    他的神色看似一切如常,可谁也不知道?,到?了康西瓦烈士陵园后,他会不会PTSD发作,会不会出事。

    他执意去,本就?是抱着?风险的。

    肃征想?到?路况和不断升高的海拔,就?要拒绝晏青棠,然而老李叔也开口:“还有我,我也会开车。”

    一时好意难却,肃征便改了口:“好吧,看路上?具体情况再说。”

    他也知晏青棠担心,便朝她低声安抚:“又?不是一天不停地开,中午还会休息。”

    “那你答应我,只要觉得不舒服,就?告诉我,不许瞒我。”晏青棠道?。

    “行。”肃征单手拎着?买来的酒,打开车门,先让老李叔坐到?了后排,把酒放在老李叔身旁,再给?晏青棠开车门,“我答应你就?是了。”

    晏青棠坐进副驾驶,眼神直勾勾盯着?肃征:“敢骗我你就?完蛋了,反正我就?在你旁边,明天我会一直观察你。”

    说者有心,晏青棠的这?种观察,从当天就?开始了。她一直怕肃征像前一天半夜那样病症发作,白天一天和他形影不离。

    为了早上?起得来,他们晚上?八点就?睡了。

    次日动身时,天还没亮,上?车后,晏青棠的脑子是清醒的,但看着?漆黑的天色,总有几分恍惚。

    后排的老李叔已经眯上?眼,想?保存些体力。

    肃征怕身旁的晏青棠无聊,建议她玩会儿手机,或者继续睡觉,可她什么都不干,只顾着?侧过头看他。

    于是肃征压低了声音,无奈道?:“青棠,你还是别总看我。”

    “看你怎么了?”晏青棠无辜地继续盯着?他瞧。

    他便咳了一声,委婉道?:“我容易分心。”

    “为什么?”晏青棠反问。

    肃征不答,而她自?己很快明白了,于是笑着?转了回去,直视着?眼前:“那我帮你看着?路吧,这?样我也安心些。”

    让她低头玩手机,她是没有那么宽的心。他们现在刚出发,道?路平坦,且有路灯,后面很长的一段还不知如何,晏青棠只记得去年?看过雨后塌方的报道?,很难不悬着?一颗心。

    在关心肃征情况的间隙里,晏青棠偶尔也回头去看后排的老李叔,跟他说几句话。

    老李叔的高反症状比刚来那天好多了,这?两天他们一起吃饭时,能有说有笑。

    一路上?,山脉相连,一望无际。

    遥遥相对的雪山沉默无言,疾风吹过。高原一年?四季风雪不断,如今临近夏季,路边也只冒出些淡绿的小草,显得很是荒凉。

    沿途路过检查站,三人拿着?边防证下车刷身份证过闸机,稍微休息了下。

    中午十二?点左右,他们才到?达康西瓦。

    康西瓦,在维吾尔语中,是“有矿的地方”的意思。

    而对于许多人,特别是高原边防军人来说,这?里就?是他们的一座精神富矿。

    今天的太阳不错,康西瓦烈士陵园门口停着?几辆汽车和摩托车,大概有其他人来此?瞻仰。

    三人走?进烈士陵园,穿过广场,沿台阶一路向上?,就?看到?了高高耸立的纪念碑,正是晏青棠从陆乘风照片里看到?的场景。

    前面就?是烈士墓,112名烈士,112块墓碑。

    墓前摆着?简单的水果与被风吹干的鲜花、野花,几乎每块墓碑前都有,这?让老李叔有些惊讶。

    肃征知道?其中内情,解释道?:“边疆部队,无论新兵老兵,都常来看他们,把墓碑擦了又?擦。还有当地的牧民,跑长途的司机,自?驾游的游客,路过也会看一看。”

    “人们没有忘记他们。”肃征站在最近的那块墓碑前,敬重地摆上?烟酒。

    肃征觉得一切都好熟悉,也想?起那四五年?中,他巡逻爬过的雪山与冰川。他们始终沿着?前辈的足迹前行,喀喇昆仑的一寸寸,都留有英雄的印痕。

    他想?起当年?入伍时,梁忠哥也就?是他的班长,就?曾经带着?他到?这?块墓碑前祭拜过。梁忠哥也发出过几回感慨,说着?他自?己某次“差一点进了康西瓦”。

    这?是喀喇昆仑边防战士的默契比喻,是指情况危急,到?了生?死关头。他们之中的许多人,会在请战书上?写?明相同的一句话:“如果牺牲,请将我埋在康西瓦,继续守卫祖国?边疆。”

    而现如今,同来康西瓦烈士陵园的梁忠已经为国?牺牲,遵照亲属的意愿最终葬回云南。

    徒留肃征一人,故地重游。

    看肃征低头望着?墓碑出神,晏青棠走?到?他身旁,叫了几声他的名字。

    见他抬起头,她才道?:“我们帮老李叔找找墓碑的位置吧?”

    肃征从回忆中短暂抽离,他对陵园的布局还有些印象,穿过那片六十年?代所立的83块墓碑,其余新立的,只剩不到?三十块墓碑,便好找多了。

    “应该就?在那一块儿地方。”肃征指着?前方十几米处。

    老李叔心中急切,想?早点见到?儿子的墓,越急越出错,险些跌倒,于是晏青棠帮忙搀扶着?他继续往前走?。

    而晏青棠没有看到?,身后的肃征停在了原地,双手撑着?膝盖,喘息开始加重,身体也跟着?发抖。以至于连耳边呼啸的风声,都渐渐听不清。

    第53章 053 昆仑忠魂

    晏青棠搀着老李叔来到墓前, 老李叔看到墓碑上的名字,不?禁激动地跪坐在地,上前抱住了墓碑的一角。

    康西?瓦烈士陵园的烈士墓呈横放的长方形, 上面有颗鲜艳的红星。前方立有一块灰色墓碑, 刻着烈士的姓名、籍贯、生前单位和?生卒年月。

    晏青棠扫了一眼,老李叔的儿子牺牲时,只有二十七岁。

    她想起肃征口中的梁忠, 转头要和?肃征说话,却发现肃征并不?在身旁,不?由一愣, 而后立刻转身看向后方!

    肃征仍保持着几分钟前双手撑膝的姿势, 额头有汗水淌出, 只觉得周围一片死寂, 双耳像是被?蒙住。

    然而不?久后,一道急切的声音划破死寂,直达他耳中:“肃征!”

    有人在唤他的名字,肃征的意识稍稍清醒, 隐约辨出,是晏青棠。

    他们相隔不?远,肃征抬起头时,见晏青棠已经朝他奔跑过来。

    他努力站直身体,状况已好了许多, 慌忙向前走了几步, 朝她张开手臂, 接住她后, 皱眉轻声道:“在高?原上,能这么跑吗?”

    “那?你呢?”晏青棠带着火气反问, “你骗我。”

    “我……”肃征一时理亏。

    他正要继续解释,就?瞧见晏青棠哭了,鼻尖一红,哭腔在风中遮都遮不?住:“说好了不?舒服就?告诉我……”

    跑向肃征时,她多怕他微微打晃的身体会就?此倒下。

    肃征因她突然的哭泣而怔住,双手捧着她脸颊,指腹轻轻为?她拭去泪水,柔声哄她:“好了,我这不?是没事吗?”

    心理关卡虽需一关关闯过,但人类天?然拥有极强的适应能力。在治疗PTSD的那?些年里,他已经逐渐学会如何与情绪共处。

    且对于肃征来说,他知道身旁站着晏青棠,也?不?会允许自己轻易倒下。

    不?远处的老李叔已在高?声问起肃征的情况,晏青棠怕让老人担心,便收了和?肃征算账的心思,挽住了他的手臂:“我们先过去,下回再?敢这样,我就?……”

    “你就?怎么样?”肃征随她一起往前走。

    晏青棠咬咬唇,显得气势汹汹:“我就?一整天?不?理你。”

    她的威胁都那?么温柔,但他还是讨饶:“不?敢了,不?会有下次。”

    他们并肩走回老李叔站着的地方,老李叔有着老一辈普遍的热心肠,看出晏青棠是在生气,于是问起:“怎么了?两口子在吵架吗?”

    “没有没有。”肃征先一步开口,“我女朋友是担心我。”

    这称呼叫起来可真顺口,让晏青棠消了一半的气。

    看两人没矛盾,老李叔也?放下心,默默从袋子里拿出水果和?烟酒。晏青棠上前搭把?手,拿出买的那?束黄白相间的菊花。但不?知为?什么,衣服上被?溅了水滴。

    老李叔把?花从她手中拿走,朝她连声说着“对不?起”,面上一窘。

    原来路上老李叔怕菊花离水太久会蔫掉,悄悄用钥匙圈上的小刀把?矿泉水瓶给划开了。他路上不?喝水,一整束菊花都插在他的矿泉水瓶里,然后他小心地抱在怀里。

    晏青棠看了,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三?人都安静地站在墓前。肃征与晏青棠帮老李叔摆好水果烟酒,老李叔自己把?那?束盛放的菊花摆在红星上。为?避免火灾,烟没有点燃,酒也?只是安静地放着。

    “儿啊,爹来看你了。你妈身体不?好,跑不?了这么远的路……我们都想你了。”

    高?原上的风,将老李叔的话送去很远很远,顺着喀喇昆仑山脉,一直到辽远的天?上。

    晏青棠以为?老李叔会有很多要倾诉的话,可老李叔从此无言,只低头看着墓碑。良久后,晏青棠听到老人的一声抽噎,像是在哭。

    肃征与晏青棠站在旁边,默默往后退了一步。又?过一阵,老李叔回过头,说是打算回去了。

    晏青棠惊讶:“不?打算多说些话吗?”

    “其实在家时,已经每天?在说了。”老李叔笑了下,“话都说尽了,也?觉得他都知道。”

    不?远万里过来一趟,只为?瞧上一眼,就?已经心满意足。

    晏青棠的眼睛微微湿润,正准备走时,迎面过来一个三?十岁出头的男人,身姿挺拔,走到墓前先是立正,而后郑重地敬了个礼。

    老李叔疑惑地望着他,只猜出他可能是个退役军人。

    “班长,我来看你们了。”那人将手里的几个橘 子摆在菊花旁,轻声说着,随后又?转向老李叔,好奇地问起他。

    得知老李叔的身份,那?人眼含热泪地握住了老李叔的手,握了又?握:“叔……”

    其中的故事,与肃征的故事很相似。老李叔的儿子生前救了好几位战友的命,于是几人约定?了,即使退役,每年也要轮着过来看望班长。

    退役后的生活仍是忙碌的,那?人同老李叔说过话,静立一阵,就?要继续赶路。

    老李叔望着背影,眼窝深陷,淌着有些浑浊的泪,可唇边是带着笑意的,似乎是在欣慰有很多人记得他的儿子。

    肃征有心事,晏青棠全?知道,索性替他说出:“刚听见,您儿子生前救了好几个战友。”

    “是啊,我儿子是个好军人。”老李叔顿了顿,擦了擦眼睛道,“更是个好班长,我和?他妈都为?他骄傲呀。”

    他们一家都没有把?儿子牺牲的事“怪罪”到儿子的战友身上,而在晏青棠看来,这本来就?没有可“怪罪”之处,只是肃征作为?当事人,会在负罪感?下钻牛角尖,不?断责备他自己,觉得是他的错。

    “他确实很好很好。”晏青棠轻声道,“为?国守住了边境,救了战友的命。”

    是指老李叔的儿子,也?指梁忠。

    老李叔有自己的想法,情绪也?已平和?下去:“不?止是他,换了他的战友,遇到那?样的事,也?会舍命救的,是吧?”

    晏青棠点头。老李叔便又?看向肃征,重复道:“是吧?”

    肃征脑子里不?断回想这个问题,最后坚定?地点头:“是。”

    当年如果是梁忠遇险,他也?会奋不?顾身去救梁忠。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兄弟,但这层反而不?是真正的缘由。只因他们是战友,是共同守护喀喇昆仑的边防军人,他们生死与共。

    “我就?知道,你们当过兵的人,都会这么选。”老李叔道。

    肃征一愣:“您怎么知道我当过兵?”

    从头至尾,他都没有告诉老李叔这件事。晏青棠也?只说过他来过康西?瓦。

    “当兵久了的人,脱了军装也?显得挺拔,我看得出。”老李叔的眼神从肃征身上扫过,由上至下,充满长辈的慈爱,像是透过肃征去看另一个人,“大高?个,跟我儿子一个样。”

    “真好啊。”老李叔深望着肃征,“希望他班上的战士们,都跟你一样,过得幸福,有自己爱的人。我看着高?兴,他在天?上看着一定?也?高?兴。”

    又?是一阵风吹过,像是裹了细沙,直吹得肃征背过身去,抬起手擦了擦眼睛。

    深埋在心底的那?些情绪,仿佛也?被?这些话凿开一个小口子,有所动摇。

    晏青棠拉了拉肃征的手,顺势补了几句:“梁忠哥一定?也?这样想,他绝不?会希望你一直活在痛苦里。”

    这些话,肃征在他的心理咨询师那?儿也?听过类似的,可都不?如老李叔与晏青棠说得让他动容。

    一个是烈士的亲属,一个是他心爱的恋人,他们的话更有分量,更让他愿意去相信。

    按照当地防范火灾的规定?,烟酒都被?完整地带走。老李叔把?原先插花的水,都用来擦墓碑,还默默拍了几张照片准备带回去给妻子看。

    三?人又?去了忠魂亭,在那?里看了烈士名录。烈士已逝,忠魂永存,继续守护着喀喇昆仑。

    又?站了一阵后,三?人打算启程返回。中午一两点钟,正是康西?瓦太阳最好的时候,照得人暖洋洋的。

    上了车后,肃征打算开车,晏青棠却突然拦住了他去握方向盘的手。

    “下车。”晏青棠命令道,“换我开几个小时。”

    来的时候,她全?程都在盯着路况,将周围地形牢记于心。如今原路返回,趁着天?亮,她觉得能替肃征平稳地开一阵。

    “怎么,不?相信我的技术?”看肃征不?下车,她接着又?问。

    肃征不?至于不?相信,更多的是工作的责任感?:“我真没事,合同约定?,开车是我份内的事。”

    他谈工作,她也?谈工作:“合同还约定?,一切听老板的。我没再?高?反了,比你状态好,安全?起见,也?该我开。”

    她已噎得他说不?出话来反驳,顿了顿,又?继续道:“就?算不?是老板,上午已经开了八个多小时了,还不?许我心疼下你吗?”

    是她让他哑口无言,也?是她一副委屈想哭的模样。

    肃征终究是老老实实下了车,与晏青棠调换了位置。

    晏青棠顺利坐到驾驶座上,瞧着开心不?少,扭头亲了下他脸颊:“真乖。”

    肃征情不?自禁勾起唇角,从身旁拿起两瓶葡萄糖水,递给后排的老李叔一瓶,又?拧开了一瓶递给晏青棠。

    “我也?心疼你,哪怕不?高?反,也?喝点,会舒服很多,算是预防。”肃征道。

    晏青棠小口喝了两口,就?将葡萄糖放下,想了想后,又?递给肃征。

    肃征抬手指了指身后:“后面还有,而且我不?渴。”

    “不?渴也?喝两口。”晏青棠道,“总是嘱咐起别人一套跟着一套,对自己随随便便的家伙。”

    算是鞭辟入里,肃征接过葡萄糖,仰头喝了几口。

    晏青棠便笑了,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帮我拿着,我要专心开车了。”

    她说着,就?开动了越野车,沿着来时的公路往回开。

    不?远处,传来几声鸣笛声,肃征回头望去,一支长长的车队正缓缓经过康西?瓦烈士陵园。

    鸣笛数声,在风中接连不?断,仿佛是在告祭园中烈士的在天?之灵。

    第54章 054 一杯花茶

    或许是在高原上体力被消耗的缘故, 回皮山县的路,显得无比漫长。

    这?回换肃征在旁一直看着?前方,帮晏青棠注意?路况。

    在晏青棠的坚持下, 她开了四?个多小时, 走了将近一半的路。她此前从未开过?这?么久,晚上七点后,她渐渐有了疲惫之色, 小腹还有点下坠感,直发酸。

    而窗外山峦间?渐落的夕阳,也预示着?天色将要暗下去。

    肃征回头看了眼?后座, 老李叔躺在座位上半昏半睡, 估计又高反了。

    于是他压低声音, 和晏青棠商量:“在前面停下, 换我。”

    他早知晏青棠有可能不答应,便又补道:“看你皱着?眉,不舒服就别硬撑。”

    “肚子疼,就一点点……”晏青棠小声嘟囔着?, 但还是靠边停了车。

    两人迅速换了位置,期间?没发生什么动静,也就没将睡着?的老李叔吵醒。

    晏青棠活动着?手臂,也不见外,拿起肃征喝过?的那瓶葡萄糖就继续喝, 然?后揉了揉小腹, 突然?惊觉:“我不会来月经了吧?”

    肃征也跟着?她急:“那我尽量开快点。”

    所?谓开快, 估计也快不到哪儿去。在盘山公路上驾驶车辆, 安全第一。

    而且已经在半路上,晏青棠是没机会查看确认了。她由此悬着?一颗心, 幽幽道:“感觉就是了……跟老天商量延迟一两天,还真?只延一两天。这?跟高反一叠加,让我怎么活?”

    这?种时候,她真?临时抱起佛脚来,念了句“菩萨保佑”。

    肃征听了都怀疑起自己的记忆,反问起她:“你信佛?”

    “我什么教也不信。”晏青棠回得极快,又沉思道,“可我相信这?世?上有超自然?的力量。”

    肃征明白了她的意?思,其实也心疼她临近经期时陪着?自己上高原。

    可他也没有别的能做的,只有把车开好,开得尽量平稳,好让晏青棠不至于被车颠得难受。

    而晏青棠可比他想?的要会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时不时望向?窗外,看着?绵延不断的高山,突然?说道:“我记得有个说法是,昆仑山的主神是西王母。也有说是陆吾的,这?个比较有意?思,跟我沾点边,因为传说他能管理山上所?有动植物?的生长。”

    她的想?法还真?是天马行空,肃征笑?了笑?,她接着?又问:“肃征,你觉得昆仑山有山神吗?”

    “神话我了解的不多,可如果真?的要说所?谓的山神。”肃征望着?落了皑皑白雪的昆仑山,声音悠长渺远,“昆仑山的山神,就是那些牺牲的军人。”

    在肃征看来,神或者仙,都显得很飘渺。

    从古时到现在,真?正守护人类的,是人类自己。

    一路上,晏青棠看着?道路前方,偶尔和肃征聊几句,话题很发散,权当帮肃征提神。不知不觉,周围的天就黑了,越野车开了远光灯,在长长的公路上照出两个光柱。

    又开一阵后,他们终于回到皮山县。

    车快停下时,老李叔才醒,一看已经快到了旅馆,后悔没帮肃征开几个小时车。

    肃征与晏青棠两个人一起安慰他,要他宽心。

    下车后,三个人都乏了,赶了一天的路,肉吃不下,在饭店只简单吃了些清淡的,就准备回去歇下。

    沿途肃征买了些水果,一直送到老李叔的房间?。

    明天正式迈入五月,五月底是河南这?粮食大省的农忙时节。老李叔打算明天中?午就去火车站了,为了收割麦子的事,早点回家?预备着?。

    晏青棠与肃征从老李叔的旅馆往旁边他们所?住的酒店走,路上约定好明天一起送老李叔去火车站。

    回到房间?,晏青棠去了趟卫生间?,果然?是来了月经。她洗澡后换了干净的睡衣和内衣,躺到床上后,听着?肃征默默帮她搓洗贴身衣服的声音,愈发感觉,正式确定恋爱关系后,她与肃征各订一间?大床房这?事有点多余。

    看到肃征洗完衣服后又在洗手擦手,她决定主动出击,但话里话外又要肃征意?会:“你什么时候回去睡?不回去感觉两间?房有点浪费。”

    “嗯,是。”肃征应了一声。

    晏青棠等了半天,都没听到肃征的下句话,正疑惑着?,转头就看到他在往门口走。

    以为肃征是一根筋,晏青棠恼了:“肃征,你……”

    肃征转身,手里拿着?个玻璃杯,原来是去靠门口的桌子上找杯子。

    “你不是难受吗?我想着给你泡杯花茶。”他扬了扬杯子。

    怕她洁癖,他又补充:“用你的便携式热水壶,烧开后我会把杯子烫一下消毒。”

    原来他不是要走。晏青棠松了口气,趴在床头:“谢啦,但还是算了,直接保温杯吧,我忘了上次用完放哪儿了,可能是包里,也可能别处,你去我行李箱翻翻?”

    她说着?,还俏皮地伸出两个手指,朝他晃晃:“我买了两个摊主的茶,你也找找?”

    肃征只觉得她的行李箱是百宝箱,在厚实的衣服之间?,不仅翻出了她的保温杯,还把她在巴扎上买的花茶翻到了。

    于是他烧好了水,给晏青棠泡上茶,里面的东西可不少,沙枣干、枸杞、红枣、玫瑰各种都来了点。

    “要红糖吗?是不是喝红糖水最好?”肃征问道,“我下楼去买。”

    “不用,也没有那么神。”晏青棠摆摆手,又指了指旁边。

    肃征便明白了,又在热水里加了当地人用土法做的大块的黄-冰糖。

    过?了阵后,肃征把保温杯递给晏青棠,晏青棠抱在怀里,笑?道:“这?真?是当地喝法,原汁原味了。”

    新疆黄-冰糖在别处还真?不常见,晏青棠捧着?保温杯慢悠悠喝着?,没喝几口,就又递给肃征,要他也尝尝。

    肃征算是发现了晏青棠的特点,和人分享是她的习惯,这?大概是她待一个人好的下意?识行为,她有的,定要让他也有。

    这?种从不忽视,与晏青棠递回来的温热茶水一起,温暖着?他的整个人。

    就在这?时,短信提示音冷不丁响了下,是晏青棠的。

    晏青棠解锁了手机,随意?瞥了一眼?,而后坐了起来,自语道:“我妈也记得我的日子。”

    傅寻青发来对她的关心了,她不知道女?儿如今具体身在何?处,也无心打探,只顾着?担心她来了月经会不舒服。

    晏青棠心一暖,避开那些与父亲相关的不愉快不提,只和母亲聊几句家?常。

    然?后傅寻青就发来了一张照片,是从新疆寄到上海的明信片,还夸赞起来,说晏青棠的字好看,又说选的透卡明信片漂亮,风景也美。

    晏青棠一愣,想?起当时在伊宁机场时,除去闺蜜沈梨,她确实也给家?里寄了明信片。

    时间?一久,都快忘了,也不知道母亲什么时候收到的,还保存得很好,似乎就等着?她有信号联系家?里时发给她看。

    “原来真?能寄到,字也没花,沈梨的都还没收到。”晏青棠道。

    “今天刚到的。”傅寻青回。

    过?了几秒,傅寻青又问道:“以后还会给家?里寄吗?棠宝。”

    说起来晏青棠寄的明信片,尤其是寄给家?里的,其实上面总共也没写几个字。

    可晏青棠就是能从这?句话里看出母亲的不舍,是在怕她因为防备晏雅钧又跟踪,索性再不寄吗?

    “不寄给家?里。”晏青棠傲娇道。

    轻哼一声,她才继续打字:“我这?本来就是寄给你一个人的,妈,我有写的。”

    傅寻青一看,这?回看得更仔细,收信人地址当然?是他们的别墅,而第一行,却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妈”。

    这?态度,可真?是没谁了。

    而反推在伊宁时,晏青棠明明还不知道晏雅钧派去了跟踪的人。

    这?大晚上,傅寻青身边躺着?的晏雅钧终于忍耐不住,夺了妻子的手机指责晏青棠:“你这?是区别对待,你知道吗?晏青棠。”

    虽是文字,但前后风格迥异,晏青棠一下子反应过?来对面换了人,她没有戳破,却又继续牙尖嘴利:“第一次寄是不小心漏写了。写‘妈妈’就是比写‘爸妈’要顺手,以后我会继续这?么写。再说了,这?也不算区别对待吧,有人就不稀罕这?种东西。”

    寄明信片这?事,从前晏雅钧也没多看重。如今不过?是看她有意?跟自己冷战,又态度强硬,觉得触犯了威严,这?才心态失衡,借题发挥。

    而晏青棠觉得最可笑?的一点是,晏雅钧指责她,都是用她母亲的微信。

    又看到是母亲的口吻回她后,她不太高兴地暗示了这?一点。

    晏雅钧只朝妻子横了一眼?,冷笑?道:“你女?儿记性真?好,把我微信拉黑了,还在嫌我不用本人微信跟她说话。”

    傅寻青的性子是最和缓不过?的,听他心里有情绪,只温声吐出一句,和和气气的:“也是你女?儿。”

    晏雅钧闻言闭了下眼?,半晌后道:“你就纵着?她吧,什么都不管,也不问,就不怕她真?把那个什么肃征带回了家?。”

    傅寻青听了突然?感觉有点疲惫,可又习惯性地觉得无力:“我能管什么……”

    晏雅钧没搭理她这?句话,继续猜测着?晏青棠是不是真?的在跟肃征发展,自言自语一阵,才看到妻子盯着?自己。

    “怎么了?”晏雅钧问。

    傅寻青叹了口气,轻柔的语气里透着?思索:“雅钧,为什么每次好不容易联系上棠宝,你脑子里就只有批判她,就好像……”

    她望着?丈夫,缓缓说出后面的话:“就好像你根本不爱她。”

    这?话语,已经是她平生说出的最重的话。

    其实仍然?很微弱,可却让晏雅钧很不舒服:“我唯一的孩子,我能不爱她?”

    说完这?句话,他一个翻身,就不再与妻子说话,像是在为她的话而生气。

    第55章 055 唯一置顶

    “也不知道?我爸有没有放弃派人跟踪我。”另一边的晏青棠喃喃自语。

    肃征原想安慰她, 谁知她自己思维活跃,已经?跳到?别处:“明天都五一了,派人在整个新?疆乱找人, 有没有给人三倍工资呀?”

    肃征一笑:“你还挺懂劳动法。”

    “那当然了。”晏青棠毫不自谦, “该争取的权益要争取,帮理不帮亲。”

    她说着,就又联想起一件大事, 冲着肃征认真道?:“对了,我还没给你发过工资。”

    月薪十二万,日薪四千, 是早就说好?的事。

    她其实更?想每月结, 然而她这个老板, 险些就忘了。

    “还需要给我发工资吗?”肃征听了, 直接反问她。

    晏青棠听出了,他好?像有种残存的原则上的执拗,觉得?既然成了情侣,就不该再提钱的事。

    真不知该说他价值观朴素, 还是该说他傻。

    晏青棠瞥他一眼,道?:“一码归一码,我哪有那么?黑心资本家?……”

    说着,她开?始算工资,算着算着也嫌麻烦, 直接道?:“三月也有十来天了, 干脆给两个月吧, 二十四万, 再四舍五入取个整,三十万?”

    豪气冲天, 肃征听了却直皱眉:“你怎么?不四舍五入到?一百万去?”

    “也行呀。”晏青棠拍手赞成。

    肃征:“……”

    “不行,不满一月的,就按具体天数,嫌麻烦我可以帮你算。”肃征坚持道?。

    收钱已经?是一种妥协,算是按晏青棠一码归一码的说法走。

    “好?吧,那你算。”

    晏青棠根本不在意这点钱,她与肃征的金钱观不同,可也愿意尊重?肃征本人的想法。

    “四月十二万,三月十二天,那就是四万八千。一共十六万八千。”肃征边算边道?,“可以备注好?是工资,便于后续你理清自己的资金动向。”

    “哦。”晏青棠在旁,按他算好?的数字,分笔转账,又盯着肃征全部接收。

    转完钱后,晏青棠退出界面。

    亲人之间的感情,可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两人的手机离得?极近,在肃征看清晏青棠的一家?三口屏保时,更?觉得?这句话?无比正确。

    他跟着想起自己,时间过得?真快,他已经?快记不清他爸妈的样子。

    晏青棠很快就发现了他盯着屏保的眼神,直接告诉他:“我十八岁生日时拍的,感觉这些年?的照片里,这张最好?看。”

    屏保不足以看清,她便从相册里翻出单独的收藏,找到?后,往他眼前晃:“好?看吧好?看吧~”

    这回肃征看得?更?仔细。晏青棠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豪门千金,自小就自带气场。一身淑女风的礼服硬让她穿出张扬肆意,唯有那略带些青涩学生气的脸庞,还存有娇憨的一面。

    “好?看。”他言有所衷道?。

    晏青棠划着这张合影,慢慢又划到?她两边的父母,随口道?:“那时候我妈真好?看,嗯……老头?儿也挺帅。”

    父母双方的高颜值,晏青棠尽得?真传。她拥有酷似母亲的眉眼和小脸,还有惊人的发量,也拥有一眼望出的父亲的高鼻梁。

    肃征渐渐习惯晏青棠的嘴硬心软,她虽在与父亲闹矛盾,称呼也失了尊敬,但终究是一家?人,还是会有所想念。

    “不管他们了。”晏青棠想起家?人可能?会触碰到?肃征的伤心事,立刻划走这张,拉着肃征一起专门看起自己的旧相片,“看我一个人就够了。”

    她有个习惯,买手机会选顶格内存,因为喜欢摄影,手机里经?常存着相机里导出的照片,同时也爱把所有的老照片都存在相册云端。

    翻着翻着,肃征就看到?了晏青棠还是小婴儿时哇哇大哭不想穿衣服的狼狈场面,抬了抬眉道?:“你可真不见外。”

    “这有什?么?,谁当婴儿时不哭?”晏青棠说着说着,就想起后面还有无数张抓拍的所谓“黑照”,还是点了退出,向他道?,“请跳过这个阶段,看长大的吧。”

    但又看了一阵后,她不知肃征有没有厌烦,总之她自己是觉得?无聊起来,于是关了相册。

    然而肃征本人其实是意犹未尽,还感慨了句:“你小时候的照片可真多。”

    晏青棠是九十年?代出生的孩子,以当时社会家?庭平均经?济水平来看,像她这样被父母随时随地记录下生活瞬间的家?庭,应该相对稀少。

    “那你呢?”晏青棠趴过来反问,“我也想看看你的。”

    “我的?”肃征一愣,而后答,“老照片就几?张,都放在云南的家?里。我自己的手机里没有照片。”

    后又补充:“前些天你发给我的那些照片,算吗?”

    他大概是指她发来让他选个换朋友圈背景的风景照。

    然而晏青棠不信,硬是要看他的相册。

    “我的手机有什么好看的?”

    肃征当着她的面打开?了,里面除去她上次发的照片,果然是空无一物。

    “……难怪你朋友圈背景能?一直黑。”晏青棠目瞪口呆,“平时刷微博,或者?逛其他地方,从来不截图,也不发给谁吗?”

    这家?伙,怎么?能?一点分享欲都没有。

    “没有要发的人。”肃征轻声?道?,还做了进一步解释,“偶尔也会截图,但我习惯每天清理,全部删掉。照片,聊天记录,都是。该记得?的东西,总会记得?。”

    这种过度的整理,引起晏青棠深思。

    肃征不爱和人产生牵绊,边界感好?重?,连同手机里的电子信息,也像是成了他要断舍离的东西。

    “你之前帮我用相机拍照,好?像确实也没见你用手机拍过什?么?。”晏青棠默默道?。

    肃征听出她的语气有点失落,一时像做错事一般无措,她却突然手臂一弯,单手环住他颈,拿着他的手机,当即随手拍下了一张二人合照。

    随后她松开?他,得?逞般对着他笑:“我们的第一张合照,你想清理删掉,也行。”

    她把声?音拖得?绵长,多少透出自身态度,是一如既往的嚣张跋扈,可肃征就是被她吃得?死死的,对她道?:“关于你的,我当然不会删。”

    像是一种晏青棠做下的标记。

    肃征第一次尝到?了旁人高度侵入自己私密空间的感觉。也是第一次,有人主动在与他建立亲密关系。

    这感觉竟然并不坏,不止不坏,还让他享受其中。

    在此之前,他因多次遭遇意外失去至亲,极度缺乏安全感,警惕甚至恐惧与旁人交往,更?不谈建立亲密关系。

    在认识晏青棠,哪怕后面对晏青棠已经?动了心时,他仍不确定是否该和晏青棠踏出这一步。

    而晏青棠拥有她自己的魔力。

    他只要见了晏青棠,就无时无刻不被她吸引,自然而然放松了警惕,于是她一步一步打开?他的心房。

    他全身心信任她,就如此刻,被催促着早点洗澡,肃征拿了睡衣走时,瞧见晏青棠捧着他的手机在看,他也没什?么?介意,反而在她脑后又垫了个枕。

    晏青棠看他去洗澡,暗想着他需要被改变的地方还有很多。他周围所有空荡荡的地方,她都想带着他填满;他心里所有拉上警戒线不许人进入的地方,她都想帮着他一点点破除。

    肃征是默许了她能?随意用他的手机。

    晏青棠是没打算多看的,但是一条微信消息弹出来,她下意识就点了下,肃征与那人的聊天界面便直接展开?。

    何曼笙:“阿征,你打的钱已经?很多了,给自己留着吧。”

    晏青棠往上划了下,上面是几?次转账,最近的一次是几?分钟前。

    转账金额:十六万八千。

    不多不少,正是他刚从自己这里收到?的工资。

    他一分也没留,都转给了这位叫“何曼笙”的人。

    这个人是谁?

    晏青棠好?奇地继续往上划,可是肃征有定期清理聊天记录的习惯,她看不到?何曼笙曾经?发过什?么?,同样也看不到?肃征的。

    她只能?从名字判断何曼笙应该大概率是个女人,且肃征很在乎对方。

    意识到?这点后,晏青棠无法不吃醋。

    可她同样也疑惑。肃征对自己的心意,不会是假的,不可能?除她之外还脚踏两条船。而且肃征军人出身,反侦察能?力那么?强,如果真有那样的事,又怎么?会把手机心大地交给她拿着玩?

    晏青棠翻来覆去地想,切出肃征与何曼笙的聊天界面后,又烦躁地望着手机屏幕发呆。

    而她突然发现,除了何曼笙与这两天刚加微信的老李叔,肃征的聊天界面只剩下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头?像。

    那头?像是她的。

    晏青棠点开?了,随意往上划动,以为自己与肃征的聊天记录同样也是只有今天当天,余下的全部都被清理了。

    可是没有。

    因为她拼命往上划时,发觉一直到?不了尽头?。从今天追溯到?三月加上微信那天,这些天里,她给他发的无数照片、信息、表情包,他一个都没有删。

    她切到?聊天记录的日期,望着那黑色的一个半月发起呆。

    很神奇,虽然他们朝夕相处,可依然每天在互发消息,其中有许多是晏青棠随手发的,比如某个景点的地址,饭店的地址,或者?临时要记的东西,零零碎碎,没什?么?用,可全都在,他半点都舍不得?删。

    晏青棠切出去,看到?简洁的页面上,她头?像旁边的名字时,跟着又后知后觉。

    “joldas”

    她是肃征的唯一置顶,他给她的微信备注也改了,改为joldas。

    她进而会想起肃征从前告诉她的话?。

    “哈萨克语中的joldas,可译为一路同行的人,也可译为——爱人。”

    第56章 056 可我当真

    看懂肃征给她的微信备注后, 晏青棠心里不禁雀跃了下,脸上泛起?笑意。

    正?想着事,肃征从浴室出来了, 换了她送他的另一套新睡衣, 路过她身旁:“傻笑什么呢?”

    她不答反问:“把我备注得神?神?秘秘的,能记得我是谁吗?”

    肃征在?她身后停下,知道她看到了, 抬眉道:“这辈子?只这样?备注一个,又不是多难的词,怎么会?忘掉。”

    他视她为今生今世唯一的爱人, 且在?“joldas”旁边, 他还添了个小小的月牙。

    晏青棠也发现了这个月牙, 暗想着自己要照着把肃征的备注也改了。原先的连名带姓未免太过客气官方。

    改了之后, 她才想起?方才何曼笙发来消息的事,不太自然地把手机丢还给他:“刚才有新消息,好像叫何什么……”

    “嗯。”肃征简短地答应了声,接过手机, 低头看起?微信消息。

    他飞快地给那人回起?消息,当着她的面,晏青棠试图看到他的情绪,或心虚,或其他, 结果都没有。

    等肃征回完消息, 她才忍不住又问:“朋友吗?”

    和肃征真?正?成为男女朋友后, 她的占有欲更盛, 却不喜弯弯绕绕,有疑问就想直接问个明?白。

    这其实也是怕原本对肃征的信任, 会?因为一些怀疑而转变性质。

    “不是朋友。”肃征摇头,进?而神?情黯然下去,“算是家人吧。”

    在?晏青棠疑惑的眼神?下,肃征据实相告:“还记得我给你讲过的,我哥因为笛声和一个女孩一见钟情的故事吗?”

    “何曼笙就是那个女孩,也就是我嫂子?。”肃征解释道。

    晏青棠这才恍然大?悟,她隐隐开始吃起?醋的对象,原来是梁忠哥的妻子?。

    随后她跟着反应过来,肃征刚才那句话?的奇怪,皱眉道:“你嫂子?……那就是你的家人呀,怎么能说‘算是’呢?哪怕你跟你哥没有血缘关?系。”

    “不是因为这个。”肃征摇头。

    他顿了顿,再看向晏青棠时,有种自揭伤疤的痛苦。

    “她结婚没几年就失去了丈夫,笑笑不到一岁就失去了爸爸,全?是因为我。”肃征语气苦涩又自责,“我还自诩为家人,有这个资格吗?”

    在?过往的那些年,肃征其实没怎么和何曼笙相处过。

    在?梁忠与何曼笙结婚前,肃征只见过何曼笙两回。一回是梁忠带何曼笙回家见父母,一回是梁忠与何曼笙订婚。

    哥嫂结婚时,肃征二十岁,在?外省读大?学,临时请了假回来参加的婚宴。

    后面肃征大?学毕业,就直接去了新疆当兵,又是几年没怎么见过何曼笙。

    期间?经历过伯伯伯母的相继病逝,而最近一次见何曼笙,竟是在?梁忠的葬礼上。那时何曼笙哭到几次晕厥,才几个月大?的女儿没敢抱来,留在?家里由朋友帮忙看顾,孤儿寡母实在?可怜。

    “当年我哥的丧事办完后,我又回了哨所。可我最终没扛下来,次年年初还是退役回了云南。那时候我嫂子?联系我,说让我常回家。”肃征垂眸道。

    晏青棠察觉到肃征还是拥有很强烈的负罪感,于是问他:“她既然那么说,应该还是想见你的,把你当弟弟。”

    肃征却淡声道:“可我没脸再见她们?。”

    算起?来,距今也有将近四年没有见面了。他们?都在?云南居住,可是不同城。

    肃征只在?微信上和嫂子?何曼笙隔三?差五联系,其中文字不多,基本都是转账。肃征把他做保镖赚回来的钱全?都转给何曼笙,让她和侄女笑笑好好生活。

    “不见她们?,那她们?的近况呢?你知道吗?”晏青棠问道。

    肃征摇头。

    他不敢跟何曼笙沟通太多事,甚至在?何曼笙主动说起 ?时,慌张地结束聊天?。他总是自我想象起?一些事,比如何曼笙对梁忠的思念,母女俩失去亲人的痛苦,等等。

    他必然是无法把一个鲜活的梁忠还给她们?,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用他全?部的劳动所得去补偿她们?,以此偿还他的债。

    晏青棠了然,没有再多问,而是叹息一口气,分析起?来:“难道她们?需要的只是钱吗?你连你侄女现在?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也不回应你嫂子?的关?心。她们?的想法,你好像从来也没鼓起?勇气了解过。”

    肃征一愣,倒是哑口无言了。

    晏青棠是局外人,当然比他看得清楚。她的话语尖锐了些,却直击要害,点出了他的逃避与矛盾。

    “她发了消息过来,你想过怎么回吗?”晏青棠问道。

    是指何曼笙发来的,让肃征自己留着钱花的消息。何曼笙这回没有把钱收下。而肃征刚才没正?面回复,打出的字其实还是催促何曼笙收下钱的“陈词滥调”。

    “其实我不知道怎么回。”肃征老实回答。

    “回消息也不会?啦?你以前还知道教我怎么跟同事缓和关?系……”晏青棠默默说了句,但很快又反应过来。

    她发现了,在?处理社会?关?系时老练持重的肃征,原来在?亲密关?系中是如此生疏。

    换句话?说,肃征在?社会?上习得的技能,就是与普通大众该怎么打交道。他驾轻就熟,甚至于能伪装出热络模样。

    可在?他真?正?亲近的人面前,他没有习得任何技巧。

    面对嫂子?与侄女,他愧疚。

    面对她,他紧张。

    这家伙真?是……

    晏青棠心里有点恼,可更多的情绪却又是心疼。

    太早失去父母的人,受了那么大?的冲击,又骤然换了生活环境,性格上当然没法与家庭幸福无波无澜的人一样?。

    “我教你。”她拉着肃征的手道。

    她因材施教,头一次如此耐心温柔,问起?他:“以前你都怎么处理呢?”

    “以往如果她微信不收,我会?多转几回,最后直接打银行卡里。”肃征回。

    解决方式真?是干脆又直接……也很糙。

    “嗯……肃征。”晏青棠唤起?他的名字。

    “怎么了?”肃征看向她。

    晏青棠趴在?床上,看着何曼笙的微信,已经在?琢磨措辞,头也没抬:“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嫂子?脾气挺好的。”

    肃征:“……”

    “本来就是呀。”晏青棠转换思路,“如果我是她,想跟弟弟说几句家常,对方却只知道打钱,我会?很生气,觉得他根本没把我当家人嘛。”

    肃征沉默下去,无法反驳。

    都说打电话?比文字聊天?要更好,因为文字失去了语气,会?显得很冷漠,还容易造成歧义。

    他大?概比这一层还要过分,连文字聊天?都很少。

    而晏青棠那边,已经在?以肃征的身份回何曼笙了:“嫂子?,其实我一切都好,也不缺钱,只希望你和笑笑能过得轻松快乐些。”

    何曼笙也很快回了:“可是过年时打的钱都还剩很多。比起?这个,更希望你今年回家一起?过年。”

    肃征看到后一句,正?想说些什么,晏青棠警惕地捧高了手机:“干什么?拒绝合适吗?我替你做主了,今年过年你回去。你要是不回,我架着你回。”

    听她这样?说,肃征不禁笑了下,由着她答应何曼笙。

    有晏青棠的介入,这聊天?果然顺利进?行下去。

    而让肃征意外的是,何曼笙的字里行间?没有半点哀怨,哪怕是提到梁忠时,她也显得很温和,像是已经从伤心事里走出:“清明?我带笑笑去给你哥扫墓,墓旁的那棵小松树又长?高了。听人说你三?月底就去新疆给人当保镖了,还顺利吗?”

    看到这句,肃征下意识瞥了眼身边的晏青棠。

    晏青棠把手机交还给他:“喏,这你自己回吧。”

    “很顺利。”肃征鼓起?勇气,把晏青棠拍的一些照片发给了何曼笙,“我来皮山县了,还去了康西瓦烈士陵园。”

    何曼笙望着照片恍然:“以前你哥也给我看了好多照片,有些景都变得很不一样?了。”

    “是啊,很多地方都变得不一样?。这回来新疆,也是想重新看看。一路上我碰到了很多人,还碰到了那个对我很重要的人。”肃征接着又道。

    何曼笙心思细腻,能感觉出肃征话?里的特殊,问道:“阿征,你说的这个人,是个女孩吗?”

    肃征顾及着晏青棠的想法,一时没立刻回,而晏青棠的拳头就捶在?他肩上,幽怨地小声警告他:“嫂子?问你话?,怎么还不愿承认你脱了单呢?”

    他便回:“是我女朋友。”

    这句话?一出,算是让何曼笙真?正?打开了话?匣子?,细问肃征。

    两人一问一答着,夜也深了,何曼笙还要去哄笑笑,便先结束了聊天?。

    而肃征已将晏青棠抱在?怀里,晏青棠枕在?他宽厚的胸膛上,听他突然问起?:“刚才你说的是认真?的?”

    晏青棠一歪头:“你指哪句话??”

    “说会?把我架回家那句。”肃征随着她的动作低下头,距离太近,几乎要吻上她的耳垂,语气亲昵,“棠妹,是不是要跟我一起?回家过年?”

    这才正?式交往几天?,谈这些着实有点早,偏是她刚才自己说出的话?,晏青棠脸一红:“我那是随口一说。”

    “你随口一说,可我当真?了。”肃征略低下头,含吮上她粉嫩的耳垂,顺着白皙光滑的颈子?细吻着,又辗转去撩拨她的唇。

    晏青棠闭了眼,轻轻回吻,还有点傲娇:“去不去,到时候要看我心情。”

    没算彻底答应,可肃征还是开心。

    他为有可能存在?的,他与晏青棠的未来而开心。

    哪怕离过年还很遥远,哪怕过年这事本身对他而言,就是极难克服的一个梦魇。

    可只要有晏青棠与他一起?,他便不孤单。

    想到这里,他的吻微顿,可方才的撩拨已经让晏青棠有些意乱神?迷,喘着气在?他身上低语:“这么会?亲人,怎么和女生聊个天?都不会??是不是装的?”

    肃征的吻正?如星雨般落下,间?歇中,哑声答她:“所有的经验都在?你这儿,怎么装?”

    第57章 057 给安全感

    没有?女孩不喜欢从男朋友那儿听到这一句。

    肃征大她四岁, 拥有?更多?的社会阅历,她却像是他情感上的导师,在教会他什么是“爱”。

    晏青棠心中早就信了他的话, 但玩闹心也跟着起来?, 伸长手臂重?新去寻他的手机:“不信,你真没谈过女朋友吗?让我查查?”

    肃征笑了笑,眼?底只剩宠溺, 见她找错地方,还主动递上自己的手机:“给?你就是了。”

    晏青棠原不过是装个假把式,可肃征过于坦荡, 她倒是不好不接了。

    肃征的吃穿用度很节省, 还用着2019年上市的iPhone11, 此?刻锁了屏, 她便转头看着肃征,肃征会意,念道:“940121。”

    他的话语很轻,眼?神落在她身上时也很柔, 于是晏青棠没有?察觉到,他语气中夹杂的那缕浅淡的哀伤。

    晏青棠飞快地输入解锁密码,成功后只随意地嘀咕了句:“感觉好熟。”就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生?日。”肃征言简意赅。

    正在打开微信的晏青棠笑了:“我说呢,跟我一个习惯,我的密码也是我生?日。”

    她躺在肃征怀里, 摊开男人宽大的手掌, 在上面写着字:“四月初八, 你以?后要?记住。”

    肃征却有?些?疑惑:“我记得你身份证是5月3号。”

    他观察细致, 只怕一路上早就背会了她的身份证号,晏青棠拍了下他的手心, 慵懒道:“我过农历生?日。”

    980408,晏青棠一度觉得,这种区别于身份证号的组合,既能保证信息安全,又很好记。

    “那也快了。”肃征算着日子,像是全都记在心里,“今年你的生?日,要?在新疆过了。”

    晏青棠正要?顺着话题说下去,冷不丁回过神,嗔怪道:“别转移话题,我差点忘了正事。”

    说罢,她看起肃征的微信好友,架势很足,但实际上连每个好友的头像都没看清,一路直接划到最后,共98个好友。

    他的微信好友竟然还不到三位数……

    晏青棠吃了一惊:“你是现代人吗?”

    肃征望她一眼?:“很多?人都没必要?加。工作上不得不加,那就临时加一下,任务结束就删了。”

    这话很是理性淡漠,甚至有?几分凉薄。

    “乍一听挺冷漠的,不过这种干脆的感觉我喜欢。”晏青棠评价道。

    不等肃征开口,她接着又补充,隐隐透出威势,眼?神含嗔:“前提是你不这么对我。”

    “嗯。”肃征将她吹干后的凌乱发丝理到耳后,像是在顺毛,抱紧她后,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当然,你是唯一例外。”

    和雇主谈恋爱,他是头一回。

    晏青棠眯起眼?睛,愈发觉得,她在肃征这儿确实成功破了肃征的例,他的原则在她面前全部都失效。

    她仍单手握着肃征的手机,屏幕上仍是划到底的“98个好友”。

    紧跟着,她有?了意外发现,这行字的正上方,竟然是陆乘风。

    肃征有?陆乘风的好友,这并不值得大惊小怪。真正让晏青棠疑惑的,是陆乘风三个字前面的前缀“Z”。

    “他名字前面为什么有?三个Z?”晏青棠心里藏不住事,一看到就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手指划了划前面的人,零星的好友一眼?望到头,好像都没有?特别的标记,她疑惑更深,“陆乘风对你也挺特殊的嘛,只有?我跟他有?标记。”

    肃征听到她的后一句,嘴角抽了下,脸色也是微变。

    晏青棠敏锐地察觉到他这么备注一定另有?心思,直盯着他的眼?睛瞧,而他则闪躲着。

    “随便打上去的。”肃征试图面不改色。

    “哦?是吗?”晏青棠明?显不信,“连击三下,然后还要?切换中英文?”

    肃征词穷,回之以?沉默。

    晏青棠锲而不舍埋头研究一阵,然后有?了重?大收获:“等等!我好像明?白了……”

    她跟着意味深长地看了肃征一眼?,强忍着笑意,说出自己的猜测:“你不会是为了让他在好友列表里沉底吧。”

    “古”有?代购人群起名AAA,来?使自己居于好友列表前排。

    今有?肃征将陆乘风起名ZZZ,来?使情敌居于好友列表最后。

    看她自己已?经猜了出来?,肃征也就不再遮掩,尽量保持着平和冷静的语气:“不太想?看见他。”

    所以?在加好友的当天,就偷偷搞了专门的备注。

    “还干了什么?”晏青棠有种一眼看穿的泰然,点进陆乘风头像,“哦”了一声,“仅聊天,把人朋友圈也屏蔽了?”

    难怪她给?陆乘风点赞时,从来?没见肃征的赞。

    她接着就想?起陆乘风还在时,三人每天一起出行,肃征暗戳戳散发的那些?醋意了,忍不住抬手戳了戳男人的腰:“肃征,你好小心眼?……”

    肃征不否认,还坦荡地说出心里话:“你不懂,总感觉这家?伙贼心不死。”

    嘴好毒。在这方面,肃征特别小心眼?,占有?欲异常强烈。而肃征自己好像也没有?意识到,他这是第一次对一个人执念如此?之深,惧怕失去,所以?恐慌。

    晏青棠望着陆乘风的头像。

    陆乘风是牛马,而肃征则像是时刻保持警戒、环伺在旁的孤狼。

    “哪有?……”晏青棠想?起临别时与陆乘风的约定,都有?点想?替陆乘风喊冤,“我拒绝他后,他虽然还每天找我聊天,但言语都很注意距离呀。”

    肃征却只捕捉到那两个字,被陆乘风差点气晕:“每天?”

    “想?看吗?”晏青棠去拿自己的手机,想?以?同样的坦诚面对肃征。

    肃征却突然拦住了她的手,朝她摇头:“不用。”

    从头至尾他都不会怀疑晏青棠哪怕一星半点,彼此?的爱意是肃征最大的自信。

    他的眼?神只是过于锐利,也更了解男人的特性,在晏青棠没注意的地方,看出陆乘风其实没有?完全打消小心思。

    比如三人告别时,在他面前的酸言酸语。

    比如他偶尔打开权限去看陆乘风的朋友圈,在每一条晏青棠点了赞的动态下面,陆乘风都会自己评论自己一句话,晏青棠不点的则没有?。

    “怎么办?”好半天后,肃征叹息一声,“只怕是冰山一角,看不见的情敌更多?。”

    他寻到了他的珍宝,以?此?为圆心,可也有?旁人在此?环绕。

    怀里的女孩已?经萌生?困意,而他的双手捧着她脸颊,摩挲着,惹她耳朵一痒,睁开眼?睛恼火地圈住他颈,想?去封上他口,蜻蜓点水般吻了下他的薄唇,又觉不够,便闭眸去吮吻着,惹男人忘情地与她纠缠,几吻结束,她才迟缓地评价着刚才的他:“话好多?。”

    “杞人忧天的男人,我可不喜欢。”她又道。

    肃征心里一滞,闷声问她:“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嗯……让我想?想?。”晏青棠沉思片刻,方才那双困倦的眼?显得格外认真,可说出的话却越来?越歪,“强壮有?力的,身材高大的,宽肩窄腰的,有?胸肌,腹肌……”

    口中正经地说着话,可手上也没闲,就这么顺着起伏的胸膛滑下去。

    她如此?聪慧,知道肃征带着醋意的话语里,其实掺杂着从小就缺失的安全感。

    可真难办,这些?安全感,大概要?她一点点让肃征拥有?。

    肃征原先听得很认真,直到她那只柔若无骨的手轻落在他的腰间,又软又凉,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去拦,自然是晚了,说话也不似在制止:“还喜欢什么样的?”

    “喜欢身上很热的……”晏青棠整个人都伏在他身上,从前就怕冷,体温偏低,经期时更是手脚冰凉。

    偏肃征身上,永远都那么热。

    她喜欢,下意识就往他身上靠,乱动之间,更撩得他浑身滚烫。

    肃征的大脑都随之一空,可还记得不能,要?与她保持距离,然而晏青棠却不依,去吻他,还凑到他耳边继续说出几个词,让他耳根都开始泛红一片。

    今晚她好像很喜欢与他接吻,不久后,肃征从她亲口说出的话里得知缘由。

    “有?踏实点吗?”她摸着他的耳垂,是温柔的逗弄,眼?神带着爱意,“感受到我在爱你,只爱你。”

    肃征是亲密关系中的初学者?。

    好学,也勤奋。

    在听到晏青棠的这句话时,他的眼?眶在悄悄湿润,却怕晏青棠看到,于是抢先吻上了晏青棠的眼?眸,在暧昧的热吻里关了灯。

    晏青棠还在经期,一切自然是点到为止,至多?只是深吻。

    可肃征无比满足,甚至于从前惧怕的夜晚与梦,他都开始多?了其他的情绪。

    他很安心。

    一夜好梦,好梦无须记,枕边便是爱人。

    肃征一贯醒得早,可又怕打扰了晏青棠好睡,愣是在床上干坐了两小时发呆。

    这也并不无聊,他少有?这种目不转睛凝望着晏青棠,细细端详她的机会,只觉她睡着时温婉恬静,是与平时截然相反的模样。

    又或者?说,晏青棠本就是多?面的。每一面,他都爱。

    不知又过了多?久,他怀里的女孩终于醒来?。

    第58章 058 善意谎言

    晏青棠人刚醒, 就瞧见肃征正望着自己,那灼热的眼神让她心中?悸动,横在她腰际的结实?手臂, 更让她面颊染上绯红。

    “快起床吧。”她推了?推肃征的手臂, “说好?了?要送老李叔的。”

    肃征恋恋不舍地从晏青棠身边坐起:“也对,他估计过?会儿就联系你?了?。”

    晏青棠急着准备换衣服,看他坐在旁边一动不动, 隐隐不自然?起来,深望了?他一眼。

    他们的默契渐深,肃征岂会看不明白她的暗示?

    可现在的羞赧与昨晚的热情, 真是对比鲜明, 他不禁笑着对她挑眉:“昨晚亲人亲得起劲, 现在却只想赶人。”

    “这能一样吗……”晏青棠想起昨晚的种种主动, 气势就弱下去一半。

    “别气。”肃征适时下床,揉了?揉她睡到蓬乱炸毛的长发,揪掉一团小绒毛,好?像是从酒店被子里蹿出来的, “这儿也没我的换洗衣服,我本来就是要回自己房间的。”

    说着,他已经?往门口走?,边走?边嘱咐:“我过?会儿就回来,会敲门, 听到是我再开。”

    “哦。”正在解睡衣扣子的晏青棠应了?一声, 就听见房门被紧紧关?上了?。

    初来皮山县时, 正赶上降温, 气温起伏间,今天的温度还像春天, 但看天气预报,明天2号开始,最高温都在24摄氏度往上,眼看着后面就是入夏。

    县城不似山里需要特意多穿衣服,于是晏青棠只随意找了?件Miu Miu平纹抓绒卫衣换上。洗漱后看了?眼腕表,现在已是早上九点。

    晏青棠觉得这时间挺早。

    来新疆久了?,还真是过?上了?新疆时间。这里的人大多早上十点才上班,生活节奏和她熟悉的上海还真不一样。

    又过?十五分钟,听到有?人敲门,她记得肃征的叮嘱,特意问?了?一声才开。

    肃征拖着行?李箱进门,已经?将自己那间房提前退掉,晏青棠一看他新换的衣服,不出所料,又是件浅灰色的冲锋衣。

    “你?是要给冲锋衣代言吗?”晏青棠仰头道。

    肃征低头瞧瞧自己,不甚在意地回道:“户外图个省事?,别的也懒得搭。”

    怕麻烦、图省事?,固定搭配不会出错,他也就能把精力放在别处。

    可晏青棠却有?其他想法,在心中?暗想,将来定要给肃征多采买几身行?头,也“改头换面”试试看。

    也多亏肃征天生就是个衣服架子,脸好?身材好?,否则三天两头都是一种穿衣风格,早就让人审美疲劳。

    “老李叔还没联系你?吗?”肃征打开行?李箱,将他的日常用品往外拿。

    晏青棠在旁一边帮他摆放,一边疑惑:“没有?。我给他发消息也没回我。”

    “这边是离火车站近,可也要过?安检,再怎么,十一点也要到那里了?。”肃征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九点半,不禁盘算着,“还要吃个早饭,昨晚就简单吃了?点,人肯定饿了?。”

    晏青棠存了?老李叔的手机号,这时候拨打过?去,只听到“电话无?人接听”。

    她突然?感觉很不对劲,联想到昨天老李叔的高反,焦心道:“我们去看看吧,他一个人睡在房间里,万一身体不舒服……”

    肃征与她有?同样的担忧,拔了?房卡就欲开门下楼,又在揽住晏青棠时脚步一顿:“还是再加一件吧,今天有?风。”

    卫衣很薄,薄到他隔着衣裳仍能感受到女孩的清瘦。

    闻言,晏青棠又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件灰黑色的Dior羊绒外套,随意披上,就急着要去坐电梯。

    肃征跟上她,不忘在电梯里为她穿好?衣服,整理衣领。

    两人一出酒店,就径直往老李叔住的小旅馆而去。

    这家小旅馆管理有?点松懈,如今又是早上,他们心急没去登记身份证,就直接上了?楼。

    肃征昨晚给老李叔送水果时,就记住了?老李叔的房间号。找到老李叔的房间后,他们就开始敲门。

    怕打扰临近房间的人,他们敲敲停停,声音也尽量压低。可好?半天都没回音,晏青棠忍不住胡思乱想,都打算直接报警。

    就在她拿出手机时,房门开了?,老李叔一脸疲惫,扶着门边的墙壁,深弯着腰。

    “怎么回事??老李叔,是不舒服吗?”肃征去把人扶住。

    晏青棠也进了?屋子,见屋里昏昏沉沉的,没有?开灯,也没有?充足的自然?光,只因是楼的阴面,窗户对准的半米远处就是墙。

    这显然是小旅馆里最便宜的房间。

    “没啥大毛病,就是一直拉肚子。”老李叔被肃征搀扶着坐在床上,捂着肚子,身体很虚脱。

    肃征一听,就知?道老李叔是高反没缓解,拉肚子厉害了?也不是小事?,且他没说清,只怕还忍着别的难受。

    而晏青棠环视整个屋子,从桌上找到了?他们前两天给老李叔分享的防治高反的药。

    而出乎她的意料的是,这些药竟然?都没有?动。

    应该也不是他吃药会过?敏,毕竟去康西瓦烈士陵园的路上时,大家一起吃药,老李叔吃了?也没事?。

    老李叔也看到了?她惊讶的眼神,朝她解释:“真没事?,能抗住,也省得吃药了?。”

    “千省万省,药也能省吗?”肃征深拧住眉,将晏青棠的心声说了?出来,“该吃的时候不吃,是会出大问?题的。”

    话正说着,老李叔又从床上起来了?,没来得及多说,就往卫生间跑。

    几分钟后,他再出来时,脸上已经?有?了?土灰色,显得很不舒服,可仍记挂着解释缘由:“不好?意思白要你?们的药,你?们还要多呆几天,我今天就回了?,想着把药给你?们留着。”

    原来就为了?这个。

    晏青棠又是感动,又是无?奈,没想到朴实?的老李叔是在替她和肃征省药。

    “药我们还有?很多呀……”晏青棠去桌上拿来药,又去寻老李叔的水杯,“给了?你?,就是想让你?舒服点,高反哪有?硬抗的?”

    在高反面前,体质好?都不顶用。

    老李叔也算遭了?不小的罪,被肃征和晏青棠连番劝说,终究还是吃了?药。

    咽下后,老李叔看着两人,多少有?点愧疚:“又给你?们添麻烦啦。”

    “不算麻烦。”肃征摇摇头,半蹲在他身边,帮他收拾地上的行?李,又温声道,“我们都希望您好?好?的。”

    他与老李叔的儿子素不相识,可总觉曾经?共同守护喀喇昆仑的他们,有?种惺惺相惜。

    如果能帮到老李叔,哪怕一点小忙,都能让他心里觉得踏实?又温暖。

    老李叔吃了?抗高反的药,又休息一阵,人的状态才算缓过?来。

    一有?精神,他就急着要往火车站赶,可手都没什?么力气,直出冷汗。

    “还是再多歇歇吧,我跟青棠去外面买点饭,打包回来,您就在屋里吃。”肃征劝道,“光顾着赶火车,可身体才是第一。”

    老李叔心里急,倒不是非要那个点回老家,更多的是心疼火车票钱。

    晏青棠昨天听老李叔说,他的火车是11点50那趟,中?途在吐鲁番换乘。不为别的,就为了?这趟火车是最便宜的,哪怕到达郑州的时间是凌晨三点。

    结果,因为高反身体不舒服的事?,却要硬生生错过?了?火车发车时间。

    等晏青棠与肃征打来饭时,老李叔还在自责:“是我太没文化了?,到头来火车也赶不上了?。”

    老李叔吃着饭也在忧心,又托晏青棠帮他改签,说来时是找邻居家孩子帮忙在网上订的票,他自己还不太会,眼神也不是那么好?,盯着屏幕总发酸。

    晏青棠拿着老李叔的手机操作,他不断叮嘱着,要买硬卧,没有?就买硬座,时间多晚都行?,中?转久一点也行?。

    晏青棠连连点头,看到老李叔微信余额时,双手却是一顿,笑道:“您这手机系统我不太习惯,我用我的手机给你?买吧。”

    老李叔很信任她,把身份证号念给她,她低头添加着乘车人,默默选了?软卧,又挑了?中?转时间短,且是白天到达郑州的车次。

    “老李叔,其他票都卖完了?,买了?这趟的。”晏青棠把车次截图给老李叔。

    “软卧呀?”老李叔犹豫,“要贵不少吧?我把钱转给你?。”

    “没贵多少。”晏青棠含糊过?去,只报了?硬座的价格,“我有?积分,刚好?抵了?好?多钱。”

    老李叔笑了?笑,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积分也不该白用你?的。”

    “我以后不太坐火车了?。”晏青棠作发愁状,“还要谢谢您帮我用掉,不然?过?阵子会过?期,就全浪费了?。”

    这么一说,老李叔才算完全安心。

    而肃征一直望着晏青棠,早看出她的善意谎言。

    “咱们都一起待了?两三天了?。”晏青棠给老李叔夹菜,“时间真快,这就要分别了?。”

    是最简单不过?的饭菜,热乎乎的,可老李叔吃着,却突然?眼眶一湿。

    两个刚认识几天的年轻人,却这么让他舍不得。

    饭后,肃征与晏青棠去城里给老李叔买了?点新疆特产,要他带回家里和妻子一起尝尝。后帮老李叔拿着行?李,送他一路去了?火车站。

    怕过?安检不方便,晏青棠与肃征也过?了?安检,进了?候车厅。三人聊起天,一点儿也不觉得无?聊。老李叔和他们说起家里的田,说起收成时金黄的麦子,说起对家中?妻子的思念。

    广播响起,老李叔这才起身,在冗长的队伍后面,他回了?头,朝他们挥手说再见。

    旅途中?人与人的相遇与离别,都如此常见频繁。一次次说起再见,无?论是否还能再会。

    而晏青棠觉得,这才是“在路上”的意义所在。

    第59章 059 幸运石头

    在火车站送走了老李叔, 晏青棠与肃征两人也将踏上新的?旅途。

    和田地区辖1个县级市、7个县,其中和田市因和田玉最?为出?名,大概中国无人不知。至于和田县、墨玉县、皮山县、洛浦县、策勒县、于田县、民丰县这7个县, 除了当地人, 少有人了解。

    如今他们正打算深入和田地区腹地,从皮山县出?发,一路往东开, 由和田地区的?边缘往中心走。

    而离开皮山县时,经过一小段种了左公柳的?路,看着风中飘荡的?新嫩柳枝, 晏青棠想起《诗经》里的?那句诗。

    “昔我?往矣, 杨柳依依。”[1]

    从军诗人的?离别伤感, 大抵与肃征相同?。晏青棠望了眼肃征, 他其实绝大多数时候都显得很克制,忧伤与不舍融化在他眼底,都是沉默的?。

    康西瓦烈士陵园距离肃征曾经待过的?哨所已经很近,可昨天肃征没有去看。退役军人去边防哨所看战友, 需经过层层手续,并不那么容易。

    越野车一启动,看着离皮山县越来越远,肃征心中无法不怅然。

    “好?像什么也没能留下。”靠近收费站,放缓车速时, 肃征突然说道。

    晏青棠却从口袋里拿出?一小块石头, 还?没叶城的?核桃大, 在他眼前晃了晃, 献宝一般道:“有留下,这是喀喇昆仑的?石头。”

    “你?哪儿来的??”肃征讶然。

    “我?在康西瓦烈士陵园附近的?路边捡的?。”晏青棠把石头递给他, “就你?停车的?时候。”

    一方?水土是否也在养着一方?山石?

    这块康西瓦烈士陵园的?石头是规整的?,偏三角形,看着普通,就像是一个个来自五湖四海普通家庭的?边防战士。但似乎又?是不普通的?,立在他的?掌心时,稳稳当当,就如喀喇昆仑这样的?一座山。

    一辆辆车正排队经过收费站,肃征得以?仔细端详着那块石头,垂眸看了许久。

    车辆通行后,他将石头握在手里,那石头是温热的?,许是晏青棠一直揣在口袋里的?缘故。

    肃征的?心也跟着一热,她?有心的?举动让他与喀喇昆仑重新建立了一缕联系。

    或许她?并不知晓,对于边防战士而言,石头是如此?特别。

    喀喇昆仑无数条新通的?公路,是碎石铺就,其中也有他们出?力。牺牲烈士的?墓碑,是石料切割而成,成了归宿。

    他当年在哨所时每日执行巡查任务时,也常走到石头筑成的?界碑旁。

    来自喀喇昆仑的?石头,拿在手中,有种特别的?分量。

    肃征格外珍视地握在掌心,对晏青棠低声?道:“谢谢。”

    随后,他要将石头放进冲锋衣的?上衣口袋里,放进去后觉得口袋太浅,却又?怕丢,想了想,还?是交回晏青棠手里:“你?帮我?收着。”

    他专心开车,而晏青棠接过,又?环望了眼车内:“我?找找……”

    肃征不解她?的?意思,她?便又?道:“我?是想起来以?前看的?电影《绿皮书》了,你?看过吗?”

    “我?只看过片段。”肃征回忆,“没有完整看过,但知道剧情。”

    “托尼和博士的?幸运石。”晏青棠笑了笑,摸着石头的?棱角,“像不像?”

    形状自然是不像的?,可肃征却也知道,晏青棠指的?是石头的?内在而非外表。于是他点头。

    “希望你?幸运,更希望你?安心。”她?道,“我?听说以?前的?人怕离家太久思乡,会在走时带一点家乡的?土。石头应该也一样。”

    喀喇昆仑不是肃征长大的? 地方?,可那驻守哨所的?四五年,在他的?生命中却如此?重要,留下了很深的?烙印。

    因为2020年的?伤痛,肃征曾经想把这里的?一切都忘记。

    可好?像不仅忘不掉,还?会止不住地去思念。

    喀喇昆仑,像是他精神?上的?故乡。

    他的?思念也不必压抑遮掩,晏青棠全明白。

    “所以?我?在找地方?,看能不能放在前面,当个摆件。”晏青棠试着摆了摆,但很快又?撤掉,“咱们这块石头好?像太有棱有角了,前面摆着不安全。”

    走在路上,又?常在颠簸山间,晏青棠把安全驾驶看得很重要。

    想了想,她?终究是把石头又?揣进自己的?口袋,小心存着。

    为了这一小块石头的?事,她?说了很多话,再侧过头看肃征时,见他神?色又?轻松不少,隐隐哼着不成调的?歌。

    “以?前我?在喀喇昆仑也捡过石头。”肃征温声?说着过去的?事,“不过我?没拿回来。是跟战友们原地休息时打发时间的?,把石头一块块垒起来,支撑着越垒越高。”

    “也挺奇的?,不管风雪多大,那垒的石头一般都不倒,后面去巡逻时,还?能远远看到。”再聊起往事时,肃征终于有了笑意。

    在那无人之境将近五年时光,常人觉得枯燥,肃征回忆时,却能想起那些年的?有趣。

    朝夕相处的?战友们亲如兄弟,一伙人总能苦中作乐。

    “无论如何,当年选择来新疆当兵,我?从不后悔。”肃征道。

    表明从未后悔,似乎也在表明,他开始继续往前看。

    肃征时不时倾诉着,晏青棠在旁静静听。越野车平稳行进,沿吐和高速从皮山县往昆玉市方?向?走,会在昆玉市稍停,中间大约一百公里,开了一个多小时。

    这儿的?戈壁滩很多,偶尔也能望见大片的?枸杞林和枣树林将戈壁滩覆盖,树林全是兵团种下的?。

    生产建设兵团这种特殊的?军垦事业集体?,是新中国成立后组建的?,旨在通过军垦达到巩固边防、发展经济和安置人员的?目的?。

    当年全国许多地区都有,如今只剩下新疆生产建设兵团。

    自1954年以?来,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受中央政府和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人民政府双重领导,不断发展,兵团人劳武结合,承担着屯垦戍边的职责。[2]

    后来也就流传一句话,在新疆,哪里最?艰苦,哪里就有兵团人。

    无论土地如何贫瘠,兵团人都能将其变成万亩良田。

    一个多小时后,晏青棠与肃征到达昆玉市。这座城市就是座兵团新城,一切都是崭新的?,在荒凉的?戈壁滩中拔地而起。城中人口大多是从内地迁徙来的?,汉族人居多,连日里晏青棠都是常见到少数民族,如今进了昆玉市,还?真?有些不习惯。

    他们想去的?墨玉县,离这里只有五十多公里,已到傍晚时分,为了在天黑前到达,他们没有选择久留,而是继续赶路,直沿315国道往前走。

    沙尘天气似乎是和田地区的?主旋律。他们没走多久,路上就扬起尘土,太阳原本就在西沉,这下更是提前看不清了。

    见车窗蒙上一层黄沙,外面景色也全变得灰蒙蒙,晏青棠皱了眉:“看天气预报根本没说有沙尘暴。”

    “和田的?沙尘比喀什更厉害。”怕看不清路,肃征将车开得很慢,但对这天气已经习以?为常,“天气预报没那么准。和田周围被塔克拉玛干沙漠包着,夸张点说,一年有两百多天都是扬尘天气。”

    于是之前还?挺喜欢晴天的?晏青棠,这时反倒有点盼起下雨,希望把这空气里的?沙尘都打去,让土黄色的?天空能重新变蓝。

    似乎身在其中,才能真?正感受到沙尘给人们生活的?巨大影响。在皮山县算是他们幸运,得以?顺利上了康西瓦,如今沙尘一起,出?行真?是处处受碍。

    大约四五十分钟之后,两人来到墨玉县。下车是想透个气,可他们走了没几步路,晏青棠拿出?手机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手机屏幕上已经附着上一层薄沙,她?伸手抚掉,可很快又?蒙上一层。

    “这儿的?风沙确实比喀什要厉害。”晏青棠不由感慨,算是眼见为实。

    她?都不敢想,如果是在扬着风沙的?天气,在外面待个一整天,人从头到尾会是什么样子?。

    想到这里,晏青棠默默将自己的?那件外套裹紧,只稍稍露出?脑袋。

    她?不喜欢沙尘暴天气,眼前的?景象看着不舒服不说,只觉得呼吸都很不畅快。

    肃征见了,就拉着她?加快脚步,躲开这渐大起来的?沙尘暴,直接进了他们提前预定好?的?酒店。

    这里算是墨玉县最?好?的?酒店了,可县城本就落后,实际上一晚也就小几百,价格在晏青棠看来很便宜。

    他们定了一间行政套房,网上图片看着还?算不错,且也没有其他更好?的?,这时匆匆办完入住手续,进房时,晏青棠倒是想起网上订房时肃征的?木楞。

    只因那时,他下意识还?是打算订两间,照着晏青棠的?顶格要求看中了行政套房,可网上偏又?只剩下一间。

    “就一间的?话,这间你?住吧。”他道。

    晏青棠疑惑地望着他,不知道他这话是从何说起。

    肃征正为难着,要把他自己那间改成相对条件更差一些的?,而晏青棠唇角一抽,瞥他一眼:“你?确定你?要跟我?分房睡?”

    第60章 060 教他泡澡

    军旅生活久了, 会形成一种惯性。肃征就是如此,习惯按部?就班,有条不紊。

    “我?们?俩本?来就……”将话?说到?一半, 肃征才想起昨晚达成的一致, 默默把临到?嘴边的话?给圆了回去,“就该住一间房的。”

    “这间你住,我?也住。”

    说这句话?时?, 肃征已?经确定了订单。

    从此以后,他再不用分别给他们?两人订房了,简化的操作之下, 是进一步拉近的距离。

    情侣同住一间, 卧室有张1.8米宽的大床。

    行李箱是酒店工作人员负责搬进房的, 他们?入住后不久, 又有人敲门,送进来了两份新?疆酸奶和切好的一大盘水果。

    水果糖分高,两人将这些吃完后,已?是半饱, 晚饭都不太想吃。

    晏青棠去各个房间看了看,跟皮山县相比,墨玉县的发展更好些,从酒店就能看出,大概是更靠近和田市的缘故。

    这家2023年?才开业的高档型酒店, 基础设施都很新?, 里面的家具还有浴室里的浴缸也挺干净。

    望着浴缸, 晏青棠有几?分蠢蠢欲动。比起淋浴, 她更偏爱泡澡,在上海时?经常泡, 可到?了新?疆后,不是住的地?方没有条件,就是身体不适宜泡澡。

    就如现在,处在经期的她注定与这家酒店的浴缸无缘。

    但?不妨碍她望向肃征:“你泡澡不?我?带来的精油都没怎么用。”

    肃征直摇头,他这辈子都没泡过澡,早习惯了淋浴的简单迅速。

    晏青棠却不放弃,开口就是建议,也像是怂恿:“不试试吗?我?每次泡澡都特轻松,感觉心情都变好了。”

    泡澡能缓解抑郁心情,她是有意要让肃征尝试。从皮山县离开后,她感觉肃征偶尔还陷在往事里,好像并没有彻底放松下来。

    泡澡又能助眠,她想让肃征今晚睡个好觉。

    见肃征犹豫,晏青棠继续加磅:“这几?天这么累,真不想试试吗?我?超级会调精油,在家我?妈总夸我?。”

    晏青棠积极到?这个份儿上,肃征是不得不答允了,但?又想到?晏青棠她自己都没法洗,反问她道:“那你呢?累不累?”

    “我?要是能洗,今晚浴缸就不会让给你了。”晏青棠半开玩笑地?道。

    后又宽慰肃征道:“放心,过几?天我?会泡个够,今晚简单洗洗就行了。”

    她说着,就去行李箱找包里的便携装小瓶精油,肃征却没立刻去浴室放水。

    等她在卧室找好东西时?,却发现肃征出了门。

    没多久,肃征就回来了,带回来一个袋子。

    晏青棠看着像是外卖袋,带保温那种,疑惑问道:“一小会儿功夫,你就点了外卖?”

    “不是,是空的。”肃征打开袋子,里面果然空荡荡一片,瞧着还挺大。

    “哦,你有东西要装啊。”晏青棠随口道。

    “是。”肃征一笑,放下袋子后,又帮晏青棠把她用惯了的沐浴用品找出,催她道,“你先去洗吧,这几?天一直头疼,早点洗头,把头发吹干再睡。”

    “知?道啦。”晏青棠懒洋洋答应着。

    和肃征谈恋爱,还真有种被照顾的感觉,他粗中有细,总能记住有关她的所有事。

    但?她也不忘叫住肃征:“你别随便捣鼓一下就泡澡,等我?洗完澡出来给你调。”

    肃征去拿精油的手由此顿住。

    她还真是了解肃征那粗放惯了的生活方式,看来有的人天生就不会享受,还要她特意教。

    有晏青棠一声令下,肃征老老实实待在卧室里。

    晏青棠用十几?分钟简单洗了个澡,出来后把头发包起来,然后就开始指挥肃征先把浴缸的表面用酒精湿巾再擦一遍,静置一阵后,开始调精油。

    晏青棠很喜欢调精油的过程,精油不溶于水,她滴了紫苏2滴、薰衣草2滴、檀香木2滴、天竺葵1滴、玫瑰1滴、快乐鼠尾草2滴,把这10滴精油全都混合进一大勺椰子油里,然后倒进杯子先备着,这才去给浴缸放水。

    这样后面倒入时?,就能让精油更好地?与水融合,还能避免直接接触刺激到?皮肤。

    这家酒店的浴缸很大,放水估计要将近十分钟。现在已?是初夏,晏青棠想把水温控制在37℃左右,感觉是比较适宜的温度。

    热水刚开始放,肃征就拉着她出了浴室,说要让她也放松放松。

    被拉着在沙发上坐下时?,晏青棠还有点发呆,而肃征把那外卖袋提了过来,看着还挺重。

    “没找到?新?的泡脚桶,只能委屈下你了。”他道。

    男人趁浴缸被酒精湿巾擦拭消毒的间歇,竟去把那个空的外卖袋也接上热水,充作她的临时?简易泡脚桶。

    外卖袋子里面挺宽大,还有一层铝膜可以防水,泡脚的水一般就只有三十多摄氏度的温度,其实很安全。

    “快试试。”肃征单膝跪在她面前,腿微曲,上身却是笔挺的,正抬手慢慢挽起她的裤腿,双手握住她细细的小腿。

    “你还挺会想办法的。”晏青棠笑着夸他,把双脚缓缓放进水中,又撒娇般唤道,“肃征,我?要加点薰衣草精油。”

    肃征有求必应,用了方才从晏青棠那儿偷师学来的法子,用基础油混合了薰衣草精油后,才倒进水里。

    晏青棠舒服地?眯了下眼睛,想起肃征刚才那卖关子的样子,望着他眨眨眼:“你刚才怎么没一开始就让我?泡脚?”

    “先洗澡让身体热起来,再泡脚会更活络。”肃征握住她的双脚,又将一些精油直接涂抹在她的双脚还有小腿上,给她搓揉着脚心,徐徐解释,“听?军区医院的老中医讲的。”

    晏青棠感觉,身体真是一下子就热了起来,不止手脚,也连带着她的小腹都热乎乎的,由外及内。

    按摩一阵,肃征松开了她的脚,她继续泡着,听?见肃征突然道:“这瓶薰衣草精油产地?是新?疆。”

    晏青棠一愣,笑道:“那还真是转了一圈又回到?它的家乡了。”

    新?疆的薰衣草,是世界八大知?名薰衣草品种之一。晏青棠平时?很喜欢用,大老远还愿意装进行李箱中。

    正享受着,晏青棠想起一茬,赶忙提醒肃征:“你快去泡澡吧,水应该放满了,再不管就溢出来了。”

    “好。”肃征站起身,往浴室走?去,将水关上时?,浴缸里的水刚好放到?适宜的高度,把晏青棠事先为他调好的精油都倒进热水里,正准备进浴缸,又想起件事,折返到?晏青棠身旁。

    “待会儿不用倒水,你安心坐在沙发上玩就行,等我?出来。”肃征嘱咐。

    晏青棠已?经拿着手机开始刷抖音了,经这么一嘱咐,多少有点不好意思:“这点水我?还是能提动的。”

    “但?还轮不到?你劳累。”肃征还挺坚决。

    他不愿晏青棠去做,晏青棠也就妥协下去,安心玩起手机,小声轻快地?道:“你这是在放纵我?的懒惰。”

    “那我?们?互补了。”肃征接过她的话?。

    在肃征再度走?进浴室后,晏青棠才反应过来肃征的打趣,略微抬高声音,表达不满:“你还真觉得我?懒呀,肃征!”

    回答晏青棠的,是肃征隔着浴室门的一声轻哄:“大小姐,聪明人才懒呢,我?这个笨人,也就能帮你做点体力活。”

    这语调,就像是回到?了他们?初见时?。

    肃征那般野性不羁,盯着她时?的眼神,会让她警惕。

    而一切早已?有了微妙的变化,他唤她时?不是那时?的含有偏见,而是宠溺又温柔,让她觉得亲切。

    “好吧,我?的小保镖。”晏青棠回。

    肃征的表情她看不着,但?多少能猜到?,身材虎背熊腰的男人被冠之以“小”的字眼,估计肃征多有不满。

    她正想着,浴室里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晏青棠。”

    她压根不犯怵,随之问他:“干嘛?”

    空气里如此安静,只能听?到?男人的喑哑声音:“没看过就知?道小,难道一直在脑补我?的尺寸?”

    晏青棠是没想过他会接过这话?茬,低下头尴尬道:“谁脑补了?你别想太多!”

    “真想让你亲眼看看,那叫不叫小。”肃征还在这话?题上兜转,显得很执拗较真,“毕竟实践出真知?。”

    也多亏不是面对面,晏青棠真算是后悔在今晚主动开口调戏肃征了,怕他长篇大论?个没完,直接敷衍式结束对话?:“好好好,那就大保镖。”

    不远处的男人沉默片刻,似还有不满,缓缓吐出一句话?:“听?着够土的。”

    晏青棠:“……”

    这家伙怎么还学会毒舌了?

    因为这段插曲,晏青棠没再找肃征聊天,她泡脚的时?间没有肃征泡澡长,肃征穿上浴袍出来时?,她已?经吹干头发,窝在沙发上玩了好一阵手机。

    待肃征走?到?她身边,提走?了泡脚水倒掉,她才后知?后觉,问他道:“怎么样?泡澡是不是很舒服?”

    肃征把桌上的东西规整好,洗了手,才向她走?来,却是突然把她从沙发上拦腰抱起,稳稳抱上了床榻。

    肌肤相贴时?,两人的身体都很热。肃征单只手臂箍紧了她的腰肢,她便整个人靠进怀里,脑袋挨着松散的浴袍,手就落在结实的腹肌上。

    “是很舒服,但?更想展示下大小。”肃征将她压在身下,下巴轻磕在她颈窝,听?她呼吸急促,俨然完全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