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1 章 第 131 章
庭深迷迷糊糊睁眼的时候,意识其实并不清醒。
就这么半阖着眼睛发了会儿呆,直到身下,不适感越来越强。
强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
庭深翻身坐起来——当然,他的动作没敢太猛,生怕撕裂一些本就红肿着的地方。
掀开被子,庭深看见了那个令他非常不适的东西。
一枚蛋。
比摊开的手掌还要大,洁白,微微发热,和体温差不多。
很显然,从头到尾、从始至终,庭深的身边都没有过除了塔尔维斯之外的其他任何人存在过。
在这一刻,向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庭深,第一次有了一种背后发凉的感觉。
那是仿佛自己被什么无比危险而又可怕的猎食者给盯上了的预感,连脊梁骨都会因此而发麻。
他轻了轻嗓子,屏退了那种感觉,微微仰起头来对着虚空中的那位存在说话,声音听起来倒是没有任何的异常。
“您就不觉得掉价吗。”
庭深问。
“堂堂的旧日支配者,居然用这样的方式蒙骗我一个普通的人类……您真的不觉得丢脸?”
虽然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用的是谦词敬语,但是却一点也不妨碍庭深话中那都快要溢出来了的嘲讽与讥笑。
只是下一秒,庭深便发出来了“呜”的一声,听起来又惊又怒,也像是小猫的呜咽之声。
那一位外神并没有现身,只是在庭深的耳边用轻描淡写的、乃至于是带着些笑意的声音道:“真是的……你怎么就学不会讨好我呢。”
塔尔维斯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种真切的苦恼在里面。
“如果说不出来好听的话的话,那么这张嘴,就做些别的事情吧。”
外人看不见的、带着染黑了的长长指甲的冰冷手指摩挲着庭深的脸庞,随后滑了下来,扣住他的下巴。
“乖一点,不要再试图惹恼我了,嗯?”
塔尔维斯道。
“只要你做一个乖乖的信徒,那么我也不是那种不肯赐下恩荣的吝啬的主神啊。”
他这样叹息的说着,但是只会让人想到那对着雪白的羔羊摇尾巴的大灰狼。
塔尔维斯将一根手指比在唇边,轻轻的“嘘”了一声,眼底像是含着笑意。
“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吧?……不要再惹恼我,嗯?”
男人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沙哑,最后那一个尾音上翘,说是勾魂夺魄大抵并不为过。
“要乖。”
虽然塔尔维斯并没有现出身形来,但是庭深依旧可以察觉到那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
而庭深也总算是想起来,即便是担着“外神”的名号,但是这些旧日的支配者,这些克庭鲁神话体系之中的怪物们,倒不如说是邪神要来的更为贴切一些。
k们有着神明的力量,也有着恶魔的邪肆。
“你是重要的母体,是我可爱的小羔羊。所以,不要惹我生气。”
冰凉滑腻的触手拍了拍庭深的脸颊,状似亲昵。
只是那触手实在是过于冰冷,其上的眼球又委实是可怖,以至于带不出半分活色生香的气氛,反倒是会让人心生畏惧。
“要乖啊。”
邪神轻叹道。
庭深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磨了磨牙,但是面上却是一片的乖巧,颇为忍辱负重。
“……我知道了。”
接着他话锋一转。
“您刚刚应该都听到了吧?”
庭深问。
塔尔维斯笑了一声。
“你指什么?”
“按照我们之间的约定,之后画画的事情,就都拜托您了。”
庭深弯了一下眉眼,唇畔虎牙尖尖,灵动鲜活。
“唔。”听了庭深的话,塔尔维斯沉吟了片刻,良久才有些困惑的回答,“其实我一直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你们人类会认为我等可以让你们创作出来更好的艺术品……”
“毕竟说到底,那也不过只是吾等无谓的呓语罢了。”
“……大概是因为,你们终归是神明吧。”
庭深双手撑在栏杆上面,甲板上刮来的海风吹乱了他颊边的发。
少年朝着夜空伸出一只手来,像是想要这样抓住云端的那一轮月亮。
“神明……真好啊。”
庭深低低的呢喃细语。
[系统你说……我有可能成为神明吗?]
【嗯?】
系统冷不防被问到了这样的问题,整个统都不免有些愣怔。
但是很快,系统便反应了过来,飞快的给出了回答。
【当然可以。】
【你还记得我以前和你提过的吗——我等系统,曾经真实的创造出来了那注视着万千世界之中星辰的运转、万灵的生灭、毁灭与创造、分崩和离析的创世之神!】
【庭深,你若是有此意,我虽然不能够保证你可以像是那位大神一样拥有那般的至高无上的地位,但只是登临神座,却绝对可能!】
【庭深,你——有意吗?】
【你可愿为神!】
系统激动起来。许是因为昨天晚上没有睡好的缘故,所以等到庭深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早就已经日上三竿了。
塔维斯甚至是贤惠的将能够暂且用来果腹的食物都找好了——这就让庭深很有些觉得对不住他。
“抱歉,是我睡过头了。”
庭深的脸上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同塔维斯道歉。他原本就面色苍白的过分,以至于那两个黑眼圈显得愈发的明显了起来。
“没关系。你不需要和我这么客气。”
塔维斯一边说着,一边给他递过来了用宽大的树叶折叠出来的“小碗”,里面是熬煮出来的鱼汤。那鱼汤大概是在火上熬了很久了,连汤汁都是一种乳白色,闻起来便让人觉得口舌生津。
庭深不由的多看了几眼,有些惊讶。
“你捉到鱼了?”
他的眼睛瞪的滚圆,看上去就像是一只猫咪。
塔维斯便笑了一下。
“嗯,运气不错。而且早上退潮的时候,我还捡了别的不少东西……”
他一边说,一边示意庭深去看那些堆在一起的海参、扇贝还有海蟹之类的物件。
“只是拿来对付几顿还是可以的。”
庭深就觉得更不好意思了。
“之后我也帮忙去树林里面找些能够吃的浆果吧。”
虽然庭深实际上并不擅长辨认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但是这不是还有系统在么?系统已经够没用的了,要是连一个搜索引擎的功能都做不好的话,那么也就没有什么继续留下来的价值了。
庭深冷漠的想,真那样的话,不如就捐去回收站吧。
系统感知到了庭深这样的想法,顿时便开始哭天喊地。
【庭深,你怎么忍心?!】
【我们可是一起度过了那么多的世界和那么多的任务,生死与共的好伙伴啊!你怎么这么渣,说不要我就不要我呢?】
庭深喝着没有任何调料的鱼汤,脸上的神色不变。
“哦,我以为你知道的,我向来都是拔吊无情。”
“不然的话……我也不可能是现在的这个高度不是么?你当年选中我也是为了这一点,所以也就不要再在那里……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吧。”
系统顿时就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鸭子一样,所有的抱怨哭嚎全部都戛然而止,速度快的就好像是不曾发生过那样的事情一样。
良久,系统才叹息着道:【好吧好吧,我早该知道你是这个性子……】
系统的声音在这一瞬间冰冷而又平静。
【系统空间排名第一的任务者,编号20191114号庭深。】
【除了那为数不多的几位兼任了任务者身份的神明之外,现役所有的任务者中排行第一的20191114号。】
庭深并不吭声。
他的系统是整个系统空间之中都为数不多的十几个神级系统之一,完全可以说是已经在系统的世界之中走到了最高的等级。
不同于其他的大多数神级系统都与神明绑定,编号10433号的系统反倒更喜欢人类——
而它的眼光也确实是十分的毒辣,每一次所挑选的宿主最终也都毫不例外的成为了无数的任务者之中的佼佼者,从来没有出过前三之列。
而10433号系统当年会选中庭深,则是因为对方生来便不懂感情。这若是放去为人处世必然是极难的,但是对于任务者来说却是一项极好的天赋。
因为不懂感情便意味着不会由于一时的意气而干扰到任务的进度,也不会发生什么因为感情将任务中途而废的情况,可以说是最为理想的宿主。
再加上有系统的竭力相助,所以庭深在成为任务者之后不过百年,便已经坐稳了现任任务者之中的头一把交椅。
——当然,这里面不能算上那几位存在与作弊无疑的神明大人,还有已经退役了的、曾经那些鼎鼎大名的前辈们。
毕竟能够从系统空间之中安然走到最后还退役去享受人生的,没有哪个是省油的灯,一个两个全部都是在自己的时代里面搅动风云的天之骄子。
“昨天晚上,你真的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庭深一边攀着树枝摘上面垂挂的累累的红色浆果,一边询问系统。
系统愣了一下。
【没有……完全没有。发生了什么吗?】
系统也不是傻的,想到之前在米根大师的海边别墅里面庭深身上那些红色的痕迹,立刻便了然。
【那东西又跟上来了?】
“嗯。而且这一次……”
庭深回想起来昨天晚上的事情,脸上的表情更是阴郁了三分。
“而且这一次,可是比之前要大胆多了啊。”
他的语气凉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面挤出来的一样,只是这样听着都会让人觉得胆寒。
系统乖巧的没有说话,生怕自己触了对方的逆鳞。
“喂,系统。”
庭深撩起来了自己衣服的下摆,兜了一兜的浆果,朝回走的时候还不忘同系统商量。
“你把我的身体数据调整一些吧。不求恢复全盛,至少让我可以抓到那王八羔子。”
【违规……】
系统话都没有说完,就被庭深不耐烦的打断了。
“都是千年的狐狸 ,你和我玩什么聊斋?我难道还能不知道系统的规矩?”
他哼笑。
“也不要你多做别的什么,不过是稍微的,把身体数据调整一下……不说我全盛,我知道那不现实,但是一半没问题吧?”
“要不然你就把我的眼睛还给我。”
庭深的眼睛是花了大力气改造得到的魔眼,可以通过影响镜像世界进而干涉到现实,是十分好用的能力。
即便是在高武的世界之中,庭深的眼睛依旧是数一数二的极为顶尖的存在,同时更是暗杀的一把好手,还特别适合作伪证。
但是因为这次只不过是一个“没有任何的神秘度的”低魔世界,所以系统自然是二话不说的把庭深的眼睛给封了。
是以,当庭深这么一说,系统立马就黑了脸,恶声恶气的拒绝了。
【不行!!】
【……不、不就是调整身体数据吗,多的不行,三分之一吧。】
“把我的判官笔也还给我。”
庭深讨价还价。
两个人又为这件事情扯皮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系统得到了胜利。庭深只能捏着鼻子,不甘心的认了下来。
唉,现在毕竟是卖方市场,他这个小小的买方没有发言权。
*****
那东西喜欢在夜晚出现。
庭深自认已经摸清楚了这样的规律。
身旁的塔维斯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显而易见是陷入了一场好眠。庭深合衣躺在沙滩上,但是一双晶亮的眸子里面却没有任何的困倦的神色。
他微阖着眼眸,调整自己呼吸的频率,仿佛是已经陷入了沉睡的样子。
没过多久,庭深耳尖微微一动,敏锐的捕捉到了有细微的声响。
他不动声色的握紧了自己手中同系统兑换来的小刀,薄薄一片夹在指间,任是谁来都发现不了什么不对。
大概是之前那些日子里面屡屡得手养肥了这暗中的东西的胆子,即便是庭深此前已经表现出来了十成十的愤怒,但是对方或许是依旧觉得那并算不得什么,比之小猫挥舞自己的爪子来也差不了多少,可爱还是比杀伤了更多一些。
所以么……k自然也是打算像是以往的每一次那样窃玉偷香,空看庭深无力的挣扎,似乎也是别有一番的情趣在其中。
只是今晚k注定要失望了。
因为,就在那一截触手要碰到庭深手腕的一刹那,少年猛的睁开了双眼。眸光冷然,哪里有半分的睡意。
触手被这样的变故惊呆了。
k呆了,庭深可不会。少年敏捷的身手比起前几日来那动不动就喘几口的羸弱体质简直是判若两人,手中一抹银辉,是刀面反射的月光。
“系统,我说什么来着。”
庭深伸出食指在空中飞快的画下符文,护住了那边的还没醒的塔维斯,为对方构筑了一个隔声的结界。
任凭外面打的再激烈,里头的塔维斯也可以岁月静好的睡到天昏地暗。
“我就说这个世界不对劲吧。”
庭深望着那一条触手,阴郁的脸上缓缓的、缓缓的露出来一个笑容。
那笑容越来越大,到了最后完全可以说是少年肝胆意气风发,带着某种极致的骄傲与神采飞扬,让人看着便几乎要挪不开眼。
他手指夹着刀片划过,空中顿时便像是出现了一条横贯的银河。那一条触手被斩断,落在地上,还不甘心的扭动了几下,像是没有想到原本该乖巧的瑟缩着的羔羊也可以反咬一口。
但是……
那些血红色的竖瞳亮了亮。
但是这样才会更有趣,不是么?乖巧的猫咪固然惹人怜爱,可活泼些也不失乐趣。
于是,在庭深的眼前,那厚重的大海被分开了。海水退到了两边,筑起了高高的水墙,就像是臣民在夹道欢迎自己的王。
而从深海之中“走”……又或者说,是浮现出来了一个男人。
庭深可以夜间视物,黑暗对他并无法造成什么妨碍,但是即便如此,他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窥的男人的真容。
对方就像是无面的黑影,只能够看到模糊不清的轮廓外貌,然而更多的便不分明了。
“傻孩子。”
那人看着庭深,无声的微笑。
“你是在与太古的永生者叫板啊。”
“那又如何?”
庭深虽然觉得这名字似乎有些耳熟,像是曾经在什么地方听到过一样,但是既然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他也索性没有在意。
那人稍微的沉默了一下。
“不乖的孩子……可是需要惩罚的。”
是与昨夜那似梦非梦的虚幻之境中出现过的,一般无二的话语。从声音,到语气,再到话尾的弧度,全部都异常相似。
庭深的身体下意识的抖了抖。
铺天盖地的触手从男人的背后和脚下涌了出来,随后一起从各个方向扑向了庭深。
少年的脸上没有丝毫惧怕的神色。他手腕翻转,刀片从指间滑落到手中,翻出了折叠的刀柄,成为了被握住的小刀。手腕上下翻飞之间,银色的刀光几乎要连成了一片,是能够俘获人的眼球与心神的盛景。
只是在这绚烂的美景之下却是暗藏着杀机沉沉,那些触手全部都被斩落,“啪嗒啪嗒”的掉在了地上。
“做成烧烤想必味道不错?”
庭深舔了舔唇角,冷笑出声。
然而对面那男人看起来却并不在意的样子。他望着庭深,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那些触手的凄惨模样对他似乎造不成什么妨碍,更不会让他生气。
“你想吃吗。”
男人低笑着问。
他抬起头来。面容依旧是没于黑暗之中的模糊不清,但是那一双血色的眼瞳却亮的惊人。
庭深一个没有防备,直直的望到了那一双眼睛中。
“啪”。
他的手松开,小刀再也握不住,掉到了地面上。
男人笑着朝庭深走了过来,但是少年却愣愣的站在原地。即便是男人朝着他伸出手来,放肆的抚摸他的脸颊,庭深也没有做出半分的退避来。
他没有听过那样的声音。
嘈杂的,混着种种的轻易难以辨别的高低不同的分贝的、有男性也有女性,有少年也有垂暮之人,更多一些是来自遥远的太空的不可名状,金属机械的摩擦,行星的诞生与毁灭都在那一刹那之间。
人类的感官没有办法接受那样的声音。
人类的大脑也没有办法处理那其中所蕴含的庞大的信息。
庭深的身体再也没有办法支撑住,无力的滑到,只是在跌倒在沙滩上之前就先一步的被男人给接住了。
那一种声音终于停止,他这才重新恢复了意识,有些咬牙切齿的看着头顶的男人。
“那是什么声音?”
庭深问。
“你给我听了什么?”
“是我唱的情歌。”
男人拥着庭深,轻声的笑。
“你喜欢吗?”
无论对于哪一个系统来说,能够从自己的手下培养出来一位神明,都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情。那不仅仅是象征着自身的业务能力,更是一个系统最快的、向上攀爬成为神级的系统的方法。
系统辅佐过无数的宿主,他们之中也不乏如同庭深这样惊才绝艳、站在了任务者的顶端的存在。
但是很遗憾的是,他们都没有什么想要成为神明的想法。
那么,即便是系统,也只能够尊重自己的宿主的想法,而不能够强行的忤逆他们的意愿。
毕竟强扭的瓜不但不甜,它还有可能坏掉。
所以眼下,眼看着庭深似乎是有这么的一个意愿,系统怎么可能不激动起来。
【你要是有这个想法的话。】系统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那么之后我为你接下来的所有的任务、你将要去的所有的世界,就将会全部都以“成神”为目标,并且为了这个目标而服务。】
他想要成为神明吗?
庭深收回自己的手,垂下眼睫,像是在考虑着一些什么,最后摇了摇头。
“还是不了。”
【……】
系统的心情惨遭了大起大落,这会儿觉得自己有些运算不能,同时暗搓搓的怀疑它的宿主是不是在耍自己玩。
“虽然我觉得神明也很不错,但是想了想,如果仅仅只是因为他一个塔尔维斯,就要彻底的改换自己的身份与种族,脱离此前全部的生存轨迹……”
庭深声音冷漠。
“要我赌上自己此后这一生的道路,他还不够格。”
“不过……也就是这么一个世界而已……”
庭深缓缓的道,也不知道究竟是想要说服系统,还是想要是说服自己。
系统闻言,十分的可惜的叹了一口气。
【……都如你所愿。】
【但是,庭深,如果有那么一天,你当真有了要成神的野望,还请务必告诉我。】
【而到了那时候,我也一定会尽自己的所能去帮助你。这对于你和我来说,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双赢的事情。】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的话。”
庭深不置可否。
【那么……我便恭候着那一天的到来了。】
*****
tgp大赛,是这个世界上面极为瞩目的、受关注程度丝毫不逊色于奥运会的绘画界的盛世,每一届的举办都会吸引到全球的注意力。
而往往在大赛最终举办之前,入围名单以及入围作品都会被公布出来。甚至这也一度盘活了不少的赌盘窗口。
“庭深……?这个名字是不是有些眼熟?”
“是前几届的那位神童吧,曾经有【神之子】那样的称号的神才,只是这几年不知怎么的就销声匿迹了下去。”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那一幅画。
那是在废墟之中盛开而出的、由鲜血和生命堆砌而出的、但是却又偏偏杂揉着让人几乎落泪的希望所化作的白骨之花。
那是希望与绝望的相互糅杂,一时之间甚至让看到这幅画的人禁不住的失语,像是要被拉到那样的一个世界里面去一样。
于是再没有谁能够开口,说庭深半句的不好。
即便不是专业的评审人,但凡是还对于美有些许的赏析的能力,那么便都可以看出来,这一幅画是何等的精彩。
如果非要去理论一番,这一幅画的绘画技巧有多么的高深的话,那么也不见得;但是那无与伦比的共情的能力,却是将其他的参赛作品狠狠的甩了不知道多远。
“现在想起来,这个是不是也有你的手笔 在里面……”
庭深握着鼠标浏览这一次的入围作品,在看到自己的那一幅画的时候动作微微一动,随后并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朝着空气发问。
他身后的空间微微的扭动了一下,大片的阴影从那里冒了出来。
从阴影中走出来的是有着英俊的人类的外表的旧日支配者,如果不去看那些在他的身边不断舞动的触手的话,大概会真的觉得这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帅气男人罢了。
塔尔维斯站在庭深的身后,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极近,外人看来的话大概会觉得二人无比亲密,绝对想不到其下都是怎样的剑拔弩张的气氛。
这一幕看起来是如此的邪异,但是却又偏偏透露出某一种诡异的和谐来。两人的身影倒映在了电脑的显示屏上,被渲染上了一层青蓝色的光。
配上塔尔维斯脸上的笑容,以及庭深贯来的阴郁和面无表情,不免让人觉得自己仿佛是在看什么鬼片一样,阴森而又可怖。
“我看看……或许有,但是我也不记得了。”
塔尔维斯低下头去,凑到庭深的身边,和他一起看着屏幕。
他眯着眼睛打量那副画。
诚然,这一幅画里面有他的手笔,但是真的要算起来的话,庭深也只不过是给上面添了一朵花;绝大多数还是由原本的那一个“庭深”完成的。
这像是一盘棋,但是以庭深现在所掌握的线索,还暂时看不出来整个棋盘的布局。
庭深微垂下眼睫。
也罢,走一步看一步……他总会有办法的。
“那么之后,也拜托您了。”
“……就像是我们之间约定的那样。”
塔尔维斯低笑起来。
“我也很期待……”
他的话语含糊不清的消失在了唇齿间。
“期待你完全属于我的那一天……”
“black goat……”
庭深的双眼猛然睁大。
他在说什么?
……黑山羊?
·
庭深睁开眼睛,被眼前巨大的人脸吓了一跳。
他眼睛一闭,又要晕过去。
就听到粗粝的埋怨声:
“都怪你,你把他吓死了!”
“我不是故意的!”
“……”
“他已经死了!”
“不,我的兄弟,仔细看他还没有,他在装死。”
“……”
“小鼻嘎似的,竟然还装死!我早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庭深忍无可忍地睁开眼睛:“你才是鼻屎!”
然后惊恐地发现,在眼前的巨人面前,自己还真是鼻嘎子大小。
第 132 章 第 132 章
“你摸他了。”
“没有。”
“你绝对摸了。”
“我说我没有!”
门内,家庭会议。
会议的主要议程是对塔维尔擅自摸庭深的行为做出批评。
塔维尔坚决不认。
犹格冷酷道:“你明明知道自己污染有多强,你还摸他,很难说你不是故意的。”
“该死!我没有!”塔维尔恼火道,“都说了我没有摸他,再说了,那是我老婆,我凭什么不能摸摸?”
亚弗戈蒙煽风点火:“所以你真的摸了。”
两个人之间交谈了一番之后,庭深便发现塔维斯是个和自己一样的、从船上被掀下来了的倒霉鬼。
不,塔维斯或许要来的更加倒霉一些也说不定。因为他之前身体恰好不大舒服,所以也就没去餐厅。
这样说起来,虽然是免了那一番的惊吓,但是也让塔维斯不明不白的就跟着船一起倒霉,掉落到了海里面。
可以说,塔维斯对此是一脸懵逼的。
只是比庭深要好上一些的是,塔维斯在海面上抓到了一块木板,得以让他能够顺顺畅畅的在海上度过,甚至是顺手捞了一把同病相怜的庭深。
塔维斯所有的坏运气似乎都花在了之前没有去甲板餐厅这一件事情上面。因为在捡到了庭深之后没有过去多久,塔维斯便幸运的见到了这一座岛屿,拖着庭深上来了。
而在沙滩上面被像是咸鱼一样的晒了一段时间之后,庭深这才悠悠转醒。
而当庭深从塔维斯那里得知了自己是如何获救的事情的同时,塔维斯也从庭深这里大概知晓了自己错过了的、在餐厅里面都发生了一些什么。
“居然是这样么……”
塔维斯微微的蹙起了眉头,但是很快便又舒展开来。
“按照你说的这样的话,这一次的游轮之行只怕从最开始便是一个局……也罢,我们既然侥幸能够逃出生天,就现在这岛上好好活下去吧。”
庭深“嗯”了一声,算是在赞同塔维斯的提议。
“没错。既然能够有您这样的并未去餐厅的人,那么或许还有别人也尚未可知。那样的话,在船沉下去的时候,应该会有人手快给岸上发出求救信号。”
“而我们只要在岛上坚持到救援队来就可以了。”
塔维斯原本脸上还带着和煦的笑意,但是当庭深这样说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却是一点一点的逐渐消失了。
到了最后,当庭深说到救援队大概很快就会来的时候,塔维斯低下头去,眼底有某种阴郁的不喜一闪而过。
但是这种情绪很快就被他掩盖,等到他再抬起眸来的时候,依旧是那一副友好的模样。
“你说的都对。”
塔维斯轻声的赞同。
“接下来在岛上的日子,我们就要相互帮助了。”
庭深眼睫稍微的眨动了一下。
所谓相由心生。即便是行过了无数的世界,但是庭深本人的性情就像是他的外表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带着阴郁。再加上他知道自己在每一个世界里面都只不过是一个过客,所以等闲并不同世界里面的人深交。
素日里面真的可以陪庭深说说话的,也不过是一个系统而已。这无疑让庭深更加的避世。
所以,面对塔维斯这种明显是有打好关系的意思在里面的话,庭深虽然说是没有否认,但是瞧着也没有什么同意的意思。
塔维斯见状也不过是轻笑了一下,并不逼迫庭深。
只是当他背转身的时候,那一张本是带着笑容的脸上,却是瞬间褪去了所有的表情。棕褐色的眸子看起来沉沉如渊,不知道是不是南国过于明亮的日光照射带来的错觉,看着竟然隐约有那么几分暗红恍若鲜血一般的颜色夹杂在里面的意思。
但是这一切都并不是庭深所能够窥见的。因为在面对他的时候 ,塔维斯又是那一副易于相处的模样,根本看不出半分的端倪来。
当然。
就算是没有人通知地面上,那也不要紧。庭深已经指挥着系统给海事局发去了求救信号了。
毕竟他还记得自己的任务呢。如果一直都被困在海岛上面的话,庭深要怎么成为举世闻名的画家?靠做梦吗?
庭深借着系统掐指一算,要等到救援,大概也就是十来天的事情。
区区十来天,要在这荒岛上面活下去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
又来了。
庭深想。
那个东西又来了。
他的意识无比的清醒,但是眼皮却有千钧重,无论庭深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睁开双眼。
庭深可以清楚的感知到有冰冷而又黏腻的东西小心翼翼的试图接触自己,他想要去看看那究竟是什么,想要移动双手去抓住那东西,但是这些却全部都只能是他内心的想法罢了。
而实际上,在现实中,他的身体陷入了不科学的状态的沉睡,唯有意识清晰依旧。
只是很快,庭深大概就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考虑这些问题了。
若是说之前只不过是身体上带来的感官刺激,尚且还在庭深能够压制的范围之内的话;那么现在,便是一种可怕的,精神上的影响。
庭深只觉得自己的眼前白花花的一片。,黑色的墨点悄然的涌现出来,数量越来越多,到了最后索性直接将那白色覆盖了过去,带来了无星无月的极致的暗夜。
黑暗之中隐隐约约有影子在晃动,然而并没有办法看的真切。
“啊……”
庭深有些茫然的伸出手来,朝着那影子抓了过去。
他本该抓空的——那毕竟是虚无的幻影,又怎么可能被区区一个人类抓住。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庭深的手中居然真的抓住了实体。
他低头看去,一截触手摆了摆,亲昵的缠绕上了他的手腕。
从庭深的身后伸出来了一双手臂,似乎是想要揽住庭深的腰,但是在那之前庭深就已经回过头去,却正好看见的黑暗之中沉沉浮浮的无数血红色的竖瞳。
分明该是冰冷坚硬的,但是却又偏偏带着某种奇异的柔软的感觉。那些眼瞳就这样将庭深围绕在中心,不动,不语,不言。
若非造型当真奇诡,倒是像那莲台上不动的佛陀。
庭深与其中一双眼睛对上了。
他的眼前骤然一花,有血红色的花纹猛的从他过分苍白的皮肤下面浮现,明明暗暗,有如图腾,又像是献祭的纹路。
拥着他的存在便叹了一口气,随后缓缓开口。
【即便是钟爱的羔羊,这般大胆的直视我,委实是……】
k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想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委实是,恃宠而骄。】
虽然是说着这样近乎于调情的话语,但是这个声音依旧是冰冷艰涩的,仅仅是听着大脑都会不自觉的拉响警报。
庭深觉得自己像是在悬挂在悬崖之上的钢丝绳上行走,下方是翻涌不休的海浪。
他脚下一个打滑,跌落了下去。
黑色的海水瞬间将庭深包裹,只是触感却像是有些不对。庭深胡乱伸手抓了一把,骇然发现那些哪里是海水,分明是无数的触手。因为数量实在是太多,所以起伏间居然模拟出了海浪的效果来。
【不乖。】
带着某种冰冷的金属质感的声音在他耳边道。
【该罚。】
下一秒,庭深猛的张开嘴,发出了无声的尖叫。
他的精神被联通,看见了凡人本该无法触及的那样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外神原本就能够引人堕入疯狂,如今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惩戒——不,那或许都算不上惩戒,不过是神明和自己的羔羊之间的一个小小的玩具,但是依旧让庭深的精神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近乎崩塌。
如果有提示音的话,那么大概就是[您的san值-1]这样的声音在不断的响起吧。
【这次就先放过你。】
k说。
【没有下次了。】
伴随着这样的话语,那些触手有如潮水一般褪去,只留下庭深躺在原地,大口大口喘息着,胸膛上上下下的起伏。
“庭深……”
“庭深!”
“!”“……海上游轮?”
庭深手中正在切割牛排的刀停顿了片刻。他抬起头来,有些疑惑的看了看米根大师。
“对,之前有人邀请我去。我想了想,离tgp大赛还有一段时间,不如带你和加利尔也一起。”
米根大师道。
距离之前米根大师做主,将庭深的那一幅作品送去参赛已经过去了数月。而这几个月里面,庭深就住在这海滨别墅里面,每天都面朝大海春暖岸花开的……画画。
当然,这是表面。
而实际上,这几个月里,庭深每一天早上醒来的时候,都可以在自己的身1上发现新的痕1迹。前一日的才刚刚消去,新的马上又会冒出来。
庭深有的时候对着镜子看自己,都疑心能不能找到一块完整的皮1肉。
然而这还不是让庭深最愤怒的。
真正让庭深感到不悦的是……直到如今,他都没有能够把那个犯下了如此行径的大胆的狂徒抓到。监视器摄像头倒是没少装,但是不管什么时候去看都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这就很让人不开心了。
庭深已经在小本本上面写了不下十种的,关于抓到那个混蛋之后应该怎么给对方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的计划了。
完全可以说是万事俱备,就等犯人被抓到,便可以十八般酷刑一一奉上,让那暗处藏头露1尾的东西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惹的。
然而比较悲伤的是,庭深一直都没有能够抓到对方的尾1巴。这难免就让他有些狂躁起来。
庭深的长相原本就苍白阴郁,而如今他的心情直线下降,于是整个人看起来……阴森更甚往日。
米根大师就有点担心自己的小弟子的心理状态,所以才会主动和他提出海上游轮这回事。
也算是想让庭深去散散心吧。
“我……”
不太想去。
庭深原本是要这样说的,但是话到嘴边,他像是想起来了什么,飞快的改变了主意。
“好的,老师。”
庭深道。
“我和您一起去。”
少年这样轻声的说,看起来无比的惹人爱怜。
然而实际上,庭深内心想的是,如果他都到了海上游轮上面,那个抓不到踪迹的暗影还依旧可以继续在他的身上为所欲为的话,这事儿就真的不得了了。
那即象征着,这个世界并非是一个简单的度假世界,而是还有别的什么构成的元素。
到了那个时候,庭深就可以跟系统总部打报告,申请将任务的难度和世界的等级都提高。
接着?
接着庭深就可以立刻通过系统兑换到更多的高等级的世界才适用的能力,布下天罗地网,抓不到那个混蛋东西他就跟着对方姓!!
米根大师自然是不知道庭深心底都打着什么样的小算盘。庭深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拜他为师,这么多年以来,两人之间的关系与其说是师徒,倒不如说是父子的情分要来的更多一些。
所以眼下,看到庭深似乎因为这件事情心情变得好起来了一些的样子,米根大师欣慰不已。
而加利尔对此的反应是嗤笑了一声,显然对于庭深的这一番待遇嫉妒的快要恰起来柠檬。然而他面上却还要保持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以免降低了自己在米根大师心目中的形象……
也是很不容易就是了。
总而言之,对于这一趟三天两夜的海上游轮之旅,庭深的内心多多少少还是抱有了一些期待。
他向来都是性子内敛的人,所以这一份开心也就没有在面上表现出来。
不过一想到或许可以就此摆脱那个讨厌的梦魇也不一定,庭深的兴1奋不自觉地还是从他的行动上表现出来了一些。
“海上游轮啊……”
庭深伸出一根手指,在水槽里面搅1了搅。那一只这几个月来不知不觉就长大了好一圈儿的章鱼顿时就游了过来,摊开了自己全部的触手,一根一根的卷1在庭深的手指上面。
庭深点了点这只章鱼的脑袋。
“不知道有没有能够寄养章鱼的地方?等到从游轮上回来之后,tgp大赛也差不多就要开始了。”庭深说,“那个时候我不会再留在这里,但是也没可能带着你上飞机,满世界到处跑。”
这几个月里面,庭深不是没有想过要把这只章鱼放生了;但是或许是章鱼的智商真的高的令人发指吧,每一次这只章鱼都可以死赖着庭深,扒1着他的手指死活不肯走,最后庭深也就只好无可奈何的把它又带回来继续养着。
对了,庭深的章鱼大名小丸子,简称丸子,是一个能够让庭深联想到某些十分好吃的东西的名字。
“总之,你今天走也得走,不走也得给我走。”
庭深将丸子从水槽里面捞了出来,放到装了水的塑料袋里面就朝海边走。
“……这次走的倒是很果断啊,真的是成精了。”
庭深摸了摸自己的手腕。
“以后大概也不会再见了吧,毕竟世界上那么多章鱼呢。”
他转身从海滩上离开,并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然而,如果庭深能够回头——哪怕只是回头看上一眼的话,那么他就会发现,他刚刚离开的那一大片的海域都变的漆黑起来,在其下有巨大的暗影在晃动着。
伴随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从海水之中扬起来了巨大的触1手,其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暗红色的眼球。
粗1壮的、庞大的、邪恶的、可怖的。
【我的羔羊。】
【我可爱的小山羊。】
触手“唰”的一下砸了下去,在海面上溅起来了巨大的浪花,随后消失不见。
伴随着水波一圈一圈的扩散,一切的踪迹都被湮灭,就好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的样子。
【你终将会……回到我的身边。】
庭深猛的睁开眼睛,篝火尚还在一旁跳动着,在暗夜之中带来了光与热。
月光清亮,照在海面上,闪烁着粼粼的波光,看着静谧美好,根本没有没有庭深梦中狰狞可怖的模样。
“你还好吗?”
将他唤醒的塔维斯问。
“抱歉,因为我看你很不舒服还一直在哭的样子,所以擅自将你喊醒了。”
“不……谢谢您。”
夜间冰冷的海风吹了过来,稍微缓解了一些庭深的情绪,让他变的冷静下来。
少年仰起头,冲着塔维斯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我没有什么事,不过是一个噩梦罢了。打扰到了您休息,不好意思。”
“没事。”塔维斯摆了摆手,“如果有不舒服,告诉我就好,不必客气。我们既然一同流落到了这岛上,就应该相互照顾才对。”
“嗯,谢谢您。”庭深点了点头,“……继续休息吧。”
“好。”
在塔维斯过身去之后,庭深不动声色的扯了扯自己的衣袖,遮住了手腕上那一圈红痕。
而背对着他,塔维斯唇角诡异的弧度一点一点的扩大。他抿了抿唇角,脸上的笑容奇异,有一小截触手悄悄的顺着他的袖口溜了回去,不再动作。
海滩上重新恢复了寂静,除了篝火燃烧时不时发出的“噼啪”声,就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遥远的海面,巨大的触手扬了起来,溅起巨大的水花。
【——】
有蓬勃的自然气息。
在泥土上奔跑,这是这两百年间出生的人类从未感受过的奢侈的事情。
或许某些正在窗口眺望的人,能远远地看到这一幕。
也只会叹息,这个世界,似乎不再属于人类了。
除非辐射全部清理干净,而这些巨人愿意让出地面。
奔跑至亚马孙河的支流,科俄斯突然停下脚步。
他蹲下来,在草丛里扒拉。
“瞧瞧,我找到了什么?”他笑着向同样停下脚步的兄弟展示手中的红莓,“小鼻嘎晚上有吃的了,甚至够别的小可怜也吃上点——真是能带来幸运的人啊。”
第 133 章 第 133 章
巨人们的家园,在位于南美洲赤道中部的亚马孙雨林。
文明的年代,这里便是人类的禁区。
现在,更是连人类的敢死队都不敢贸然潜入的死亡地带。
亚马孙雨林共分为三个生态圈层,在其森林覆盖率高达百分之五十的广袤土地上,每一个角落都暗藏危险。
第一层,是植物的天下。
由于雨林气候潮湿高热,这里的生物多样性是全世界最高,植物在充足的阳光与水分下野蛮生长,它们的主要营养来源并不是土地,毕竟这里多沼泽,而是昆虫与动物的尸体。
树木参天,又为小型有毒动物和有毒昆虫提供了栖息地。
这里的蚂蚁有指头大小,咬上一口,能叨下一块肉来,毒素能将一个成年人瞬间麻痹住。
大量防不胜防的毒物,是这第一层的守卫,保护内部的沃土。
第二天是一个晴空万里的艳阳天。
或许是因为昨天在庭深这边丢了面子,今天一大早在楼下餐厅遇到了加利尔的时候,对方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庭深垂下眼来,根本不搭理他那些幼稚的挑衅,只是一心一意的吃自己的东西。
“老师,我去海边写生。”
吃完早餐,庭深和米根大师招呼了一声,就背着画包出门去了海边。
他姿势标准的架好了画板,姿势标准的坐了下来,姿势标准的拿起来了画笔……
开始发呆。
太阳暖洋洋的照着实在是太舒服了,再加上海风吹着,庭深的上下眼皮逐渐开始打架。他丝毫不怀疑如果现在手边有一张吊床的话,那么自己绝对可以直接就这么睡过去。
系统已经放弃喊自己的宿主起来挣扎了。没有那个天分就是没有那个天分,它相信把画纸涂成一个抹布这种事情是庭深能够做出来的。
这样一想,昨天糊弄住了米根大师和加利尔的那张骨生花简直就是上天垂怜让庭深不至于太丢脸。
“算了。”
庭深将自己手中的笔一抛,站起身来,揉了揉手腕。
“这么好的太阳,画什么画,捡海鲜啊!”
“我分明接的是一个度假任务好吗!!”
系统木然的看着庭深挽了裤脚踏浪撒欢。少年的长相偏向于阴柔,额前刘海偏长,但是眼尾的那一颗泪痣偏偏又赋予了他魔神一样的奇异的魅力。
庭深眼下这样踩着海浪欢笑的样子驱散了他身上自带的那阴郁的气质,让少年整个人看上去都神采飞扬起来,就像是从油画之中走下来的画中人。
“呀!”
庭深突然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朝着一旁跳开去。
只见他之前险些要踩下去的那一小片沙滩上面趴着一团小小的、软趴趴的东西。如果不是庭深闪的快,那里现在可能就要多出一滩肉泥了。
“这是个什么?”
庭深蹲了下来,定睛一看,“咦”了一声。
“海滩上面还能冲上来章鱼的?”
庭深对此表现出来了十二分的不可思议。
他伸出手来打算做个好人,将这只莫名其妙到了海滩上面的章鱼丢回海里面去。谁知道庭深的手才刚刚伸过去,那只小章鱼迅速的伸展开自己的触手扒拉住了庭深的手指,触手一侧的吸盘全部都牢牢的吸附在庭深的手指上,力求不会被他给丢下。
庭深试探性的晃了晃自己的手,然而那只章鱼稳如泰山,根本就没有哪怕是半分的、要被丢出去的迹象。
庭深就乐了。
“我这是被一只章鱼给碰瓷了?”
他举起手来,让那一只小章鱼跟自己的视线平齐,心底觉得十二分的不可思议。在又尝试了几次,发现这只章鱼大概真的是赖定了自己之后,庭深就有些哭笑不得。
“别人养宠物都是小猫小狗,来海边有了奇遇也该是海豚,更传奇一点的话就是长相妖孽唱歌好听还能泣泪成珠的美人鱼。”
“但是为什么轮到我就是一只巴掌大的小章鱼?我是要带回去养着当储备粮吗?”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在说起储备粮的时候,庭深觉得吸住自己的那些吸盘好像紧了紧。
庭深最后还是把那只小章鱼给揣回家了。
相遇即是有缘,而且长大真的可以吃……
庭深吸溜了一下口水,心里想着不知道这异国的海岸边有没有卖章鱼小丸子的地方。
米根大师并非时时刻刻都会待在别墅里面,比起待在画室里面绘画,他更多也更喜欢出门采风。但是,当他真的有了灵感的时候,这位老人也可以把自己锁在画室里面,闭门不出好几个月,直到作品终于告一段落。
所以现在,在这别墅里面更多待着的还是庭深和加利尔。
而加利尔对于庭深,可惯来是没有什么好脸色的。
“哼,回来了?”
加利尔一眼就瞟到了庭深那几乎没有画什么的雪白的画纸,心底顿时便是一阵快意。
在他想来,昨天庭深也只是因为运气好,所以才能够勉勉强强做出一副画来。要知道,庭深可是连自己都不如的废物,怎么可能画出来什么好的作品呢?
在加利尔的心里面,根本就拒绝承认庭深是远比他来的更高位的天才,是曾经也足够辉煌和有名的画家。
似乎只有这样的诋毁这位昔日的神之子,才能让加利尔得到内心的卑劣的满足,让他觉得自己也并不是多么的平庸和无用。
庭深理都没理他,目不斜视上了楼,纯将这个人当成个屁给放掉了。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找了一个水槽将小章鱼放了进去。
“你可别第二天就死了啊。”
庭深点了点章鱼的圆脑袋。后者“叭叭”的甩着自己的触手,拍打着水,很是欢快的样子。
*****
夜色已经很深了。
在这所有人都陷入了睡眠、四周安静的只能听见外面的虫鸣的时候,从庭深桌子上面摆着的那个水槽里,悄无声息的探出来了一截细细长长的东西。
那东西悄无声息的沿着水槽壁攀爬滑行,就好像是不会有尽头一样的一直在无限延伸。先是路过了桌子,然后是地板,最后来到了床边,沿着床柱爬了上去,直到正大光明的盘踞在了床上。
最为可怕的是,无论是庭深还是系统,本都该是无比警醒的人,眼下却对这暗中行动的异样存在不曾表现出来丝毫的反应。
这东西一开始还小心翼翼,但是或许是因为一直都没有被逮到,所以胆子便也渐渐大了起来。
起初还只是小心翼翼的戳了戳庭深露在外面的胳膊,但是在发现庭深并没有被惊醒之后,它便自然的掀开了庭深的被子,滑了进去,在庭深的手腕上绕了几圈。
第一个吃螃蟹的成功者无疑是给后面开了一个很不好的头,因为很快的,从水槽之中又有更多的肢体争先恐后的朝着庭深的床爬了过来。
如果现在有人能够在一旁仔细的看过去的话便会发现,在这些黑紫色的诡异存在上面有着诸多的意味不明的奇异的凸起。远远地看上去就像是某些生长在上面的诡异的疣点。
然而,若是更认真一些的去辨别的话,便可以惊骇的意识到,那些所谓的疣点分明就是一个个的鲜红色的眼瞳,甚至还在上下左右的滚动着。
这是多么的可怕,而又让人感到惊心。
当注视着这些眼睛久了,甚至会让人产生一种几近疯狂的错觉来。就好像是有无数的声音在耳边高高低低的吟唱着什么,是足以污染到精神的程度。
而眼前能够看见的图像也开始变得光怪陆离,宛如万花筒那样五彩斑斓,然而却又无法形成确定的图案。只是萦绕在眼前,带来一阵阵的眩晕和想要呕吐的感觉。
——那是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面的、至少是不应该出现在人类的面前的上古的生物。
然而,被这样可怕的东西给层层的包裹在其中、几乎是完全的被遮掩了起来,唯独露出来了一张脸在外面的庭深却是没有半分的察觉,依旧陷入甜甜的酣睡之中。
甚至是,连本该时时刻刻都警戒着,担当着庭深的眼睛与耳朵的系统也没有对这样诡异的场面产生哪怕是半分的回应。
……就好像,这一切全部都发生在他们窥探不到的时空,而仅仅只是投出来了一个虚幻的倒影在此世给人看一样。
月色正好,透过天窗照射了进来,同样也照亮了床上苍白纤细的少年,以及那在暗中监视着他的存在的、某种邪恶的化身。
如同被恶魔手下的祭品,被献祭给邪神的羔羊。
纯洁的,无辜的,天真而又懵懂、却又同时无法逃脱的。
*****
“唔……”
第二天早上被闹钟唤醒的庭深抬起手臂来遮了遮照在自己脸上的阳光,但是很快便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呼。
原因无他,当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庭深眼角余光一瞥,发现了那在自己的手臂上面显得异常刺眼的红色的痕迹。
庭深垂下眼来,看了看自己手臂上面的痕迹。
【嗯嗯嗯?这是什么?宿主你昨晚上睡觉的时候压到了吗?】
系统注意到了庭深沉默的注视,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横陈在白皙到几乎透明的肌肤上面的痕迹便显得异常的显眼起来。
“不,睡觉压不出来这样的痕迹的。”
庭深皱了皱眉,掀开被子,又撩起来了自己睡衣的衣摆。
眼前的景象简直称得上是触目惊心。
只见庭深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就像是在无知无觉的时候被什么人狠狠的掐出来的一样。
庭深伸手抚过自己身上的痕迹,声音里面辨不出喜怒。
“系统?”
系统毕竟是跟随庭深多年,顿时就明白了对方想要问自己什么——但是这同样也是让系统感到迷惑不已的。
【没有。】系统回答道,【昨天晚上什么都没有发生。】
系统停顿了一下,补充道。
【至少,在我能够感知和之内到的范围里面,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庭深睫毛一颤,像是停留在了枝头的蝴蝶被惊动,所以骤然的扇动了自己轻盈的鳞翅。
“也就是说……那是能够躲的过你的探知范围的存在?”
庭深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唇边露出一个似有似无的笑容。
“系统,这可是你给我接下来的度假任务。评级为D,不存在任何的不科学因素,科技也并非是十分的发达——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可以用来度假的任务。”
他一边起床洗漱,一边问系统:“那么,现在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样的情况下,如果遇到什么棘手的点子,虽然不可能真的对庭深造成妨碍,但是也多多少少会给他造成不便。
这就好像是一个满级的角色把自己脱成了白板去挑战10级的小怪一样。也不是打不过,只是比起往日里随随便便挥一下手就可以解决一大片的方便快捷来说,显然是差了不少。
【我的错我的错。】系统认错认的飞快,极有求生欲,【我马上将异常反馈回总部,12小时之内一定给你一个答案!】
庭深这才作罢。
他进入浴室,脱掉全身的衣服。镜子里面少年的身体欣长,苍白而又羸弱,可以看见根根分明的骨头的形状。
而此刻,这一身皮肉上面横贯着数不清的伤口,从胸口一直蔓延到了脚踝。庭深并不感觉到疼痛,但是看着那些无知无觉的时候留在自己身上的痕迹,依旧是会觉得刺眼不已。
更何况……
他打开了沐浴喷头,温水劈头而下,沿着少年的身体一路流淌。
庭深用力的搓了搓自己的身上。
更何况,他从不觉得,自己的警觉性会差到这样的地步。
“……真是该死。”
庭深一字一句的从唇间吐出这样的话语,清冷的面庞上神色不变,但是那一双眼睛深处却是跳跃着火光。
他洗完澡就去网上下单几个监视器装在房间里。
别管是什么东西在装神弄鬼,他一定让那东西好看!
浴室外面,桌子上面的水槽里面,庭深昨日捡来的那一只碰瓷了就不撒手的小章鱼欢快的吐了个泡泡。
长长的触须在水中欢快的舞动着,是餍足的模样。
“啾!”
小白羊知道丽莎说的就是自己!
它比旁边那些小羊羔要壮实一大圈!
别急。小白羊拼命告诉自己要镇定。
丽莎不一定能发现自己,这里有这么多小白羊呢!
小白羊慌张地左看右看,恰好,就和一只正在喝奶的小羊羔视线对上。
那真正纯洁懵懂的小眼神,看得小白羊浑身一震。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善良的面孔?
我要想办法伪装成它的样子!
小白羊努力调整眼神,但邪恶,终归是藏不住的。
而丽莎,已经渐渐逼近。
磨拳霍霍向小白羊。
第 134 章 第 134 章
瀑布后面的森林,不再是热带雨林了,反而像高纬度地区的针叶林。
落叶松常青,即使气温一下从高热来到了秋季,也不曾变黄。
走着走着,有一枚松塔落到了庭深面前,他抬头,就看见树梢一只松鼠飞快地跑过。
“喜欢吗?捉一只给你。”科俄斯说道。
说完他才反应过来,怎么这么快,自己就把小鼻……把庭深当成了需要讨好的对象。
难道和俄刻阿诺斯一样,也到了求偶的阶段?
科俄斯哂笑着摇摇头,心道,大概是因为庭深实在有些可爱,和巨树里那些可恶的人类不一样。
他更像家园里的落难者。
嘘——
小声一点,小声一点。
嘘————
娜莎有了一个小秘密。
娜莎没有家人,娜莎没有朋友,娜莎没有漂亮的小裙子,娜莎没有可爱的洋娃娃。
但是,但是,娜莎有了一个小秘密。
梅里小镇臭烘烘的牧场里,个子不过半个大人高的牧羊女小娜莎,费力地穿上几乎能包住他大腿的脏兮兮皮靴,去给围栏里的羊群清理羊粪。
这实在是不轻松的活计,可小娜莎每天都得干——生病了得干,下雨了得干——不干就没有硬邦邦的面包和寡淡的清水来填饱小小的肚子。
不单单是清理羊粪,他每天还得挑水、放牧、挤羊奶……
可是最近母羊都不怎么产奶了。
天气越来越冷,小羊们也都开始吃牧草、长出了可以抵御寒风的厚毛,能熬过冬天的小羊才能顺利长大。
娜莎很是忧愁。
如果没有羊奶的话,他的小羊要怎么熬过这个冬天呢?
他的小羊,他一个人的小羊,他的小秘密,一头小黑羊。
不不不!娜莎可不是小偷!
牧场主的羊圈里都是白羊,白羊是生不出黑羊的,镇上的居民也不欢迎黑羊——他们总说黑羊是恶魔之子的化身。
娜莎捡到它的时候,它就像一团蜷缩在稻草堆里的煤球儿一样,颤颤巍巍睁开湿漉漉的、蜜金色的眼睛……
嘿!
只一下,就让小娜莎的心都融化了。
那些羊群里的小羊哪里有他的小黑羊可爱呀!
哪只小羊的睫毛能比他的小羊长呀!
哪只小羊能比他的小羊乖巧听话呀!
今晚娜莎回家的时候,小羊就乖乖地蜷缩在他的小床上——噢,牧场的地窖就是娜莎的家。
用很多干稻草铺成的小床,睡着小羊也睡着娜莎。
如此温馨又美好的一幕。
看着这个画面的庭深正站在床边,他伸出手,皮毛油光水滑的小黑羊似乎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又似乎没有——继续沉沉睡去。
庭深的手像穿过投影一样,在黑色羊羔和小娜莎蜷在一起的身影里穿过去,像一个误入过去的时空旅者,只能静静等待着记忆的流动。
……
这真是一个难熬的冬天。
娜莎的小衣服里塞满了稻草,牧羊的时候只能悄悄躲在大羊的肚子下面取暖。
羊群的产出不少,但羊毛和羊奶都是要卖钱的,每次娜莎为他的小羊讨一点羊奶,都要被牧场主扣工钱,更不要说羊毛这种贵价货啦。
回到地窖里的小娜莎手脚僵硬地坐在稻草堆上,不肯去抱他的小羊:“我身上太冷啦兰斯,不要过来贴贴喔。”
兰斯——差点忘记介绍了——在捡到小羊的第三个月,娜莎给越来越健康的小羊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
兰斯用那双蜜金色的眼眸执拗地望着他。
小娜莎一会儿捂着自己的心口,一会儿又捂住自己同样冰冷的小脸,不去看它。
好一会儿没有动静。
等小娜莎从手指缝里偷偷睁开眼睛的时候,却看见地上多了一撮一撮、打着卷儿的黑色羊毛。
羊毛堆像小山一样把兰斯埋在里面,足够他做一件不是塞满稻草的冬衣。
于是今晚娜莎的小秘密又变了——娜莎有一头神奇的小黑羊!
但是,但是,神奇的小黑羊第二天就莫名其妙地病倒了。
庭深只能眼睁睁看着红发小姑娘在自己脚边啪嗒啪嗒掉眼泪,那张熟悉的面孔憋得通红,但庭深什么都做不了。
为了买药治小羊的病,娜莎白天牧羊,晚上跑去镇子上打零工——送报纸、送奶瓶、洗碗洒扫洗衣服。
镇子上的孩子们都不欢迎娜莎,因为他身上“一定有一股臭烘烘的羊味儿”。
镇子上的主妇们也不喜欢娜莎,虽然他们会给他工作,会给他不要的碎布头,但他们从不让娜莎踏进家门一步。
娜莎抱着他的小羊,委屈地皱着苍白漂亮的小脸,自言自语反驳着:“娜莎才不臭,娜莎是香香的——那些酒馆里的叔叔这样说,虽然娜莎不喜欢听。”
说他香香的叔叔们总是喜欢靠得很近,总是试图摸他的脸和身体,娜莎只能茫然又不安地避开。
黑羊在他怀里发出了低低的嘶鸣声,在娜莎熟睡之后,它挣脱娜莎的怀抱跑了出去。
庭深紧拧着眉头。
……
当夜酒馆里无缘无故起了一场大火。
镇上流言四起,有人说看见火光中有诡谲的黑影,那一定是恶魔之子在人间作乱。
而回到牧场地窖的黑羊,脸上多了一块被火烧出来的伤疤。
娜莎吓得够呛,兰斯把受伤的脸贴在他怀里,说什么也不让娜莎去镇上。
如果娜莎想在晚上出门,它就拖着虚弱的身体,踉踉跄跄地追出地窖,要是跑不出去,就在地窖里发出吵闹的动静。
娜莎被他上次突然跑出去却受伤的事情吓坏了,生怕它动静太大被人发现,只好每晚每晚在家陪着它。
好在他的小羊有着足够坚韧的灵魂,靠自己熬过了这场大病的兰斯开始飞快地长大。
它已经不用喝羊奶了,娜莎得像放牧羊群一样带它去草地里奔跑进食。
带兰斯出门的行动就像捉迷藏——虽然娜莎没有玩过,但他觉得即使是由镇上最大的孩子组织的捉迷藏也没有这样快乐。
他的小羊是一头顶顶聪明的小羊,躲牧场主、躲羊群、躲偷溜进牧场的野兽,没有哪只羊能比兰斯做得更好。
只是有一天,娜莎发现他找不到躲起来的兰斯了。
整整三天,小姑娘哭肿了双眼,哭哑了嗓子,哭得回家之后一抽一抽地摔进稻草堆里——没摔实,他被一双男孩的手接进了怀里。
黑发金眸的男孩,精致的面容上有一块看起来像烧伤的胎记。
他穿着娜莎的旧衣服,胳膊腿儿的布料都短了好长一截。
他低着头,温顺又虔诚地看着他。
……
大家!
宣布一个好消息!
娜莎有朋友啦!
会砍树会手工会给娜莎搭漂亮的小床小桌子!
娜莎最最最最、最最最喜欢他!
……
之后的一切都像一个童话故事。
牧羊女和他的小羊慢慢地长大,小羊也从一天只有短短几分钟能变成人,变得逐渐能维持人形越来越久。
又一年枫叶落下的时节,庭深跟在手牵手往镇上照相馆走的两个孩子的身后,绿色蕾丝发带在小姑娘蓬松的红卷发尾轻轻飘荡。
虽然已经长大了几岁,但攒钱对于没有父母的孩子来说依然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张珍贵的黑白照片几乎花光了娜莎和兰斯所有的积蓄。
但是,这可是他们相遇三年的纪念日呢。
他们还会有四年、五年、六年……几十年的纪念日,三年的可只有一次!
回到地窖的娜莎坐在小书桌旁,在照片背面一笔一划认真写着:
“娜莎和兰斯
永远在一起”
已经维持不了白天人形的黑羊在他脚边仰着头,温顺又虔诚地凝视他。
“嘭!”
“嘭嘭!”
有人在大力推拉着地窖的小闸门,推不开,于是改成了狠跺。
“嘭——!”
醉醺醺的壮汉挤进地窖里,在孩子的身形面前看起来就像一座小山。
他当年曾在跑出着火的酒馆时狼狈得屁滚尿流,而现在扯着娜莎的胳膊把他摔到床上的时候,就又像是一个英雄了。
庭深下意识召唤出触手,触手却像不存在一样不出现,他只能徒劳地用手,一次一次穿透他们的身躯。
在娜莎惊恐的尖叫声中,黑羊用身子去冲撞、用牙齿去撕咬,但壮汉只是不屑地将它一脚踹开,黑羊的身躯狠狠砸在地上,撞翻了新做的小凳子。
放开他放开他放开他!
黑羊拧着扭曲的腿,蜜金色的眼眸染上了猩红的血色。
它的影子在烛光下扭曲地扩散,影子里藏着无数黑暗凝结的籽。
而同样的血色在壮汉的身上爆开了,豪猪一样的鬃毛从男人爆裂的眼球中生长出来,他痛得满地打滚嘶吼,而这嘶吼引来了刻薄又年迈的牧场主。
——娜莎的尖叫没有惊动他,还得是男人的尖叫更有穿透力。
狼狈的壮汉被送回了小镇上,他没了一只眼球的惨状成了人们茶余饭后唏嘘的话题。
他醉得太重啦!心善又淳朴的镇民们说,他只是醉得失去了理智,这代价可真是太过了。
但是你看,他失去了理智,但他依然记得不去攻击比他壮实的男人,不去拉扯有父母陪伴的孩子,不去破坏小镇的公共财务……
但他如此清楚地记得遥远的小镇北边的地窖里住着一个漂亮的孤儿小女孩。
大概是难得的良心发现,牧场主没有再赶着娜莎做工。
因为娜莎不出门,黑羊又不知为何虚弱得不能变成人形,庭深就像幽灵一样在十几年前的梅里小镇上游荡。
……
“疫病”是自此开始传播的。
以酒馆为核心辐射性地爆发,人变成了半身是人半身是畜生的怪物。
体弱的老人和孩子症状最重,然后是女人,然后是壮年男人……他们死的时候已经看不出曾经是人了。
药石无医、危及生命的恐惧终于让镇民将希望寄托在曾经听过的流言上——“那黑羊一定是恶魔之子!”
恶魔之子,恶魔之子,罪恶的开始!
烧死它,烧死它,烧死它!庭深是在手工黄油、糖霜饼干和廉价红茶的香味中睁开眼睛的。
周遭的环境似乎并不危险,食物的香味令人放松,但他的心脏“嘭嘭嘭”跳得飞快,后腰还传来一阵阵剧烈的疼痛。
——几秒钟前,他还独自一人坐在江城大学东湖湖畔的长椅上、呼吸微弱,因为连续三个月的重度失眠而差点猝死。
现在他却头脑清醒地出现在一个非常狭隘、仿佛售票亭的小隔间里。
面前的木桌上摊开一本破旧的羊皮记账本,和一小沓由玫瑰粉色和翠绿色菱形格纹打底的票据。
……不会是真的猝死了吧?
可猝死应该是心绞痛而不是腰疼。
庭深深吸一口气,让心跳平静下来,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
现在是黄昏时分,他左手边的小边几上摆着一份早就被享用完毕的下午茶,也就是香味的源头。
售票亭的窗口玻璃上映着血红的夕阳,还有几行油漆字反写着“售票时间:上午8点~中午12点,下午2点~下午6点”,完美的八小时工作制。
桌上那叠票据也有文字,他拿起来一看,是三行华丽的明黄色花体字母:
“传奇的小丑杂技团!
全国巡演:梅里小镇站,6月1日0点开场
票价:1金币15银币”
杂技团?儿童节?
【叮咚!】
与此同时,一道雌雄莫辨的机械声直接在他脑子里响了起来。
【亲爱的新人玩家,欢迎来到旧神游戏】
【我是游戏的公用引导系统,编号E-616】
【经由系统判定,您幸运地获得了参与游戏的名额,该名额与玩家灵魂绑定,不可被转让、不可被剥夺、不可被放弃】
游戏?什么游戏?
一瞬间,庭深被强烈的荒谬感和不真实感笼罩了。
但那机械音还在继续。
【玩家信息载入中……】
可能是因为数据较杂,玩家信息被系统直接化作幽蓝色的界面投射到庭深的脑海。
【姓名:庭深】
【力量:24/100(弱到看不下去)】
【速度:35/100(廷达罗斯猎犬喜爱的小点心)】
【知识:82/100(藏匿在白羊群中的黑羊)】
【积分:0(穷得叮当响,无法换取任何帮助)】
【玩家庭深,您的新人考核副本为:《微笑羔羊》】
【副本难度D级,副本人数7人,预计死亡率低于30%】
【副本主线待探索,支线待探索,主线探索进度达80%之后存活玩家通关】
【副本内死亡为真实世界死亡,副本内收获将归玩家本人所有】
【在通关新人考核副本之后,您将获得登上“方舟”的荣耀资格】
【请尽快与其他玩家汇合!请尽快探索副本!】
方舟!
比起“真实世界死亡”所带来的威胁、《微笑羔羊》的古怪标题,“方舟”这个平平无奇的词语反而更让庭深在意。
……
一切事情都是从三个月前开始不对劲的。
三个月前,一艘庞大无垠、冰冷而精密、充斥着机械与未来感的黑灰色菱形舰体,突兀地降临在地球。
它日夜环绕全球航行,不可被阻拦,不可被沟通,不可被攻击,不可被忽略。
如果有人恰好在“方舟”的阴影下方仰头望去,可以看见灰黑色宛如一体浇筑的流畅舰体,可以窥见表面无数精密平行的线性纹路。
幽蓝色的能源在纹路的缝隙里穿梭,仿佛一呼一吸一样供给着整个庞然大物的运行能量。
……很难描述方舟给人带来了多大的恐惧与震撼。
人类身为万灵之长,对现有社会地位及科技文明的自信在这样的庞然大物之下荡然无存。
在燃爆了全球媒体和各国人民情绪的三个月后,“方舟”变成了某种常态化的流动景点。
庭深就读的江城大学,也是方舟观测点之一,在他莫名其妙来到这个副本之前,方舟正像往常一样,在江城上空遮天蔽日而过。
——这很可能就是他被拉入副本的原因。
【请尽快与其他玩家汇合!请尽快探索副本!】
大概因为他没有行动,系统E-616催促道。
庭深并没有急着行动,他思索片刻,对系统发问:“既然这是游戏副本,有没有背景介绍?有没有地图?或者和其他玩家取得联系的方式?你们选择玩家的标准是什么?”
【请玩家自行探索】
【请玩家自行探索】
【请玩家自行……】
重复的机械音堪称精神折磨。
庭深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额角,然后被自己袖口的蕾丝吸引了注意力。
——这可不是他进副本之前的衣服。
狭小的售票亭里并没有镜子,庭深探身借着玻璃的反光照了照,发现自己顶着一张陌生的少女面孔。
鹅蛋脸兼具着欧洲风情与东方骨相的美丽,水蓝色的眼眸看起来浅淡而忧郁。
他穿着一身蕾丝繁复的长袖衬衫、外罩深绿色的丝绒长裙,亮红色的长卷发随着他的动作垂了下来,领口露出的皮肤苍白细腻。
衬衫胸口别着一枚铜质的、上面印着花体字母的长方形胸针,看起来像是身份名牌。
庭深把胸针翻过来,辨认上面的文字。
“小丑杂技团 售票员:娜莎”
……
“娜莎?谁是娜莎?NPC?”
与此同时,梅里小镇的入口处,一个八字眉的瘦弱小青年咬着指甲一脸焦虑。
他穿着件宅男T恤,露出的手腕内侧有一行幽蓝色的文字【死亡倒计时 72:19:02】,像电子闹钟的液晶显示屏一样,时间在一秒一秒闪烁减少。
“这系统任务怎么没头没尾的,副本背景也不介绍,完全不符合正常玩游戏的逻辑,自由度忒高……还有倒计时,我真是死了算了。”
八眉是个小有名气的游戏主播,吃鸡打牌恐怖游戏,啥火就直播啥。
因为非常具有个人特色的八字眉和丧里丧气的操作,他在主播区也算是一股泥石流,粉丝近百万。
在他身后,同样与这座欧洲风情小镇格格不入的一男一女正在交谈,他们的手腕内侧有着同样的倒计时。
【支线任务:娜莎的入场券】
【任务描述:你从异乡慕名而来,想要观赏小丑杂技团的传奇演出,快从虚荣的小娜莎手里拿到入场券吧!未达成梦想的旅行者只能以死谢罪了】
【任务需求:杂技团入场券(0/1)】
【任务时限:5月31日下午6点之前】
【任务奖励:积分 x100】
“我从来不玩游戏,为什么会被选为玩家……”
说话的年轻女性穿着职业套裙,妆容得体,看起来像个精英白领,但他说话的声音是颤抖的,带着哭泣之后强忍的鼻音。
另一位年轻男性个子很高,一身黑色的机车服,手上拿着摘下来的头盔,黑发略凌乱,像是刚从什么赛场上下来一样。
“进入副本前,我所在的环山赛道正好被方舟覆盖了,很可能和这有关。”
他看起来也不算镇定,但还是绅士地撑住了女白领的胳膊,防止他软倒在地。
女白领竭力克制自己的颤抖,点点头:“我就职的公司,也位于方舟的途径轨道上。”
“手机完全没有信号,我们无力抗衡游戏,跟着系统说明完成副本任务才有回去的希望。”机车服分析道,“按照任务的倒计时算,现在是5月28日的下午5点多,这个副本里一共有七名玩家,我们三个人起码要搞到3张入场券。”
没有一个人会愚蠢地选择逃离,因为整个小镇的外围都被浓浓的灰雾包裹,简单粗暴地划分了副本区域,谁也不想尝试进入未知而诡异的浓雾里。
女白领在机车服的态度下冷静下来:“任务所说的娜莎也许是售票员,但我们现在一分钱都没有,不论是这里的货币还是积分。”
他终于站直了身子:“我叫陈枝,是个精算师,【力量】和【速度】都不行,但【知识】有70——我能赚钱。”
在陌生的欧洲城镇背景下,女性远比男性可能遇到危险,陈枝这是在向他们表明他的诚意和价值。
“这么高?!”一旁咬指甲的八眉顿时发出了学渣的声音。
他的八字眉瞬间怂拉下来,愁眉苦脸地叭叭叭:“我也就【速度】高点,但也只有50多……而且我大学体测成绩也就一般,不知道这个游戏怎么计算数值的。你们可以叫我八眉,是个游戏up主,希望这个旧神游戏真是游戏,这样我还比较有用……”
“我是顾洵,一个业余赛车爱好者。”机车服简短地说。
顾洵并没有说他的正式职业,但陈枝和八眉都没有追问的意思,因为顾洵一看就是他们中的力量担当,他们关键时刻很可能都要靠他。
等顾洵报了他的数值——果然,【力量】高达71。
三个人结成了暂时的同盟,他们在小镇的入口等了一会,却一直没有等到新的玩家出现。
“玩家的刷新地点可能不一样。”他们猜测,只好先往城镇里面走去。
出乎玩家意料的是,这座铺满了红色地砖的城镇看起来平和而温暖,人来人往,临近晚餐时间,大街小巷里弥漫着香喷喷的气味,与城外诡异的灰雾形成鲜明对比。
唯一让他们觉得不适的是,城里有很多很多小丑元素:
小女孩的手上举着歪歪扭扭的小丑玩偶,玩偶的嘴角裂着大大的红色笑容,左眼眼周涂着深蓝色的菱形油彩,捏一下还能发出“唧唧”的笑声。
皮革店的伙计正在敲敲打打做小丑的红鼻子,身旁的篮筐里堆了一堆猩红的皮革小球。
还有面包店的老板娘……
“噢,远道而来的旅行者。”
面包店胖乎乎的老板娘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面粉,非常热情。对于三人堪称奇装异服的打扮、古怪的发色瞳色,他仿佛视而不见。
八眉瞟了眼老板娘之前在捏的面团——面团组成了硕大的小丑笑脸形状——小丑的眼睛仿佛在直勾勾地看着他……八眉忍不住搓了搓胳膊。
“你们一定是慕名而来、想看小丑杂技团表演的吧?”老板娘语调夸张,笑容也很夸张,“哎呀你们可是来对了!这种连贵族都赞不绝口的杂技团一般只会在大城市巡演呢,票价也得往上翻个几翻。”
顾洵和陈枝对视了一眼。
他们发现自己能直接听懂NPC们的话,像是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将声音转化成信息送到脑子里,没有语言障碍。
陈枝尝试开口:“您可猜对了,我们赶了好久的路,不知道还有没有入场券可以买到?”
“噢……那可得问小娜莎。”
提到“娜莎”这个名字,老板娘的语气很古怪,笑容也因此收敛了点。但之前他实在笑得太夸张,于是这种收敛显得僵直而古怪,像发条卡壳的木偶。
“只有售票员手里有入场券,只是很难买,他卖给我们这些邻居的时候都加了价呢。”
关键NPC的线索!八眉努力忽视心底毛毛的感觉,为喜人的任务进度欢呼。
但老板娘的下一句话:“昨天问他的时候他说已经卖完了。”
八眉倒吸一口凉气。
“但我想,他手里一定还偷偷捏着几张……这个时间点售票亭应该快关门了,你们可以去他家门口等等看。”
八眉血液回暖。
“——只要你们出得起价钱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1、理智疯批型女主,爽文,剧情流,cp1v1但以女主为主,男主戏份不多。
2、女主扮演NPC身份,且仅仅只是扮演。
3、第一个副本被某网站的男作者抄袭了,本文才是原创,先发表的。
预收新文《怪物先生们(人外甜饼)》点进作者专栏可见:
【浓盐之雾】镇上的调酒师莱恩,他的唇角露出一个像往常一样优雅的微笑,闻茜却隐约看见他鲜红的舌头像蛇一样分叉。
【罗兰颂歌】考古学家庭沁在欧洲困于坍塌的墓地,沉眠于地底的尸骸却自金饰之中睁开了眼睛。
【荒芜古城】没有人能在没有坐标的城市中活下去,沈松眠误入城中,城却注视着他。
【9号收容】研究员不得不向9号收容物保证他不会把它送给他的眼球切片——即使他已经这样做了。
【……】
众人高举着火把,在牧场里点起冲天的火焰,点燃了娜莎惊惧绝望的泪眼。
“兰斯!兰斯——!”
烧不死啊,烧不死啊,它果然是恶魔之子。
“兰斯!兰斯——!”
剥了它的皮,放掉它的血,砍断它的骨头,把它烧成灰!
死了!死了!它死了!
……为什么疫病还没有结束?
……为什么传染还没有停止?
每一个人都变成了怪物,每一个怪物都在对视,一定有什么是他们没有发现的,一定有什么是他们疏漏的。
兰斯——啊——兰斯——他给它起了名字——
他为什么没有感染?!
他为什么还好端端?!
他不是娜莎,他一定不是娜莎。
他是药——是灵——是纯白的血肉——
……吃了他。
吃了他。
吃了他!
这么一掂量,小白羊脑瓜子露出来了一点。
它也哭过一茬了,听到在讨论自己,恹恹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
这一眼,就叫它认出。
好家伙,这是它三个爸爸!
亚特爸爸竟然戳着自己的屁股说自己胖!吃得多!
小白羊怒从心底起,恶向胆边生。
它挣扎着往科俄斯的怀里爬。
“哟,还挺亲近我呢……啊!”
谈笑间,小白羊狠狠一口咬上了科俄斯的手臂。
第 135 章 第 135 章
被领着来到一座两居室的大石头房子里,庭深这才知道,原来三个巨人是住在一起的。
伊阿珀托斯大大咧咧地说道:“以前我们十二个兄弟姐妹一起住在山洞里,是落难者们来了之后,才有房子的。”
为了省事,关系亲近的三兄弟选择住在一起。
当然,其他巨人大多也是几个几个一起同居。
巨人们糙惯了,他们的房子大归大,说是两居室,其实就是用草垛在两边隔出距离。
面积较大的,是睡觉的地方,没有床,只是在干草上铺了些兽皮。
较小的,则是储藏室,储存着食物和打猎工具。
并没有厨房,因为如非必要,巨人实际上并不需要进食和排泄。
他们储藏的也不是用以饱腹的食物,反而更像零食。
庭深抱着小白羊就要往兽皮床上爬。这一觉庭深睡得很不安稳。
他从小丑杂技团回来的路上差点迷路,那些从小镇外围弥漫而来的灰雾将整个小镇笼罩起来,人处于浓雾中就像中了掉血buff。
他勉强靠着触手撑到回家,中途还翻了几户人家的窗,却发现镇民们都离奇消失了,屋内飘着灰雾、并没有打斗痕迹,地面墙壁积了厚厚的灰尘与蛛网,像是很久没有人在这里生活。
庭深沉吟:“说起来……娜莎的记忆里好像也没有关于夜晚的画面。”
一瞬间他心中涌上许多猜测,但比较之下可能性最大的猜测是:梅里小镇的夜晚,似乎处于另一个时间节点,陈旧、腐朽、所有人都离开或者消失了——除了玩家。
所以夜晚是十分重要的任务节点。
系统界面的存活玩家数量显示为7,不知道现在藏在哪里、有没有发现小镇的异样,庭深思考片刻,决定还是先回家堵上门窗休息。
——他的身体素质在玩家里垫底,之前靠和异化NPC战斗分来的能量因为灰雾buff缓慢而持续地降低,出去找人不太行,但可以独自撑到早上。
黑山羊之触的共鸣度提升到20%之后,等级依然是C级——虽然没有升级,但两条触手上的尖牙和脓包数量却变多了起来,半透的白膜下甚至长出了猩红膨大的眼球,每一只差不多网球大小,上面蒙着还未蜕去的灰白的翳。
庭深还没适应与触手共享的大片视野,新生的眼球视线很模糊,当他闭上眼睛的时候,仿佛置身于一个朦胧的三维空间,就像睁着眼睛入睡一样。
对常人来说这样睡觉很难,但对现实世界重度失眠三个月的庭深来说,没有无序的呓语、没有梦境里奇诡的秘银王座和白骨缠绕的手……这真是一场难得的长睡眠。
直到第二日早晨的报时钟声响了七下,庭深几乎觉得自己重新活过来了一遍,难得直愣愣地躺在床上出神。
窗外晨曦微露,昨夜的灰雾已经散尽。
街道上,镇民的交谈声一如既往、温馨祥和。
存活玩家数量依然为7,昨晚是个平安夜。
触手们正在互相抛着羊皮钱袋玩,羊皮钱袋一边被抛来抛去一边可怜兮兮地咩咩叫,见主人醒过来之后刻意咩得很大声,又被触手捂住了嘴——天知道一个羊皮钱袋的嘴到底在哪里。
这个场面特别像是铲屎官醒来看见家中的猫狗互搏,只是它不该出现在一场可能真实死亡的游戏里。
在这一刻庭深突然理解了古代的“熬鹰”——那种剥夺雄鹰的睡眠来消磨其野性、并在之后给出甜头以收服猛禽的残忍驯养办法。
在这场游戏里,他才是那只鹰,只是鹰有利爪,也有天生的野性。
“啊。”庭深突然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让我们看看是谁熬死谁。”
……
像往日一样,上午八点整,售票员“娜莎”准时拉开了售票亭的玻璃窗。
没有灰雾,没有彩灯,但白天的杂技团多了很多工作人员,正在搬运演出设备。
他们都穿着便于干活的麻布衬衫和工装裤,看起来不是表演者而是从镇上雇佣的镇民,其中不少都认识娜莎,见他来了还和他打招呼。
“小娜莎,团长找你呢。”一个大胡子胖子从帐篷后面走过来。
他系着不怎么干净的围裙,看起来是负责餐食的厨子,一边说话一边还给庭深递了一长条梆梆硬的杂粮法棍与一小桶清汤——这便是今日的伙食了。
放在以往,“娜莎”肯定放着这些粗糙的食物不吃而自己买松软的点心,但庭深清楚这时候一个铜币都不能浪费,他欣然接受,甚至还对大胡子笑着道了声谢。
送走有点受宠若惊的厨子之后,他收敛了笑容,开始思考霍奇团长突然找他的原因。
——要么是对方察觉到了羊皮钱袋的“背叛”,要么是他知道了昨晚他来杂技团碰到小丑的事情,无论哪个都不是好应对的。
但目前距离演出还有两天,他不觉得团长会在这个时候撕破脸。
这样想着,庭深往主帐篷的方向走去。
掀起帐篷的入口,里头自有乾坤:
只见3/4圆环形座椅如同歌剧院一样一层层往下堆叠,整个观众席足够容纳三百余人,大得仿佛一片独立的异空间,而最中心处就是宽大的圆形表演台,足够马术师骑马奔走,沙金色的星星幕布遮住了剩余1/4环形的后台场地。
霍奇先生的办公室就在后台,“娜莎”曾经去过几次,每次霍奇先生都笑眯眯地端坐在宽大办公桌后面,仿佛从不离开那个座位上厕所一样。
“哒、哒、哒。”
鞋跟和地面的敲击声在空荡荡的主帐篷内回响。
越往下行,就越能嗅到某种粘稠而腐朽的气息,闻着像牲畜、血液和泥浆的混合发酵,如无法驱散的病灶盘踞在深处,不断不断向外扩散弥漫,令人作呕。
少女秀气的鞋尖踩在办公室门前的地毯上。
明明看起来干燥的地毯像黏腻的血肉一样凹陷下去,甚至微微起搏,像一块活肉……有点恶心。
庭深垂眸看了片刻,压制住后腰蠢蠢欲动的黑山羊之触,抬手敲门。
“笃、笃笃。”
“吱呀——”
门开了,更浓烈的腥甜气味涌来,几乎凝成液滴。
“瞧瞧谁来了?亲爱的娜莎——”
庭深的手僵在半空。
只见和蔼可亲的霍奇先生坐在距离门三四米的办公桌后面,庞大而白胖的身躯像一座强行塞进椅子里的肉山——字面意义上的肉山。
在连办公桌都遮不住的地方,霍奇先生西装革履、人模人样的上半身以下并不是双腿,而是由腐烂白肉和烟粉色新肉堆叠而成的庞大肉躯。
那肉躯由猩红色的经络和蜂窝样的脂肪串联,肌肉组织与地面、与地毯、与墙壁与墙壁上的挂画黏连在一起,把整个房间都裹成了正在收缩呼吸的脏器——庭深空空荡荡的胃开始翻江倒海,浑身的毛孔都恶心得发麻。
他这会儿知道方才在门口踩着的是什么了。
——他正踩在霍奇先生的肉上。
霍奇先生和这个房间长在了一起,难怪从未见他走到马戏团的外面。
曾经的“娜莎”来过那么多次,从未真正看清这个房间的模样。
面对着庞大的肉质房间与杂技团团长,少女微微背着手,面上露出一个亲近又尊敬的表情:“霍奇先生,这一批的入场券还没卖完呢,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没卖完,哦,没卖完。”和蔼可亲的胖先生嘴角神经质地抽搐了两下,“没关系,当然,没关系,有多余的入场券卖不掉是正常的,你可以先把卖掉的金币给我,然后我这两天就给你放个假,上前来吧,亲爱的。”
谎言。
他们可是签过合同的,他可不想用自己来抵债。
庭深依然牢牢地站在门外,隔着门框和霍奇先生对视:“我今天没有把钱袋带来呢,先生,而且剩余的6张票已经找好买家了——那几位慕名而来的异乡人承诺会在演出开始前凑够金币的。”
也是谎言。被触手死死捆住脖颈的羊羔瞪大双眼,哼哧哼哧贪婪舔舐着甜腻的羊油。
庭深并没有发疯——起码,仅从个人信息面板上的数值来看,他保持了一贯而来的理智。
只是,也许,此刻的他稍微有一点点大胆。
之前他中途收手让玩家自己抓羊,是因为他留意齐星脖子上的兽牙项链很久了……它和羊皮钱袋一样,一出现就令黑山羊之触蠢蠢欲动。
后来实际情况也证明,这个对C级以下异化生物有禁锢效果的道具绝对算得上新手副本的护身符,等到杂技演出当晚,很可能派上用场。
而选择给羊羔羊油,则是因为他很在意这个羊油的功效。
——为什么羊油灯可以驱散灰雾?
——为什么羔羊会渴望这种似乎取自它们自己身上的东西?
更重要的是,庭深发现黑山羊之触对羊油一点都不感兴趣,甚至还有几分避之不及的感觉。
按照两条……不对,现在是三条了……按照三条触手啥都想吃、吃嘛嘛香的个性,它们会躲着的东西必然有点什么特殊功效。
只见这头舔舐了羊油的羊羔浑身颤抖。
抖着抖着,那些白色的、覆盖着羊羔全身的触丝竟像潮水一样往外剥落,就像剥皮一样,露出了内里肉粉色的大片皮肉、那连接在怪异骨骼结构上的头颅……
类羊的构造褪去,类人的部分暴露无遗。
那恢复清醒的“羊羔”眨着痛苦又懵懂的眼睛,张开的嘴里的尖牙也缩成了小小颗排列平整的切牙,哭吟道:“娜……莎姐姐……我为什么……在这里……”
【异化NPC:小西蒙(异化程度34%)】
庭深瞳孔骤缩。
他认得这张仿佛被强行塑造成羊脸形状的畸形的小脸。
就在几个小时前,这孩子还曾举着他的小木偶,穿过梅里小镇的小巷,朝小巷尽头优雅站立的兰斯跑去。
就在几个小时前,这孩子柔软的手指还和白丝一起触碰他,而现在却异化成了古怪而嶙峋的羊蹄。
太过了。庭深想。这太过了。
“杰……”克大叔。
他想问马车夫究竟知不知道这些羊羔的本质是什么。
但一转头,马车夫正直直地看着他。
他的脑袋从肩膀上扭过来,眼神空洞,面部表情僵硬。
像被人拧过头的木偶,不知道看了多久。
……
“赌一把,救羊。”
后方的玩家堆里,八眉咬牙切齿地一敲拳头。
“要是怪物,那直接把它们押解到杂技团拿报酬就算了,但它们要真是人变的,我总觉得这个任务是什么隐藏阵营选项。”
顾洵没有反对,不过他问:“齐星呢?你怎么看?”
自从齐星拿出道具之后,三人组默契地没有多打听他是如何得来这个道具的,在遇到决策的时候,他们也会多问一问他的想法。
“道具的冷却时间还有四十多分钟。”齐星摸了摸脖子上的犬牙挂坠,眼眸黝黑,“如果我们现在放了羊,它们再来攻击我们,道具是没法用的。”
八眉叹气:“可惜这还有两个道具没解锁……到底怎么才算确认【???】的身份啊?我们难道要一直等到娜莎恢复记忆吗?”
两个C级道具,一个小羊布娃娃,一个小木偶,全都不能用,就像抱着没有钥匙的宝箱一样,简直闻者心酸。
陈枝之前一直沉默地看着铁笼,他的手腕上的【异化进行时】显示着14%。
“我在想……”他紧紧咬着下唇,面色苍白,像是为自己的猜测而惶然,“十二年前的那场疫病,会不会就像笼子里这样?不然这批十二年前的铁具为什么刚好能用上?”
——十二年前感染了整个梅里小镇的,不是他们想象中的瘟疫,而是“异化”。
八眉因为陈枝的猜测抖了抖:“……那场面岂不是丧尸围城?这个副本是生化危机?”
顾洵听完后沉思片刻,提出两个疑点:“既然面包店老板娘和马车夫老杰克都是经历过十二年前那场疫病的镇民,前者给你们伤药的时候为什么没发现不对劲?后者明明非常忌惮黑羊,看见这些怪物出现的时候又为什么那么平静?”
起初他们默认是马车夫见惯了这种场面,但代入陈枝的猜想后,马车夫的表现就前后矛盾了。
陈枝不说话了,因为他也觉得解释不通,拿伤口来说,他自己的伤口还算正常,但中年女人的伤口边缘长着怪异的带绒毛的肉芽,一看就很有问题。
齐星淡淡开口:“除非他们看不见——不是视觉上看不见,而是像你能看见我们看不见的东西那样。”
陈枝一愣。
其他人眼中的娜莎就是红发蓝眼的少女,而解锁了【灵性】属性的他能看见娜莎背后的阴影。
按照这个逻辑,也许面包店老板娘眼中的伤口就是普通的伤口,马车夫眼中的羊羔就是真正的羊羔,只不过力气都比较大。
这就说得通了。
……
区区一滴羊油的效果并不持久。
不过几分钟,白色触丝重新蠕动蔓延,异化NPC小西蒙又变回了之前的羊羔小怪物,混在第二辆马车的铁笼内,与其他怪物无异。
庭深发现了一个规律:
异化程度和人的异化形态似乎并不成正比,中年女人的异化程度高于陈枝,他身上的“非人”特征更明显,但之前那些异化程度高于40%的杂技团演员们则是异化程度越高越类人。
他推测,异化前期会让人快速畸变、理智丧失,30%很可能是一个分水岭,而等到异化后期,畸变的怪物又会慢慢贴近人形、理智回归,且力量会得到极大的提升。
而羊油对异化存在抑制作用,羊油的制作方法目前未知。
现在六名玩家里,那对中年夫妇大概率会接下制造羊油的工作。
而剩下的四位玩家似乎想走另一条路线“解救羔羊”,他们口中关于十二年前疫病事件的猜测令庭深打开了新思路。
他跑到领头的马车上,和马车夫——或者说,被小丑操控的马车夫——并排坐在了一起,马车夫转过头,朝他露出一个僵硬的、幅度夸张的微笑。
“你似乎很开心,小丑先生。”
庭深没有被马车夫的不正常吓到,他直视着马车夫空洞的眼睛低声喃喃,仿佛想要透过这眼睛与幕后操控人偶的魔术师对视。
“十二年前,这些孩子还没有出生。”
他的嗓音压得很低,但语气冷冽。
“就算他们的父辈们曾经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孽,你也应该选择去报复经历过当年事件的镇民……”
马车夫阴沉地看着他。
“还是说……”庭深若有所思,“你没有能力直接报复他们?”
没有能力?
马车夫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嘲笑声。
“不,不对。”庭深自顾自摇了摇头,“你很强,你甚至可以直接控制他们自相残杀,而你不这么做的原因是……被控制的人对于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是不知情的。”
就像那些孩子们对自己被控制一无所知一样。
这样无知无觉的报复……太无趣,太无效,也太无力了。
“你需要他们所有人,都清醒地面对复仇,你甚至为这场复仇准备了一场盛大的演出——就在后天晚上。”
庭深的语调越来越低,语速却越来越快。
“他们会是你的观众吗?——当然,我们都是你的观众。”
“羊羔会是你的演员吗?——是的,但他们最重要的价值并不是表演,而是让镇民感受痛苦的前戏。”
“十二年前,梅里小镇出现了疫病,而黑羊被镇民认定为传染源,于是镇民们烧死了黑羊……但一切绝不仅仅这样简单。”
“所以……”庭深恍然大悟,“那群愚昧而闭塞的人类对小娜莎做了什么呢?做完那一切后,他们甚至把他完全忘在了脑后。”
面包店老板娘对“兰斯”的名字非常避讳,却对他这个明晃晃生活在小镇上的“娜莎”视若无睹,仿佛十二年前的小娜莎根本不存在一样。
“我真的很想知道……”他顿了顿,表情变得无辜而懵懂,“究竟是怎样的仇恨,才让你费尽心思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马车夫终于说话了,空洞的眼神冷得可怕,他背后的操控者被触怒了:“你不是他……再用他的脸做出这样的表情,我会掐断你的脖子。”
“现在是你需要我。”庭深并没有被吓到,毕竟马车夫只是傀儡,而他还有两次售票员胸针的“守护”未使用,“我才是你的这场演出中最重要的观众……和演员。”
毕竟,照片里的“娜莎”永远停留在他的孩童时期,再也不会长大。
他轻轻扯开系在发尾的绿蕾丝发带,光泽的红色卷发披散下来,包裹着他天鹅一般的肩颈。
“这一点,不就是你将他的发带送到我手上的目的吗?”
让他更像照片上的人,让梅里小镇的居民在演出日直面自己的罪孽。
“亲爱的兰斯。”
【叮咚!】
【解锁条件已达成】
【成功解锁C级特殊道具:???的发带】
羊皮钱袋就藏在庭深的裙摆里。
庭深在赌霍奇先生无法感应到已经不属于他的羊皮钱袋。
被拒绝之后,霍奇先生脸上的亲和笑容顿住了,他褐黄色的瞳孔在阴影下瞬间像极了冷血动物:“啊……这样。”
“嘎吱——”
墙壁和地板上的肌肉恼怒地翻滚,门框发出令人牙酸的被挤压声响。
令人作呕的腥风在这个胃囊一样的房间里盘绕,吹起了少女发尾的绿蕾丝发带,发带末端的白水晶倒映着霍奇先生陡然凝滞、甚至隐含恐惧的视线。
恐惧?庭深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
霍奇先生在恐惧什么?作为团长,他在恐惧什么?
——小丑先生赠予的发带。
——准确来说,是“???”的发带。
庭深抬手梳理自己的发梢,好让霍奇先生看得更清楚一些。
杂技团团长和杂技团的王牌演员并非站在一边的,这些“怪物们”有着各自的阵营……天真又虚弱的娜莎,像是夹在博弈缝隙里的小可怜。
“……异乡人,好吧,让我想想,镇上可没有什么赚钱的活计。”霍奇先生嘴里发出含糊而断续的音节,“……唔,但表演动物的运输正好缺人呢,报酬也很丰富,让他们今晚去找马车夫吧。”
说到“报酬”这个词的时候,他的眼神怨毒而黏腻地落在少女年轻姣好的面容上。
【叮咚!】
【触发群体支线任务:笼子里的小羊羔】
同一时间,其余六名玩家的系统界面齐齐刷新。
【任务描述:运送羊羔的马车即将抵达梅里小镇,鲜嫩的小羊羔们不知道自己将面临什么样的命运,如果被送达,他们将再无喘息之日,如果被解救,他们也依然无处可去……作为被杂技团雇佣的押解员,你将做出什么选择?】
【任务需求:解救羊羔/押解羊羔 二选一】
【任务时限:5月29日夜晚12点之前】
【任务奖励:梅里小镇通用金币 x1,NPC好感度变化(视任务结果而定)】
却见三个男人,因为大通铺的位置问题爆发争吵:
“小鼻嘎今天和我睡,我们说好了的,他答应我了。”
“我不信,你肯定是自顾自说话而他懒得理你罢了。”
“……”
“反正他得挨着我。”
“谁理你?你脾气不好,万一你晚上做梦对他发脾气?还是挨着我比较好。”
“嘶嘶。”
“说人话!”科俄斯和伊阿珀托斯同时说道。
第 136 章 第 136 章
庭深睡得不太踏实。
照理说,兽皮足够厚实,部落的夜晚没有光污染和汽车轰鸣声,只有蟋蟋蟀蟀的虫鸣声,应该是美梦一场的顶级配置。
可他在深度睡眠中,眉头却是紧皱着的。
——因为信任和安全感,所以毫无防备地完全敞开身体的睡姿,为不速之客悄悄探索提供了便利。
浑身冰凉的爬行类动物在皮肤上游移,途径的地方会留下黏液。
蛇信子会在感到愉悦的时候嘶嘶轻吐。沙沙、沙沙……
“羊群”是从灰雾里出现的。
甜腻的羊油在烛火之下燃烧,它驱散了周遭的灰雾,也引来了灰雾深处的怪物——
那群孩童大小的四蹄生物在灰雾里蠕动着,它们的头颅很小,低埋在白色的毛发里,颈椎与脊背异常嶙峋,附筋树骨,四肢过长过瘦,支撑着明明也瘦却显得粗壮的身躯。
这种超出人类认知的诡异让所有人的肾上腺素瞬间飙升。
怪物消瘦四蹄的移动速度看起来不快,但仿佛没过多久就接近了马车。
它们白色的毛发近看并非真正的绒毛,而是一股股肌肉质感的触丝,白色的活蛇一样的触丝间生长着不断萎谢又胀大的脓包。
似乎是嗅到了羊油的气息,那一只只过小的头颅从毛发中抬起,露出似羊非羊,似人非人的“脸”,在空气中贪婪地嗅闻,却又像忌惮着什么一样,并没有完全靠近。
人是会对太像人的事物产生恐惧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中年女人凄厉地尖叫起来。
陈枝也按捺住喉咙里的尖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
——首先马车夫的油灯并不属于道具,这个灯本身只是普通的金属和玻璃打造的,特殊的只是里面装的羊油。
——这些羊油显然对羊群有着很强的吸引力,但它们却没有上来抢,代表它们很可能怕……火?
“先别慌,它们怕火!”他对其他玩家喊道。
马车夫下车,在半空中干脆利落地挥了一马鞭:“瞎叫什么,拿上你们的工具,把羊羔赶进笼子里!”
听到这话,玩家们脸都要绿了。
这些玩意儿他妈就是任务描述里说的“鲜嫩的小羊羔”?!
顾洵和齐星的动作最利落,他们两个打头阵,一人拎着一柄钢叉,另一人拿着口嚼与铁链。
只见齐星动作极快极稳地瞄准一头羊羔,一叉将羊羔的脖颈卡住,往地上狠掼——原本一心嗅闻油烛,对人类没什么防备的羊羔翻倒在地,细瘦的四肢还未支撑着站起就被顾洵用铁链拴住。
第一下配合默契,顿时给了其他玩家信心——这些怪物看着厉害,但实际上也不是很危险嘛。
羊群一惊,看见同伴出事居然直接往后退去,眼看就要往四方奔逃。
“靠靠靠别让它们跑了!抓不到羊任务玩完!”
八眉一把拎起马车后的套索就往前冲去,他本身的【速度】还不错,再加上作为游戏主播常年玩恐怖游戏,胆子够大再加上走位够骚,很快也套住了一匹羊。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在齐星手下被一叉子摁住的羊羔居然力气大得惊人,在被八眉套住脖子后,那羊还不管不顾地往前冲去,硬生生把八眉跩倒在地。
他和齐星的【力量】有差这么大吗?这个念头在八眉心中一闪而过。
套索另一端在八眉的手腕上拉紧卡死,直接把人拖出了油灯光芒照射的范围。
“卧槽!!!”
灰雾眼看就要翻涌着包裹住他。
“八眉!”
陈枝一把取下车辕上挂的油灯,往前冲去。
他纤瘦的身影在这一刻仿佛盗火的普罗米修斯,把地上像死猪一样被拖拽的八眉感动得险些飙泪。
赶上了八眉的陈枝赶紧伸手帮忙拉住套索,八眉手忙脚乱地站起来,两人想要合力将这头羔羊撵回马车附近。
油灯在陈枝的手上晃荡。
离得这么近,陈枝鼻尖闻到了一股淡淡甜香,没等他辨别清楚这股甜香的来源,后背突然多了几道呼吸声……
陈枝脊背一寒,瞬间转头望去。
只见原本四处逃窜的羊群不知何时聚拢了过来,数张似羊非羊、似人非人的面孔贪婪地望着他——手上的油灯,喉咙里还发出古怪的咩叫声,听起来很像是童音在说,“要、要、要”。
要?要?要?
要什么?陈枝的眼里闪过一丝茫然。
羔羊的嘴诡异而夸张地裂开了,黑洞一样的口裂里不是食草动物温和的门齿,而是一排排密麻麻尖锐的白牙。
“唰——!”
怪物的第一击被终于解开套索的八眉抱着陈枝就地一滚躲开。
“草草草它们居然是装的!”
八眉立马放弃赶羊,拽着陈枝躲避羊群的围剿。
“它们根本不怕火!”
先以怕火示弱,再让其中一头被玩家轻易击倒,又拖走八眉引来举着油灯的陈枝——这些怪物不但有智商还懂得伪装!
“别在原地站着!”顾洵朝一直没有出手的中年男人呵斥道,“人不能分散,拿铁具锁它们的嘴!不能让它们打破油灯!”
他们没想指望马车夫和娜莎出手,但如果在场玩家里有人一直置身事外,他们事后也不会再带他一起行动。
中年男人只是健身房搞出的花架子,原本还指望队里的年轻小伙子能抗伤,闻言只好停止划水。
但他和中年女人的不作为很快也吸引了几头看穿他们没用的羔羊。
眼看玩家手忙脚乱一团糟,庭深一把夺过看戏的马车夫手里的马鞭,在半空中舞出响亮的鞭花。
“啪——!”
马鞭破风而来,鞭打在羊羔的身上,白色触丝与脓包被撕裂,腥臭冰凉的脓血溅了中年男人一脸。
他吓了一大跳,面容狰狞:“啊!”
夜色下,红发少女裙摆翩跹,跳下马车的样子轻盈得像花朵。
他看起来那样纤弱、美丽、毫无攻击性……但手中挥舞的马鞭就如什么锋锐的利器一样,将怪力又狡猾的羔羊抽得“嘤嘤”哀鸣、血液淋漓。
在未解锁【灵性】属性玩家所看不见的维度内,黑山羊之触缠绕在材质普通的马鞭上,像是耀武扬威的狂犬一般咔咔乱咬。
羔羊的哀鸣并非因为马鞭,而是因为有触手的尖牙在毫不留情啃噬它们的血肉。
“吃……假的……兄弟……姊妹……吃!”
黑山羊之触和这群羔羊的力量似乎同源,庭深能感受到从后腰纹章传来的能量异常顺滑、非常容易消化。
在经历过白天与小丑的那一轮纠缠之后,他与黑山羊之触的【共鸣度】提升很大。
等小丑离开、系统E-616摆脱不知名力量的干扰重新上线后,庭深看了一眼面板数值,【共鸣度】已经达到24%。
这群羔羊不算多强大的怪物,但胜在它们数量众多,还与黑山羊之触力量同源,两条触手进入羊群就像加入了豪华自助餐。
在羔羊刺耳稚嫩的嘤啼声中,庭深的心脏健康而疾速地砰砰跳动——
是因为紧张和恐惧吗?
不,不是的。
他不紧张,不恐惧,理智也燃烧起来。
摆脱了现实生活中重度失眠的沉疴,在怪物与诡异的包围下,他比在场的任何人都要如鱼得水。
——就像六年前,他在父母留下的笔记中深深沉迷一样。
只是当初有哥哥们将他拉离那个世界。【请尽快与其他玩家汇合!请尽快探索副本!】
每隔5分钟,系统E-616都会在庭深的脑海里催促一遍。
庭深没有理会,他正忍着腰疼,坐在桌前研究那本破旧的羊皮记账本。
起初他以为这是杂技团的公用账本,但翻开后发现不是——这更像是“娜莎”的个人账本,零零碎碎记录着白面包、柴火、煤油灯、衣服饰品等支出。
5月20日之前,“娜莎”的一般支出单位都是铜币,几枚到几十枚不等,收入也平平,他原本靠缝补衣服、给镇上的店面打零工赚钱。
5月20日当日他买了一条昂贵的发带,花了六枚银币,之后庭庭续续也有一些不符合他原本消费水平的支出,比如庭深来到这个副本之前“娜莎”吃的糖霜饼干,这种花销一直持续到今天(5月28日)。
奇怪的是,20日到28日之间的收入没有被账本主人记录。
庭深捏着账本的边缘,慢慢分析。
“娜莎”大概率是在5月20日成为杂技团的售票员的,售票员的工资可能很高(概率较小),又或者他有什么额外的收入(概率很大),并且因此开始大手大脚地消费。
抽屉里装钱的铁盒子里一枚铜币都没有,看来今天售票员并没有卖出门票,不知道是生意不好还是有其他原因……当然也可能是想买票的人前几天都买好了。
他的视线又落在那一小沓花花绿绿的票据上——从残余的副页来看,剩余的完整票据还有7张。
刚好和玩家的数量对应,也许杂技团会是副本的主场地。
但这副本的名字叫《微笑羔羊》,微笑羔羊和杂技团能有什么深层次联系?
“铛……铛……”
梅里小镇的广场报时钟声响了六下,悠远的钟声惊动了帐篷顶上停留的白鸽,它们哗啦啦地飞远了。
就像传统杂技团一样,小丑杂技团的驻扎地竖立着数顶巨大的圆柱形高顶帐篷,玫瑰粉色和翠绿色交织的条纹装饰着帐篷顶,路上飘荡着玫瑰粉色和翠绿色的菱格纹旗帜。
现在是下午六点整,刚好到了“售票员”的下班时间。
现有信息还是太少,庭深决定先离开售票亭,探索一下副本地图。
在离开前,他将羊皮记账本和票据都收到了口袋里——他还在口袋底摸到一把刻着地址与门牌号的黄铜钥匙,应该是“娜莎”的家门钥匙,接下来也许可以去家里找一找线索。
【叮咚!】
【获得线索物品:娜莎的私密账本 x1,娜莎家的钥匙 x1】
【获得C级特殊道具:杂技团入场券 x 7(售票员任职期间可交易,持有入场券的观众可在演出期间进入小丑杂技团)】
【注:线索物品及B级以下特殊道具不可带出副本】
庭深:“嗯?”
看来只有被玩家“持有”的物品或道具才会获得提示,以及B级和B级以上的道具……带出副本,是指带入现实世界?
这不是他现在需要考虑的问题,在确认售票亭里没有其他东西可以搜刮之后,庭深转身关上了售票亭的门——
“嘭!”
就在“售票员”离开售票亭的那一刻,原本寂静的杂技团,突然“活”了过来!
先是帐篷长绳上一盏一盏彩色小球灯被点亮,然后帐篷内部燃起熊熊篝火,天空中也响起了欢快而模糊的音乐。
“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
庭深瞬间警惕,提起长裙裙摆后退了一步。
——要知道,在他检查账本的那段时间里,杂技团一直都是静悄悄的,他还以为没到演出日期,演员们还没有过来。
只见晃动的橙色篝火在帐篷布料上映出巨大晃动的灰黑色影子:
骑着独轮车的杂耍艺人在抛接球,踩高跷的侏儒举着火圈让狮子跳过,空中飞人在高处倒悬而下,兔女郎头顶苹果、等待飞刀刺透果核……
看起来很热闹很正常的场景,但没有人声只有音乐,就像是皮影戏,无比诡异。
狮子有没有跳过火圈呢?空中飞人什么时候起飞?得靠近一点看看……靠近一点才能看得清楚。
红色卷发的少女表情渐渐恍惚,他缓缓松开提着裙摆的手,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往前走去,只觉得后腰的疼痛仿佛也随着这场精彩的演出被抽离了。
走得越近,原本欢快而模糊的音乐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大声:
“那姑娘瘦又小,他命运不吉祥,被团长带进泥坑里连带我们遭了殃……”
“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
“小丑先生多快乐,娜莎走在尖刀上……”
火光中,那被抛起的球仿佛有着五官的轮廓,侏儒的火圈在蠕动着抽搐,插着飞刀的果核喷溅出暗色浓稠的汁液……
“啪!”
仿佛有什么粗壮的绳状物抽打在帐篷幕布上,将幕布抽出了一道裂口,裂口边缘仿佛被强酸腐蚀,原本的火光与皮影戏瞬间消失不见。
庭深顿时惊醒,他发现自己的指尖距离摸上帐篷只剩短短的几厘米,浑身汗毛直立。
他快速退到安全距离之外,透过那道裂口,只见帐篷的内部空空荡荡,没有侏儒也没有兔女郎。
刚刚抽裂了帐篷的是什么东西?
庭深没有答案,直觉正在尖锐地叫嚣,让他先远离小丑杂技团,这不是他现阶段应该探索的危险区域。
于是他嘴唇一抿转身就跑,深绿色的丝绒裙摆随着奔跑的动作飘起,却被什么透明的存在压了下来。
——仿佛有灵活的触手正在收进裙底,而庭深并没有发现。
在他背后,帐篷上的裂口被腐蚀着渐渐扩大,仿佛越睁越大的眼睛,代替这个诡异的杂技团,在怨毒地凝视他。
……
与此同时,“娜莎”的家门口。
八眉、陈枝、顾洵三人从面包店老板娘那问到娜莎的住址后,并没有干等。
他们留了八眉在门口蹲守娜莎,另外两个人在小镇上分开收集信息,最后重新在门口汇合,交换情报。
首先是陈枝的消息:“我研究了那些商户的价格表,梅里小镇的货币系统与英镑类似,1金币等于20银币,1银币等于12铜币。”
“根据面包店老板娘的说法,入场券的正常票价为1金币15银币一张,但娜莎卖给镇上居民时每张加价了1银币,我们不是原住民,得做好被当肥羊宰的准备。”
接下来是顾洵打探到的情报:“镇上的杂工日薪基本不超过40枚铜币,苦力和算账的活计贵一些,但也不超过60枚铜币——我们靠打工赚钱买入场券的成功率极低。”
“一般来说,游戏不会给出不能完成的任务,可能我们能找到报酬丰厚的支线。”八眉抹了把脸,整个人看起来更丧了几分,“……如果没有的话,那真是死了算了。”
陈枝在现实世界里不玩游戏,他原本是三名玩家里最不安的一个,却每每都会因为八眉的死算发言产生“啊这啊这事情好像还没有糟糕到这种地步吧”的叛逆想法。
“总之先礼后兵。”顾洵下结论,“先看他手里还剩几张入场券,再看我们明天能赚到多少钱,如果没希望就在倒计时结束前强行下手。”
“——毕竟,【从娜莎手里拿到入场券】,可没有限定是不是一定要花钱。”
陈枝:“……”
八眉:“?”
八眉:“不是,NPC是能抢劫的吗?
陈枝:“有道理,就这样做。”
八眉:“??”
八眉:“好家伙,怎么你也?”
顾洵:“如果不行的话。”
陈枝:“那真是死了算了。”
八眉:“……”
八眉:“???”
……
庭深并不知道有什么惊喜在家里等着他。
回家的路上没有再遇到意外,随着他踏上梅里小镇主城区的街道,一路上被店铺老板、路过的行人打招呼,这具身体的记忆开始慢慢复苏。
他可以用流利的本地语言回应居民的问候,也能在走到下一个路口的时候知道接下来应该左转还是右拐。
虽然暂时还没回忆起“娜莎”是怎么当上售票员的,但花了半个多小时后,他成功找到了家门,并发现了守在他家门前、与这座小镇格格不入的两男一女。
庭深侧身用墙角挡住自己。
他的视线在八眉的宅男T、顾洵的机车服、陈枝的职业套裙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他们手腕内侧的【死亡倒计时 71:22:06】上。
【请尽快与其他玩家汇合!】
系统E-616在他脑海中催促,这一次的机械声听起来有点尖锐。
庭深一动不动,发问:“这三位玩家也是新人玩家?”
【D级副本专用于新人玩家考核,所有玩家都是新人玩家——请尽快与其他玩家汇合!】
庭深嗤笑一声,没有理会系统的后半句话。
与他不同,这三位玩家都穿着进入副本前穿的衣服(或者说,身体),疑似有着共同的任务和期限——估计这才是正常玩家的样子。
玩家之间没有私人联系渠道,他们找到这里肯定不是在找“玩家庭深”,而是他们的限时任务和“娜莎”有关,比如想找他买入场券。
而“娜莎”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售票员,他的收入大概率无法支撑私密账本里的高开销,所以他实际上是个……
官方黄牛二道贩子?
【请尽快与……嗞……】脑子里的尖锐声音戛然而止,变成了机械卡壳的“嗞啦”声。
几秒钟后,原本不含情绪的系统E-616咬牙切齿起来。
【叮咚!】
【玩家庭深,角色扮演意识达到60%,成功解开唯一玩家扮演NPC身份锁:娜莎】
【触发NPC专属支线任务:售票员的职责】
幽蓝色的任务界面被系统投射到脑海中。
【任务需求:上交价值100张入场券的金币(未完成)】
【任务时限:5月31日下午8点之前】
【任务奖励:霍奇先生的私密账本 x1,积分 x100】
【获得C级特殊道具:售票员胸针(本是平平无奇的售票员铜制胸针,售票员任职期间佩戴可获得“守护”x3,“守护”可自动抵消任意致命伤害的80%)】
【在副本通关结算时,若80%以上的玩家信任您的NPC身份,您将获得双倍积分奖励结算;若信任您NPC身份的玩家数量低于50%,系统将扣除您的所有任务奖励】
【祝您扮演愉快!】
而现在,在这个独立的副本中,已经无人可以拉得住他。
庭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兴奋!
饱胀的力量在四肢百骸冲刷,隐约有一层屏障在这股冲力下摇摇欲碎。
【已达成纹章升级条件】
【玩家信息页面已刷新】
【纹章等级提升:黑山羊之触[C级→B级]】
【以下属性变更:力量及力量上限[+15]、速度及速度上限[+5]】
【姓名:庭深】
【力量:24[+25]/100[+25](输出全靠纹章,全场MVP才不是你)】
【速度:35[+10]/100[+10](猎物与猎犬的地位偶尔可以翻转)】
【知识:82/100(藏匿在白羊群中的黑羊)】
【灵性:79/100(你站在███的边缘岌岌可危)】
【理智:80/100(原来是它让你没有疯掉)】
【积分:0(穷得叮当响,无法换取任何帮助)】
【成就:无(尚未达成,你在排行榜上籍籍无名)】
【纹章:黑山羊之触 [B级,共鸣度30%]】
在一众因为“娜莎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力气居然这么大”而震惊万分的玩家之中,唯一解锁了【灵性】属性栏的陈枝瞪大了双眼。
他看见——
第三道诡谲的阴影自娜莎的背后徐徐升起。
不过它声音并不大,因此青年并没有被吵醒。
只是因为鳞片带过的奇怪触感而做起了奇怪的梦——庭深梦到自己被一条巨蟒缠绕。
他的魔法和克利俄斯肉眼可见的神奇效果不一样,一阵黑色的光过去之后,只是消失了一点东西,整体上却变化不大。
“等后面辐射再淡一点,再让克利俄斯来回溯时间。”伊阿珀托斯说道。
说着,转身要带庭深从这一带出去。
就在这时,伊阿珀托斯注意到了脚下一点微小的动静。
他脚步一顿,立刻站定。
庭深正要疑惑他为什么不继续走。
“出来,别让我说第二遍。”伊阿珀托斯冷酷道,“我能在三秒之内踩死你们,不相信就试试看。”
下面有人?庭深伸长了脖子看,也就是他没有恐高症了。
然后,庭深就看到男女主角,外加电影解说小分队,就这么水灵灵地出现了。
第 137 章 第 137 章
小帅、小美、大壮、大漂亮、宝儿姐、丧彪……和我,的奇妙冒险之旅。
庭深鼻子有一点酸,有一种“好久不见”的情绪。
百米高空,庭深实际上根本看不清他们的脸,他再是远视眼,也只能看见几个蚂蚁大小的黑点。
是系统告诉他的——
【宿主你好,现在发布任务:
1.帮助男女主角及大壮、大漂亮、宝儿姐、丧彪等人,执行拯救人类的任务
2.改造废土世界,帮助人类重回地面
3.为下一个文明留下财富】
“这个小镇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该死!该死!我要回去,谁他妈要在这里玩这破游戏……”
现在是晚上八点整,天色已然昏暗,梅里小镇的广场报时钟声响了八下,街道上一盏盏煤气灯亮了起来,朦朦胧胧的,一对中年男女正在街道上狼狈奔走。
中年男人穿着体面的衣服,却狼狈如惊弓之鸟,色厉内荏:“什么杂技团入场券,我应该直接去找杂技团的团长谈谈!”
他身后跟着的中年女性穿着家居服、表情怯懦,身上飞溅了一些血迹但没有受伤。
两人看起来是一对夫妻,一起进入了副本里——他们的手腕上都有幽蓝色的【死亡倒计时 70:00:00】。
听见丈夫的抱怨,妻子似乎想张嘴说什么,但斟酌了会丈夫的神色,他又默默闭了嘴。
女性的直觉告诉他还是要跟着游戏的规则走,但他的生活经验同时也告诉他,不要在这时候打扰因为在小镇外围绕了一个多小时找不到出口而怒火中烧的丈夫。
这个时间点,商铺已经全都关门了,路上看不见行人,连鸟叫和虫鸣都听不见。
那些白天看着就不太舒服的小丑装饰,在黑暗的环境里显得更加诡异。
不知道是不是妻子的错觉……他总觉得路过的街边小丑装饰不太对劲。
夜风吹过,屋檐下的挂饰和布偶晃晃悠悠,深蓝色菱形的油彩,搭配着红艳艳的嘴角。
看着不大像笑,反而有点像在哭泣。
他因为这个可怕的发现浑身一颤:“老、老公……已经很晚了,我们不如找个地方休息一晚,明天再去吧?”
中年男人张嘴正想骂他胆小,却突然也察觉到什么不对劲:“你看前面是不是……起雾了?”
妻子探头一看,见到弥漫而来的薄薄灰雾,他脸色瞬间刷白、恐惧得牙关打颤,仿佛雾气比鬼还让他害怕。
小镇外围的灰雾将他们困死在这里,他来到副本的时候正好抱着他们家养的小狗,于是丈夫就把狗丢进雾里探路,结果原本寂静漂浮的浓雾仿佛嗅到血腥的鲨鱼,翻涌着将狗吞没,只余一声短促的惨叫——灰雾变成了血雾,他身上的血就是那时候被溅上的。
他一个“是”字还没说出口,就见丈夫猛地往雾气漫来的反方向逃去,他跌跌撞撞跟上,心里无比绝望——
神啊,如果真的有神,为什么会有这样一场游戏。
……
另一边,庭深也发现镇子里起雾了。
旧神游戏的副本类似开放世界,自由度很高,副本的通关条件又是“探索进度达80%”,在这里,玩家不主动推主线和等死没什么区别,其他玩家大概率会优先探索镇子,他想趁这个时间回一趟小丑杂技团。
售票员胸针的“守护”次数还剩两次,售票员白天的时间得工作,5月31号的下午6点就会停止售票,庭深只能在5月29、30号的晚上抓紧探索。
更何况,夜色和浓雾可以掩饰他的行踪,以及他身后的触手。
庭深怀疑三人组里的陈枝也具有一定【灵性】,因为之前谈价格的时候,陈枝的表情不太正常。
之前三位玩家离开后,庭深悄悄跟踪了他们一段路,偷听他们的谈话——都是年轻人,又没有遇到其他玩家,他们三个人的结盟还算稳固,陈枝对另外两位男同伴不怎么隐瞒。
陈枝说自己的【灵性】是34点,【理智】40点,他还说自己感觉NPC娜莎身上藏着危险的秘密。
八眉一边直呼陈枝就是天选之子,一边怀疑娜莎可能是隐藏Boss,他们三个不一定能干得过对方,万一引发Boss暴走就不好了,还是只能老老实实赚钱买入场券。
庭深啼笑皆非,但同时也对其他玩家提高了警惕——旧神游戏到底不是普通游戏,他这个假NPC可不是真的不能被攻击。
作为玩家中隐藏的黑羊,如果想要拿到双倍积分奖励,庭深很难和其他玩家合作,而单人行动情况下,过低的初始力量和速度是他最大的弱点。
纹章是他唯一的攻击手段,但纹章也是一把双刃剑,他得探索它、了解它、控制它,以及——培养它。
站在还未被雾气弥漫的屋顶,庭深用意识问两条触手:“之前在杂技团遇到的那种存在,你们能对付吗?吃了能变强吗?”
在“吃”过霍奇先生的羊皮钱袋后,黑山羊之触的状态就从[C级,共鸣度17%,负伤状态]变成了[C级,共鸣度17%],如果能够“吃”下更多,等级和共鸣度应该还会有变化。
触手小狗听懂了,吸溜着传回意识:“饭……饭饭……”
——能对付,能吃,好吃。
庭深也不清楚之前杂技团里试图引诱他的歌声与火光到底是“哪种存在”搞出来的,但一开局就撞上,大概率和他过高的【灵性】有关……有可能是旧神之卵。
就算不是,也能帮他试验一下纹章的战斗和升级办法。
触手们现在变粗变长了一点点,丑陋程度也增加了那么一点点,能够伸到高高的屋檐,再把庭深拉上去,还能像弹簧一样,给庭深在屋脊之间的跳跃借力。
原本需要半个多小时的路程被缩短到了十来分钟,小丑杂技团的色彩斑斓的尖顶已经若隐若现,诡异的是,杂技团内部区域一点雾气都没有。
“呼……”
庭深撑着膝盖喘气,几缕红色的卷发随着他低头的动作垂下来,累得不行。
难怪他的属性表里,【力量】显示的是24[+10]而不是34,【速度】显示35[+5]而不是40……他本身的体质并没有变强,括号里的加成来自纹章,甚至是他拖累了纹章的属性。
夜风呼啸,大大小小的尖顶圆帐篷一顶一顶地竖在前方,像沉默的兽。
庭深越过了售票亭,随着他的走近,篝火与灰影再次出现,但这次不再有“铃儿响叮当”的歌声。
先前被触手撕裂的那顶帐篷是灰暗的,杂耍艺人、侏儒、空中飞人、兔女郎……他们——或者说,它们——都不再演出了,而是贴在更远一些的帐篷的幕后。
它们贴得很近,布料正在往外蠕动、凸起,就好像真的有“人”站在帐篷的里面,贴着布料使劲想往外伸手似的。
“娜莎……娜莎……娜莎……”
娇俏的沙哑的浑厚的声音层层叠叠从四面八方传来。
庭深的视线有几息模糊,他用手抓住触手被筋腱包裹的细密尖牙,刺痛感很快让他清醒过来,继续往前。
“沙沙沙……”布料被越撑越凸、越撑越透。
原本悠哉悠哉的触手们摆出了狩猎姿势,筋膜包裹的肌肉剧烈地收缩,仿佛下一秒就将闪电般犀利地攻击。
“撕拉——”突然出现的老头儿的质问声把几位打得措手不及。
在很多西方文化里,黑羊代表着不详,但这就像东方文化里听见乌鸦叫会没好运一样,属于老一辈人比较讲究的迷信,年轻人大多一笑了之。
但在一个被命名为《微笑羔羊》、支线主线任务都和羊羔沾边的副本中,这种线索是绝对不能忽视的。
“这不是真的黑羊,只是小孩的玩具罢了……”陈枝把中年妇女拉到身后,也让小羊布娃娃远离了对方的视线。
“小孩?!”马车夫的嗓音又拔高了一个调,“你们还想把这可怕的东西带到我们镇上的孩子面前吗?!天呐,团长一定是疯了才想让你们和我一起负责今晚的工作,我得和团长好好说说……”
玩家们这才知道眼前的古怪老头原来就是支线任务的NPC马车夫。
支线任务的报酬可是每人1枚金币!相对于240枚铜币!
中年男人这时候终于发挥了他的作用,作为一家跨国公司的经理,他不懂游戏不懂任务,但他不可能不懂怎么和客户打交道,酒桌话术的组合拳一套接一套,好歹把固执暴怒的老头哄得冷静了,没再说出“让团长取消他的决定”这样的话。
“你们得把这该死的玩意丢掉……”马车夫哼哧哼哧地强调,“不、丢掉也不保险,得烧了它、烧了它。”
玩家们疯了才会自己毁掉一个C级道具,哪怕他们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个道具有啥用。
要死哦,这要怎么拒绝。
“别气啦,杰克大叔。”娜莎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售票亭里走了出来,“我中午正好要去找面包店老板娘,到时候借用一下他家的大火炉子,保证烧得干干净净。”
一边说一边从八眉手里接过小羊布娃娃。
青年的八字眉几乎要撇成一个真正的“八”字了,不舍完全写在眼底,但娜莎在马车夫看不见但玩家们能看得清清楚楚的角度,朝他们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睛。
仿佛在说:“好歹也是和我同名的小姑娘的玩具啦,我不会这么狠心把它烧掉的,记得中午来面包店找我拿回去哦”。
虽然大家心知肚明娜莎是个黑心贪财危险还可能藏着很多秘密……的小姑娘,但这一刻也不免觉得有点感激安心。
在娜莎的保证下,马车夫总算不纠结黑羊的事情,他把玩家们往后方的帐篷带过去、交代晚上押解工作的事情。
而在玩家离开后,庭深仔细打量着小羊布娃娃——
看起来就是普通的自制玩具,由结实粗糙的黑色麻布缝制,针脚稚嫩但很用心,因为虽然里头塞着很足料的棉花、却一点都没有漏棉絮,羊角、羊蹄和羊尾里还填充了硬物,撑起了轮廓……
硬物?
庭深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如果他把C级道具拆开再缝回去,它的功能会不会失效?
“旧神游戏内的道具,即使是D级,也不会脆弱到能被玩家轻易破坏功能的。”
优雅嗓音在他的耳畔轻缓响起。
这也是头一次,除了公布任务内容外,“方舟专属引导系统”E-616的主动出声。
庭深捏着小羊布娃娃的手顿了顿,半响,含糊地应了一声“是吗”。
E-616也顿了一会,优雅的语调里含着点人性化的歉意:“看来是我多事了……原本在您解锁主线任务的时候我就应该来恭喜您的,但其他副本也出现了高潜力的新手玩家,我在那边耽搁了点时间。”
“其他副本?”
庭深又一次想到了方舟,也想到当初E-616对高潜力玩家的认定标准是“解锁纹章”,也就是掌控旧神之卵。
他猜测,“纹章”虽然是方舟对玩家价值的重要判定标准,但很可能并不属于方舟。方舟出于某种目的,在鼓励玩家收集、控制纹章。
玩家,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更像是“容器”——形容词虽然冰冷,但足够贴切。
庭深探究道:“你们一共投放了多少副本?”
“投放?”E-616似乎笑了下。
“您的用词很有意思,我也很理解您对【方舟】的不信任——但即便如此我也想再向您解释一下,【方舟】能为你们带来的,是一架恢宏而庞大的进化阶梯。”
“我们只是……神的见证者与记录者,仅此而已。”
说了好像没说一样。
故弄玄虚,有用的信息半点没有。
说实话,无论是先前的机械版E-616,还是现在的绅士版E-616,庭深都没什么好感,对于他的话,他记下来是一回事,信不信就是另一回事了。
就算E-616没有冒出来,庭深也会选择把小羊布娃娃拆掉,因为他裙子里藏着的羊皮钱袋像是感应到什么一样,正在不太安分地颤动着。
“咔嚓、咔嚓……”
作为考古学家的女儿,庭深小时候没少跟着父母接触那些精细的文物,他有一双漂亮而灵巧的手。
从柜子里翻出剪刀之后,他细致地拆开缝线。
粗糙的麻布、因为年代久远而发黄的棉花、还有里面塞着的……漆黑的骨片。
他一眼认出,是被火烧过的羔羊羊骨。
原本藏在布娃娃里还没感觉,现在被庭深拿在手上,皮肉与骨片接触的地方烫得像要烧起来一样。
记忆片段闪回,头颅又一次剧烈疼痛起来——
他仿佛被强行塞进了小小的躯壳,四肢变成了稚嫩的黑色羊蹄,被铁链束缚倒吊,血液从没有皮肉的躯干上滑下,周遭是蛇一样的火焰、泛着寒光与红锈的镰刀、铁钳般的农人的大手……还有苍白又消瘦的女孩无助的哭喊与饱含惊惧无助的眼。
从黑白照片里看不出来,但这个小女孩确实也有着一头红发和水蓝色的眼睛。
镇民们因为迷信杀死了“娜莎”的小黑羊?然后“娜莎”忘记了这段痛苦的回忆?
如果照片里的黑色小羊羔已经死了,娜莎的心愿要怎么完成?
又或者说,他的心愿会这么简单吗?
……
“跟紧了,异乡人!”
一行人跟着骂骂咧咧的马车夫老杰克来到杂技团后方。
四五辆艳丽的马车停在空地,玫瑰粉色和翠绿色菱形格纹的旗帜在车顶飘荡,几块厚实的防水篷布盖在车身上,隐约露出里头空荡荡的金属笼子。
玩家们还记得支线任务描述里说的是“运送羊羔的马车即将抵达梅里小镇”。
那么,羊羔呢?
“别看了,都是空的,晚上才能接到那群畜生。”老杰克吧嗒吧嗒吸了口烟,“你们中也就这两小伙子有点力气。”
他看了眼玩家里身形修长有腹肌的顾洵、还有虽然消瘦但气质野性的齐星,朝其他人努努嘴:“还是多准备点工具吧,不然到时候一匹白羊羔都拉不住。”
八眉忍不住嘀嘀咕咕:“我就算死宅但好歹也是个男的啊怎么可能一匹羊都拉不住……”
马车夫耳朵尖得很,闻言一声嗤笑:“押解的工作要是这么好做,你以为这报酬轮得到你们吗?”
他苍老的面容上浮现出忌惮与傲慢混杂的神情。
“黑羊是恶魔的爪牙,唯有烈火可以烧死。”
“看似无害的白羊也绝不可被善待,它们最擅伪装,应当被钉住四蹄、束缚皮毛、套上铁皮和棘刺打造的口嚼——封住那会蛊惑人心的咩叫。”
“能为小丑先生的表演贡献一份力量,已经是这种下贱狡猾的牲畜最高的价值了。”
……
午休时间。
庭深在家中将缝合回原样的小羊布娃娃装进背包里,然后出门去找面包店的老板娘——
他当然不是去借火炉的。
面包店算得上是梅里小镇的老字号作坊,面包店老板娘洪亮的嗓门和健壮的身形代表着梅里小镇欣欣向荣的形象。
他号称梅里小镇的万事通,没有任何一户人家的八卦能够逃过他的耳朵,如果想要打听十几年前的事情,找他是再合适不过的。
庭深还专门从娜莎的梳妆台里翻出了精致的发卡,想用来贿赂老板娘的小女儿。
然而,他刚来到面包店附近,就听见了镇民们的声讨声,以及几名玩家微弱的解释。
老板娘尖锐的嗓音就穿透一整条街道、直刺众人的耳膜:“我的女儿!我的女儿昏倒了!你们这些异乡人对他做了什么?”
“我们什么都没有做!”中年男人气急败坏地反驳着,“是你女儿举着玩具自己撞过来的。”
庭深快步跑过去,只见胖乎乎的小女孩躺在他母亲的怀里,双眼紧闭、呼吸平缓,嘴角挂着奇异僵直的微笑,任凭母亲怎么摇晃都不醒。
在他无力垂下的手边,一只木头玩偶四仰八叉地掉在地上,玩偶的嘴角裂着大大的红色笑容,左眼眼周涂着深蓝色的菱形油彩,被人捡起来的时候,还发出了“唧唧”的笑声。
——这原本是面包店老板娘女儿最喜欢的玩具。
一只小丑木偶。
第一个撕裂帐篷探出来挡路的“人”是侏儒。
它有一颗与过分短小的身体相比过大的成年人头颅,血淋淋仿佛被人从阴暗地底硬生生扯出来剥了皮的鼠类,嘴里发出啃噬一般的“嗫嗫”声响。
庭深瞳孔微缩,他在侏儒出现的同时抽出一柄从家里带出来的剪刀——对于一个力量不足的女性来说,这种便于抓握的锐器其实比其他虽然尖锐但容易脱手的刀具更好用。
他身子左侧的触手发出一声雀跃的嚎叫,在侏儒跃起的那一刻扎透了对方的胸腔,狠狠搅碎,溅起乌黑血液与破碎脏器混合的浆液。
“嗫——!”
失去了心脏的侏儒发出一声惨叫,像蜡一样融化成一滩血水,一股热流顺着触手传递到庭深的后腰,但庭深不敢放松警惕。
【击杀异化NPC:侏儒汉斯(异化程度49%)】
【纹章:黑山羊之触 [C级,共鸣度17%→18%]】
侏儒的惨状似乎惊到了帐篷后面的其他存在,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之后,剩余的“演员”齐齐撕裂了演出幕布。
杂耍艺人是个手长脚长的男性,但它的手脚看起来像是要和身躯融成一长条似的,褐色蛇鳞像是淤泥里的褐色宝石,涎水从模糊面容上裂开的吻部滴落,散发着腐烂的气息。
它在地上窸窣爬行的速度极快,之前穿透了侏儒心脏的触手与它缠斗在一起,像两条互相撕咬绞杀的蛇。
厮杀!缠绕!厮杀!
【击杀异化NPC:杂耍艺人约翰(异化程度56%)】
【纹章:黑山羊之触 [C级,共鸣度18%→19%]】
空中飞人的双臂化作双翼,破破烂烂的羽毛直接从血肉模糊的骨架里野蛮生长,如果没有那些羽毛它简直是掏空了的血骨架,但也只有这样轻质的躯壳才能实现“飞行”……
另一条触手在半空中拦下了它,尖牙啃噬着无肉的脊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骨架发出人耳难以忍受的尖啼,在绞杀下一寸一寸断裂粉碎。
【击杀异化NPC:空中飞人乔(异化程度53%)】
【纹章:黑山羊之触 [C级,共鸣度19%→20%]】
两具扭曲怪诞的蛇/鸟躯体滚落在草地里,也像之前的侏儒尸体一样化成了腥臭的血水。
庭深却无法松一口气,他紧紧盯着最后走出帐篷的、身姿窈窕的兔女郎——
它看起来更像是“他”,兔耳从长卷发中伸出,黑色纱质的V型连体衣上撒满了亮粉,只是丰盈细腻的皮肉上遍布着尸斑一样的淤青,面孔青白而艳丽,唇上的鲜红不是口脂而是干涸的血,猩红瞳孔盯住他的样子阴郁而黏腻。
这样的正常反而比怪物更加危险……不,它比之前那三个加起来都要危险!
售票员胸针瞬间像是灼烧一样发热,隔着衬衫烫着皮肉,庭深看见了对方的信息【异化NPC:兔女郎安妮(异化程度89%)】。
看来售票员胸针剩余的两次“守护”要交代在第一夜了。
庭深的呼吸频率反而压得越来越低,触手明面上摆出攻击的姿势,逃离的路线却已经在脑海中规划完毕。
在这样神经紧绷的时刻,一声轻笑突然划过夜色。
一只修长、苍白的手,像是轻盈灵巧的蝶,从后方的黑暗里伸出,优雅地搭在了兔女郎的脖颈上。
“咔啦。”
庭深的直觉像是蜂鸣一样炸开警报。
兔女郎安妮的头颅绵软地垂落,像被人类捏在掌心里的兔子,一颤不颤地垂下长耳——也露出了身后来人的脸。
小丑绅士地一直等到兔女郎的身躯消失才松开手,又不那么绅士地从条纹西装的口袋里抽出刺绣方巾仔细擦拭碰过对方的手指。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在冷银似的月光下摘下礼帽微微躬身,笑吟吟地看向对面的少女。
“售票员先生,夜安。”
因为他的目光首次没有落在庭深身上,而是越过他,看落在后面的兄弟,伊阿珀托斯。
伊阿珀托斯慢悠悠地走过来。
不止科俄斯,实际上所有人,都在盯着他,和他脸上的巴掌印看。
是非常显眼、红彤彤的巴掌印。
看得出打的人力气很大。
伊阿珀托斯却一点儿也不生气,事实上,他看起来得意洋洋的。
不好明着炫耀,只好冲小帅等人吼:“看什么看?没看过唇印吗?”
唇印?
不止一个人疑惑。
哪里有唇印了?
第 138 章 第 138 章
家园与外面没有时差,但人不是机器,十几个小时,总是要休息一次的。
出去半天,庭深带着一块比拳头还要大的祖母绿回来,受到了儿子的热烈欢迎。
小白羊顾忌着三个记性不好的爹在场,没说人话,只是一直咩咩咩,把小羊蹄子抬起来,又重重往下一跳,用山羊跳表达喜悦。
小白以为这是妈妈打猎回来的玩具呢!
漂亮的石头里面有七星瓢虫!小白羊喜欢不会动的小虫子!
结果,玩具没到它手上,被科俄斯给要了去。
“我的女儿多乖啊,他最听妈妈的话!”
面包店老板娘此刻满脸怒意。
“我让他在门口自己玩玩偶,他就绝对不会自己乱跑!”
梅里小镇的小丑木偶就像是现实世界的人物周边一样,镇上的小孩子几乎人手一个。
家长们也不知道孩子们是从哪里搞来的,因为并没有哪家杂货店或者玩具店在售卖,但他们也不是很在意,因为孩子们总有自己的小群体和小秘密。
而在现在这种有小孩出事的混乱时刻,更没有人会在意一个掉在地上的玩具。
也没有人注意到,捡走那只小丑木偶的、是一只修长、苍白、戴着白手套的手。
手的主人站在拥挤人群的后方,一张轻薄瓷白的哭脸面具遮住了整张面孔。
他穿着件比昨晚低调一些的燕尾服,一手捏着木偶,袖口露出的腕骨如一截竹枝,一手以一种绅士非常的姿态抬起高礼帽,朝正在往人群中挤的庭深歪了歪头。
——像在打招呼。
——又像在说,“你抓到我了”。
庭深定住了。
疑似食物链顶端的副本怪物大白天出现在玩家面前,不是想搞事情,就是想搞事情。
在不知道“娜莎”真实身份的情况下,他面对小丑,就像面对一张连题目都没有的考卷,答什么都是错的,考试结束倒计时还滴滴答答紧逼。
但考卷本人似乎半点没感受到考生复杂的心绪。
他就像之前表演发带玫瑰的魔术一样,一翻手腕,鲜艳的小丑木偶再次跌落——却诡异地悬在了半空中。
“咔哒”一声。
仿佛有透明的丝线连接着小丑的五指与木偶,修长手指弹琴般弹动,于是躺倒在半空中的小丑木偶灵活地“坐”了起来,翻开木质的眼皮。
“哎呦!”
“醒了醒了!”
人群里传来惊呼。
面包店老板娘的小女儿也在他母亲怀里“坐”了起来,眼睛一睁,嘴角依然挂着奇异僵直的微笑。
又是“咔哒”一声,小丑木偶的木质下巴上下开合滑动。
“妈、妈妈。”小女儿笑着开口,“我、我没事。”
人群中心的玩家一边心底发毛地看着小女孩僵硬的动作,一边忍不住松了一口气——他们也不想和NPC起冲突,要是影响到任务的完成那可就冤死了。
小女儿解释了是自己乱跑撞到人,面包店老板娘因为自己着急之下冤枉了异乡人而非常愧疚,给六人塞了一纸袋各式各样的面包,因为看见陈枝和中年女人身上有伤口,他还给他们找来了家里储备的药剂。
镇民们已经庭续散开了。
庭深一转眼,戴着面具的小丑已经消失不见,小丑木偶不知何时又回到了小女孩手上。
他大大方方地走进面包店,把装着C级道具小羊布娃娃的背包递给八眉,又把之前准备的发卡拿出来送给“受到惊吓”的老板娘女儿安慰他,还借着动作遮掩碰了碰他手上那个小丑木偶——但并没有得到系统的道具提示音。
在“娜莎”离开后,陈枝装作无意地问老板娘:“娜莎先生是在梅里小镇长大的吗?好像一直没有见到他的父母呢?”
老板娘:“啊,是在这儿长大的。”
关于后一个父母的问题他仿佛听不见,陈枝又问了一遍,老板娘还是一脸什么都没听见的表情。
——很奇怪,像卡了bug。
陈枝只好换了个话题,和老板娘打听起了小镇的忌讳,毕竟“我们初来乍到,也怕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呢。”
老板娘起初还尴尬地说镇上的风气很宽容,但在几人的引导暗示下,他迟疑着道:“镇上确实不养羊,年轻人可能不太清楚,但十几年前的时候还是有人养过的……”
“那一年,白羊群里生出了唯一一只黑羊。”
老板娘原本洪亮的嗓音被回忆染上了破风箱一样浑浊的吸气声,玩家们因为“黑羊”这个关键词纷纷对视了一眼。
“不详的预兆很早就出现了,但我们起初并没有在意,疫病传播开的时候已经太晚了……那真是一场可怕的、黑暗魔鬼带来的灾祸。”
“死了很多人……先是老人和小孩……然后是女人……还有壮年男人……”
顾洵问道:“后来疫病是如何解决的?”
面包店老板娘骤然闭嘴,过了半响才含糊道:“大家一起烧死了黑羊,烧了三天才将那魔鬼的化身杀死……然后疫病就慢慢结束了。”
他看起来已经很想结束这个话题。
齐星伸手拦住他:“那头黑羊的主人是谁?”
“黑羊怎么可能有主人。”老板娘敷衍着,“听我的,你们要想在小镇待着,就别再打听这件事了。”
玩家很想拿出那张照片来贴到老板娘脸上,但又想起照片还在娜莎“本人”手里。
“兰斯——你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吗?”
老板娘下意识的尖叫和他女儿欢喜的嗓音混合在一起:
“你从哪听到的这个名字?!”
“你也见过兰斯哥哥吗?”
……
玩家们很快被老板娘赶离了面包店。
躲在小巷里的庭深没有再听到更多内容,老板娘的女儿在老板娘的持续逼问下闭口不言,假装自己刚才什么也没说过,像是在恪守什么神秘的约定。
等老板娘不得不出门招待客人之后,小女孩抱着他的小木偶偷偷摸摸往外跑。
庭深跟着他七拐八拐走街串巷,一路上不断有新的小孩子加入他的路线,他们或手里拿着、或口袋里揣着、或腰上挂着同款小木偶,交换着隐秘的眼神,往同样的目的地前进。
一种奇异的预感袭击了庭深的心,但为了主线任务,他只能咬牙上前。
“兰斯哥哥!”
“兰斯哥哥来了!”
只见路的尽头,之前消失的燕尾服小丑站在孩子们的簇拥下,他还戴着那张瓷白的哭脸面具,优雅而安静。
孩子们嘻嘻哈哈地笑闹,环绕着小丑像是孩子环绕着王。
小丑轻轻动了动手指。
所有的孩子像卡带一样安静了下来,在同一时刻,齐齐转身,看向站在远处的红发少女。
“娜莎!”孩子们说着,纷纷伸出手来拉他。
“娜莎来了!”小木偶们也伸出了手。
第一个孩子柔软的手指触碰到庭深的手背,他只觉得皮肤被无形丝线拂过,那种僵硬的、仿佛被手指操控的感觉又一次出现。
庭深一惊,迅速召出黑山羊之触。
触手甫一出现,尖牙砸砸切磨、撕咬着半空中不存在的丝线,数枚猩红膨大的眼球在白翳下齐齐转动——
这是庭深第一次用与触手共享的视野“看”向怪物。
只见天上地下一片暗红,无尽的发亮的白丝缠绕着孩子们的四肢与头颅,每一根丝线的末端都往一个方向汇聚……
而在聚合的中心,小丑在无数丝线的白光下、像一道非人扭曲的暗影,散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危险气息。
【警报!警报!】
系统仿佛遭受了什么攻击,最开始那雌雄莫辨的机械音又一次冒出来。
【检测到……███……偏离……嗞……】
孩子们像潮水一样涌来,更多黏腻的丝线像蛛网一样从他们柔软的手指飘向庭深。
触手“嘶嘶”鸣叫,撕扯吞噬着袭来的白丝,牙缝间不住往下流淌腥甜的黏液。
庭深能感受到他和黑山羊之触的【共鸣度】在疯狂地上涨,但系统好像已经彻底坏掉,一点播报的声音都没有了……周围的白丝越来越多,像要将他包裹成缠绕的茧。
半透明的白茧被拖拽着、离白光中心的小丑越来越近。
要命。“劳驾,让一让。”
八眉一行人猛地扭头望去。
只见夕阳的余辉下,红发绿裙的少女逆光而来,水蓝色的眼眸让人联想到山野中的矢车菊,面容却又精致得像高档橱窗里摆放的天使人偶。
衬衫上别着的铜制胸针显露出他的身份——关键NPC、小丑杂技团售票员“娜莎”。
确认身份的那一秒,三名玩家系统界面里的【娜莎的入场券】任务进度纷纷往上涨了20%。
任务完成有望!
“你好你好,娜莎先生,我们是专门来找你的……”八眉难得兴高采烈地和NPC打招呼,八字眉高高扬起有些滑稽。
他边说边左看右看,确定周围没其他人后,神秘兮兮地压低嗓音:“请问小丑杂技团的入场券……多少金币你愿意卖?”
“金币”这个美好的词语似乎打动了小娜莎的心。
红色的长睫毛微微颤抖,那双水润润的蓝眼睛望过来,上下打量着他们。
“入场券啊……我想想。”少女矜持地开口,语气轻柔,“200金币一张?”
八眉:“……”
八眉顿时脸都绿了。
“咯咯,开玩笑的。”
他甜蜜的笑容看起来有点恶劣,好像一下子脱离了可怜可爱的外表,露出了面包店老板娘口中的贪婪一面。
“不过如果你们诚心想要的话,就在门口等一等我吧。工作一整天了,我可得换身衣服。”
事情都发展到这一步了,三名玩家当然不会说不行。
“娜莎”拿出一把黄铜钥匙开门进去,大门再一次关上……
在阻隔了玩家视线的门后,庭深瞬间收敛了笑容,他大致看了眼房间布局,确定没有危险之后,迅速开始翻箱倒柜。
扮演NPC这件事本身,就像它独特的奖励结算方式一样,收益和风险是呈正比的。
【每售出100张入场券,小娜莎就要把等价值金币上交到团长办公室】
他手里还有7张入场券,代表“娜莎”近期起码已经卖出93张,就算是按照原价算,他手上也应该有162枚金币加15枚银币。
这些钱被“娜莎”放在哪里?他想不起来。
屋子不算大,一张铺着红白格子床单的单人床,一个漆着花朵图案的木质衣柜,一块全身落地镜和一个小梳妆台,没有厨房但有一个小盥洗室,里头转个身都显得局促。
可就是这么小的屋子,庭深翻了个遍都没有摸到哪怕一块金币的边边。
难道不是藏在家里?那么大的数额总不可能是花出去了。
庭深从半趴在地板上翻床底的姿势改回坐姿,揉了揉又开始胀痛的腰,怀疑这具身体是不是快要经期,余光不经意间扫过落地镜。
这一眼,让他瞬间僵在原地。
丝绒长裙因为坐姿曳地,然而本该平展铺在地板上的裙摆却诡异地浮起,仿佛有一条粗壮透明的绳状触手在布料下舒展蠕动,晃晃悠悠。
他紧紧盯着镜面,伸手将梳妆台上的剪刀死死抓在手里,极轻极缓地呼吸——他想到了杂技团帐篷被抽破的那道裂痕……
是什么东西跟着他回了家?
虽然感受不到重量,但那触手的末端似乎连接着他的脊柱。
“噗嗤——”“噌——!”
只见少女手举着雪亮的剪尖狠扎而下,以毫不迟疑的力道刺透丝绒裙摆、穿透那透明的存在、最后死死卡进地板缝隙。
比之前剧烈数倍的疼痛像是鞭子一样抽打在脊柱上,庭深死死咬紧牙关,浅蓝色的眼睛涌出大颗大颗的生理性泪水。
透明触手也像是被扎懵了一样,僵硬不动片刻,疯狂抽搐蠕动起来,原本透明的末端渐渐显露真身——
猩红色的肉质触手,黏腻的薄膜和筋腱包裹着细密的尖牙与脓包,被刺透的伤口随着挣扎越来越大,正往下流淌腥甜的黏液。
触手向他的心口袭来,庭深胸前的铜制胸针迅速发烫,仿佛有一层无形厚重的玻璃被击碎,但被消减之后的冲力还是让他胸腔剧痛、喉间发甜。
【售票员胸针“守护”次数 -1,目前剩余 2/3】
触手全力一击的伤害被反弹,人类耳朵难以承受的尖啸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回荡。
【检测到……嗞……███……共鸣……嗞……】
庭深忍不住咳喘,一股熟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被凝视感包裹着他,仿佛被拉进黑暗里,周遭藏匿着无数正在窥视的眼睛。
【玩家信息更新中……】
【嗞……玩家信息载入异常……】
生理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的眼神痛苦却清明。
【嗞……嗞……】
……
在进入旧神游戏的副本之前,准确地说,是自从“方舟”出现开始,庭深整整三个月无法正常入睡。
起初他以为自己得了什么听觉感知类的疾病,外界的一切于他而言就像隔着一层没有被雨刷擦过的玻璃:
玻璃的外层是温和、饱满、欢笑、闹腾的生活,玻璃的内层是寂静、空旷、尖锐、细密的呢喃杂音。
只有当他入睡的时候,那些声音、那些视线才会消失……但这并不意味着解脱。
睡梦会将他带入寂静空旷的黑暗里,伸手不见五指,周遭毫无边际,唯独一座秘银浇筑的王座,才是整个世界唯一的亮色。
他只能看见王座的背影。
不,准确来说,他能看见秘银王座高高的椅背,与扶手处随意搭着的,一双修长而苍白、被森白骨链亲密缠绕着的手。
它们搁在那儿,像斜斜插在白瓷瓶里的枝条,往下滴落漆黑的毒液。
又像死神在等待眷属上前,去吻一吻祂的手背。
……庭深并没有上前。
他在数十个夜晚的寂静里醒来,清醒地陷落到那些呓语里,并冷静地再次尝试解决问题。
音乐系的隔音室、人流往来的商业街、香火鼎盛的寺庙……无论他跑到哪里,那些无法辨识的低语都在纠缠着他,远远近近,像藤蔓死死缠绕着摇摇欲坠的篱笆。
直到他在小丑杂技团狭窄的售票亭醒来,耳聪目明,周遭寂静。
于是他瞬间明白,解决问题的办法,就藏在这个副本里。
……
【嗞……嗞……】
猩红色触手被庭深死死按压在裙底,它终于不再挣扎也不再流淌黏液,像是被雨淋得湿漉漉的丑陋小狗。
而庭深也没好到哪里去,面色惨白,后腰剧痛,一阵接一阵耳鸣。
这场博弈已经接近尾声。
丑陋小狗发出一声不甘的嘶鸣,庭深只觉得手下一空、触手消失,而他的脊柱开始发烫。
【玩家信息载入成功】
【方舟专属引导系统为您服务】
系统E-616原本雌雄莫辨的机械音也消失了,一道优雅有礼、似乎带着笑意的男性嗓音取代了它,继续播报:
【玩家信息页面已刷新】
【恭喜解锁新属性:灵性、理智、成就、纹章】
【以下属性变更:力量及力量上限[+10]、速度及速度上限[+5]】
【姓名:庭深】
【力量:24[+10]/100[+10](一般一般倒数第三)】
【速度:35[+5]/100[+5](兔子的灵巧依然逃不过猎犬)】
【知识:82/100(藏匿在白羊群中的黑羊)】
【灵性:79/100(你站在███的边缘岌岌可危)】
【理智:80/100(原来是它让你没有疯掉)】
【积分:0(穷得叮当响,无法换取任何帮助)】
【成就:无(尚未达成,你在排行榜上籍籍无名)】
【纹章:黑山羊之触 [C级,共鸣度17%,负伤状态]】
“黑山羊之触”这个名词的后面有一个图腾,看起来像扭曲的枝条缠绕着一枚眼睛,诡异而不详。
庭深盯着那个图腾,表情一片空白。
——他曾经见过这个图腾,在父母的考古笔记上。
他的父母是一对考古学家,他们曾经都各自有过家庭和孩子,他母亲离异之后在国外的一个研究队伍中遇到了他父亲,后者恰好也是单身、性格温和,志趣相投的两人很快相爱,并有了庭深这个小女儿。
庭深从小在国外长大,直到六年前父母的研究队伍遇险失联、救援搜寻多月未果,未成年的他才不得不带着父母的遗物回国,被送到同母异父/同父异母的两位哥哥身边。
现在,他却在一个所谓的“旧神游戏”里,见到了父母的“研究记录”。
……他的父母真的是考古学家吗?
庭深踉跄着站起来。
他对着落地镜脱掉丝绒长裙、撩起衬衣,露出白皙细腻的后腰。
只见同样的猩红图腾像放大版的纹身一样,烙印在这具身体的脊椎上,覆盖了大半腰部,如活物般蠕动发烫。
他的思绪难得混乱,但过载的信息量反而让他的心跳愈发沉稳。
诡异的梦境、不可被阅读的███、考古笔记里的图腾、父母失联背后的秘密……仿佛有巨大的推手隐藏在黑暗里。
只有一路打通副本,才有机会找到答案。
——他必须登上“方舟”!
……
“E-616还在吗?”庭深哑声开口,“我该如何称呼你?”
那道自称为“方舟专属引导系统”的优雅男声很快回应:“公用引导系统E-616依然在为其他玩家服务,为了方便,您也可以继续称我为E-616。”
“好的,E-616。”庭深对此没有异议,“我以为在未通关副本的情况下,玩家不会和方舟产生联系。”
“正常情况下,您的判断是对的。”新的E-616比之前的机械系统要人性化得多,“但鉴于您是在新人考核副本解锁纹章的高潜力玩家,方舟将重点关注您的成长。”
这句话带给人高高在上的被窥视感,庭深略有些焦躁地咬了咬舌尖,他很不喜欢,但此刻的他无权拒绝。
他继续问:“能否解释一下纹章是什么?”
E-616停顿了数秒,像是在判断能向他透露多少信息。
“纹章,是旧神之卵在人体上的寄生形态,通常表现为各色各样的图腾,是玩家强大的助力。”
“未寄生时,旧神之卵以各种未知的形态藏匿于副本中,【灵性】属性点越高的玩家越能察觉到旧神之卵的存在。”
“纹章的共鸣度,代表旧神之卵与寄生宿主的契合程度。共鸣度越高,宿主对纹章的掌控力越强。”
“纹章的稀有度,我们通常以D级到S级划分。稀有度越高,纹章本身的能力、可为宿主带来的增益越强,但所需的基础共鸣度也越高、越难被宿主掌控。”
“除了稀有度之外,旧神之卵的特性与能力也各不相同,这会影响到纹章的寄生位。比如,您目前拥有的【黑山羊之触】通常寄生于脊椎位,这是最有利于攻击和使用的位置。”
“剩余的信息请您自行探索。”
庭深思绪急转。
售票员胸针还有两次“守护”机会,但因为不是受到“致命攻击”,它现在完全没有反应,就算是受到致命攻击,以小丑能够困住他的手段来说,两次也实在不顶用。
这个副本里白天和夜晚是明显的分界线,怪物也理应受到对应的限制,尤其是小丑这种BOSS级别的怪物……如果副本放任他乱跑,那玩家根本就不用玩了,干脆直接开启大屠杀全员白给。
——白天和夜晚的小丑最不一样的是什么?
——他戴了面具。
在手脚彻底僵化之前,庭深直接放弃和白丝的撕扯,两道触手筋腱绷紧、弹射、矫健而凶狠地往小丑瓷白色的哭脸面具袭去。
“唰——”
破风声响起。
伴随着触手吃痛的尖啸,小丑抬手抓住触手的末梢,白手套与尖牙的齿隙纠缠,庭深一手抓着胸针一手猛地伸出,目的却根本不是面具,而是快准狠地拽住了那双白手套的边缘,死命往外扯。
——比面具更不必要的是什么?
——操控丝线的双手所戴的手套。
面具之后的小丑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但比他更诧异的是看清了手套下面遮掩了什么的庭深。
如扭曲蔓卷的藤蔓般呈现环形的暗金色图腾,烙印在小丑苍白的手背上,像一片华丽的纹身——就像他后腰的黑山羊之触一样。
是纹章!
其实他们完全可以休息一下,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不敢停下来,短短八小时,业绩竟超过了旁边的一头老黄牛。
等艾琳过来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犁得漂漂亮亮的地,和看起来似乎还生龙活虎的二人。
“你们这些生活在巨树里的,身体素质就是不一样。”艾琳夸奖道。
她决定明天再分配给他们多一点活儿干。
并不知道这一点的两人擦擦汗,以为工作做完了,可以开饭了。
却听艾琳正色道:“忒弥斯大人要见你们,跟我走吧。”
忒弥斯?
两人对视一眼。
巨人首领,只在两百年前无人机捕捉过身影,从未得到具体资料的女巨人。
竟然要见他们?
第 139 章 第 139 章
秋天是一瞬间到来的。
昨天,明明森林还是绿色的,甚至午睡之前,庭深虽然注意力都在小帅他们的身上,但他恍惚记得叶子还没有黄。
但是现在,漫步在金黄的森林里面,脚踩到落叶上会听到清脆的声响。
一叶知秋。
一下子就来到了秋天。
“我都要怀疑我是不是睡了好几天了。”庭深说道,“上午那阵我没觉得叶子黄了呀。”
科俄斯告诉他:“是许珀里翁。刚刚讨论的时候,他突然宣布他要准备开始冬眠——并不是马上冬眠,是慢慢地增加睡眠时间。所以秋天来了。”
“嗖——啪!”
站在瑟瑟发抖、不断后退、戒备而警惕的羊群中,庭深舞出了最后一声响亮的鞭花,任由马鞭软软地垂落在地。
他能感受到黑山羊之触进入了一个新的生长阶段,这时候消化比吞噬更重要。
过满溢出的能量催生出了第三条触手,新生的相比原有的两条色调稍浅,也更纤细活泼一些,甫一出现就亲昵地贴着庭深的脸挨挨蹭蹭,被他一脸嫌弃地反手拍掉。
——毕竟三条触手都丑得如出一辙。
按照现在的发展方向,触手的数量未来可能会越来越多,他有点担心最终会不会变得像八爪鱼……
把这个诡异的想法从脑海中驱散,庭深似笑非笑地看向玩家——主要是看向齐星——说道:“这可是霍奇先生交给你们的工作,你们总不能等着我来给你们抓羊吧?”
反应过来的马车夫也赶紧从他手里取回马鞭,骂骂咧咧:“这鞭子哪里是这样用的哟,年轻人不爱惜工具……”
眼见威胁最大的红发人类没有再出手的意思,狡黠的怪物们转身就逃。
这回可不是什么示弱引诱玩家、以退为进的手段。
眼看羊羔就要抛弃在场的玩家潜入灰雾中,齐星伸手取下他脖子上用黑绳挂着的兽牙——之前玩家们都以为那是他进游戏时就戴着的饰品,因为和他本人的气质挺搭的。
只见少年叼住兽牙的一端,吹出一声响亮的哨音。
“咻——!”
空灵古朴的哨音像水波纹一样层层扩散出去,穿透灰雾、穿透耳膜,每一个听见哨音的人的思维都有片刻的停滞。
【B级特殊道具:嘹亮的犬牙 x1(吹响之后将禁锢声波传播范围内的所有异化生物,仅对C级以下异化生物有效,但当你的异化程度高于对方时,禁锢的角色将变成你自己~)禁锢持续时间:1分钟,功能冷却时间:1小时】
所有的异化怪物都动作定格、僵在原地,场面诡异得像一幅抽象派画作。
陈枝的动作略有迟缓,而中年女人更是慢吞吞的——他们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不完整的异化生物。
“我的道具效果只有1分钟有效,而且会误伤自己人。”齐星在其他玩家震惊的目光下冷淡而迅速地解释,“必须找到合适的时机用它。”
他带头取来铁质口嚼,动作利索地将羔羊布满利齿的口裂牢牢拴住,其他未被道具功能影响的玩家顾不得说话,赶紧有学有样地操作起来。
任务逼迫下,他们都发挥出了前所未有的工作效率。
等到一分钟倒计时结束,陈枝和中年女人恢复了正常行动,被捆绑的羔羊们重新开始挣扎,但没有逃过被玩家们一只只拖进马车后座金属笼子里的命运。
一共二十四头羔羊。
“收工——”
在庞大的灰雾与黑夜下,马车夫叼起他的烟斗,挥舞着他的马鞭,领头将车队调转方向,往小镇另一端的杂技团驶去。
庭深坐在晃晃悠悠的马背上,听风送来玩家们嘀嘀咕咕的讨论声。
当初【共鸣度】升到20%的时候,触手生出了眼球,他获得共享视野。
如今纹章升到B级,原本蒙在那些眼球上的白翳褪去,除了视野更清晰之外,触手还增强了对声波的捕捉能力,共享之下能让他听见很远处传来的动静。
——除此之外,尚未成熟的第三根触手,似乎将带有额外的能力。虽然目前还不明确是什么能力,但触手已经用不太清晰的意识报告了这件事,庭深对此很重视。
……
后方几辆马车上。
中年男人在问:“这羊都抓上来了,任务怎么还没显示完成?”
八眉琢磨着一般游戏的任务判定逻辑:“可能要等我们抵达杂技团之后才行。
他提出的问题让大家安静了一瞬。
顾洵突然朝笼子伸出手去。
他们抓住的怪物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有被娜莎的马鞭抽出的伤痕,这些伤痕并没有愈合、反而一直在扩大,流淌着黏糊糊的脓液,厚厚的白色触丝和脓包之下,露出了内里鲜嫩的皮肉。
被顾洵抓住的那只羊羔头部有伤,铁质的口嚼捆住了它的下半张脸,原本覆盖在面颊上的短白触丝脱落后,露出眼睛竟像人类一样富有情感,在顾洵的注视下盈满泪水。
——就像是人一样。
顾洵因为这个联想而手腕一颤。
“他们……”他想和陈枝一起验证一下猜想。
但没等顾洵说完,坐在前面马车的中年男人就把马车往前加速,跑去和领头的马车夫搭话。
“咱们这车上挂着的油灯,里头的羊油是怎么取的啊?”
对于中年男人的问题,马车夫像是早有预料一样,哼笑一声:“现在这年头只有杂技团会定期放牧和取油了,这种活计一般人可做不来——”
中年男人非常上道,他从裤兜里掏出了一枚高档打火机,示范了一下点火功能递给马车夫,这种在现实世界非常常见的用具在这个年代可是稀罕物。
于是马车夫的眼睛都亮了,改口道:“不过你要是觉得自己适合这份工作,等回杂技团之后我倒是可以帮你向团长引荐一下。”
中年男人脸上露出了笑容,他想了想,又把自己妻子拉上:“我们都可以,只是这报酬方面……”
“我老杰克可没见过比团长更大方的雇主了!”马车夫一挥马鞭,给他吃定心丸,“工钱定然比你这点火的小玩意值当。”
中年男人本来把打火机送出去还有些肉疼,一听这话就心定了。
另一边,齐星收回视线,看向八眉三人:“看来他们的选择已经定了。”
按照【群体支线任务:笼子里的小羊羔】的任务需求来看,“解救羊羔”与“押解羊羔”只能二选一,而玩家们的选项会引发NPC好感度变化。
距离回到马戏团还有二十多分钟,他们还来得及权衡一下选择。
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NPC就是娜莎。
……
庭深也在思考自己要怎么完成这个支线任务。
如果拿到支线任务的1枚金币奖励,再加上娜莎之前没花完的那几十枚铜币,他只要再搞到一些钱就可以保证自己拥有一张入场券。
因为担心“只是跟着玩家”的话支线任务参与度不够,他在玩家抓羊的时候选择了出手相助。
——反正在玩家那里他的“NPC兼隐藏BOSS”身份穿得挺稳的,又有陈枝这个解锁了【灵性】属性的玩家帮忙背书,他表现出一些特殊性也不会被玩家怀疑。
现在让他迟疑的是【解救羊羔/押解羊羔】选项。
他比其他玩家知道的信息多一些,但也没多到上帝视角的地步:
首先,他很确信这些所谓的羊羔并不是真的羊,它们不属于娜莎的心愿对象,而是像他前一个晚上在杂技团里遇到的异化NPC一样的怪物。
其次,马车夫表面上看是霍奇团长的人,但实际上他真正效忠的对象……是小丑兰斯。
——这是小丑中午亲口告诉他的情报之一。
作为杂技团的团长和王牌演员,这两位BOSS级别的怪物之间存在某种博弈。
押解羊羔的任务虽然是霍奇团长发布的,但从他把这件事交给几位根底不明、大概率对付不了羊羔的异乡人来做就能看出,霍奇其实并不希望这批羊羔被顺利送到团里。
而小丑本人,他对这批羊羔的态度就像对待表演道具一样,有是锦上添花,没有也不影响他的表演,但很乐意恶心恶心霍奇。
这批羊羔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呢?
庭深操控着一条触手,将笼子里的小怪物扯过来细细端详——
比正常羊羔来说过大的身躯,大概到成年人的腰间,细弱又长的四肢,小小的头颅,还有看起来分外类人的“脸”。
思及这些怪物对羊油的渴望,以及马车夫特意强调的“要封住它们的嘴”……
庭深思考片刻,用布条蘸取了一点点羊油,然后解开其中一只小怪物的口嚼。
他将羊油滴进了它的嘴里。
往后看?【叮咚!】
【解锁条件已达成】
突然冒出的系统提示音,把马车上盘着腿冥思苦想的八眉吓了一跳:“卧槽?”
【成功解锁C级特殊道具:???的布娃娃】
【C级特殊道具:小娜莎的布娃娃 x1(由小娜莎亲手制作的小羊布娃娃,抱在怀中可帮助使用者伪装出头羊的气息——但小心,使用时长越久,越有可能同化为羔羊)】
“我的道具突然解锁了。”八眉一边把布娃娃塞到陈枝和顾洵那边,让他们看布娃娃的道具说明,“难道是娜莎突然恢复了记忆?”
但往前面望一望,红发少女只是坐在领头的马车上,和马车夫“友好和谐”地闲聊。
庭深当然没有恢复记忆。
他只是终于确定了售票员“娜莎”和照片里的“小娜莎”是两个人,真正的小娜莎已经死了,死在十二年前的那场“疫病”里,不然小丑兰斯肯定不会把复仇当做主要目标。
他们不是什么年少和年长,而是过去的死者与现在的生者。
——“小娜莎”的身份是独立的。
确定这一点后,才算达成了“???”身份的解锁条件。
至于庭深现在扮演的身份是怎么来的,是系统搞出来的特殊工具人还是副本剧情里本来就有的NPC,庭深还不能确定。
其他玩家并不知道这一点,但他们很高兴道具终于能用了。
陈枝问齐星:“你手上的小木偶道具怎么样?”
齐星点点头:“也解锁了,但功能不全。”
他也大方地将小木偶递给他。
【C级特殊道具:小娜莎的小木偶(半成品) x1(由小娜莎亲手制作的小木偶,可惜还没有画上眼睛,补全油彩后将方可解锁完整功能)】
“补全油彩?”陈枝思考着,“如果我们自己画上图案也算的话,地窖小房间的桌上就有颜料,这个木偶和镇上那些小孩手里的木偶很像……十几年前杂技团的表演形式应该已经兴起了,他可能是自己做了一个小丑木偶。”
顾洵低声安排:“那就按照我们之前商定好的计划行事,只是最终汇合地点改为小镇北边的牧场,这个布娃娃道具可以让我们的行动顺利很多,等到了地窖之后,我们再想办法解锁小木偶道具。”
其他三人并无异议。
……
【死亡倒计时 46:52:49 / 异化进行时 25%】
中年男人难得面色柔和地宽慰着他的妻子:“等有了羊油,我们就能在白天的时候去外围灰雾那边探探路,说不定能找到离开的办法,远离灰雾之后,你的异化可能就能慢慢恢复正常……”
“怎么试?”中年女人嗓音沙哑地问,“我们已经没有另一只小宝了。”
小宝是他们家养的宠物狗的名字,养了很多年,几乎陪伴了他作为全职家庭主妇的全部时光。
他们刚进副本、发现小镇被灰雾困住无法离开的时候,正是他的丈夫把跟着他们误入副本的小狗丢进灰雾里探路的。
他单薄的家居服上还沾着那时候沾到的血。
中年男人的话顿了一下,语焉不详道:“我们可以再抓一只动物来试试,这种年代的小镇别的不多就动物多……等这个副本结束回家之后,我再给你买一只品种狗吧——你可以继续叫它小宝。”
中年女人愣愣地应了一声:“……好。”
他怀疑异化已经影响了他的脑子。
不然他为什么总是时不时地怀疑,他的丈夫似乎已经不是他认识的丈夫了……
好像有怪物占据了他的躯壳,他的每一句话,都陌生得让他觉得可怕。
好痒啊……他的皮肤好痒啊……
好像有什么要从他的皮肉下钻出来了。
“哐当!哐当!哐当!”
“咴——!”
羊蹄踏出金属笼子的声响与马匹的嘶鸣声突然从后方响起,打断了中年女人的魔怔状态。
领头马车上的娜莎和马车夫回过头,却见原本由娜莎乘坐、后来因为娜莎离开而由马匹自己跟着车队前进的第二辆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了后面。
大概是离其他马车铁笼太近的缘故,第二匹马车里某只没绑口嚼的羊羔一口咬在了车队的第四匹马身上。
受惊的第四匹马吃痛,受惊跃起嘶鸣,撞上了最后的第五匹马。
齐星和顾洵大力拉扯着缰绳,但受惊严重的马匹们还是偏离了原本的路线,转身往坡下跑去,和第二匹马车一齐在坡上翻倒,场面乱作一团。
肇事的羊羔张开遍布利齿的口裂,帮车里的其他羊羔们咬断绳索,咬开铁笼的木栓插销,一只接一只,纷纷逃出了铁笼,在羊油的诱惑与离开之间迟疑。
“羊跑了!羊跑了!”在草地上滚了一大圈的八眉夸张叫唤。
他一边抱紧怀里的小羊布娃娃,一边大声哭嚎:“啊呀啊呀,它们要跑进灰雾里啦!”
在“头羊”的驱使下,羊羔转身,飞快地往灰雾里冲刺。
中年男人惊讶又恼怒地喊着:“你们怎么办事的?!快追啊!”
同样摔在草地上的陈枝呼痛:“怎么追啊,我脚崴了!”
庭深轻轻捂住嘴:“啊呀啊呀,这可真是太令人意外了!”
马车夫:“……”
马车夫阴测测说道:“异乡人,没有这些羊羔,你们今晚的报酬可就没了。”
【叮咚!】
【群体支线任务:笼子里的小羊羔 已完成】
【任务需求:解救羊羔/押解羊羔(已失效)→解救羊羔(已达成)】
【任务奖励:梅里小镇通用金币 x1(已失效),NPC好感度变化(已达成)】
八眉的哭嚎声猛地一停。
要死,游戏系统一开始也没说奖励是和选项绑定的啊!
【叮咚!】
【NPC“娜莎”好感度提升至:[友善]】
【获得NPC专属人物书:《微笑羔羊·牧羊女》】
陈枝也一愣。
他转头看向中年夫妻,发现他们看起来并不像收到系统消息的样子,那应该只有他们四个人获得了人物书。
但实际上,玩家们不知道的是,他们眼中的人物书的主人公,NPC“娜莎”也收到了和他们一样的提示。
人物书属于虚拟道具,会把使用者拉入人物书的“剧情”里,系统友情建议玩家在安全的环境下使用。
现在的情况当然不算安全,玩家们按捺住点开人物书的冲动,和马车夫打商量。
“羊羔逃走是意外,我们是干了活的,总不能让我们做白工。”
马车夫说到底是打工人而不是发工钱的人,自然不愿意接这个话头。
于是玩家们又退了一步:“天现在这么黑,我们为了抓羊跑到这么远,摸黑回去也不方便,这油灯我们得提着走。”
本来油灯已经烧了大半,马车夫闻言也就松了口。
于是押解羊羔的队伍就地解散,马车夫和中年夫妻将剩下的羊羔送回杂技团,四名异乡人回他们打算今晚继续借住的牧场地窖,而娜莎则准备溜回家了。
“我那车羊羔也跑啦。”红发少女提着油灯摊手,“霍奇先生的怒火还是由可靠的杰克大叔独自承担吧!”
听见他的话,中年男人脸色一白。
……
灰雾弥漫的小巷里。
庭深轻轻吹灭了羊油灯,昏暗的夜色下,三道猩红的触手像怪物一样环绕着他。
在黑山羊之触升到B级之后,不谈小镇外围的浓雾,小镇城区里的弥漫的灰雾对他能造成的伤害已经微乎其微了,他只是单纯地想拿走油灯而已。
之前和马车夫说的话都是骗鬼的。
比起回家,庭深其实更想跟中年男人一起去杂技团弄清楚羊油的制作方法。
但现在其他四位玩家也拿到了人物书,他担心人物书里有什么超出掌控之外的剧情,还是得先找个安全地方把人物书用了。
有了第三条触手的速度加成之后,庭深赶路的速度显著提升。
小镇依然是静悄悄的,不见镇民的踪迹,马车夫和羊羔能在夜间行动,大概率和他们身上的异常状态有关。
回到娜莎的家中,庭深侧身蜷缩在床上,在黑山羊之触的守卫下,触发了人物书。
【——是否确认开启“娜莎”专属人物书《微笑羔羊·牧羊女》?】
【——是】
使用人物书的感觉就像思维被拉扯进引力巨大的黑洞。
而在庭深彻底陷入沉眠的前一刻。
一根眼熟的、发亮的白丝,像轻盈的羽毛一样……
落在了他的心口。
庭深下意识按他说的做。
他们本来就是在一棵巨树的树冠位置,树枝的分叉处刚好有很宽敞的距离可以他们都坐着。
庭深转身的一瞬间,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身后本来茂密的遮挡突然没了,天空就在他头顶上。
只是黄昏的光线并不刺眼,他才没能及时发现。
怎么回事?
下一秒,一颗巨大的头颅告诉了他答案——
阿根廷龙张开嘴巴,咬走了最后一点树叶。
庭深见到了世界上最大的恐龙。
第 140 章 第 140 章
家园里的动植物都没有变异,它们维持着本身正常的模样。
庭深正呆着的这棵参天巨树,其实也就二十多米,远不如巨人化后的科俄斯高,更比不上外面的猴面包树的高度。
但在这里,已经是非常高的树了,也比废土之前,现代文明世界中的植物普遍更高。
毕竟白垩纪时期,空气中含氧量超高,所有生物的进化方向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巨大。
白垩纪的一只蚊子,就有人的拳头那么大。
要知道,霸王龙不过才六七米高——对比人类,已经是庞然大物了。
而眼前的阿根廷龙,身长超过四十米,庭深在它面前,就像一只无害的、根本不可能叮穿它褶皱皮肤的小虫子。
因此,这头阿根廷龙从湖里探出头来后,只是悠闲地嚼着这棵它能够到的最高大的树的树叶,并没有攻击庭深和小白羊的意思。
不能说认识,也不能说不认识,在这种情形下再见面,气氛多少有那么一丝尴尬。
“不好意思,是我们鲁莽了。”
黑猫先开口道了句歉。
夜枭组下手实在太猛,现在被勒过的手臂还在胀着疼。不过庭深也不打算过分责备,毕竟谁也不知道在这个游戏世界中会出现什么,谨慎一点,也可以理解。
“没关系。”庭深笑笑,回答得很大度。
黑猫点点头,又打眼看了下庭深周围。
“一个人?”黑猫问。
“嗯。”
“你的机器人呢?”黑猫又问。
机器人……
庭深微微一怔。
虽然他没有特意隐藏坏机器的存在,但他也没想到黑猫会知道他有机器人。
不过面对这些不生不熟的人,庭深没太表现出自己的意外,只是在回答的时候,像往常一样抬了下手,又挥了下去。
“在这儿呢。”
嗡——
一阵低低的嗡鸣声响起,高大的机械巨人霍然出现在庭深身后,面部的红光闪了闪,从面前这些陌生人身上扫过。
“喔……!”
夜枭组众人都被庭深这一记瞬间召唤惊了一秒,就连一向扑克脸的黑猫,都露出了些微惊讶的表情。
“不过现在应该还不需要它。”
庭深说着,又把坏机器收了回去。
“嗯。”
惊讶的表情转瞬即逝,黑猫停顿片刻,似乎打算就此告辞了。
“那你自己小心,我们去那边看看。”
说完,黑猫带着一众下属便要离开,而就在经过庭深身边时,毫无征兆地,又忽然顿住了脚步。
“?”
庭深抬起头,不解地望向黑猫。
只见黑猫目光微沉,没前言,没后语,一句话说得十分突兀。
“你最好,还是把机器人召出来。”
“现在么?”
庭深不明所以地问。而还不等庭深话音落尽,一阵疾风倏地掠过皮肤,黑猫的手臂在眼前一闪而过,电光石火间,只听当地一声巨响,一根粗壮的树枝从天而降,重重击打在黑猫的火炮筒上!
树枝……!?
黑衣下属反应很快,一人扬起火箭筒,立刻将树枝炸了下来,其他人也马上摆出迎战姿态,警惕地看向路边那一排茂盛到过分的树木。
这个貌似平和的世界,终于露出了它狰狞的真面目。
很显然,这些占据了整个城市的植物,就是潜伏在这个世界里的致命杀手。
攻击黑猫的树枝足有大腿粗,要是冷不丁被击中,骨头怕是都要被打碎。可就在庭深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黑猫已经将重型火炮瞬间扛在肩上,毫不迟疑地挡下了树枝的突然袭击。
这个人是真的强。
庭深在心里暗暗赞叹了一句。
热浪忽地扑面而来,激得庭深忍不住眯起了眼睛。黑猫这尊火炮的威力庭深是见识过的,在和机械蚁群对战的时候,金属制成的仿生蚂蚁被他扛着炮一烧,几秒之间就化成了一堆铁泥。
黑猫的手下自然也是熟悉老大的武器,只是听话地退后,谁也没有多此一举地出手攻击。
毕竟能烧化金属的火焰,又怎么可能干不掉几棵破树?
“这小庭脸要沾光喽。”
AK直播厅中,黑猫仍然在力挺榜上一骑绝尘,而庭深作为力踩榜的榜一哥,身上的力踩票也是像滚雪球一样地越来越多——本来观众们也不知道该踩谁,既然有人已经在力踩榜上出了头,傻子才会拒绝这个最保险的选择。
但很快他们便发现,剧情似乎并没有按照他们的预期来发展。
“哎?怎么回事?”
渐渐地,四起的惊疑声便将最初的嘘声淹没了下去。
“黑猫大佬怎么不攻击了!”
“怎么,这些树被烧干净了吗??”
“不是……不是烧干净了……”
前排的观众盯着那难以想象的画面,一个个眼睛瞪得溜圆。
“这些树居然……一点都没被烧坏!”
热浪渐渐退去,庭深和黑猫一行人看着那群依然生龙活虎的怪树,一时间都没了言语。怪树们不仅没被烧坏,看似还被黑猫的火焰激起了怒火,沙沙扬起树枝,铺天盖地地便向这群放肆的敌人们反攻下来。
其实对于训练有素的夜枭组成员来说,哪怕这些树变异成了怪物,它们的攻击也并不算难以对付。没什么特殊的招数,攻击速度也不快,躲避起来没有难度,而反手火箭筒来一发,那树枝也是一炸就断了。
但问题在于,树枝断了,新枝在一两秒内便会再生完毕,层层叠叠的树枝将他们死死围在中央,前赴后继的速度又简直快到惊人,哪怕火箭|弹已经在树丛中炸成了烟花海,都始终没有炸出一个能让他们突破重围的缺口。
“这些树能耐高温……!”
监控室中,分析组也在密切关注着黑猫庭深这边的战斗。
预选赛的TOP5有三人是夜枭组的,另外还有一个庭深,外加一个其他人士。而如今这五个TOP有四个人都同框在一起了,他们的画面便直接被固定在主屏幕上,自从黑猫和庭深遇见之后就没替换过。
“这些树属于珀普鲁科,庭色亚种,是附近星球中常见的城市绿化植物。不过星系公开信息中并没有哪个城市被变异植物占领的记录,无法判断这个城市是现实中的哪里。”
操作员小京向秃头组长报告道。
只不过这个对应,现在看起来并不是很好找。
“星系公开信息中,倒也不一定能有记录。”
秃头组长搓搓下巴,想想说道。
“毕竟某个时空……也包括未来。”
众组员听了组长的话,面色都是一凛。
“您的意思是,这植物变异,有可能是在未来将要发生的事?”
小京连忙问道。
从副本中窥见了天机,预知了未来,这事可是件相当惊悚的事,组员们咽咽口水,一个个都神情紧张地望着组长。
“哎,只是有可能,我们也不必想太多了。”
说着,他又转向小京,为小京安排了一下工作方向。
“现在这个副本出现了第一种怪物,你把这些树的信息填到怪物资料里,写明珀普鲁科,变异种,可移动聚集攻击,再特别注明,再生变异,还有耐高温变异。”
“……不止是耐高温!组长你看!”
就在他们说话的工夫,画面中,一个高个光头的夜枭组成员又拿出了冷冻喷枪向怪树群扫射,但一通冰雾缭绕的攻击之后,树群却依旧是安然无恙。
“这个是18号低温喷射器,不常用在战斗中,市面上很少见的,他们居然也备上了!”
精通武器的艾德惊讶地说道。火焰炮和低温喷射器都没有效果,夜枭组便又立即更换了其他攻击方式,艾德看着这些黑衣人不要钱一样一把接一把换着花样地掏武器,眼睛渐渐睁大,几乎要亮成星星。
“Alpha强磁震荡炮!这个不是绝版了吗?”
“高分子氢强酸冲击枪!化学武器他们也有……!”
“哇!传说中的超核毁灭者503式!这可是毁灭者啊!”
“天啊!还有夜枭组没有的武器吗?”
艾德止不住地惊呼着,分析组其他成员面对着这层出不穷眼花缭乱的武器展览,也不得不佩服得五体投地——
战斗力都暂且放在一边,只论财大气粗,夜枭组那也是爸爸级的!
而五体投地佩服完,另一个刺眼的事实也无法忽视地摆在了众人眼前——
尽管夜枭组把全宇宙的武器都掏出来了,但甚至连传说中的超核毁灭者,竟然都没能让他们突破这几棵破树的包围。
这都什么情况!这里的灌木丛在这座城市中很常见,庭深曾亲眼看到这种灌木忽地膨起枝条,迅速变异成一团锐利的刺球向自己袭来。而灌木丛旁那几棵大树绿叶庭皮,正是之前攻击过他和黑猫的珀普鲁树。
但无论这些植物在别处怎样张牙舞爪,在此处却都是异常地温顺,一株株植物们安静地保持着原有的模样,庭深让坏机器踢了旁边的珀普鲁树一脚,而那珀普鲁树却仍然动也不动,只是轻飘飘掉了两片叶子。
这里的植物,没有变异。
庭深从坏机器的肩上下来,摸了摸一旁的树干,又蹲下身子,打眼去看那树干下的铁盒。
铁盒是个约有50公分高的长方形,表面上就只有琼斯植物研究所的铭文,一个简易开关和一个亮着绿灯的指示灯,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构造。
但不管是什么构造,这里的植物之所以没有变异,除了这些铁盒子,也找不出别的原因了。
这些铁盒显然是人为设置的,而人为地摆放了这么多装置来抑制植物变异……
庭深抬起眼,向远处望了望。
那个研究所的凯瑟琳,一定就在附近。
庭深这样想着,又坐回坏机器的肩膀,指示坏机器沿着绿地向前深入进去。
绿地前方貌似曾是一片仓库,建筑大多都是形制相同的低矮平房,一排排整齐地排列着。窗户扇扇紧闭,大门锈迹斑斑,一眼望去并无人迹,更不像是有什么研究所存在的样子。
这里可能有人的唯一征兆,就只有这些亮着绿灯的铁盒了。
庭深顺着平房一侧的通道耐心寻找着。这里的铁盒排列比绿地那边稀疏了许多,就只在平房之间的通路两头一边放上了一个。庭深走过一排,又走过一排,半天,才终于在某两排平房之间的通路中,发现了一个有点特别的入口。
而这些都还不算什么,最匪夷所思的在于,这里除了有人活动的痕迹之外,楼梯口边……还真的有一个人。
……还是个上身没穿衣服的裸男。
这裸男身材瘦而健壮,满身肌肉线条十分明显。金发松松拢在脑后,剑眉入鬓,唇色嫣红,长相算得上是俊美,只不过皮肤庭得很不自然,就像是刷了一层哑光的庭漆。
事关生死的副本中,玩家与玩家之间都互相戒备躲避着,很少会选择正面相对。进入副本几个小时了,庭深真正算是正面相对过的玩家,也就只有黑猫他们,还有特意来找自己寻仇的庞三三人。
那这个人是……
庭深坐在坏机器肩膀上,看着那边悠悠闲闲蹲在楼梯口的裸男,一时间竟不敢确定他倒底是玩家,还是NPC。
凯瑟琳……?
……那个凯瑟琳,应该是女的吧……
不,也不能就这么肯定。
毕竟这个人从外表看就不怎么正常。
庭深心中犹疑着,没能做出什么反应,而那奇怪裸男也同样淡定地仰头看着庭深,两人对视了足有五秒钟,只见那男子突然一笑,向庭深扬了下手。
“嗨。”
裸男看起来态度友好。
“你机器人挺帅啊。”
“卡索?!!”
小京艾德,连同关注庭深进度的其他组员,都忍不住异口同声惊呼起来。
庭深不认识这个裸男,但分析组众人对他是再熟悉不过了。这人正是预选赛中终结那个S级怪兽电磁食人鱼的二十四连斩,综合评分仅次于黑猫的强力玩家——卡索!
“他竟然先庭深一步找到了这里!那他为什么不进去?”艾德疑惑。
“他在这里蹲半天了,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不远处,有跟进卡索的组员回答艾德道。
只不过这回答,跟没回答也没什么区别。
艾德哦了一声,又和小京他们一起看回了庭深的画面。
……刚离开黑猫他们没多久,又遇到了这个AK组战力第二的男人。
不知道庭深和这个卡索,是会像和黑猫一样和平共处,还是……
艾德抿起嘴唇,目不转睛地盯着庭深的一举一动。
好吧,他是玩家。
庭深看了眼裸男扬起的手腕,又扫了眼裸男的锁骨处。
那手腕上戴着和自己一样的能量手环,锁骨下那本该印着玩家编号的地方,被贴了一块不太明显的胶布。
对方态度友好,庭深也便友好地笑了下,又用目光点了点那地下室的入口。
“这里,你不进去么?”
听了庭深的问话,裸男脸上依然笑着,但眼中却不易察觉地掠过了一抹诡异的神色。
“你可以先去呀。”他说。
我先去……
庭深也还保持着微翘的嘴角,但心里却立刻警觉起来。
隐秘的入口,有人活动的痕迹,加上人为摆放的变异抑制装置。
如果没有这个人的这句话,庭深应该是会下去看看的。
但庞三三人,刚刚才被那座看似平静的研究所吃掉,还是被庭深亲手扔进去的。
这里会不会像那研究所一样危机暗伏,庭深并不能百分之百确定。
庭深没说话,只是静静俯视着蹲在地上的裸男,那裸男也含着点笑意,仰视着坐在机器人身上的他。
现在时间是四点二十三分。
如果必须留出最后30分钟来保证自己攒够能量点数,那么自己就要在7分钟内,决定是不是要去冒险做这个送信的任务。
到底是进去……
又或者,还是应该现在就掉头去刷怪过关。
庭深将目光从对视中移开,看向那通往地下的楼梯。
和当时在研究所时不同,自己如今就站在楼梯口旁边,距离很近,不足两米。但即便如此,警报神经也都安安静静的,没有哪根发出什么动静。
在理智上,在直觉上,都找不到什么不去的理由。
所有迟疑的原因,就只有裸男的那句话。
庭深眼神微冷,视线又扫向那裸男。
假设里面真的有危险,而裸男得知危险后还能毫发无损地蹲在这里,那么自己大概率也不会付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代价。
仅仅因为陌生玩家未知原因的一句话,就否定掉自己原有的判断,这不是庭深做事的风格。
裸男见庭深不动,又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庭深盯了他一眼,随后从坏机器肩上下来,将坏机器收了回去。
“哇哦!你是魔术师!”
裸男见高大的机器人瞬间消失,一脸的惊讶毫不掩饰。庭深没再和他说什么,迈开步子,在裸男的注目下,独自一人走下了窄小的楼梯。
楼梯很窄,地下室的门也很小,别说是坏机器,大概以黑猫的个头,走在这里都是憋憋屈屈。庭深站定在小门前,上下看了看,又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
没人回应。
庭深想了一下,然后从空间卡中取出了一柄气流喷枪。
气流喷枪不是什么大杀伤力的武器,也无法对敌人一击毙命,但这种武器的最大优点在于攻防一体的攻击方式——枪口喷出的大面积高速气流,既可以对敌人造成一定冲击性伤害,也可以有效阻止敌人近身,为撤离战斗争取更多的时间。
面对前方危险未知的狭小空间,这是一个相当合适的武器。
庭深将喷枪握在手里,用枪口顶了下地下室的小门。
刚啷。
铁制的小门响了一声,被庭深这一顶,竟是轻易就顶开了几分。
庭深呼吸一顿,随后又试着将门顶开了一些。
门里面很黑,也很安静,从外面看暂时看不出什么异常。
能量手环上显示着下午4点25分。
留给他完成任务的时间,只剩下五分钟。
既然决定进去,那再耽误时间也没有多大意义。庭深定了定心神,闪身进了小门。
庭深集中精神,将气流喷枪端在胸前,放轻步子向着光源走去。光线越来越亮,似乎有液体沸腾的咕噜声从那方传来,伴着一些熟悉的嗡鸣,在空气中若隐若现。
庭深轻声走到走廊尽头的岔口,贴紧墙壁,向光线漫出的方向微微探了一点头……
这是……
……!!
看到室内的景象,庭深眉眼一展,连忙垂下枪口,离开遮蔽自己的转角,面向那光亮的来源。
“你好,来送信的旅行者。我等了你很久了。”
“我是凯瑟琳。”
砰——啪!
庭深身上的信自动飞出,悠悠落在凯瑟琳手中。而就在信件飞出的一刹那,庭深脑中突然迸出一朵朵金色的烟花,紧接着,便是系统那柔和平静的声音。
【恭喜玩家完成任务:或许你想认识一下凯瑟琳】
【任务奖励能量点数:100点】
100点……
还没等庭深嫌少,一声“叮咚”的提示音突然响在了这间地下实验室中。而在实验室之外的副本各个区域,所有玩家也都同时被这声提示音吸引了注意,抬起头来,下意识地望向半空。
【玩家AK066号庭深首先找到任务NPC凯瑟琳·琼斯的所在地,完成副本任务一:或许你想认识一下凯瑟琳!】
提示音过后,系统的公开播报顿时响彻了副本的各个角落。
【玩家庭深获得成就:第一名的送信人,奖励能量点数:1000点!】
【让我们一起来祝贺他!】
【指定NPC的所在处已经被发现,现对所有玩家开放NPC凯瑟琳的坐标,玩家们可副本地图中查询NPC所在位置。】
【另外请注意,天罚将在30分钟后准时降临,请各位玩家尽快完成任务,努力通过天罚!】
“耐高温,耐低温,不怕强磁、强酸,也不怕超核爆,物理伤害虽然能生效,但这些树的再生速度比他们的火箭|弹打得还快……”
画面中,夜枭组那些足够毁天灭地的攻击对这些树居然全部徒劳无功,分析组众人呆看着这一幕,一个个也都傻在了屏幕前。
说到底,这些树不就是一堆木头吗,居然能变异到水火不侵刀枪不入?!
怎么才能突围……??
副本中,黑猫和他的黑衣手下也是一筹莫展。虽然这些树的攻击抵挡起来没有难度,但是就这样你打不死我我打不死你地耗着,这要耗到什么时候去?!
黑猫有些烦躁地皱着眉,机械地格挡着树枝的攻击,旁边光头下属询问了好几次该怎么办,黑猫只是冷着一张脸,一句也没开口回答。
有夜枭组这些悍将挡在前面,庭深并没有将坏机器召出来碍事,只是躲在众人背后,冷静观察着他们和怪树的战斗。
耐高温、耐低温、耐电耐酸耐核爆。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耐。
庭深又低下头,看向那散落一地的断裂树枝。
要是这些树真的变异成了这样的材料,倒还真想带几棵回去研究研究。
只可惜,大概率不是这样的。
庭深望着那些残枝败叶,半天也没移开目光。
冰冻火烧,围攻他们的变异树木都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但地上的残枝被冰火波及到的部分,却是焦的焦,碎的碎,该怎么完蛋怎么完蛋,一点都不带含糊。
断掉的树枝,并没有那么强的耐受力,只有树本身才有。
这也就说明,这些树事实上并没有变异出材质层面的耐受力,耐火耐冰耐核爆,只是它们变异能力的表象而已。
那么它们真正的变异能力,或许就是剩下的那一项了。
庭深大致考虑了一下,随后嘴角笃定一挑。
还好,自己准备的东西足够周全。
夜枭组擅长的事情,已经做得够好了。
现在,该轮到自己出力了。
他在忒弥斯满意的目光中,分别抓起小帅和小美的手,按在了化石上面。
瞬间,肉眼可见的,绿色的晶体在接触面开始蔓延,飞快顺着两人的手指爬上了胳膊。
忒弥斯赶紧把化石拿开。
伊阿珀托斯也在同一时间怪叫道:“克利俄斯,快来帮忙——快把他们俩的时间定住!”
好快的速度,伊阿珀托斯还真怕把他俩弄死了。
同一时间,部落与森林的接壤处。
夜色里,庭深看到突然亮光频闪。
一座石头房子亮得和深海里的灯塔似的。
“咦?部落里有电灯吗?”庭深指着远远的突然亮起来的屋子问。
科俄斯当然看见了,并感受到从那里传播过来的能量。
“不是。”他解释道,“是克利俄斯在使用天赋——恐怕你的某个新玩伴到了不得不停滞时间才能存活的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