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求你,别离开我……(中秋加更)

    祁泠的身体里流淌着父亲的血脉,所以他一直知道自己,不是完全的良善,他有自己暴虐、狠戾的一面。

    不然,也不能在母亲去世后,父亲争权夺利、大厦将倾之际,将摇摇欲坠的祁家迅速排斥异己,重新维持老派贵族的体面。

    这中间有多少对人心的洞察与腌臜,显而易见。

    宋酲今日这一遭,祁泠说不上有多惊讶,他只是很气愤,气愤宋酲将手伸到了他身边人身上。

    他听着宋酲连绵不绝的所谓爱意,

    更是气愤,她将对于母亲的肖想,投射到了自己身上。

    她所谓的喜欢与爱,令人生恶,恶心至极。

    烟草的味道在室内燃烧,呛人的味道直冲鼻腔,烟雾缭绕间,宋酲的面容越发与父亲的重合起来,让他胃部泛起抽搐,喉结忍不住的滑动,生生压下已经涌上喉咙的呛咳欲。

    一晚未眠,他的太阳穴生疼,他撑起了十二分精神应付眼前的人。

    “她们在哪里?”

    祁泠并没有直接回应宋酲的问题,他蹙眉,目光从这栋建筑的各个角落掠过,寻找将人藏起来的可能性。

    宋酲见他故意岔开话题,更是不依不饶,“她们?”,宋酲呼出一口烟圈,“叔叔只能告诉你一个人呢,你挑一挑,你更想知道谁的?”

    摄像头对准祁泠的脸,就在宋酲身后隔着一道墙壁的空间内,高高吊起的屏幕将祁泠这张美丽的冷人面纤毫毕现的展现。

    池瑜看着这张她无数次吮xi、舔舐、轻咬过的薄唇,在一张一合之间,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的说出了另一个名字:

    “孟圆听,告诉我孟圆听的安危。”

    有一瞬间,池瑜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偏偏祁泠又无比清楚的重复了一遍。

    绑缚在身后,一直在努力解开绳子的手,突然僵硬的像是感觉不到一般,大脑与身体的指令脱节,只有视觉和听觉在无限度的扩大。

    她听到宋酲轻轻笑了一声,站起身,走到祁泠身边,掐着香烟的手摇晃几下,成缕成片的烟灰掸落到地面,猩红的火点明明灭灭,投射在宋酲那只假眼上,她脸上满是怀疑,不赞同的开口,“祁泠,你要顺着自己的心说啊,这样叔叔才能帮你,对不对。”

    帮你杀掉让你心动的人,这样你才不会步入你母亲的后尘,才会又变成叔叔的好玫瑰啊。

    然后,她的玫瑰从始至终,都面容寡淡,“你想问什么?”

    宋酲还没来及开口,祁泠就已经接上,“想问我喜不喜欢池瑜吗?”

    “这就是你大费周章搞这一通的目的吗?”

    虽然是询问,但祁泠话语间却是完全的确定。

    他那张漂亮的唇瓣,弯起残忍的弧度,玫瑰花瓣般的色泽,在灯光下更加诱人,说出的话,却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刀子,直戳进人的心窝,“池瑜?”

    他先是近乎轻蔑的念了一下这个名字,又哼笑了一声,“叔叔你觉得,她有哪点值得我喜欢呢?”

    祁泠这样毫不在乎的表现,宋酲反而一时拿不准,猩红的火在她的迟疑下烧到指尖,她将烟头扔在脚下,捻灭:

    “祁泠,你不会是害怕我伤害她,故意说这些来唬我吧,”宋酲目光定定的看着祁泠,不错过祁泠的任何表情,“昨天,我看到你主动抱她了。”

    祁泠坐姿越发懒散起来,腰背贴上椅子靠背,姿态依然是好看的,面容却带着嘲弄与散漫,似乎是对宋酲的提问,感到十分的无趣,“拥抱而已,如果靠一个拥抱骗来一个信息素高度吻合,又听话的不成样子,说不让她终生标记就不标记的alpha,实在是划算的很。”

    他幽幽叹了口气,“叔叔是alpha,大概是不知道omega发情期有多么痛苦。”

    “稍微哄一哄就能让池瑜安生下来,帮我缓解发情期的痛苦,我自然是情愿的。”

    长腿交叠,腰部线条更加窄细柔韧,“如果,这就称得上喜欢,那喜欢,未免也太廉价了。”

    “不过,如果叔叔仍旧不信的话,那就拿她开刀好了,本来元老院这一通折腾,也不过是为了把这麻烦的婚给离了。”

    “池瑜死了,倒是也省了很多琐碎的流程。”

    他说这话时,面容是一向的寡淡清冷,每每说到“池瑜”这个名字,他都会皱眉,仿佛这是什么让他厌恶麻烦不得了的东西。

    宋酲挑眉,目光在祁泠身上打转儿,“哦,”尾音调子扬起,像是终于信了祁泠口中的话,“原来是这样。”

    他话锋一转,想到墙后的那两人,神情上染上兴奋,“祁泠,你这么说,那个小alpha听到不得伤心死啊。”

    这一句话,迎来了短暂的迟疑,祁泠的喉结甚至克制不住的,弧度极轻的在喉管中滑动,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说出了更残忍的一句话:

    “是她非要自己贴上来的。”

    “咔嚓”

    绳子被硬生生扯断的声音轻微的响起,池瑜同时尝到了嘴里的血腥味,不知道哪里自己咬破了。

    心脏被撕裂一样的疼痛,她痛的难以呼吸,空气中的氧气像是都被抽抹干净,脸上一片潮湿,视线模糊又清晰,祁泠那双唇一开一合间,朝着她的胸口,一刀又一刀的捅进去……

    孟圆听在说什么,她听不见了,她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她朝着这个封闭的房间摸索,想要找到门,她想要出去,堵住祁泠的嘴,堵住祁泠的话。

    她甚至想要恳求,祁泠,不要在说了……

    “这么说,还是青梅竹马的情谊更甚,对吧?”

    “圆听救过我的命,自然是不一样的。”

    宋酲生性多疑,祁泠不敢露出丝毫的破绽,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祁泠交叠在一起的手,指尖已经狠狠掐进虎口。

    他说出那些话的时候,有好几次咬到自己的舌头,他故意的,口腔中血色翻滚,只有这样的疼痛才能让他时刻保持清醒。

    也只有这样的疼痛,才能让他说出这样的话。

    他没有办法,他知道宋酲要做什么,但凡他流露出丝毫对于池瑜的喜欢,宋酲绝对会伤害池瑜的,毕竟他亲眼所见了那个眷恋的拥抱。

    只要再拖延几分钟,祁家的私兵就会悉数赶过来,将这处地方完全包抄……

    他浑身都在出着冷汗……幸好……幸好……池瑜不会听到这些话……

    宋酲站起身,低下头看着祁泠,眼中满是爱意,“祁泠,叔叔也是alpha啊。”

    以宋酲的角度,只可以看到祁泠挺翘的鼻尖与尖削的下巴,“怎么?叔叔也想像池瑜一样,成为缓解我发情期痛苦的工具吗?”

    这个时候,宋酲才深深感受到祁泠的高高在上,这种高高在上,从两个人地位上的云泥差距开始彰显,再到祁泠本身的高不可攀。

    他明明是在陈述事实,但饶是宋酲,都会感到心中一悸。

    什么人可以掌控祁泠呢?什么人会让祁泠自愿屈膝,俯首相待呢?

    但祁泠实在是太诱人了,就在宋酲想要像之前一样,帮祁泠理顺一下他因为匆忙赶过来而略有些凌乱的发丝时,手还没有来得及触碰到,就听到身后的墙壁传来很大的一声声响。

    震耳的动静过后,荡起的灰尘缓缓落下,露出一张深邃英气的面孔。

    宋酲的视线还落在祁泠身上,他猛然发现,祁泠开始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整张手都在发抖。

    祁泠站起身,被池瑜的眼神骇到,脚下的步伐不敢向前迈上一步,“池瑜……我没……”

    池瑜很狼狈,整个右肩膀都皮肉迷糊,她硬生生靠蛮力将墙撞开,整个右手都被极大的冲击力震伤,过大的疼痛让她的大脑一时之间都反应不过来。

    她的那双原本饱含深情的桃花眼,此时空洞灰白,雾蒙蒙的,了无生气瞳孔一眨不眨的看着祁泠。

    宋酲终于反应过来,“池瑜,你都听见了吧,把你那不该有的心思都收一收,祁泠也是你能肖想的吗?”

    血顺着池瑜的手臂滴落到水泥地面上,她突然痴痴的笑了一声,那样的笑容让祁泠全身的温度都流失了干净。

    池瑜唇角嗫嚅,“炮灰……异想天开的炮灰……”

    她的话很轻,又被突然响起的一连串的脚步声盖住,更是听不到了。

    突然而起的变故,封闭的门被踹开,黑洞洞的枪口从各个角度瞄准宋酲,两发子弹从枪**出,正中宋酲的两个膝盖,这让他直直的趴下去。

    “祁泠!!”

    宋酲不可置信,目眦俱裂,那双尚且还能视物的眼睛迅速充血,眼白都要看不见了。

    “你还是小看了我,宋酲。”祁泠走到他的身边,“当年如若不是顾念你对我母亲的维护,我也不会留你这么久。”

    “祁泠,没有人比我更爱你。”

    他似是不死心,趴着拖着身体去够祁泠的脚。

    祁泠厌恶的退后一步,让宋酲抓了个空。

    士兵涌进来清理宋酲的一众人马,很混乱的场面,祁泠看向池瑜,被咬伤的舌头这一刻彻底麻木,他一时之间,竟不敢靠近池瑜。

    突然,祁泠看到池瑜朝向自己跑过来,她速度那样快,拖着受伤的右臂,将他牢牢的压在身下。

    “砰!”

    枪声响起。

    宋酲手中的枪,枪管还在发着热,我的玫瑰,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浓稠的鲜血迅速流出,几乎要铺满地面,深海味道的信息素盈满了整栋建筑。

    “池瑜!”

    “池瑜,别扔下我!”

    “求你,别离开我……”

    第52章 遗嘱

    铺天盖地的深海信息素,如同滔天的波浪席卷了这处天地。

    枪声在耳膜处炸开,而后,整个世界都陷入到一种死寂之中。

    宋酲对着祁泠开的那一枪,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祁泠看着那枚子弹朝着自己的眉心而来,躲闪不及之际,一道熟悉的身影将他压在身下。

    紧接着,子弹穿过肉身的声音惊悚地响起。

    那一刹那,所有的感官、触觉都像是失了真,祁泠的手抖得不成样子,他摸索着,去触碰压在自己身上的池瑜。

    一滴滚烫的鲜血顺着池瑜的下巴滴落到祁泠的眼角……

    祁泠鸦羽一般的眼睫毛像是受惊了一般不受控制的翕合,那块肌肤像是被烫伤一般连带着心脏都泛起疼痛。

    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流出,与那滴血混杂在一起,没入祁泠的黑发之中。

    “池瑜……池瑜……”

    压抑着的哭腔从祁泠的喉间溢出,挤满了恐惧与害怕,他手足无措,甚至不敢轻易去碰池瑜的身体,怕碰疼她。

    “池瑜……哪里受伤了……哪里疼,我看看,让我看看……”

    他从来没有这么慌张过,哭腔中透着压抑的哽咽,随着池瑜体温的一寸寸流失,祁泠开始尝试从池瑜的身下挪动身体。

    他要看看,池瑜哪里受伤了,伤到了什么程度。

    察觉到他这样的行为,池瑜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慢慢施加力,很细微很细微的力度,唇齿间发出的声音,细若游丝,“别动。”

    但就是这一声,成功制止了祁泠所有动作。

    “池瑜,我不动了……”

    “只要你好好的,我做什么都可以。”

    虚弱的呼吸扑在祁泠的脖颈上,祁泠甚至屏住了呼吸,去听池瑜的声音。

    她似乎是痛极,“嗯……”痛哼从喉咙处滚出……

    池瑜努力睁开眼,视线里一片红,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快速流失,世界开始彻底变得扭曲、光怪陆离的光斑遍布各处,她甚至看不清身下祁泠的脸。

    但她依旧用自己的手指触碰上那处软滑的面颊,指尖托在他的下巴上,问出的话语透着几分委屈,更多无力,“祁泠……你是石头吗……怎么捂不热啊……”

    祁泠双手托起那只冰凉的手,太冷了,冷的他心脏都在震颤。

    他将这只手送到自己的唇边,亲吻着,紧贴着,剐蹭着,但无论他如此努力,这只手依旧冷的骇人。

    喉咙处的哽咽,让他难以发出声音,他用自己的唇瓣去贴池瑜的手背,一遍又一遍的摇头。

    他想说,不是的,池瑜,我说错话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再给我一次机会,求求你。

    池瑜的五感随着血液的流失,渐渐失灵,她开始难以接收外界所有的活动与动静,也就看不见祁泠泪流满面,苦苦哀求的一张脸。

    她仅剩的,还有所知觉的大脑,只留下了祁泠的那一句,“是她非要自己贴上来的。”

    她用尽了自己最后的力气,从祁泠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她断断续续的,说着,对着身下的祁泠:

    “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滚远点儿。”

    随着这句话的落音,池瑜的头重重的砸在祁泠的肩膀上……

    “池瑜!”

    肝胆俱裂的,从喉咙处发出的吼声,让祁泠呕出一大口鲜血。

    他死死的将池瑜抱进怀里,一遍又一遍的叫着她,“池瑜?池瑜,你别吓我好不好,你别吓我……”

    “池瑜,别离开我,求求你,别离开我。”

    “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回来,只要你回来。”

    他将下巴压在池瑜的头上,挥退所有要上前来的人,“滚开,滚开,离她远一点。”

    管家面容悲戚,他跪在一旁,轻轻劝着,“少爷,池小姐走了,您节哀。”

    “你在说什么?她明明就在这里,”祁泠垂下眼,眼泪无意识的落下,“那一枪,该打在我身上,凭什么是她受了去……”

    幼年丧母,亲手被母亲扔下窗台,他也不过是沉默着接受了所有的一切,在日复一日的麻木中,被家族继承人的身份驱使着去做他该做的事。

    向死而生,他没有期待过未来,没有期待过明天……直到池瑜出现在他的世界里……他麻木的毫无声息的生命中闯入了这样的一个人……

    她带她见过最炽热的日出,张开双臂接住他下坠的身体,带他感受欲望的淋漓快感,给他omega身份最大的尊重与爱护……他怎么会不爱这样的一个人。

    他爱她,他爱池瑜。

    但他又做了什么?

    “那一枪,该打在我身上,”他喃喃的说着,将唇落在池瑜的眉心。

    他快速抽起随侍在一旁的配枪,扣动扳机,子弹从枪口滑出,擦着祁泠的侧脸插入墙壁。

    弹孔深深,后坐力惊人。

    管家心惊肉跳,倘若不是紧急时刻硬生生握住祁泠的手腕,后果不堪设想。

    “少爷,池小姐也不想看见你这样啊。她帮你挡住子弹,不是为了看您又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的。”

    管家死死的攥住祁泠的手腕,不敢松懈分毫,“您不能,让池小姐白白去了啊……”

    医护人员拿来镇定剂,将冰凉的液体注入到祁泠的身体中,祁泠的身体与情绪在镇定剂的作用下,被迫陷入昏迷。

    管家将人轻轻的揽抱起来,检查时才发现,祁泠的身上除了摔倒的擦伤和池瑜的血迹,还有一处地方,正不间断的流着血——

    以至于祁泠的黑色西裤,已经全被濡湿,一道血流顺着他纤细的小腿,流过他细瘦皓白的脚踝,已经在他的身下积流了一小滩。

    ……

    “滴……滴……”

    仪器监控的声音有节奏、不间断的响着,躺在病床上的人面色苍白如纸,深深陷进床单里。

    青色的血管在近乎透明的皮肤上凸起,戴在手腕上的翡翠珠串,不知道什么时候碎了一颗,裂纹纵横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人,先是睫毛颤动了几下,而后,那双漆黑的眼瞳慢慢睁开。

    是雪白的天花板,不再是布满血液的水泥地。

    仿佛,那一切,都不过是他做的一场噩梦。

    “池瑜……”

    他轻轻唤着这个名字,等了好久,再也没能等到那一张明媚带笑的脸。

    他开始痛恨,痛恨自己还活着,厌恶自己怎么还有脸活着。

    监控仪响起警报,医护人员蜂拥而至。

    林江川冲在最前面,祁泠没有丝毫求生欲望,自主放弃自己的生命,奈何旁人如何尽力,也是枉然。

    最后在医护人员各类针剂的注射下,他站在最外围,对着祁泠喊,“祁泠,你不能自暴自弃。”

    “你知道吗?你怀孕了。”

    “在你的身体里,孕育着一个属于池瑜的孩子。”

    “她已经走了,难道你也忍心让她的孩子,连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机会都没有吗?”

    “它还那么小,才刚两个月,又那么坚强,流了那么多血,依旧不肯离开。”

    许是他的话真的起了作用,又或许是刚注射进的针剂起了效果,总之,刺耳的机器达到阈值的警报声终于停止。

    祁泠的手颤抖着、轻轻的放到了小腹的位置,小腹平坦,甚至因为过分的消瘦,深凹下去。

    扎在手背血管上的输液针血液回流,手背肿起很大一块,有护士想要上前动针,被林江川拦住,他烟言语很轻,好像生怕惊扰了祁泠,“你感受到了吗?你和池瑜的孩子。”

    祁泠抬起眼,眼中一片茫然,但他似乎真的听进去了林江川的话,他面容终于不再是毫无表情的颓态,染上了几分无措与焦急,“我前段时间喝酒、熬夜、还……摔倒了,情绪也不好……那它还好吗?”

    林江川坐上床沿,缓声道,“它很好,它很努力很坚强,你做母亲的,要更努力更坚强。”

    “这是池瑜的孩子,就算是为了池瑜,为了这个孩子,祁泠,你也要活下去。”

    ……

    池瑜的葬礼举办的很隆重。

    祁泠亲手操持,亲力亲为,甚至少见的邀请了媒体报道,婚讯的公布与丧偶的消息放在了同一天,让无数为高岭之花倾倒的人,在一天之内心情起起伏伏。

    并在得知高岭之花丧偶后,更是蠢蠢欲动,翘首以盼。

    祁泠又瘦了好多,裹在黑色丧服的身体单薄削瘦,弧度美好的侧脸,两颊凹进,腰肢纤细不盈一握,丝毫没有怀孕四月余的模样。

    但他依旧美得不可直视,不可方物。

    尤其是在他捧着一束洋桔梗花进场的时候,眼眸深深,步伐坚定,那一束花被他妥帖的放置在胸前。

    如果不是看到了他走向的,是一处棺椁,来宾险些以为自己参加的是一场婚礼。

    林江川暗自摇头,“这又是何苦,明明隐藏这场婚姻对祁泠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顺势询问起管家祁泠的饮食起居。

    “不好。依旧是吃不下什么东西,睡也睡不安稳,最开始成宿成宿的守在池小姐的棺椁前,后来又……又见红了一次,少爷才作罢,强迫自己吃,强迫自己入眠。”

    林江川叹气,想到被自己锁在家里的弟弟,更是摇头。

    “好在是,还有孩子可以吊着祁泠一口气,也许时间一长,一切悲伤都会过去。”

    管家由衷祷告,“但愿吧。”

    这场葬礼进行的时间很久,祁泠站在棺椁前,接过每一位前来献花的人递过来的花朵,再亲自摆在池瑜的身边。

    如果不是胸膛毫无起伏,躺在里面的池瑜就像是只是睡着了一般。

    好像只要他碰一碰池瑜的手臂,再不济,亲一亲她的额头,她就会含笑睁开自己的眼,俏皮的说,“骗来香吻一个!”

    不需要骗,只要你肯睁开眼睛,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池瑜。

    祁泠长久的站立,直到肩膀一沉,“祁泠,节哀。”

    祁泠转动身体,他神情木然,“陛下,池瑜只留下一句遗嘱。”

    “她说,倘若有下辈子,会滚远点儿。”

    他苦笑了一声,声音很低,洋桔梗花瓣上的露珠落到他的手上,像是泪珠一般,“她不想再见我,所以留下这个孩子,牵绊着我,让我不能随她一起去了。”

    他的手抚摸上自己的小腹,已经有了微微隆起的弧度。

    他有些苦恼,为自己不能遵守遗嘱而苦恼,“可惜……我又要让她不高兴了”,他顿了顿,望向棺椁,“如果有下辈子,换我贴上去。”

    “死缠烂打也好,丢弃脸面尊严也罢,换我来贴上去。”

    第53章 就是因为你的冷血,才活活逼死了池瑜

    池瑜棺椁下葬的那日,下了一场大雨。

    雨滴打在伞柄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祁家的墓园庄严肃穆,白黄色菊花点缀着的墓园,在大雨的冲刷下,更显寂寥无声。

    黑色绣着祁家家徽的圆拱伞面将人兜住大半,依稀可见站在最前端那人露出的尖瘦细白的下巴。

    黑色的丧服穿在他过分消瘦的身体上,有些空荡,只有小腹那一处的地方,微微鼓起一道柔软的弧度。

    他本就生着一张水墨画般的清绝脱俗的脸,墨色的发,苍白的脸,在这样的只有黑白两色的墓园中,他像是融入其中——

    仿佛躺在这里的人,是他。

    他安静的站着,目光沉沉看着棺椁一点点沉入地底,又看到池瑜的脸被泥土一点点掩盖。

    从始至终,他面容一如既往的寡淡清冷,旁人从这张脸上,难以窥见丝毫情绪的波澜与动荡。

    一点都看不出来,即将被埋入底下,长眠于此的人是他的爱人。

    身为祁家的唯一继承人,他自小就被各种各样的目光注视着,他不能泄露自己的惧怕与悲伤,欣喜与兴奋,太多人虎视眈眈,久而久之,他的喜与悲,都被掩藏在心中。

    但隐藏在心里的欢喜与挚爱,也失去了被对方获知的可能。

    甚至,站在这里,还有人在不远处耳语怀疑他对于池瑜的喜欢。

    毕竟,他这张脸,实在太冷。

    林岚不知道怎么从林家跑了出来,在下葬的时刻,从后面窜出来,一脚踩进去,抱着棺椁不肯撒手。

    一看就是从家里逃跑出来的,身上还穿着宽松的棉质长袍样式的睡衣。

    脚下的拖鞋不知道是不是跳窗翻墙的时候丢掉的,总之,一双白腻柔软的脚上布满了小小的擦伤,深深陷在泥土里。

    一双眼睛又红又肿,小兔子一样,惹人怜爱。

    更不要提他抱着棺椁,哭的梨花带雨的模样,看上去,像是他才是池瑜的真正的妻子。

    林岚的出现,打断了下葬的进程与安排。

    林江川从后面站出来,先是脱掉自己的西装外套罩在林岚身上,将他因为单薄睡衣而显露的身体全部遮挡,而后一手拽过他的手腕,一手揽抱起他的腰身,将人死命的往上拖。

    边说边凑到耳边咬牙切齿的警告,“林岚,你疯了吗?这么多人都看着,你之后还怎么给自己找夫婿。”

    林岚哭得更凶,双手紧紧扒着棺椁的边缘,不肯放手。

    但他哪里敌得过常年稳泡健身房beta的力气,双手脱离棺椁的一瞬间,他的情绪完全失控崩溃,他大声吼闹出来,“我喜欢的人死了,你让我怎么办,让我像祁泠一样,像个没事人一样吗,他这么冷血!”

    在林江川扯着林岚离开,经过祁泠身旁时,林岚暴起的神经,让他控制不住推搡起来。

    他乱挥舞作一团的手狠狠推上祁泠的身体,因过分悲伤顾不上修剪的指甲划上祁泠的面颊。

    一道划痕划破了祁泠的右脸,血丝顺着那道口子流出……

    祁泠站的那般直挺的身姿,仿佛从头到尾一直都是在强撑,在林岚推上去的时刻,他像一张纸一般,轻而易举的破碎开来,随着林岚推搡的力道向后摔去。

    伞面被掀开,豆大的雨滴浇在他的面额上,漆黑的头发在一瞬间湿透,天旋地转间,他唯一护住的,就是自己的肚子。

    身体的其他要命部位,他不理会,任由其受再严重的伤害也不在意,甚至纵容。

    管家看得心惊肉跳,千钧一发之际,托住了祁泠的腰背,才幸免于难。

    但林岚的指责还在继续,他情绪激昂,说出的每一句话都直往人的心口戳。

    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淋漓的鲜血翻滚着被带出来。

    “就是因为你的冷血,才活活逼死了池瑜,都怪你!”

    “你不爱她,为什么不放过她!”

    “最该死的人明明是你,就该是你!”

    说得太过分了,林江川完全听不下去,第一次对自己的弟弟动了怒火,“闭嘴!你给我闭嘴!”

    这一出闹剧,彻底打破了墓园的死寂。

    伞柄被风吹滚,翻落,祁泠推拒管家保护的姿态,不理会林岚又起的哭闹与一众投射过来的各路意味的目光。

    他自伞面下走出,任由雨水冲刷自己的身体,他弯腰拿起工具,一掬一掬捧起土,亲手掩埋了池瑜的棺椁。

    从头到尾,他情绪稳定的,像是一具已经被抽掉灵魂的躯壳。

    回到祁家庄园的时候,祁泠就发起了高烧。

    强撑着完成这场葬礼的身体,垮下来的态势来势汹汹的,身体的各个器官都在叫嚣着增加祁泠的痛苦。

    他陷入了沉沉的昏迷,额上的高热持久不退,各类药剂一管又一管的打进祁泠的身体里。

    有很多药,因着孕期的缘故,可选择的余地很少,能用的药在注射的过程中都伴有很严重的神经疼痛与肌肉酸痛。

    明明是处在昏迷之中,祁泠仍然痛的蜷缩起了身体,双手可怜的抱着肚子,苍白的脸上蓄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紧紧咬住下唇,不肯发出一声痛哼,结束之后,唇齿间已经都是鲜血。

    管家惊讶的发现,祁泠这次顺从的接受了所有的治疗,不再像之前的完全抗拒。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根源在哪里,倘若不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恐怕祁泠根本不会撑到这么久……

    祁家的墓园中,在池瑜下葬的墓地旁边,已经一并挖出了一处新的棺椁位置——

    管家知道,这是祁泠给自己准备的……

    现在的祁泠,就像是一滩死水,任何人说任何话都不足以挑起祁泠丝毫情绪的变化。

    他这个人,他的灵魂仿佛已经随着那一声枪响一并去了,只剩下一副躯壳在勉力孕育着这孩子,这个有着池瑜血脉的孩子。

    管家为此忧心忡忡,甚至找来了心理医生。

    祁泠依旧不再拒绝心理医生,他甚至和心理医生聊了一个小时。

    管家本以为能有所成效,结果医生出来的时候直摇头,最后思来想去,只给出了一个方案,叫医生来家里,做一张孩子的四维彩超吧。

    冰凉的透明啫喱状的医用耦合剂挤在白皙光滑的腹部,祁泠瘦的过分,撩起衣摆,可以清晰的看到一把精雕细琢的纤细骨骼,腹地顶出的那道小小的柔软弧度,是他身体上唯一还勉强算得上有肉的部位。

    随着探头在腹部游走,孩子的手脚一点点清晰,孩子跟祁泠一样,都处在严重的营养不良中,较之相同月份的孩子,这个孩子无论是器脏的发育还是身高体长,都要少上一大截。

    谁也不知道祁泠现在的身体状态还能继续孕育这个孩子多久,谁也不知道这个过分虚弱的孩子又能在祁泠的腹中顽强的撑多久。

    祁泠躺在平椅上,目光一眨不眨的看着屏幕中的孩子。

    探头慢慢往下,直到露出孩子的一张脸。

    她闭着眼睛,很乖的睡着,正面脸朝向的,将五官暴露的一清二楚。

    她有着英气的轮廓、秀挺的鼻尖……还长着一双别无二致的潋滟的桃花眼型……

    管家简直不敢置信,侍奉的佣人控制不住的捂住嘴巴,但也没挡住那一声惊呼,“简直一摸一样。”

    祁泠原来拽住衣服不下滑的手发着抖,紧紧攥住自己身上的棕褐色毛衣,手背指骨深深凸起。

    自池瑜去世后,祁泠第一次出口说了自己的要求。

    像是那一滩了无声息的死水被投下一粒珍贵的宝石,终于激起了片片涟漪。

    “帮我拍一张照片。”

    这个孩子,是意外之喜,偏偏又生着与池瑜一摸一样的五官。

    他拿着照片,先是眼睫颤抖,而后大串大串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

    “在乌兰巴的那一天,池瑜问过我,想不想要一个孩子。”

    “当时我犹豫了,池瑜以为我不喜欢,后来的每一次,她就不再提了。”

    “很多话,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她就再也不愿意给我机会,听我说了。”

    他的手,轻轻触摸起了腹部。

    像是有所感应,微微隆起的腹部,因着他的触碰,有一道小小的,类似蜗牛触角的顶碰,轻轻的回应了祁泠的手心。

    祁泠将照片贴到胸口,第一次,对于这个孩子的出生,有了几分希望与渴望。

    后来那张照片被祁泠放到了书房,他亲手做了相框,将它放置在了一众池瑜照片之中。

    那些祁家探子偷拍的照片,被祁泠悉数拿出,放满了书房的各个位置。

    那条陪他度过发情期的,池瑜的睡衣衣带以及……池瑜醉酒后,他们初次亲吻,他恼羞成怒扔在池瑜身上的月白色小毯子,都被他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这是他仅有的,唯一的,还在祁家的,池瑜的东西。

    祁泠开始积极配合医生的所有治疗,只要是对孩子好的,他都愿意尝试。

    孕期妊娠症状来得很猛烈,像是孩子在替自己的父亲谴责惩罚他一般,也像是孩子在责备母亲在前四个月对自己的不管不顾,因此,祁泠受了不少苦。

    不过一月,再次进行b超检查的时候,孩子的各项指标已经恢复,甚至腿长手长达到了优秀。

    圆滚滚的手脚显露在屏幕上,说不出的可爱。

    但祁泠还是一如既往的瘦。

    他将孩子养的很好,自己却是又消瘦了几分。

    他卸任了大部分的工作,元老院的事务几近放手,直到又有新的消息传来,说是发现了宋酲的一处私宅,并且在其中逮捕了一个人……

    按道理说,这种事务不该再拿到祁泠面前说。

    但来报的人坚持要见祁泠一面,吞吞吐吐,遮遮掩掩,最后道,“少爷,那个人跟您长得一摸一样,甚至在他的房间里,搜查到了池小姐的肖像画。”

    第54章 “嗯……”

    落地台灯,晕染出一片暖黄的光。

    偌大的书房,只有这一处,被光线填满,映亮侧趴在书桌上睡着的一张侧脸。

    暖黄的光线下,祁泠的面容像是镀了一层白釉,散发出润泽的光,精致的五官在光影下被勾勒的更深,轮廓却被模糊浅薄。

    灯下看美人,美人美得不可方物,但眼角眉梢却裹满了浓重的悲伤,长而疏的睫毛不停的在颤抖。

    一滴眼泪,打湿睫毛,从眼角垂落,落到实木书桌上,沾湿了他压在胳膊下的剧本一角。

    原本殷红的唇,现在却时常透着寡淡的白,口中喃喃,“池瑜……池瑜……不要,不要离开我!”

    “池瑜,别!”

    “别过来,别跑过来!”

    他又一次梦到了那天的场景,他看着池瑜朝自己跑过来,子弹带着极大的冲击力呼啸而过,奈何他如何呼喊,如何挣扎,那枚子弹还是一遍又一遍地射进池瑜的身体。

    他一遍又一遍的眼睁睁看着池瑜年轻的生命从自己怀里逝去。

    是啊,他的池瑜,还那么年轻。

    她还那么年轻……

    这场噩梦是经久不息的绵密痛苦,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心口的疼痛与后颈腺体的胀痛交织在一起,让祁泠从这场噩梦中苏醒过来。

    面上一片冰凉,晶莹的泪滴随着他起身的动作,从他的下巴处滑落,垂落在衣襟上。

    有几滴,甚至还落在他随着月份增大而高高隆起的腹顶。

    他佝偻着身体,双手托抱住肚子,咬紧牙关,试图抵过一波又一波的抽搐带来的疼痛。

    他甚至没有力气去唤门口等候随侍的管家进门,他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全身都被汗湿了个透。

    就算是这般,他还是要分出心神,用柔软的指腹在腹部轻轻的按揉着,来安抚腹中因得不到alpha父亲信息素安抚,而情绪焦躁在肚子里大肆伸展拳脚的孩子。

    “乖……乖一些……”

    唇色已经失了血色,面颊却缓慢的爬上了一丝潮红,眼角眉梢都被身体深处的欲望熏出了桃色的红意。

    还在发育中的孩子尚且因为缺失alpha信息素而出现焦躁难安的现象,更不要说辛苦孕育的omega了。

    孕期的omega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渴求着alpha的信息素,对于alpha依赖会达到峰值。

    漫长的孕期,还会因为激素的变化,时不时引起omega的假性发情。

    需要alpha的信息素带来的安全感,需要alpha的拥抱带来的肌肤相触,需要alpha的亲吻来挨过身体深处一波又一波的清朝。

    祁泠张开唇,大口大口的汲取着空气,试图从空气中找寻到渴望的味道。

    但没有,什么都没有……

    “嗯……ha……”

    鼻间溢出的哼声性感诱人,带着难耐的渴望,极致的想念……

    长腿紧紧交叠,祁泠半仰靠在座椅上,头向后垂,脖颈绷住紧致伶仃的弧度,像是引颈就戮的天鹅。

    不知道过了多久,祁泠终于再也忍不住,颤抖着手拉开左侧的抽屉,拿出被珍重折好的,属于池瑜的,睡衣带子。

    池瑜搬来祁家之后,祁泠第一次发情,就是靠这根带子上属于池瑜的味道度过的。

    而后,池瑜也不曾想起要回,这根睡衣带子就长久的留在了祁泠这边。

    这条曾经束在池瑜柔韧窄细腰身的睡衣带子,现在被祁泠蒙在眼睛上,尾端覆盖在鼻翼,扑满了祁泠炙热的呼吸……

    而祁泠修长的手指,颤抖着,像是易折的蝴蝶羽翼,一寸寸移动着,漂亮的翅膀翕和间,池瑜长睫洒下了炙热的生理泪珠……

    原本紧紧重叠起的场腿微微分开,陷在柔软拖鞋中的脚趾蜷缩在一处,清冷的腕骨随着动作凸显的更加明显。

    他喉结不住的滑动,口中喃喃,虚空的唤着。“池瑜……池瑜……池瑜……”

    汗滴进他的眼睛里,生疼,朦朦胧胧间,像是又回到了乌兰巴的那个夜晚。

    他整个人都被池瑜掌控,他咬紧下唇,压下所有呼之欲出的哼声,侧头望过去,透过小旅馆的窗户,看到了窗外影影绰绰的明亮星子和月光。

    ……

    管家进来的时候,祁泠已经倚靠在椅子上,沉沉的闭上了眼睛,他似乎累极,脸上的红意还没有褪下去。

    那根睡衣带子虚虚的搭在眼睛上,要落不落。

    管家先是拿过那根带子,小心翼翼的叠好,重新放回到祁泠的抽屉里。

    而后,又半跪着,将他褪落到腹部偏下位置的小毯子重新盖到胸前。

    祁泠睡的很轻,管家的手指不小心碰触到他腹部的一瞬间,他就醒了。

    “我扶着您,去床上睡,这样容易着凉。”

    “您现在的身体,经不住生任何病。”

    祁泠随着他的力气起身,月份渐大,他的腰从背后看过去,仍旧是不足一握的尺寸,过分清瘦的身体,倘若遮挡住肚子,压根儿看不出怀孕的痕迹。

    但他的身体,其实已经出现了孕晚期的种种高负荷症状。

    酸疼的腰、肿胀的双脚,都让他在行动时,有几分笨重与艰难,尤其是在久坐之后。

    管家劝了好几回,祁泠依旧执拗的伏案来整理当初池瑜参演的剧本。

    樊乐晖的原著剧本已经被他销毁,祁泠费了很大力气,才找到当初剧组的影视资料,从起初的筹备到后面的一次又一次试妆。

    祁泠在这冗长至极、没有过任何后期修剪的、琐碎的片子里,去寻找每一个池瑜出现过的镜头,哪怕是一闪而过的镜头。

    他每天至少有十个小时,是在进行这个工作,将出现池瑜的镜头剪在一起。

    透过这些镜头,祁泠看到了一个鲜活、积极,柔韧、倔犟,眼中的光芒让人不敢直视的池瑜。

    跟在他面前的,刻意依顺他、哄着他、忍受他脾气和一次次推拒的池瑜,不一样。

    他放慢视频速度,看过的每一秒钟的池瑜,都给他带来钝刀子割肉一般的痛苦。

    但就是这样耀眼的池瑜,在自己喜欢的工作领域肆意明艳张扬的池瑜,被他亲手给掐断了。

    尽管他并不知情,尽管他只是满足了孟圆听提出的数个要求中,看似最寻常的一个。

    这一段时间,孟圆听每日都来,无论天气如何,站在廊下,希望可以见祁泠一眼。

    祁泠从始至终没有与她相见过,哪怕一次。

    “孟小姐,这么多年,您做的很多事,少爷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您不该将心思动到池小姐身上。”

    管家拦住她就要往里面闯的动作,带着白手套的手抵在她的胸前。

    “孟小姐是聪明人,既然如此,就更应该知道,当年那点子救命的恩情,少爷早就在日复一日的纵容中还清,更何况,少爷身子重,现在已经睡了,您不该再打扰了。”

    “祁泠怎么能怀池瑜的孩子,他怎么会允许自己怀上这样一个人的孩子啊!”

    见孟圆听依旧冥顽不灵,管家面上所有的和善气收拢个干净,他扬起手,将旁侧的静候听令的人叫来。

    男性alpha比女性alpha身材要更加健壮高大,两个人一人架起孟圆听一只胳膊,将人直接半扔半摔的,推出了祁家。

    管家站在铁门前,爬墙的蔷薇花枝枝蔓蔓,祁家这栋庄园,在孟圆听他不可置县的目光中彻底向她关闭了大门。

    ……

    祁泠晨起脚肿得很厉害,管家生怕祁泠因着脚上不舒服,走路多了有什么闪失,三劝四劝,希望祁泠可以缓个两天再去宋酲的那处私宅。

    就算是那人再蹊跷,也不过是宋酲身边的人而已。

    宋酲已死,是祁泠亲自下令处以极刑的,但就靠他身边的情人,又能翻出什么水花和天地。

    而且就听禀报,那一张过分相似的脸不知道哪里找来的人,又动了什么样子的整容手术,想来就让人倒胃口。

    孕晚期祁泠胃口最是不佳,没必要在身子不爽利的时候去碰这一身脏。

    但祁泠并不听他的,一想到这个人手中画有祁泠的肖像图,祁泠心里就不安定,仿佛这个人那里掩藏着有关祁泠的什么东西,他必须要亲自去一遭。

    他穿了比自己先前大两号的鞋码,踏足了那处仿照祁家庄园建造的宅子。

    祁泠从看到这处宅子到看到关舒佑与自己别无二致的那张脸,从头到尾,情绪都很淡。

    尽管,管家已经控制不住捂嘴来挡住自己的尖叫,“疯了,宋酲真是疯了!”

    宋酲这令人窒息的、完全癫狂的痴迷,看的人毛骨悚然。

    反倒是关舒佑,看到祁泠亲自前来,惊了一瞬,更是在看到他高耸的腹部,直接将自己坐着的,有着柔软坐垫的椅子让了出来。

    “这是……她的孩子?”

    没有言明“她”到底是谁,但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我只有她一个Alpha。”

    祁泠望着这张与自己过分相似的、甚至因着经年累月的伪装,每一个面部表情导致的肌肉走势都一摸一样的一张脸,他突然开口,“你见过她,对吧。”

    “不止一次,见过她。”

    没等关舒佑开口,祁泠又问,“她有把你认错过吗?”

    “没有”,关舒佑摇头,很用力的摇头,他这样的身份,是如论如何也没有办法踏足祁家的墓园,去最后见见池瑜的。

    但想念与日剧增,隐藏在心中,无人可说,只能抱着那一只小黄狗偷偷掉眼泪。

    自从知道宋酲死后,关舒佑就每天都在盼着,盼着祁泠找上门,他有很多关于池瑜的话要说。

    也想亲眼看看,能被池瑜爱成这样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于是,再开口,已经带了哽咽,“一次也没有,她那么爱你,知晓你的一切,一眼就看出来了你我的不同。”

    “她又是那么好的人,知道我被当作你影子的痛苦,在意我的感受,从来都是把我当作我。”

    “把我当作我”,对于关舒佑来说,这个小小的,甚至不值一提的要求,只有池瑜小心细致的观察到,在乎过。

    很长一段时间的安静,空气中只能听到关舒佑细微的抽泣声。

    “你们怎么认识的?”

    关舒佑抽着鼻子,将一直围着他打转的小黄狗抱进怀里,“是我蓄意接近。”

    “后来呢?”

    祁泠像是个安静聆听故事的听客,对关于池瑜每一处故事的细节都认真的听。

    他放在衣摆上的手慢慢收紧,他现在只能从别人的只言片语去捕捉池瑜存在过的痕迹,去看他没能看到的池瑜的样子。

    “祁泠,你永远都不知道,你拥有过多少池瑜的爱。”

    “她好像很早就猜到,宋酲会伤害到你,为了知晓宋酲这个人,她不间断的往我这边跑,冒着风险,找寻着解救的方法。”

    “没想到,她想到的,保护你的方法,竟然是把自己的命献上。”

    “她或许很早很早,就打定主意,这样做了。”

    因为那么早就有了这样的想法,所以才会在听到祁泠说出那种话的时候,依旧下意识选择了将人护在自己身下。

    说到这里,关舒佑的那些伤痛统统涌上来,这让关舒佑根本难以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话语说的越来越没有顾忌,情绪化的语言一声又一声带着控诉的意味,往祁泠身上砸。

    “祁泠,你真的应该,俯下身、垂下头,去看看一直围在你身边打转的池瑜。”

    “很多次,她来我这里,一眼就能看出来,又是因为你,受了委屈和伤害,暗自舔舐伤口。”

    关舒佑深藏在心底的嫉妒终于在今天毫无遮掩的暴露,

    “你总是那么高高在上,在你需要的时候,池瑜永远无条件的出现。”

    “她为你做了那么多,你可曾有过,去尝试进入到她的生活呢,去尝试了解、接触池瑜的生活。”

    “你们的这场婚姻,到底是谁迁就谁呢。”

    关舒佑看着坐在椅子上的祁泠,目光从柔软的腹部,又重新落回到那张高岭之花般的面孔,“祁泠,你去看一看吧。”

    离开关舒佑的这处宅子的门厅时,有一道小小的门槛,祁泠脚下一软,倘若不是管家及时扶住了他,他险些在这里摔倒。

    管家担忧的望着祁泠,“少爷,关舒佑到底是不清楚您和池小姐的情况,他说的话,您别太往心里去……”

    “他说的都对,”祁泠轻声开口,“就像是他说的,我如此自私,享受着池瑜带给我的包容与爱护,却不肯去了解她,关心她。”

    这几日,日日困扰他的事,终于有了答案。

    他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导致了他和池瑜越走越远,从头到尾,都是他,都是他的错。

    “就连……就连所谓的送给她的礼物,”牙齿狠狠咬上下唇,祁泠感受到疼痛,才勉强让自己清醒几分,“那辆车,也是池瑜用不上的东西。”

    “她没有驾驶证,她在拍摄的剧,她亲生母亲的病……”

    他看着眼前的路,眼中一阵虚晃,“我都……我都不知道。”

    管家别无办法,眼看祁泠情况越来越不好,只能不停的将手放在他的后背,替他捋顺这涌上来的情绪。

    “去池瑜的家,去这里……”

    漆黑的眼眸,没有定点,胸膛的每一次起伏都像是用尽了力气。

    带着祁家家徽的车又一次开向了那处年头很久的居民楼。

    祁泠自己下了车,拒绝了管家的陪从,自己上了楼。

    管家站在单元门前,看着因为声控灯不灵敏,而时亮时不亮的楼道,越发焦急。

    他心中发慌,又等了将近一个小时,迟迟不见祁泠出来,反而听到一声重物滚落而下的声音。

    管家整身的汗毛都要立起来。

    他疯了一般的往上跑,没上几级,就看到了浑身浸染在血水里的祁泠。

    而距离五级台阶的地方,一双生着湛蓝色眼睛的omega,一眨不眨的看着这一切。

    第55章 我去找池瑜了

    纵深狭窄的老式单元楼道,不灵敏的声控灯忽明忽暗,将本就直立的台阶照的更加难行。

    墙上是调皮的小孩子们的各种各样的涂鸦,墙体已经呈现出灰黄色。

    祁泠一手撑着墙壁,另一只手扶住隐隐作痛的肚子,他每走一楼,就要停下来弯起腰大口喘息,汗水爬上白皙的肌肤,渡上一层细腻的光泽。

    因着运动的缘故,面颊上爬上红意,掩盖了他越发苍白的脸色。

    脚下的每一步都走的踉跄,小腿越发酸软无力。

    再一次因着体力不支,祁泠险些被脚下的台阶绊倒,他抓住了楼梯的扶手,大幅度的胸腔起伏,汗水滑进眼睛里,带着刺痛酸涩感,让他下意识的闭上眼缓解。

    再睁开眼睛时,整个楼道都显出几分虚晃。

    在这股难耐的虚晃感中,祁泠视线一移,瞥见了一道不算挺拔的身影。

    那人在黑暗中探出头,狭小的窗户正巧被一束途径的汽车强光射进来,不偏不倚的落在那人的头顶上方。

    以祁泠的角度,可以清晰的看到那人棕褐色微蜷的发丝以及被发丝掩盖下的一双湛蓝色的眼眸。

    强光一晃而过,随着光线的偏移,那人又很快的隐藏进黑暗里。

    祁泠托放在的腹部的手,慢慢收紧。

    他望着那人在的地方,喉结滑动,他伸出手安抚了一下腹中因为感受到了危机而不安分动作的孩子。

    这一次的胎动,比以往的每一次都来的频繁密集且大力,已经九月余的胎儿各个器官已经发育完全,甚至他的小手小脚在伸展拳脚时,力气大的祁泠发痛。

    孕后期的每一次产检,祁泠拿到的都是小家伙完全健康的报告。

    临近十个月的孩子,已经不算早产……

    就在祁泠再次踏上台阶的瞬间,很多想法电光火石之间汇集到一处,他想,孩子会健康的出身,拥有一副健康的身体。

    他这几个月的筹谋规划,已经可以完全确保孩子在出生后拥有一个极度安全稳定的环境。

    它会健康的长大,会拥有顺遂的人生,无论分化成alpha还是omega,他都已经为孩子准备好一切。

    唯一的,他不能给这个孩子的,是他身为母亲的……陪伴……

    他慢慢放开扶着楼梯扶手的手,脚下步子一步比一步坚定,朝着他看到的池良宵所在的位置走去。

    第一眼看到池良宵,祁泠就敏锐的察觉到,他根本不如外貌所展现的那般单纯与良善。

    初次相见,他送过来的那一捧玫瑰花,隐藏着暗刺,以“池瑜弟弟”之名献给他时,几根尖刺甚至划伤了祁泠的手背,留下了一道带着血丝的印子。

    祁泠先前向来是不愿意跟这样的人计较。

    池良宵也好,林岚也好,他们这种小动作与不过脑子的话语,在他看来,是十分幼稚的宣泄。

    他有太多事情要忙,实在是没有必要因此发难一个人。

    更何况,他们对自己所有仇视的原因,都在与池瑜站在自己这里,一颗心都系在自己身上。

    因着池瑜不保留的,只给他一个人的爱,让他根本不足以注视到这些所谓情敌的小动作。

    现在,想来,又何尝不是当时的自己过于傲慢。

    关舒佑说的太对了,他太傲慢了,他是那般高高在上的,斜睨着周围的人,斜睨着池瑜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当作理所应当,任予任求。

    当蓬勃的爱意只是一个人单方面的输出,池瑜在自己身边爱着的时间,又是多累。

    所以,所以……在他看似矮下身姿,主动钻入池瑜的怀中,希望池瑜回来时,池瑜才会拒绝。

    他伤透了池瑜……

    从没有哪一刻,让他如此清醒的知晓,他从一开始,就淋漓尽致的伤害池瑜,直到最后,所有的伤痕汇集到一处,让池瑜的爱意四泄而出,对自己心灰意冷。

    但哪怕是这样,池瑜在最后一刻,仍旧选择了用自己的生命护住他。

    他因着父亲的算计诞生在这个世界上,不被自己的亲生母亲祝福,他破碎的童年与压抑难行的青年时光,承载了世界的不公平与肆意的伤害。

    直到……池瑜走进了他的生活,像是这个世界给他的另一种补偿,让他完全漆黑的世界泄进一缕耀眼的光芒。

    让他被母亲拖拽着从窗台扔下的痛苦记忆中,被另一股温柔和煦的海洋所包裹——

    在乌兰巴的一切,池瑜用自己的手一点点修补他的童年阴影。

    让他知道,从高处掉下,等着他的不是钢筋水泥的坚硬地面,而是池瑜温暖有力的怀抱。

    她说,“跳下来,祁泠,相信我,我能接住你。”

    可是……他又做了什么呢……

    他该死,他真的该死。

    他真的再也忍受不下去了,他撑了七个月,等到了孩子发育好,现在,他一刻也等不下去了。

    对不起,池瑜,我又让你失望了。

    没有你的世界,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他能猜到池良宵想做什么,他那双湛蓝色的眼眸每次看向池瑜的目光都算不上清白,那种包裹着一层薄膜的露骨的痴迷与爱恋的感情,时至今日,祁泠也会感同身受。

    他的血脉里留着自己alpha父亲的血,这样的基因,让他现在清晰的感受到了池良宵的想法。

    果然,在他一步步靠近的过程中,他感受到了一双手狠狠的朝着自己的肩膀推过来,力道之大,足以让任何人在上楼的过程中,向后掀翻。

    祁泠在这股力道中,没有丝毫的挣扎,他只是在向后倒下楼梯的过程中,微躬起自己的身体,双手牢牢的护住孩子,然后……任由自己其余的所有致命的关键部位,摔在坚硬的水泥台阶上。

    池良宵从黑暗中走出来,一双本该是大海颜色般的透亮蓝色,此刻,一寸寸爬满了阴翳,骇人的红血丝挤满白眼球。

    “祁泠,你怎么能孕育她的孩子呢……”

    “你不配!”

    “去死吧!带着这个孩子一起去死吧!”

    池良宵只要一想到,池瑜与祁泠做那档子事,她的东西留在别的omega身、体中,甚至生根发芽,长出一个有着两个人血脉的孩子,他就嫉妒的要发疯。

    他整个人都癫狂的可怕,生怕自己那一推不足以致命,他甚至还走下台阶,想要再去补上几下。

    他才刚露出身型,就被管家带来的随侍捉住,膝弯被人踹下一脚,他猛的跪趴在地上。

    祁泠的血慢慢的流到他的眼前,他被按压着,保持着这个屈辱的动作,但嗅闻着血的味道,嘴角的笑意慢慢扩大,最后从喉管处发出“咯咯”的癫狂笑声。

    一阵嘈杂过后,祁泠被急速赶过来的医护人员小心翼翼的送上救护车。

    大股大股的鲜血从祁泠的身体中流出来,脑后的伤口最为严重,血沾透了他漆黑的发丝,弄脏了他白皙精致的脸庞。

    在身体各处都传来的剧痛中,祁泠仍旧保持着清醒,他的手背因着护着腹部的缘故,手骨、手腕处发生了多次骨折。

    但他还是抬眼看向了池良宵所在的位置,苍白的、毫无血色的唇微微弯起一个弧度。

    终于……终于……要解脱了……

    救护车的轰鸣声传遍各处,祁泠在极度失血中,身体发冷,神思开始变得缓慢,他看着管家焦急的脸,像是又重新陷入到回忆中,他轻声道:

    “池瑜走的那天,也是这么冷吗?”

    管家浑浊的眼被泪水挤占,含蓄修养了一辈子的老人,像是知道已经回天乏术,喉管被堵住,哽着声音断断续续的说出,“少爷,少爷,想一想您和池小姐的孩子……”

    祁泠的声音越来越低,“我护好它了,肚子只有一点点疼,我护好它了……”

    一针又一针护命的针剂不要钱一般打进祁泠的身体,祁泠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力气挣扎了,他任由医生的所有动作,眼皮沉重的要命,管家一把年纪了还在哭。

    “别折腾了……先让我的孩子平安出生吧。”

    他连说出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又谈什么将孩子生出来。

    戴着口罩的医生,露出的那只眼睛中蛮是不认同,“少爷,您后脑的摔伤和胸腔的骨折,随时可以要了您的命,这种情况下,更不说什么生孩子了。”

    “尤其是胸腔的骨骼,稍微一用力,断掉的骨头就有可能刺入心脏。”

    祁泠蹙眉,再开口时,言语上已经带了命令的口吻,“现在,立刻,先抱我的孩子。”

    “我没有力气自己生了……那就破腹吧。”

    “在我还有一口气的时候,快一点。”

    谁也做不了祁泠的主,最后,祁泠的腹部的衣襟被解开,露出柔软却浑圆的腹部。

    手术室的灯大亮,让祁泠哪怕是闭着眼睛,眼中都是一片红。

    他听到了自己皮肉被割开的声音,时间过的很慢,又很快,他越来越冷,心口突然感受到一阵难受的拉扯感,旋即,他听到了一声响亮的哭声。

    他本来已经紧紧阖上的眼眸,突然颤动几分,挣扎着露出一点点漆黑的瞳孔。

    他的孩子,她和池瑜的孩子,出生了。

    幼小柔软的孩子被抱到他的身边,因为他胸腔肋骨的骨折,本来应该趴在母亲胸口,换成了管家跪在他身旁,将孩子凑近他的脸颊。

    本来因为离开母亲柔软的宫腔而缺乏安全感的孩子,哭的全身都红了起来,好不可怜。

    但在贴上祁泠侧脸的同时,孩子慢慢安静下来,像是又重新得到了安全感,甚至主动的晃动着小脑袋蹭上了母亲柔软的面颊。

    像是在安慰祁泠,在挽留祁泠……

    她那么小,那么乖……

    “少爷,您看看,简直跟池小姐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祁泠撑起力气,抬眼看向她,“好,也好,这样池瑜或许也会喜欢她。”

    他感觉到全身的感官都在渐渐消失,说出口的话,都剩下了气音。

    “叫她,念念吧。”

    “管家,求你,帮我好好抚养她……”

    泪水从眼角滑落,瞳孔完全失焦,“我去找池瑜了……”

    第56章 新的生活

    新鲜运送过来的洋桔梗花还带着晶莹剔透的露水,淡紫色的花瓣层层叠叠交拢在一起。

    穿着燕尾服,带着白手套的管家指挥着花匠将花移植栽种,围拢着庄园种植了一整圈。

    洋桔梗,本身并不是很名贵的花卉,但因为祁家一向钟爱,渐渐民间也起了风向,风靡起来。

    少爷的婚事,元老院一催再催,全帝国范围内寻找匹配度最高的alpha,看上去,已经有了最合适的人选。

    祁家这一代血脉中,只有少爷一个,又因着祁家在帝国不一般的象征地位,祁泠的婚事广受关注,已经是身不由己的地步。

    管家俯下身,有些爱怜的碰触了一下单瓣洋桔梗的花瓣,单瓣的花,反而更像是令人上瘾、不可自拔的婴粟。

    露水沾湿他的白手套,水渍不停往上晕着,他有片刻的晃神,这场婚事,之于少爷,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日头渐渐起来,白色轻薄的纱幔随着风摆动,阳光一寸寸照亮室内,渡到床上的青年身上。

    白皙到近乎透明的肤色,墨黑的发、殷红的唇,极致的皮相与骨相的巧妙结合,这是一具占据了造物主所有偏爱的身体。

    树影婆娑的光斑落到那人的眼睫上,长而翘的睫毛,如同蝴蝶翅膀一般翕合几下,而后,那双漆黑的眼瞳缓慢的睁开了——

    起初视线没有焦点,是一片空洞灰白的黑,后来,随着更多的阳光挤进,那双漂亮的眼瞳才开始又重新倒映出这个世界。

    祁泠看着眼前的世界,恍若隔世。

    鼻腔中仿佛还残留着医院浓重消毒水和血腥味,但眼前,却是他的卧室。

    突然想到什么,他下意识去摸自己的小腹——

    一片平坦,隐约可以摸到柔韧的一层薄肌。

    他猛然从床上起身,顾不上因着快速起身导致的脑部缺血带来的眼前骤黑,他跌跌撞撞,脚步踉跄的走到镜子前,一把拉起自己的睡衣衣摆——

    小腹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他不可置信的去抚摸、按压,明明……明明他为了孩子的平安出生,破了腹。

    但现在,连孩子存在的痕迹都没有过。

    抓着衣摆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也就是这时,管家推门而入,一眼就看到祁泠焦急且恐惧的神色。

    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查看。

    还未待他开口询问,祁泠已经率先扭过头,用一种很慌张的表情询问,“念念呢?她在哪里?”

    “念念?”管家重复这个名字,大脑快速将庄园里所有人都过了一遍,甚至连谁养的小猫小狗都想了一遍,也没有找出这个人。

    “少爷,没有这个人啊,您再多说一些,我再想一想。”

    祁泠的眼眶倏地就红了,他无措的抓住管家的手臂,“我的孩子,我和池瑜的孩子,我拜托你照顾的念念……”

    “少爷少爷,您是不是被梦魇住了,您都还没有结婚,哪里来的孩子?”

    祁泠定定看着管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有一个念头从大脑中翻滚而出,“现在是什么时候?”

    这一句话问的不明不白,但管家依旧是回答了日期,未了,又补上一句,“今天是您见相亲对象的日子,您忘了吗?”

    “相亲对象是元老院亲自挑选的,据说跟您是百分百的信息素匹配的女性alpha。”

    “她叫什么?”

    “池瑜……关于她的资料已经送到了您的书房中。”

    ……

    自清晨之后,祁泠就一直在书房再也没有出来,管家送餐的时候,却见祁泠还在看那几页纸。

    餐食被轻轻放置在桌面,手磨咖啡的香味氤氲飘香,管家精心准备的,是祁泠惯常喜爱的味道。

    但今天,祁泠却将咖啡推的远了几寸,抿了一口已经冷掉的红茶。

    这是祁泠孕期养成的习惯,任何有可能损害到孩子的东西,他都戒掉了。

    这份不足三页的档案资料,罗列了池瑜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能查到经历,并在每一段学习阶段后覆上了池瑜当时的学籍照片。

    祁泠抚摸着每一张照片,心口泛起滚烫的热意,这让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尽快见到池瑜。

    老天大抵还是待他不薄,又给了他一次机会,让他重生到遇见池瑜之前,让他可以好好弥补他的池瑜。

    祁泠站在镜子前,又一次整理自己的衣领。

    他穿了一件束腰的白色西装,交颈的v字领口,拉出纤细修长的脖颈线条以及横卧凸显的漂亮锁骨。

    他记得,池瑜曾经夸奖过他穿白色的西装好看。

    他从不在意外表的这幅皮囊,甚至一度也因这过分突出的外貌招惹过来的觊觎目光而深恶痛绝过。

    但是,只要一想到,在乌兰巴的那个晚上,他们的第一次。

    情、动之际,池瑜紧紧抱着他,将吻落遍他的五官,那双桃花眼眸散发着盈盈的光,一遍又一遍的,说着,“好看。”

    大抵,池瑜是喜欢这张脸的吧……只要她喜欢……他就愿意做出任何改变……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祁泠早早就坐进会客厅,亲手准备了糕点,甚至茶都不知道凉了几遍,又重新冲泡了几次。

    祁泠垂着眼,一遍又一遍做着这些事情,他手心冒着汗,心脏甚至紧张的砰砰乱跳。

    再大的场面,再重要的会议出席发言,都没有过这种情况。

    他想,这次见到池瑜,一定主动表达自己的喜欢,池瑜只要站在那里就好,一切的一切都等他来做。

    他会经营好这段婚姻,经营好他们的家,养育好他们的孩子——念念。

    他会努力再次将念念带到这个世界来,给念念一个圆满的家。

    他坐立难安,落地钟报时的声音不知道响了几次。

    他想念的人,迟迟没有出现。

    这让他又想到了上辈子,他等着池瑜回祁家的那一天。

    那一天,他没能等到池瑜,再相见,却已经是天人永别。

    派遣去池家打听的人,回来禀报,说,“池震霖就站在门口,恳求想见您一面。”

    上辈子祁泠不过是见过池震霖寥寥数眼,但每一次相见,他都是一副殷勤谄媚的模样。

    祁泠不是没想过,这样的父亲是如何生出池瑜那般的性子。

    但转而又想到他自己的血脉里不也是流淌着父亲带给他的偏执暴戾,池瑜或许都继承了徐安。

    却没想到,他一语成谶,池震霖接下来的话却应证了他的怀疑。

    池震霖被人带进来时,膝盖一软,重重叩击到地面,发出沉闷的一声动静,带着哭腔懊悔的声音聒噪的响起,“少爷!求您宽恕我,是我没调查清楚,不是故意诓骗您的。池瑜她……她……”

    “你说清楚,池瑜怎么了?”

    “她不是我的亲生孩子!”

    “咣当!”

    刚刚冲泡好的热茶被碰倒,滚烫的茶水从案上流下,全部浇在了祁泠的手背上。

    白皙的手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成一片,水泡已经有了冒出的架势……

    ……

    宫内廷大臣齐聚,面面相觑,对女皇突然宣布的皇女身份惊诧不已。

    但听说已经做过所有的亲子鉴定,百分之一百的皇室血脉,他们又都无话可说。

    皇室血脉稀薄,女皇膝下也不过只有一个皇女,偏偏这位皇女夏可琳又实在不成气候,也许这位流落在宫外的alpha,能堪当大任。

    无数猜测和流言在宫内不胫而走,数不清的目光集中在温侧妃的宫院。

    听说这位皇女的生母不肯进宫,女皇也不做强留,但皇女又需要合适的正统身份昭告天下,就将皇女落在温侧妃的名下。

    其实温侧妃温确年岁也不过刚到三十,硬生生安上母女身份,颇有几分牵强。

    但温确又深知,这样的事情,他只能接受。

    他没有权力说不。

    于是,一大早起来,他就亲自去烘焙了一些饼干,尽量做好硬塞过来的养母身份,让这位皇女无法指摘,他和弟弟也就……多少可以好过一些。

    每月分给他的月钱总被各种名头克扣,女皇不是不知道,只是懒得理,甚至“默许”了这种行为。

    他没有钱,就算有心好好准备,但依旧是上不得台面,甚至连件见面礼都拿不出来。

    他正心焦之际,就听得廊下一道脚步声响起,他像是被吓了一跳,硬生生转过身,甚至表情都是错愕的,他看到了来人——

    帘子被一只骨节分明却纤细的大手掀开,探出一张明艳鲜活的脸来。

    五官深邃立体,轮廓却带着女性alpha特有的柔和,唇瓣并不薄,下唇有着完美的饱满弧度,桃花眼弯起,是完全的无害亲近模样。

    “我那不靠谱的亲爹又瞎弄,我叫你哥哥吧”,她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明媚的像是五月天的阳光,“哥哥好,我叫池瑜,接下来新的生活,请多多关照。”

    “是的,新的生活。”

    池瑜在心中又默念了这一句。

    池瑜在温确这里呆了许久,吃光了温确以为的拿不出手的饼干。

    “很好吃,哥哥。”

    “我很喜欢,下次我再来的时候,还可以烤给我吃吗?”

    池瑜就是有这样的魔力,她说的每一句话都真诚,让人紧绷的心脏都舒缓起来。

    温确没想到她这么好相处,是这么……让人喜欢的性子。

    她不嫌弃,已经让他长舒一口气了,听她喜欢的半点不掺假,他自然是高兴的。

    交叠在一起的手,随着池瑜的话,慢慢放松起来。

    时间过得很快,池瑜提出要离开的时候,温确竟是泛起了几分难言的不舍。

    这宫里太冷清,很少没有出现这么鲜活,愿意亲近自己的人了。

    于是他送池瑜到廊下,才看着人慢慢走远。

    有一道过分消瘦的身影从他背后出现,温确转身的时候,先是看到他额角上的青紫,语气多了焦急与心疼,“阿煦,他又找你麻烦了!”

    少年生了一双弧度狭长的凤眸,眼尾挑起,颇有几分难言的风华。

    他看着池瑜离开的背影,默不作声。

    背在身后的手臂上,是更骇人的伤痕。

    ……

    池瑜心情不错,宫里的一切都很新鲜,这种新鲜感总算是冲淡了她重生后的难受。

    她生一辈子过得那么惨,哪个天杀的,还让她重生又来一遭。

    真是什么仇什么怨!

    幸亏,她重生的节点很好,刚刚卡在池震霖找来,要让她认祖归宗,以便给祁家送上门做上门女婿。

    池瑜这辈子,不想要再跟原书主角团牵扯上任何关系。

    她想到徐安遗书中提到的亲生父亲,主动跟徐安言明,她要找生父,而不是冒牌爹池震霖。

    徐安自然是顺从她的想法,告知了池瑜自己过往的一切。

    没想到,原来她这个炮灰身份的背后,竟然还藏着这么一个大彩蛋。

    一朝贫民变贵胄!

    她自然是选择新的道路,认了生父,莫名其妙成了皇女,与上辈子的所有过往割席。

    她心情不错,现在眼中看到的一切都是全新的,都是上辈子没有的,而上辈子让她痛苦的、伤心的那些过往,好像终于可以翻篇儿。

    她哼着不成调的歌打算出宫门,徐安还在家里等她,她得回去陪徐安。

    上一辈子她努力过,但她发现,她挽救不了徐安的生命,更改不了剧情节点,这辈子,她能做的,就是尽自己最大的可能陪伴她,减轻她疾病带来的痛苦。

    天光暗淡下来,蓝调天空映照着宫门口络绎的人群。

    池瑜从宫门口出来的同时,标着祁家家徽的车迎面开过……

    第57章 纨绔皇二代

    红金配色的家徽,饶是在这样日落时分的蓝调天空下都散发着耀眼迷人的光芒。

    紧闭的车窗前,挂了一层白色纱幔,将车内的景象挡了个一干二净。

    但一想到车里坐的是谁,沿途的人群还是忍不住伸长脖子,渴望透过这层纱幔一睹其中的好颜色。

    池瑜与这辆汽车擦身而过,一阵风刮过,卷起白色纱幔的一角,露出那人线条优美流畅的下颌线和尖秀的下巴。

    汽车引擎突然熄灭,紧接着,车门被人打开,那一张颜色姣好的脸明明白白的暴露出来,身上穿着的束腰白西装更是锦上添花。

    祁泠就是有这样的魔力,他一出现,就能轻而易举的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池瑜陡然看到这张脸,顿了一下,目光不受控的下移,落到了祁泠还放在汽车把手上的手。

    手背一片红肿,连片的水泡已经全部起来,看的人心惊肉跳。

    像是刻在骨子里的下意识,让池瑜习惯性的升腾起关心。

    但这点微妙的念头还没有生成行动的时候,那些被她刻意封锁在记忆深处的回忆又重新席卷而来。

    仿佛上辈子临死前的种种,就发生在昨日——

    “是她非要贴过来的……”

    这一句话,轰然在耳边炸开,让池瑜瞬间收回了自己所有投放在祁泠身上的目光。

    紧接着,她视若无物,径直从这个人身边走过。

    仿佛刚刚的那一场视线交汇,不过是池瑜对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手背过分惨烈伤势的好奇,仅此而已。

    在池瑜看不到的背后,祁泠已经转过身,目光紧紧黏在她的身体上,垂放在身体两侧的手收紧,烫伤的手背因着这样的动作,更是触目惊心。

    饶是祁泠在心中一遍遍告知自己,此刻池瑜还不认识自己,她的生活线还没有跟自己交汇重合……

    但是,池瑜像看待陌生人一样,看待自己的目光,还是狠狠刺痛了他。

    他长久的站立,直到再也看到池瑜的一片衣角。

    他告诉自己,不要急,不要急,池瑜会回到自己身边的,就像上辈子一样……

    他们会成为夫妻,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去磨合,他也有很长的时间去弥补他犯下的所有过错……

    ……

    池瑜回到家的时候,徐安正巧已经将饭都做好,热气腾腾的饭将池瑜从刚刚微妙的情绪中解脱出来。

    她轻声缓步走到徐安身边,贪恋的楼上他的腰,像孩子一样撒娇,“好想你啊。”

    徐安失笑,将灶台上的火关掉,回身去揉池瑜柔软的长发,“还像长不大的小孩子一样呢,”他拍拍池瑜的背,突然又想到池瑜这几天一反常态的黏人,“不会是进宫有人为难你了吧。”

    “怎么可能!”池瑜从徐安怀里钻出来,“再怎么说,我也是s级别的Alpha。谁敢欺负我。”

    “那就好”,徐安长舒一口气,“我实在不愿意再待在他们身边,不愿意搅合任何一滩浑水,池瑜,我没有陪你进宫,你不会怪我吧。”

    徐安这一辈子,辗转于多个alpha之间,他自有自己的一派对爱情的天真烂漫,但每一次都被伤透了心。

    现在,拖着这幅已经开始衰败的身体,他更是有心无力。

    池瑜亲密的靠上他的肩膀,“当然不。每一条路都是我自己选的,当然要我自己走下去,我也不后悔。”

    上辈子经历的一切,她都不后悔。

    哪怕,最后,她无论身心都受到了极大的伤害,感受到了要命的痛苦。

    但人终究是这样的,不撞南墙,怎么肯回头。

    “池瑜,我只希望你活的开心一点,去享受这世上的快乐,别拘着自己,别束着自己,更不要因为任何人而改变自己,哪怕是我,也是这样的。”

    “每个人的生死和命格,都有定数的。”

    徐安深切的看着自己的孩子,他敏锐的发现,一朝之间,池瑜有了很大的变化,他不知道这些变化从何而起,但为人父母,总是希望他活的随心所欲一些。

    池瑜听进去了徐安的话,她趴在徐安肩头,口中地喃着重复,“是啊,每个人的生死都有定数,妄想去改变的炮灰,得有多可笑。”

    她这样说着,还轻轻嗤笑了一声。

    笑过往的自己,天真的以为可以撼动原剧情,可以挤进祁泠的那颗心,让祁泠爱上自己。

    结果,到头来,她还搭上了自己的命。

    所以,就像是徐安说的,她不再试图去改变任何旁的事,旁的人,这一辈子,她要随心所欲的活着。

    她如今,唯一在乎的,就是徐安。

    没有办法,在知晓既定徐安死亡的设定后,她能做的,只有等待。

    等待一场一定会到来的死亡。

    “你宫里宫外两头跑多累,不如就住进去,你不是喜欢演戏吗?现在应该可以想演什么就演什么。”

    “我才不要住进去,我要陪着你,守着你。”

    徐安心头发暖,这么多年,一直隐瞒池瑜生母的信息,就是害池瑜会离开自己。

    他已经一无所有了,不能没有自己孩子了。

    他喉头哽咽几分,轻声道,“好。”

    池瑜陪着徐安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就又被叫进宫里。

    饶是宫里专门找人来请,车接车送,池瑜依旧是不太情愿,倚靠在座椅上哈欠连天。

    女皇身边的随从里奥德望着她哑然失笑,“夏可琳殿下每到被陛下传唤的时候,都是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您倒是完全不一样。”

    池瑜一把撑起身体,凑近里奥德,突然逼近放大的一张美丽面孔,让里奥德下意识屏住呼吸,生怕自己的呼吸唐突了她。

    “当然是不一样的,夏可琳想着继承大统,所以才会上赶着谄媚殷勤,生怕自己说错一句话,被剥夺机会。”

    里奥德听着她直白又大胆的话,眼睛慢慢瞪大,就在犹豫要不要制止她的时候,就又听她道:

    “我就想做个纨绔富二代,我那真富得流油的老爹,再不高兴,也不至于这么点光都沾不上。”

    里奥德眼睛瞪的像铜铃,一双手不知道如何是好,不知道是捂司机的耳朵,还是池瑜的嘴,最后只得捂上了自己的眼睛。

    “您这话,可千万别说了,更不要当着女皇的面说,太要命了!”

    结果,池瑜进大殿还不过五分钟,这意思分毫不带差的话,就真的当着女皇的面,明明白白的说出来。

    里奥德预想之中的,帝王雷霆之怒并没有发作,女皇反而拉过了自己这好不容易认回来的女儿的手,“你真这么想,本来朕还打算将北部境地交给你管理。”

    “可千万别!”池瑜推手拒绝,“我实在不是这块料,总不能让北境的百姓跟着我喝西北风去。”

    “但你是我的孩子,你早晚是要继承的。”

    里奥德敏锐的发现,女皇没有再采用尊称“朕”,而是换成了“我”,现在倒反而真的像一对正常的母女关系。

    印象中,这是里奥德从未见过的,对待夏可琳的和颜悦色。

    “您可别这么说,还晚得很呢,您身体这么强健,帝国可离不开您!”

    池瑜这么一说,反而说到了女皇心中,倒是真的让女皇生出几分寻常百姓家才有的真挚亲情。

    古往今来,历朝历代的帝王,最忌讳的不过于自己的亲生孩子对于自己手中权力的觊觎。

    皇家亲情,淡薄的根本还在于掺杂了太多的权力,池瑜将自己完全摘出了权力欲望的漩涡,反而拿到了更多的话语权。

    果然,下一刻,女皇才说出真实的来意,“池瑜,你也已经到了适婚年龄,不如也按照信息素匹配,在全帝国范围内挑一挑合适的结婚对象。”

    果然图穷匕见,纨绔富二代,享受社会特权的同时,总也是避免不了所谓的联姻。

    池瑜看了这么多年小说,这些她都懂。

    生怕接下来又狗血俗套起来,拿她的婚姻去稳固统治,让她为了帝国血脉主动献身。

    于是,在女皇还没有来得及再开口的时候,池瑜已经将话头抢了过去,“信息素匹配就不用了吧。”

    一筛选,肯定筛选出祁泠来,这样岂不是又要重蹈上辈子的覆辙。

    “现在都提倡自由恋爱,您肯定不是老古板的父亲吧。”

    女皇已经被她之前的话语哄的高兴,本就是费万难才找回来的女儿,又因为心中始终存着对于徐安的亏欠,这么一点,小要求,她还是可以答应的。

    “那就……寻个好日子,办个宴会,正式跟贵族们介绍你的身份,顺道你也看看各家的omega,有没有相中的。”

    ……

    池瑜结束与女皇的谈话已经临近中午,女皇被池瑜的话语哄的兴奋异常,非要拉着池瑜一并去温确那边一起用膳。

    美名其曰,享受一家人团圆的时光。

    池瑜在心中疯狂吐槽,这算什么团圆,尤其是看到温确在饭桌上小心翼翼的模样,更是觉得自己给温确惹了麻烦过来。

    于是,她三下五除二吃完自己的那一份,就刻意闹起孩子气般不懂事那一套,拉着温确就要让他教自己烘焙饼干。

    温确被她拉出来时,面上的表情都是僵硬的。

    “哥哥,你不想见女皇对吧。”

    温确咬唇,并不作声。

    池瑜心中已有计量,恰好此时温确身边亲近的宫人急匆匆跑来通禀。

    看样子是很严重的事情,但又因着池瑜在,不敢说。

    最后实在是后怕,一咬牙,道,“您快去看看,温煦少爷又被……缠住了……”

    温确肉眼可见的焦急,但眼看着院子里女皇还在慢悠悠的用膳,根本走不开。

    更何况……就算是自己过去了,也没有任何办法……

    他和弟弟,早就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这宫中的每个人,都可以轻贱他们。

    也就是这时,一双手落在他的肩膀上,很轻的力道,像是轻而易举的稳住了他乱跳的心脏。

    “温煦?你的弟弟吗?我去看看,你先别急。”

    ……

    池瑜顺着宫内的各处假山造境,回忆宫人的指路一点点找。

    终于在湖心亭找到了温煦。

    池瑜脚步一顿,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祁泠。

    日头正好,积雪消融,黑发白肤的美人就站在湖心亭的中心,远山层叠,他像极了画中的谪仙。

    只不过,他身边站着的红头发野人,正在一下又一下的发泄着怒气,脚上的力气一下比一下狠,踹到面前已经跪趴着的人身上。

    池瑜三步并作两步,站到那人身前,一脚将夏可琳又要招呼上来的脚踹了回去。

    “你敢踹我!你是什么东西!”夏可琳气急败坏,生起气来,那头本就蜷曲的干枯的红发更是毛躁的扎起。

    池瑜将人牢牢的挡在身后,“我是你姐姐啊,小夏。”

    “姐姐教训妹妹,天经地义啊。”

    说着,池瑜更不客气的,用不小的力气,踹上了夏可琳的脚踝。

    不足以把人踹坏,却可以疼上几天。

    夏可琳抱着腿一遍又一遍的咆哮着脏话,大喊着让身边的人上。

    但她身边的人顾及池瑜的身份,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动手。

    池瑜蹲下身,检查躺在地上,起不来身的温煦的伤势。

    温煦蜷缩起身体,双手护住自己的关键部位,隐藏在手臂后的眼睫颤动着,他缓过身上的疼,睁开那一双凤眼,安静的看向挡在他身前的池瑜……

    而旁观了这一切的祁泠,看上去脸色比温煦反而更要苍白——

    他发现,池瑜的目光,没有在自己身上停留过一分一毫……

    第58章 为什么要抱别的omega?

    夏可琳给祁泠发过数不清多少封邮件,但都无一例外,石沉大海。

    她从小到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做任何事情都是三分钟热度,唯独追求祁泠,她难得打起了持久战。

    毕竟高岭之花就是要这种爱答不理的架势,才更让人上头。

    但今日一反常态的,她发出的邮件,竟然收到了祁泠的回应。

    尽管只是一个独字“可”,仍旧让夏可琳兴奋的半夜睡不着觉。

    前夜下了一场大雪,鹅毛般铺满了整个蓝宝石般的湖面,剔透的冰面被凿出个空洞,露出里面活蹦乱跳的几尾金红锦鲤。

    倒成了这萧索冬季,难得的鲜活与活气。

    今日祁泠穿了一件黑色羊毛大衣,内搭白色的高领毛衣,只露出一小截纤细修长的脖颈。

    夏可琳的目光数次流连在这里,想到后颈处那个美妙的,饱含着大量信息素速的地方,就觉喉咙干咳,犬齿发痒。

    祁泠并不理会她这已经算得上露骨的目光,他侧身坐在亭子上,长腿交叠,手指捻起一捧鱼食,洒在水面,引得鲤鱼群窜而争。

    在漫雪压枝桠的景色中,他眉眼沉沉,看上去心不在焉。

    目光没有焦点的旁落,反倒是在寻找某个大概率不会出现在这处湖心亭的身影。

    但因着,知晓那人就在宫中,他总是又存着一丝,万一可以碰到的希冀。

    直到夏可琳找话题为博美人一笑,找来找去,找到了池瑜身上,原本惫懒坐着的祁泠,才终于抬起薄白的眼皮,用那双漆黑的眼眸看了过来。

    这一眼,夏可琳像是受到了鼓舞,正襟危坐,说得更加起劲。

    “最近新认回来的那个,比我还要大上一个月,一朝山鸡变凤凰!”

    “那些老家伙们,还一个个贴上去巴结她,一口一个皇长女的叫着。”

    “真是瞎了眼了,”夏可琳狠狠淬了一口,见祁泠的目光越来越冷,她以为是自己动作举止粗俗,惹美人不快,下意识拢了拢自己一大早起床特意做好的头发。

    “母皇将她放在温确那边,明摆着,就是不会给她继承大统的机会。”

    “温确是谁啊,那可是外族余孽,留下他们兄弟两个,是为了显示皇恩浩荡,帝国的宽容与仁慈。”

    被灭的边陲小国,为了防止其死灰复燃,特意将其的两位皇子捕过来,以联姻之名,行质子之事。

    终于听到有用的消息,祁泠捻了捻手中的鱼食,接过随侍热过的湿巾子擦净了手。

    白皙莹润的手,在冬日日头的照耀下,散发着暖玉一般的光泽,勾的人心痒痒。

    夏可琳是个色胆包天的,这样想着,竟然还真要上手去摸。

    “祁泠,你冷不冷啊,我看都冻红了。要不我给你……”

    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祁泠全然已经冷下来的脸,夏可琳原本朝向祁泠伸出的手又默默收回。

    那双漆黑的眼眸,微微眯起,眸光中已经暗含危险的警告。

    “夏可琳,适可而止。”

    说到底,在某种程度上,祁泠的声望与地位,是要比她一个没有实权的皇女要高上不少的。

    尽管,他只是一个omega。

    祁泠无意再待下去,来这一遭无非就是为了了解一下池瑜在宫中的境况。

    突然冒出来的皇长女,惹的贵族圈层震荡,女皇将消息封锁的厉害,很多支言片语,只能零碎的拼凑起来一个似是而非的流言。

    祁泠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不喜欢这种关于池瑜的所有消息,他只能从别人口中得知的感觉。

    但现在,他没有任何办法。

    他步伐迈得很快,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沉闷的**被踢踹的声音。

    他扭头看过去,原本还追在他身后的夏可琳不知道又怎么回事,脾气突然发作,对着一个蜷缩在地上的人又踹又踢。

    祁泠蹙眉,听到了那人抑制不住的痛呼。

    似乎是忍耐了很久,发出一声小猫般的呜咽,很短促的一声痛呼,仅仅滞留在喉咙处。

    不知怎么的,祁泠突然就想到了上辈子池瑜抱到医院去的那只通体雪白的,仅剩一只眼可以视物的可怜小猫。

    池瑜走后,祁泠曾经亲自去接过那只小猫。

    他那时已经显怀,并且精神状况不好,倘若不是因着池瑜喜欢,他根本不可能亲自过来一趟。

    可惜这只野猫实在难以驯养,祁泠上手的一瞬间,它锋利的爪子就狠狠的划伤了祁泠的手腕。

    很长的一条口子,当即见了血。

    好在是,已经在宠物医院打过疫苗,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但祁泠仍然将这只猫带回了祁家,只因为池瑜喜欢。

    很多时候,他看着手腕上的那一道伤口,只觉得这只猫大抵是在替池瑜抱不平,倘若真是这样,反倒是便宜了他。

    又想到过往的那些沉痛的,连绵不休的伤痛,祁泠长长舒出一口气,看着蜷缩在夏可琳脚下的人,打算出言制止她。

    但话语声音被另一道脚步声所掩盖,挤满整个胸腔,给他带来长久的酸涩、苦楚与悔恨的人,如梦般出现。

    让祁泠一时恍惚……

    祁泠看着池瑜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走来,隐没在白色高领毛衣下的喉结不住的滑动。

    他的目光一寸寸的贪恋的从池瑜微扬的眼角掠过,那双惯常带着笑意与深情缱绻的桃花眼眸,曾几何时,一直都有他一个,再也容不得其他人。

    他看着池瑜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心脏的鼓动声越来越大,几近震耳欲聋。

    就在祁泠以为池瑜会站定在自己面前,他甚至还向前迎了两步时,池瑜却擦着他的肩膀而过,将手伸向了另一个人。

    那双原本只会拥抱他的手,此刻轻轻的放在那人不安的脊背上,一下又一下顺着那人微微颤抖的脊背轻声安抚着。

    她甚至俯下身体,将唇轻轻凑近那人的耳边,眼角眉梢坠满了真切的关怀与温和的关注。

    明明之前,这些都是属于祁泠一个人的。

    那人似乎是痛极,在池瑜的搀扶下也难以站起身子,池瑜半蹲跪在地上,一只手抄过那人的腿弯,另一手揽抱上那人的腰背,轻巧却小心的,将人打横抱起。

    “你别怕,我带你去找温确哥,她不敢再动手了。”

    因着池瑜的横抱,那人的身体才终于舒展起来,露出那一双狭长凤眸与纤秀的骨骼撑起的纤细身形……是个omega……

    一个omega被池瑜抱在怀里——

    这个认知,让祁泠通身的血液都好似凝固了,脸色在瞬间苍白如纸,牙齿咬上下唇,将本无甚血色的唇咬破,猩红的血在口腔中蔓延。

    他甚至忘记了自己原本打算的徐徐图之,不受控的,大脑率先发布指令,朝着池瑜离去的方向跟去。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跟在池瑜身后走了好几步。

    许是他过分慌乱纷杂的脚步声着实明显,又或许只是池瑜单纯的想回头,总之,在祁泠失态的追上来的时刻,两个人的目光终于相汇到一处。

    那双漂亮的裹满深情的桃花眼,此刻却满是疑惑,祁泠尝试去寻找一丝一毫所谓的情动,但没有,一点也没有。

    祁泠的唇角几次翕合,很多话都从胸腔翻滚而出,但最后的最后,他却只能硬生生的卡在喉咙处咽下去。

    他想问池瑜,为什么要抱别的omega?

    可是,现在他又有什么立场,问出这句话呢。

    他又有什么资格问出这句话呢?

    他和池瑜,现如今,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怀中的人痛苦的嘤咛了一声,小小的细微动作,轻而易举的将池瑜的注意力从祁泠身上夺走。

    池瑜挪开视线,将怀里的人抱紧,快步离去……

    祁泠站在原地好久好久,日暮四合,寒风打着旋儿的卷起落叶,灌遍祁泠全身,垂落在祁泠膝盖处的大衣衣脚被吹的起伏不定。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心中的念头越发恳切,祁泠才缓步抬起几近麻木的双腿,朝着女皇的政务厅走去……

    ……

    温煦的伤都不触及要害,但大大小小的擦伤与淤青还是看的人心惊肉跳。

    池瑜将人轻轻放在床上,见人面颊染上不正常的红意,触手一碰,才发觉起了高烧。

    恰逢此时温确拿着药箱过来,池瑜便就打算让开位置。

    她放置在温煦头上的手刚要撤离时,就被另一只手握住了手腕,高热带来的身体滚烫,连手心都带着炙热烫意。

    说出口的话,却小小的,低低的,“别……别走……”

    就像是刚刚被欺凌过的流浪小动物,只被一次和善的对待,就贴着人的裤脚蹭着舔着,要跟着回家。

    温确已经掀帘进来,温煦处在高烧昏迷,又是omega,尽管她什么都没做,但看上去,仍旧显得有那么几分因着AO性征带来的暧昧不清。

    池瑜缓慢却坚定的收回了自己的手。

    也就是在收手的一瞬间,处在梦魇中的温煦,失去了那只有力的手的支撑,又重新以脆弱的自我保护的姿态蜷缩起身体。

    池瑜刚一出门,就又碰到等候于此的里奥德。

    里奥德帮她掀起帘子,“女皇,请您再过去一趟。”

    池瑜无奈,这女皇满肚子亲情无处施展,去找夏可琳啊,这家伙看着就是缺爱的样子,这一天两边传唤,真是受不了。

    里奥德好像是看出来了池瑜的不耐烦,领着池瑜向政务厅走的时候,神秘的朝池瑜眨眨眼,“您别挂脸,这次可真是好事!”

    池瑜脚步踢踏,托着长长的调子,“哦——能有什么好事?”

    “跟您的婚事有关系!”

    未了,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您知道祁家那位的名号吗?”

    “这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啊!”

    第59章 拒绝

    安静的殿宇中,只有棋子落下的声响,一声接一声不停歇。

    女皇心情很不错,祁泠一只手撑起下巴,将每一场死局转危为安,但又在下一子落下的同时,给女皇留下破绽,保证这场棋局的简单博弈,不要那么快结束。

    茶叶漂浮在水面,打着旋儿的往下沉……

    纤细白皙的手握住茶盖,轻轻滑蹭,抹掉一层茶沫。

    他敛着眉,唇畔贴上青竹般碧绿色泽的汝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

    长而疏的睫毛垂下,隐藏住眼中的所有情绪。

    直到有人进来通禀,“陛下,皇女过来了。”

    翡翠珠串陡然从细瘦的手腕中滑出,与托在手心的茶杯相撞,发出“清脆”的一声。

    原本虚虚拢在茶杯上的手,慢慢收紧。

    手骨凸起,刚沸过一遍茶水透过薄薄的杯壁,将温度直接传到那双纤细柔软的手心中,不过须臾,手心已经被烫红……

    祁泠却像是丝毫感受不到一般,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进殿的人所吸引。

    池瑜还是白日里那副装扮,宽大的纯棉白色衬衫,外搭了一件冲锋外套,因着身材的高挑,这样的一副最普通的装扮,仍旧让人眼前一亮。

    但此刻,那贴身穿着的纯棉白衬衫,皱起了不少折痕。

    几乎是一瞬间,祁泠就想明白了,那些褶皱所起的缘由——

    横抱起那个omega,留下的痕迹。

    祁泠的唇紧紧抿住,目光自虐般的一遍又一遍的从那层褶皱中游走……

    “池瑜,你过来”,女皇坐落在祁泠的对面,她手执起一黑子,压在棋盘上,旋即惊呼出声,笑得开怀,“朕赢了,祁泠!”

    轻而易举的获胜最没意思,在绝处逢生或几经转圜下,赢了这场棋局,才会令人更加开怀。

    祁泠从小到大,接受的精英教育,早就教导过他如何洞察人心。

    但他读过那么多的书,学过那么多的礼,却偏偏参不透要如何对待池瑜。

    以至于,女皇引着池瑜的目光望过来,正式向池瑜介绍自己的时候,他竟然紧张地口唇都是干涩的。

    “池瑜,这是祁家的独子,祁泠,帝国出了名的美人。”

    池瑜顺着她的指向,一并望过去……他坐落的位置有一扇窗户,已近日暮的光线投射进来,将他流畅优美的轮廓勾勒的更加清晰。

    其实这两日间,意外的……池瑜频频遇见祁泠……

    最不想见到的人,却偏偏见得最多。

    他的美丽,不管是见过多少次,都是惊艳的。

    可是,这样的惊艳,却再也不足以让那颗已经流尽了血的心脏,为之鼓噪了。

    池瑜看着这张曾经让她魂牵梦绕的面孔,平静的伸出了自己的手,张开了自己的手心。

    既然避无所避,不如就正常的、疏离的,当作她生活中的过客交谈吧。

    “你好,祁先生,久仰大名。”

    池瑜的手伸出去了好一会儿,直到女皇都诧异起来,祁泠才如梦初醒般,在池瑜收回手的前一刻,将自己的手递了出去。

    手心相触的瞬间,两个人的身体皆是下意识的一震,身体深处控制不住的泛起酥麻感,这股感觉顺着脊柱迅速爬升……直达最隐秘的渴望……

    那些紧密的结合与肌肤相亲,是骗不了人的。

    哪怕池瑜的心脏不再为这个人而心动,但那些直达灵魂顶峰的鱼仙鱼死,每一次,都是跟眼前的这个人一起的。

    他们的身体,还记得彼此的温度和触感。

    但是,池瑜不想这样。

    于是,在简单的相触之后,池瑜快速的,甚至是不那么礼貌的收回了自己的手。

    祁泠的指腹掠过她的肌肤,留下微妙的痒意,池瑜揉搓掐弄起那块泛痒的皮肤,想要将这微妙的触觉都尽快消除。

    但女皇显然是不打算让她如意,一再按着池瑜的肩膀,让她在祁泠对面落坐。

    “年轻人玩一局,你们年轻人应该更有话题。”

    也不知道养尊处优的女皇哪里来的手劲,一把将池瑜重新死劲按在座位上。

    “我不会下棋,一点都不会。”

    女皇不赞同的摇摇头,“不会更要学习一下,祁泠会是很好的老师。”

    黑白棋子已经被分拢好,像是又回到起点的,两个人本就应该泾渭分明的人生。

    对面的大美人眉眼微垂,安静的坐着的样子,显得异常乖顺柔软。

    但池瑜深知这只是表象,祁泠身上的刺,只有亲手去握过的人才知道,究竟是会被扎的如何鲜血淋漓。

    池瑜无奈,伸手捻起一颗棋子,随手放在了一个最顺眼的位置。

    毕竟已经重生,她对现如今的,还没有发生过之后种种事的祁泠疏离的过了头,反而显得刻意。

    一子接一子,黑白两子相继落下,但渐渐的,池瑜发现,对面白子落下的速度慢了很多,对方的每一步都走的十分迟疑、犹豫不决。

    但明明,她都是瞎下的啊……

    池瑜心中惊疑,抬眼去看对方,却没想到,眼皮刚撩起,视线就与那一双漆黑却蒙了层漂亮雾气的眼睛撞在一起。

    因着那层渐渐升腾起的雾气,祁泠那双眼眸惯常带着的冷意,反而消失不见。

    这让池瑜反倒是不习惯了起来……

    祁泠的确是很犹豫,每一子都很犹豫,他可以轻巧的拿捏女皇的心,知晓如何哄的人开怀,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

    但他面对池瑜,他却不那么肯定了,他想让池瑜开心,想让池瑜在这场棋局中感受到快乐,但他越下,池瑜的眉心就皱的越来越紧。

    直到,池瑜抬手将落满了棋面的棋子,一并搅乱了个干净。

    这不是她的作风,但池瑜实在是耐不住跟祁泠这面对面如同软刀子剌肉一般的接触,她索性真的立起了自己纨绔皇二代的人设,“不玩了,没意思。一直赢不了。”

    “你啊,就是一点耐心都没有”,女皇抬手点点她的脑门儿,目光撇过祁泠,意有所指,“越是这样,你越得磨磨性子,越得学学下棋。”

    “要我看,你不如就跟着祁泠好好学一段日子。就这几日,你去祁家,拿着这幅棋子,好好跟人家学一学。”

    池瑜当然不愿意,她连祁家的门边都不想沾,但她不能明说,“那怎么行?!我最近没时间啊,母皇不是说了嘛,要为我筹备选妻宴会,这我可得好好准备准备。”

    “全天下的omega,没有一个人敌得上你眼前这个人。”

    说到这里,池瑜自然是已经彻底明白了今日这一遭究竟所谓何意。

    他自然是不会觉得这辈子的祁泠转了性,对自己青眼有加,要和自己结婚。

    而是察觉到,她这爹发现了她与祁泠高度匹配的信息素,以及祁泠背后所代表的权力和象征。

    尤其是在,如今三权分立,皇室已显颓势的今日。

    能够得到祁泠的助力,基本上就算是将权力的天平尽数偏向。

    的确如池瑜所想的,祁泠跟女皇开出的条件就是如此——

    一向中立的祁泠,愿意改变自己的选择,站在皇权身后……唯一开出的条件就是……与池瑜结婚。

    “池瑜,你知道帝国这么多omega,可以匹配成功的少之又少,能够百分之百匹配成功的几乎没有。”

    “但就偏偏,你这么幸运,得到了这样的一个omega。”

    池瑜蹙眉,她不喜欢女皇所用的字眼,用“得到”这两个字来说明跟omega的婚姻,是极其不对等的。

    尽管,她以alpha的身份在上一段婚姻中吃尽了苦头,但这并不妨碍她对这个世界对omega的不公抱不平。

    “百分百匹配的婚姻,一定幸福吗?”

    她突然开口询问,却成功让祁泠身体僵硬。

    “没有爱情,信息素的高度匹配,带来的只能是更深的痛苦吧,毕竟想到自己对对方来说,唯一的价值就在于泄yu。”

    “你怎么知道不会有爱情呢?”

    池瑜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知道的一清二楚,她可是亲耳听祁泠说的。

    没有爱,只有生理欲望的排遣。

    与永远不会终生标记的听话。

    池瑜的手攀上女皇的胳膊,撒娇般的晃了晃,“您都答应我了,这次让我自己挑,您要说话算话。”

    “我今天回家问过我母亲的意思,他也是这么说的。”

    这里的母亲,说的是徐安。

    女皇对徐安有割舍不掉的感情,或许愧疚,或许疼惜,但……池瑜觉得更多的应该是爱而不得的占有欲……

    这全天下的omega,只有徐安避她之不及,alpha可恐的占有欲作祟,让她对徐安总是较之别人要很不一样。

    更是为了维持所谓的alpha的尊严,不得已做出一些“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行为。

    就比如现在——

    祁泠给出的条件实在诱人,但又因着自己已经答应过池瑜,说出的话,作为君主只能做数。

    最后,祁泠离宫的时候,女皇特意让里奥德去送了一盒名贵茶叶与棋具。

    “以您的相貌,略使小技,所有的alpha都会败倒。”

    “既然皇女追求所谓的自由恋爱,对您来说,岂不是手到擒来。”

    里奥德恭敬将东西奉上,目送着帝国最知名,被无数人肖想的高岭之花离开……

    氤氲的水雾将浴室的镜子模糊成一片,光影落在其中,令人眩晕。

    一只纤细的手掠过,将镜子擦出一小片来,露出一张刚刚沐浴过后,越发漂亮的面孔。

    脸颊与唇瓣泛起了柔嫩的粉,黑眸浸染了水汽,泛出湿漉漉水光,隐藏在头发后的腺体微微红肿几寸。

    里奥德的话还一遍遍的在耳边回响,“以您的相貌……以您的相貌……”

    可是,这几次相见,池瑜一次都没有因这张脸,而多看他一眼。

    甚至,拒绝了与他的婚姻。

    池瑜聪慧非常,哪里会猜不到女皇口中的omega是自己。

    但是,池瑜拒绝了。

    没有一丝犹豫的拒绝了……祁泠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一点都不知道……

    他的身体贴上冰冷的镜面,下巴高高抬起,殷红的唇张开,泄露出压抑不住的呻吟……

    他好像又发情了……

    他口中喃喃叫着池瑜的名字,一声接一声,直到身体紧绷起,腹部皮肤崩出紧致的薄肌。

    大脑、身体几近断弦之际,被一道敲门声打断。

    又等了一会儿,卧室门被拉开,浓重的馥郁花香倾泻而出……

    “什么事?”

    “您让我们调查宋酲的过程中,意外发现池小姐去了宋酲一处私宅,带走了一个人……这个人,我们正好看到了正脸,跟您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第60章 外人

    宋酲的这处私宅,池瑜来得驾轻就熟。

    与上辈子不同的是,此时,似是刚建成不久,铁栅栏上刷的漆都还没有干。

    院子里移植栽种而来的洋桔梗都还没有适应这新的土壤,一个一个蔫蔫的。

    池瑜蹲下身,手轻轻托起一片已经萎到地上的洋桔梗的花瓣,打着蜷的花边可怜的拢着。

    池瑜长久的看着这可怜的一株,想到上辈子,她和祁泠结婚时,层层叠叠的洋桔梗围拢住了整个庄园。

    现如今,再见到那时的场景,大抵是不可能了……

    脚步声从身后响起,池瑜起身,目光先落到了那条随着来人动作而不停晃动的银链子。

    那条银链子的一端勾住她西装的纽扣,另一段系在单边眼镜上。

    眼眶深深卡住镜片,让人难以看出那只眼的残疾。

    又一次再见直接杀害自己的凶手,池瑜说不上心里什么感受,只觉得被子弹击中的胸腔仍旧泛着隐痛。

    池瑜甚至谈不上自己心中对这个人的怨恨有多少,更何况,若是恨,是该恨宋酲射出的子弹,还是该恨……导致这枚子弹射出的祁泠呢……

    现在这一切对于池瑜来说,都无所谓了。

    因为不在乎,所以无所谓。连恨都懒得恨了。

    既然已经重生,池瑜就不想被过往的那些痛苦牵绊住脚步,她只想尽快的拥抱新生活,就像是徐安对自己的祝愿那样,活的恣意快乐——

    而不是被某个人所牵绊,让这个人占据自己的生活。

    所以,池瑜现在完全可以心平气和的面对宋酲。

    毕竟,她要兑现上辈子的承诺,将关舒佑从这个衣冠禽兽的手中解脱出来。

    女皇正式介绍池瑜的宴席还没有开,就已经有不少人从各路打探到她的消息,将一件件有市无价的珍宝送到她的手中,作为见面礼。

    其中,也有一小部分的人,将omega作为贺礼,装点好,送了过来。

    那些身形面容皆姣好的omega,穿着薄如蝉翼的纱衣,洁白无瑕的身体一览无余。

    已经被调教过,那双带着钩子的眼睛看过来时,透着阴雨潮湿的迷离。

    被送到池瑜面前,就已经主动的张开嘴,妩媚的声线喊着婉转的“主人”二字,等着池瑜伸出手指肆意亵、玩。

    甚至,这些omega的脖颈处,还绑了一条皮质项圈,项圈上有一行小字,证明是只雏儿,干干净净的身子,还没有被alpha探访过。

    池瑜抬起这几个跪趴在她面前的omega的下巴,用了些力气,将他们张开的唇合上。

    目光清明而清醒,不带一丝狎睨意味。

    就在这些omega细密的颤抖起,以为会被退货的时候,池瑜反而将他们留下了。

    在这个世界里,纵然是祁泠这般的身份,仍旧身不由己。

    更不要说,这些omega了……

    池瑜基本上可以想象的出来,他们从何而来,以及他们的结局又会是什么。

    贫民窑的出身本就意味着他们会被万人骑,万人踏。

    因着优越的样貌被挑选出来,日日夜夜钻研如何以自己的身体给alpha带来极致的享受或彻底的泄愤。

    omega成为了物件、宠物,可以随意的送出去,毫无人权可言。

    这是从现代社会穿书而来的池瑜接受不了的价值观。

    她不再想着拯救谁,只是举手之劳的,给了这些omega一个容身之所。

    却没想到,就是这一番举动,反而引起了一波巨大的关于她的讨论。

    传言中,她不好财权,独独好色的很。

    紧接着,各路奉承讨好的人,就像是找到了什么通关秘籍一般,将各色美人,异域风情的、纯欲的、少妇风格的,统统给她送了一个遍。

    甚至还有人将beta送了过来。

    池瑜无语之余,却没想到宋酲听着这风声竟也有了这念头。

    反而正中池瑜下怀。

    池瑜几番言语敲打暗示下,终于让宋酲明白,池瑜想要的,是他的金屋藏娇。

    因着关舒佑的那张脸,他将关舒佑藏的很隐秘,不敢想,池瑜是从哪里知晓了他的存在。

    他本想糊弄过去,结果却又听池瑜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那位高岭之花偏偏就高高在上不可触及,搞一个替身玩玩也够爽的!”

    “要是个alpha就更爽了,毕竟……”池瑜朝她轻快的眨眨眼,用一种“你懂的”的玩咖调调道,“毕竟,alpha耐、草。”

    宋酲有过犹豫,可惜,对花费了不少心思调教的关舒佑的喜好,是完全比不上对于官运鸿通的渴望的。

    女皇对这位新冒出来的皇女的喜欢,所有人都看在眼中,倘若万一真的继承大统,要多少个“关舒佑”没有呢!

    宋酲很快想通,亲自带着池瑜来看这个笼中的金丝雀。

    两人一前一后的进入这个宅子,窗帘紧闭的屋子里,一道过分瘦弱的身子趴在窗台,手指挑起一小道缝隙,裹着纱布的脸藏在窗帘后,只有那双与祁泠别无二致的眼,偷偷的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吱呀——”

    门被推开,他一时始料未及,猛的转过身,手骨凸起,指尖死死按压在窗台上。

    尽管是紧绷的如惊弓之鸟,但他的嘴角仍旧下意识的弯起个讨好的弧度。

    吃尽了苦头,挨够了打,再硬的骨头都会学乖。

    关舒佑紧张的看着宋酲,浑身泛起冷汗。

    上一次宋酲过来,他被打的伤,还没有好透……

    就在他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宋酲身后突然探出个脑袋,长马尾随着她探头的动作,荡起个漂亮的弧度。

    关舒佑不错眼的盯着她,看她伸出手掌,朝他大幅度的挥了挥手,“你好啊,关舒佑!我来了。”

    我来兑现诺言了……希望不会太晚……

    池瑜从心中补齐这句话。

    但看关舒佑脸上被蒙上的纱布,池瑜心中暗叫不妙。

    果然,下一秒,宋酲张嘴印证了她的猜想,“为了能够更像,让他去做了个小手术。”

    “您也可以自己再调教调教,让他更像那位”,说到这处,他微微一顿,“估摸您对于那位也不够熟悉,不如就先把他放在我这里,我亲眼看着那位长大,可以将他调教的语气、神态都一样。”

    见池瑜长久的不说话,宋酲试探道,“你不信吗?”

    池瑜牙齿咬住下唇,才能忍住自己不说脏话。

    赶情儿上辈子,关舒佑那一副模样,还真是你一手促成的啊。

    硬生生的把一个alpha,套进一个omega的壳子,像清理边角料一样,去清理掉关舒佑身上不像祁泠的地方。

    这是什么狗屁的特权阶级,肆意玩弄、毫不顾忌、无法无天的把人折腾成这样。

    池瑜沉下一口气,“你还是多注意一下自己的枪子吧。”

    她实在是装不出什么好气的模样,一把拽过关舒佑的手就将人带到自己的身边,往外走。

    此时的关舒佑,还处在硬骨头被磨成软骨头的阶段中,哽着一口气的在强撑,浑身都是伤。

    但看上去后颈干干净净,关舒佑应该是还没有得手,无论是杏交合的闯入行为还是那个假性的腺体,都没有被植入。

    关舒佑走的踉踉跄跄,但跟的她很紧。

    池瑜突然对他这莫名的信任感到好奇,边走边询问道,“你就不怕我把你卖了,什么也不问就跟我走。”

    关舒佑目不斜视,步伐甚至是有些焦急的,想要快速离开这座宅邸。

    “再差还能差到哪里去,总好过继续留在这里。”

    是了,这才是关舒佑,在池瑜不知道的过往里,有过挣扎、更不缺乏孤注一掷,向不知是地狱还是天堂的地方,再一次踏进的勇气……

    只不过这些,都在长久的无人知晓与歇斯底里的求救无门中,被消磨的干净。

    但尽管如此,上一辈子,池瑜碰到的那个已经被不知如何搓磨过的关舒佑依旧有着正向积极的心态。

    哪怕他扮出那样一副与祁泠完全相反的金发女郎模样,也不过是在逃避痛苦的现实的自娱自乐般的救赎。

    还好,这一次,池瑜提前来了。

    ……

    池瑜握着关舒佑的手腕,径直走出了这个漆都还没干掉的栅栏门。

    迈出的一瞬间,关舒佑强撑着的那股气像是被抽了个干净,他腿脚软了一下,险些摔倒。

    但下一秒,胸头积攒的怒火就顶了上去,让他根本难以顾及他新的金主就在身边,“哐哐哐”地猛踹了好几脚。

    兴许alpha的腺体还在发挥作用,暴力因子伴随着被宋酲压抑的怒火,竟然直接将那栅栏门踹掉了。

    “哐啷——”一声,

    栅栏门散架的动静太大,这时,关舒佑才像是如梦初醒,猛然想起自己新的金主就在身边,而自己这番行径,会给自己惹多大的麻烦。

    等他终于开始后怕,战战兢兢去看的时候,池瑜却已经将目光落在不远处那一辆标有祁家家徽的车上。

    管家从副驾驶下来,步伐买的稳健,燕尾服的衣摆随着他的动作落在他的腿上。

    他跟上辈子比,没有太多的变化。

    唯一不同的是,说出的话少了那股亲近,多了一丝公事公办的,贵族所拥有的,略显傲慢的疏远。

    “池小姐,我家少爷请您一聚。”

    池瑜看向根本不见人影的车窗,又将目光重新移回到管家身上,“不见,我现在没时间。”

    池瑜已经发现了,走骄纵没礼貌人设,真的可以省掉很多麻烦。

    就比如现在——

    果然,这没礼貌的话一出,管家眉头就颇为不认可,并且略带嫌弃的皱了起来,再看过来的目光隐约透着几分嫌弃。

    “池小姐,您不妨再考虑考虑,我家少爷不轻易见人的。”

    “我也不轻易见外人。”

    池瑜作势,就要往前走,“您老人家让一让,别被我撞到。”

    管家还要再说什么时,不远处,原本紧闭的车窗慢慢下移,露出一张寡白清丽的面孔。

    紧接着,一线极其细微的花香融入到空气里,枝枝蔓蔓着,准确的被池瑜的味蕾、鼻息所捕捉。

    这是她最熟悉的,上辈子最难以抗拒的,祁泠的味道……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股花香越来越浓,越来越勾人。

    池瑜深感不妙,果然,同为alpha的关舒佑,在嗅闻到这股顶级omega的味道后,已经开始情难自控,断断续续的大口呼吸了起来,甚至自控力失效,alpha的本能占据上风,鼻翼耸动,被基因牵制着去寻找omega的所在……

    池瑜自也是不好受,但也觉得这一幕多少是有些吓人……

    “祁泠怎么发情了,还出来?”

    池瑜蹙眉,正巧那双漆黑的眼眸缓慢的望了过来。

    池瑜在那双眼睛中,看到了湿漉漉的水汽,像是潮湿的回南天,氤氲着升腾起来的热气……

    “池小姐,您请吧。”

    池瑜见这一副不见自己不死心的架势,为了防止事态进一步恶化,只得在管家目光的注视下,抬脚上了车。

    不知道祁家这辆车,车子防窥膜是怎么贴的,竟然还能隔绝傍晚的光线。

    池瑜甫一进去,视线就全然黑下来。

    封闭的车厢里,只能听到交错在一起的呼吸声。

    “祁先生找我做什么?”

    池瑜的声音听起来与寻常无异,像是根本没有被祁泠的信息素所影响。

    不知道是不是池瑜的错觉,汽车内那股馥郁花香在她说完“祁先生”后,骤然浓烈起来。

    “你叫我祁先生?”

    祁泠的声音很哑,说出口的话裹挟着情绪,听上去竟然是有些颤。

    “池瑜,你喜欢这张脸,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