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死别
“哈……”辛娜雅抱着逐渐冷却的尸体欣慰地笑了。等一下就能让陈晓嫒看到我胜利的姿态、
咔嚓。
耳边-不，自核心深处传来细碎的龟裂声，与此同时心底泛起久违的波涛，濒死感拍击着她的外壳，犹如重锤敲击心脏！
【快逃，不然——死！】
强烈的直觉催动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这次的预感甚至比当年快要杀死陈晓嫒、面对那枚星辰倒影时的预感还要强烈。
如果说之前尚且还有一线成功的可能，这次的直觉则全然是必死前的预警！
不要对抗，唯一的方法只有逃。
哪怕完全不理解里面的逻辑，辛娜雅还是第一时间抛开林琅的尸体，朝着两侧的走廊疯狂飞掠。
她刻意避开帘幕正对的方向，从走廊冲进楼道刷刷下楼。
为什么会这样？
等楼梯间的阴影彻底笼罩身体时，辛娜雅总算有空思考刚刚那阵强烈的直觉。
为什么我被陈晓嫒看到就会死？明明我才是胜利者。难道说刚刚的对战还有什么我没参透的特殊规则，留在原地的人反而算输？
她很想抓住林琅问个明白，可人类应该没有什么灵魂出窍还能复活的方法，只能算了。
辛娜雅心情沉重地快步下楼，一块红色的光点突然出现在她的腮帮上。
嗖嗖——
她一抬头，猛地一发子弹飞驰到眼前。
X的！这又是谁在搞鬼？！
魔鬼环视四周，她扩散的感知反馈回一种淡淡的熟悉感。
肯定是某个……某些熟人。
辛娜雅看着黑漆漆的过道，在指尖搓起火焰。
……
林琅去得好慢呀，她真的不回来吃饭吗？
陈晓嫒靠在桌子上休息。她的时间概念从岚姐离开后就不太好了，感觉不出现在是十分钟还是20分钟甚至于半个小时。
再不吃菜就要冷了。
陈晓嫒看着餐盘，缓慢地撑着桌子爬起来。
她的手指才刚刚一抬，身后就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道影子。妆容精致的侍者在她的小圆桌上摆好筷子、叉子、勺子和碗。
餐刀在另一位侍者手上。
陈晓嫒的视线只是往牛排那里飘了一下，对方就灵巧地端起盘子，嚓嚓嚓地将牛肉切成手指粗细的小块面，顺便淋上一些不透明的红棕色酱汁。
陈晓嫒愣了一下，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是嘴唇动了动，做出谢谢的口型。
她慢条斯理地拿起叉子插了一块递过来的牛肉，吃完后又插了一块旁边的薯条。
薯条上不知何时均匀地拌好了番茄酱，吃起来酸酸甜甜，表面的外壳还很爽脆。
薯条没有软，那林琅离开得不算久吧？
陈晓嫒的视线投向帷幕，这次也不用她再额外吩咐，两位侍者一左一右走到身边。
左边的侍者拉起一根编织好的彩色拉绳往下拽了拽，浅色的帷幕就开始开始缓速抬升，露。出光洁的玻璃窗。
陈晓嫒一边用叉子把炸鱼捣碎了塞进嘴里，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灯光璀璨的玻璃窗。
在帷幕拉开前，她心中隐约有种期待。
可能是太怀念蓝星了，以至于对从前看过的电影越来越能接受。如果拉开帷幕后能看到大家重新回到我身边，我一定不会认为那是一部烂、
当啷。
她手中的叉子清脆地摔在地上。
身周缭绕的时间再一次变得凝滞。
陈晓嫒瞪着眼睛从桌子后面缓缓起身，又用更缓慢的速度奔向窗前，仿佛一卷出现卡顿的录像带。
那是什么？
一道影子在向下坠落。
那是——什么？
一道影子、一个人仰面朝天，向下坠落。
幻觉组成的马赛克重影层层消散，从虚影中剥离出一片完整的人型。
【我没有看清她的脸。】
陈晓嫒很想欺骗自己，但头发、夹克衫、裤子，还有那根万年不变的狼耳发箍……在她的视线中拼凑出林琅的身体。
林琅为什么会从楼上掉下来？
悲伤、绝望、哭泣……不，先别哭。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她所有的情绪，强迫她继续思考。
林琅刚刚是-面朝着上方摔下去的。
要么是靠在护栏边的时候护栏坏了，一起掉了下去，要么就是——有人把她推下去的。
我没看到护栏，我没听到护栏断裂的声音。
【有人，把林琅，从楼上推了下来。】
咯，咯咯。陈晓嫒的喉咙里散发出气泡的声音。
仅仅是一瞬间，遍布旋转餐厅里的异常们倏忽消失。它们用最快的速度飞掠，哪怕直接从护栏外跳下去也要尽快跑出陈晓嫒的视野范围。
人类接受到危险讯号的速度要慢了些许。
他们直到陈晓嫒乘着电梯下降的时候才感受到一股席卷而来的剧烈战栗。
“好痛！”狐狸捂着耳朵小声尖叫：“怎么回事？我怎么感觉自己要那啥啥了呀？”
几个小伙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都很避讳说出“死”或者“狼姐出事”，结果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估计是林琅出事了。
大家对此心知肚明，林琅的任务恐怕不光是完成得不完满那么简单。
嘀嘀嘀嘀。
通讯器快速震动。
狐狸瞟了一眼差点没晕过去：糟了，狼姐死的时候被陈晓嫒看到了呀——
看到同伴之死固然是件很悲伤的事情，但对她们这种经常经历死别和各种训练的精锐来说倒也还好。
可陈晓嫒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她甚至不可能理解林琅的死因。
糟了，这下完了。
狐狸抽了抽鼻子，仰头朝孔雀问道：“你说我是不是该到陈姐姐面前和她说清楚。”
“说不清楚的！”小熊抓住狐狸的兜帽将她背在背上，哒哒哒一股脑儿往下跑。
“她说的对，再不跑就来不及了。陈晓嫒肯定会气得失去理智，我们不能赌她心里到底怎么想。”孔雀也赞同地跑动起来。
三个人用最快的速度冲向楼梯间，同时逃跑的还有许许多多人类方的帮手。
大家逃跑的方法和速度各不一样，好在都是练家子，姑且还算有序撤退。
唯一失序的人是陈晓嫒。
她乘坐直达的电梯往下降，却是最后一个来到一楼的人。
少女浑身颤抖地往中间跑去，跑到一半就停下了脚步。
一个人从将近100层摔下来会是什么样子呢。
陈晓嫒看着眼前一滩和番茄酱差不多的肉沫，捂着嘴巴跪到了地上。
林琅，对不起。
她伸出手，似乎想触碰又不敢触碰地放到了地上，指甲在地板上刮出几道血痕。
我好像不能把你完整地带回去了。
我再也……不能和你一起吃饭了。
【“尸体不重要。”】
她好像又听到了岚姐的声音，清冷的女声在她耳边低语：“爱，注意凶手。”
凶手。
凶手是谁？
凶手应该还在楼上吧，或者已经跑到楼下了？
陈晓嫒撑着地板抬起头，犀利的视线在空间里刮起一阵虚无的风。
瑟瑟发抖的大楼不敢发抖，异常们也忘记了围剿魔鬼的指令，一个个躲在角落里安静如鸡。
至于人类……他们已经撤得差不多了，只是有些人稍微慢了一点，被陈晓嫒看在了眼里。
一群带着枪的人正从楼道里逃跑。
他们中间没有林琅的爸爸。
是他们做的吧，他们是绝望的人吗？还是第三方势力？
陈晓嫒用冷静的思考支撑着自己不能倒下。
最有理由做出这种事的就是绝望的属下，既然我们把他们的老大杀了，他们当然要报仇。
为什么是林琅呢？因为她曾和岚姐一起行动，而岚姐已经、
“不可原谅。”陈晓嫒轻声说，随即握紧拳头。
“不可原谅——”她迈开双腿向正大门跑去，愤怒的吼声在整个空间中循环震荡。
……
美美抱着照相机在走廊上奔跑，她眼前的地板时不时亮起一道虚影指示线，引导她向辛娜雅追去。
卡沙，卡沙，卡沙，美美背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玉从身后追上来和她并肩而行，猩红色的浆液包裹住两人的腿脚，就像波浪一样推动着她们快速移动。
“振作了吗？”美美没有回头。
“嗯。”玉小声说：“虽然我不能真正击杀辛娜雅，但可以在你动手时帮忙，至少能帮你阻拦一些攻击。”
美美沉默了一会儿才小声说：“呃。其实我也杀不了那只魔鬼猎手，我们两个异化前的本质差太远了。”
一只普通异常对战一只深渊巨兽，怎么想都没赢面。
“啊？”玉看着美美瞪大眼睛：那你追上去干嘛，耍帅吗？！
看到她的眼神，美美举了举手中的照相机，笑着说：“别担心，这个相机也被姐姐的能力异化过。它原来只有摄魂的作用，可现在～”
“难道她现在可以对魔鬼生效？！”
美美看着玉希冀的眼神，调皮地摇摇头说：“不，现在我可以把它当成真的照相机来用。”
她说罢按了一下相机侧面的按钮，底下滋滋滋地印出一张相片。
相片上可以看到一片深紫色光芒正纠缠着一只人手，那只人手肯定属于林琅。
“你刚刚赶过去拍到了魔鬼丢弃林琅尸体的那一幕……”玉好像有些明白了。这张照片拍得并不完整，单看根本说明不了什么，所以——
“你还想追上去拍摄更多的证据，最好能形成一套组图来引导陈晓嫒的想象力，让她相信辛娜雅是杀死林琅的凶手。”
她们从走廊跑向楼道，一层层往下跑，即将冲进另一层楼的大门。
玉忽然想到一件事：等一等，美美之前一个人跑过去能拍到什么？就算有其它异常帮忙拍……
美美接收到玉的波动，十分坦然地点点头。“对，我原本是只异常区域内诞生的小异常，甚至不算一个完整的个体。所以只要能帮到姐姐，消失也没什么可怕的。反正我们还会在新世界相遇嘛。”
她们从角落冲了出来，灯光均匀地洒在脸上，与之俱来的还有一股强大的气息。
美美转过身体将照相机塞到玉怀里，微笑着说：“记得把我拍得漂亮一点哦。”
第322章 命中
A班的学员们处于暂时失联状态，干脆以宿舍为小分队散开，各自寻找能够出力的地方。
他们并没有接到集火辛娜雅的通知，不过市中心这栋橙红色摩天楼实在太吸引注意力了，至少有一半的小分队都往这里赶。
其中就包括钱小美宿舍。
钱小美和咖喱在楼道上快步爬升，很快就爬到了20层。
“呜啊，前面真的有事情可以做吗？”咖喱咀嚼着能量棒，两只眼睛都快变成圈圈了。
要不是刘平安腿脚出了问题，她才不会走在第一个开路哩。
钱小美笑着安慰道：“没事，有我在。”
她话还来不及说完，突然拉住咖喱的手腕发动异能力。两人瞬间从楼道平移到夹角正上方，一左一右用手掌撑住天花板往下看。
她们腰间的通讯器无声地震了两下。
这是和孙钰约好的暗号，如果孙钰主动联系她们就说明她已经发现敌人，正在紧急锁定中。
三、二、一。
楼道里腾起炽烈的紫光，粗看上去很像镇压灯，但一股异常的气息就像龙卷风一样席卷而来。
辛娜雅的身影出现在紫光中，金灿灿的长发时隐时现。
是魔鬼猎手。
钱小美心一沉，这玩意儿攻击性极强，必须抢先下手。
她们所受的教育和训练根本没有放过极危敌人的选项，何况魔鬼猎手这种极端猎食者。
钱小美和咖喱默契地对视一眼，咖喱咽下嘴里的能量棒，钱小美则握住自己的剑等待“发令枪”。
锃——
细微的破风声从黑暗中飞来，一枚子弹擦着她们的肩膀划了过去。
一颗明亮的红点出现在魔鬼猎手的额头上。
下一个瞬间，钱小美一个扭身闪现到斜上方，向着标红的位置用力劈下！
“哼。”辛娜雅看也不看直接用火焰遮挡，可这把剑不知为何穿透了她体表的火焰，向着手臂直直砍来。
什么情况？这家伙的表现完全不正常！
摆在几天前，人类面对她这样的深渊生物连站都站不稳。
辛娜雅来不及细想，直接侧身避开这犀利一剑。
她的躲闪很及时，刃口完全偏过了她的身体。
可下一秒，剑锋忽然闪现到更前方的位置，看似刺向魔鬼的肩膀，却在运动轨迹的变动中划破她的胸膛，在核心上敲出一块小小的碎片。
这怎么可能？！
辛娜雅翡翠色的眼睛燃起难以置信的火焰：凡人绝对不可能突破她的身体甚至损伤核心！除非、除非……
极度的震惊甚至一定程度上压制了怒火，辛娜雅不由得仔细思索：这群人的实力显然不正常，就算有陈晓嫒的增幅还是不太对劲。
她看了眼钱小美造成的伤口，伤口附近的空洞已经快速愈合，但她能看出那把剑其实没有触及到核心那么深的位置。
伤口不够深，造成的核心损伤却是实打实的，所以是空间系异能的原因？
辛娜雅回忆了一下钱小美发动异能力的效果，怀疑教会还有某个空间权能的持有者藏在背后。
沙沙。
钱小美抓住时机再一次发动瞬移。连续使用异能力让她的血管出现了蚯蚓状的曲张，但也成功在魔鬼的胸口重新撕开一块更大的裂口。
叮。
核心碎片向外迸溅，咖喱冷不防张开嘴咬了上去，嗷呜一口把碎片封印到胃里。
“你们——”辛娜雅变幻利爪向这两个混蛋抓去，可一枚华丽的金色子弹迅速扑到眼前，逼得魔鬼往旁边闪去。
可恶！
辛娜雅十分不爽地咬住嘴唇：权能仪式和陈晓嫒可真会给我找麻烦，敌人的能力随意增幅，任何一招都不能硬接。
她深吸一口气，将核心的火焰导向全身，特别是双手。
不能接招就干脆速杀！
脉络中的能量不断游走，随时可以向外爆发。
辛娜雅的感知扫过这一层的每个角落，她的猎杀天赋逼近权能，完全能看到一根根奇异的线条，只是还无法运用力量直接勾连，必须以杀。戮触碰。
总之斩断就好。
魔鬼挥起利爪向右侧划去——
钱小美在她起手的一瞬间强行激活异能力闪避，却没注意到攻击方向骤然改变。
怎么回事，她怎么瞄准了空档？！
孙钰和咖喱瞳孔微缩，可电光火石间根本来不及提醒！
咔嚓！
魔鬼的利爪重重地撞上一层猩红胶质，一时间缠粘在一起。
“你们快走！”玉用触。手抓住咖喱往窗外一甩，美美则站到钱小美的对角线上，暂时封锁住窗口的方向。
你们搞什么玩意儿！
辛娜雅很想立刻解决这群贵物，但她心底忽然泛起一股尚且浅淡却在不断变浓的危机感，就像臭味越来越近。
她狐疑地看着眼前剩下的三个敌人，陷入了一种久违的纠结：让我产生危机感的到底是哪个家伙？
【逃】
隐约的不祥预感让辛娜雅重拾了刚刚的想法。
别把这么重要的时间浪费在这些小东西身上，不值得。
想到这里，她甩开美美头也不回地朝窗口跑去，一个纵跃翻上窗台。
“别想走！”钱小美强忍腿部的剧痛，蹬着血红色触。手扑向魔鬼，一把拽住她人类化的胳膊。
呵。辛娜雅连回头都欠奉，刚要引动火焰就愣住了。
因为陈晓嫒的身影出现在楼下。
她守着大门在门口走来走去，时不时还焦躁地啃一下手背。
陈晓嫒为什么会在那里？
魔鬼顺手挥开钱小美，将她啪嚓一声拍到墙壁里。她完全没管身后的人类，让所有思绪围绕陈晓嫒展开。
我刚刚的危机感肯定和她有关，难道陈晓嫒在扮演吃人的鬼怪，而我们扮演的才是人类？
尤其能够作为佐证的，就是当她一条腿翻越窗台准备跳下去时，那股危机感又陡然上升到了濒死的地步。
那就先从右侧走廊的窗口跳下去，避开陈晓嫒的视线。
辛娜雅不再犹豫，她抽回腿跑进走廊，无视了咔嚓咔嚓的噪音，十分不耐烦地踹开再次纠缠过来的两只异常，消失在走廊尽头。
两只异常把钱小美撕出来直接丢在地板上，继续去追辛娜雅。
滴答，滴答。
“呜……”钱小美奄奄一息地躺在血泊中，半分钟后孙钰喘着气赶了过来。
“别担心，我给你喊过人了！”孙钰从怀里掏出止血粉和止疼粉，洋洋洒洒地倒在同伴身上。
“通、通讯器。”钱小美伸出手，孙钰赶紧把掉在地上的通讯器递给她，让她和其他队伍的队长说话。
“咳咳，我没事、我治、咳咳。”
钱小美倒吸一口冷气，在通讯器里语速很快地说：“你们先派几个跑得快的体质系过来，要是碰到拿着相机和照片的异常就帮帮她们，别让她们被人类灵魂战线的人给拦下了。”
……
“事情就是这样，我们需要你们的帮助……”邢书遥努力向面前土黄色头发的男青年解释现在的状况。
可对方只是笑眯眯地点头，嘴里嗯嗯*有声却不做出任何实际行动。等他说完后又摆出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耸耸肩。“其实吧。”
嘀嘀，嘀嘀嘀。
男青年接起通讯器听了一会儿，轻飘飘的表情在极短的时间内烟消云散，沉重得像刚擦过地的泥水。
窝去，我要怎么和狼叔说这种事啊！说到底你们这群家伙干嘛先把坏消息转给我？！
他满脸纠结，心里也明白其他同伴一推二五六的原因。最后只好大口吸气，挺起胸膛走到正在瞭望的狼叔面前，小声说：“您……有个坏消息要告诉您。”
狼叔转过头，眼神比往常更加犀利。
他龇了下犬齿，没有继续等待同伴叽叽咕咕吐出真相，而是用一种相当冰冷的语气说：“林琅的任务失败了。”
这句话不是疑问，他完全知道什么情况会让眼前这个嘻嘻哈哈的家伙难以启齿。
手机里还有女儿发来的最后一条短信，狼叔扭头看向空荡荡的地平线，忽然撑住障碍物往外一跃。
“叔，你要去哪儿！”黄毛连忙追出去两步，却被狼叔抵住胸口推了回去。
“我要接我女儿回家。”他说得很平静，但身体却在逐渐异化，变幻出长长的狼吻，似乎要把不在眼前的敌人彻底咬碎。
“但、但但是。”黄毛青年踉跄地想要跟上，还没等他说出任何理由，身后的教会男孩忽然摇着轮椅从人群中“走”过来。
邢书遥从怀里掏出一叠印刷好的彩页朝狼叔递过去，看着他的眼睛说：“教会在很早之前就有收拾魔鬼猎手的打算，这些图片都是以神之眼摄录的，只等一位可信的人交给陈晓嫒并说明情况。”
狼叔从阴影中走出，接过他手边的彩页翻看。
上面全是辛娜雅翻下的罪行，包括但不限于“破坏教会设施”、“在地底食人”、“使用人类做看不懂的虐。杀实验”……甚至还有许多吞噬异常的画面。
他快速翻看彩页，语气显然有些讽刺：“准备得真充分，你们放纵了它多久？”
邢书遥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明眼人都看得出光辉教会之前并没有着重打击这只魔鬼，任由她占住陈晓嫒身边的位置。
原因很简单，他们手中握有绝对能让陈晓嫒舍弃这只魔鬼的证据，只需要一个人引导陈晓嫒认知到魔鬼的罪恶即可。
这个人原本可以是零或者陈晓嫒的舍友，现在则最好是受害人的家长。
狼叔收起彩页，后面的刘平安又从腰侧取出一只枪。套递过去。
她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地说：“差点忘了这个，里面的枪是专门配套来杀魔鬼的，我之前拿去用了一下，你带上吧。”
这把枪……所有关于它的疑问在一抹银白色亮光后彻底消弭。
狼叔理所当然地接过枪套，朝她点点头：“走。”
第323章 因果汇聚
陈晓嫒站在门口，时不时咬一下手背集中注意力。
她的双肩不停颤抖，不断提醒自己不要发狂、不要晕倒、不要尖叫。我还没看到凶手，还没有看到那群人出来。他们为什么不出来？他们躲在哪里啊？
她现在浑身发冷，一会儿担心凶手从其它门跑出去，一会儿又不知道应该给谁打电话才好堵人。
大家都不在了，我只能依靠自己，我、我必须给林琅报仇。
陈晓嫒捏紧手机，感受到指缝间嗡嗡的震动。
她眼睛忽闪了一下，可翻过来看清来电显示后，那道亮光就消失了。
【辛娜雅】
要喊辛娜雅过来帮忙吗？
摆在几小时前她还有利用辛娜雅的心情，毕竟这家伙没有什么堕落的空间了，抓过来废物利用一下也好。
可是。
陈晓嫒轻轻吸气：可是帮助过我的人都死了，而且是接二连三地死去。
诅咒？不，一定是人祸。
她咬着嘴唇想象凶手的眼睛：凶手恐怕就在四周盯着我看，我喊任何人过来都会被一个一个瞄准然后杀掉。
没必要再多死一个人了，哪怕是人渣也一样。
陈晓嫒无言地放下手机，任由它嗡嗡震动。
她继续蹲守在大门前，耳中能听到远处叮叮咚咚的声响，好像有人在打铁或者撬井盖。不过她并没有过去查看，生怕有谁想调虎离山。
过了大概五六分钟，一阵又一阵的电话铃已经停止，远处的打铁声也没了动静。
就在她以为周围会彻底安静下来时，两道小小的、熟悉的身影从街道尽头出现，晃晃悠悠地向她靠近。
“诶？”陈晓嫒首先认出了之前控诉辛娜雅的小玉，然后又注意到了玉旁边的美美。
两个小女孩你撑着我，我撑着你。
两人身上都有伤口，美美的小裙子都快碎成抹布了，裙摆沾了一滩滩粘稠的血，那些血似乎是从玉的伤口上流下来的。
“你们怎么了？”陈晓嫒握着刀柄冲过去，双眼时不时看向周围，提防可能埋伏在旁边的凶手。
“姐姐。”玉松开美美的手，从怀里取出几张沾血的照片递到头上：“你看看，我终于拍到证据了！”
证据？
“你们受伤了，快去医院、新城有急救电话吗？”陈晓嫒接过照片，担心地看着她们身上的血迹，一边寻找自己的挎包。
她在衣服上反复拍了拍才发现挎包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不过就算在也没用，会往包里塞止血绷带的林琅和郑璐都、
陈晓嫒的手指僵了一下，差点又陷入回忆，还是玉焦急地拉了拉她的衣袖才反应过来，低下头问：“怎么啦？哦对，我得、我得先帮你们找医院。”
“不用，真的不用！”玉赶紧把照片凑到她眼前，陈晓嫒眼睛一花，往后退了一步才看清照片上的图像。
这些照片拍摄的角度都不太好，画面很不完整。
而且拍摄者的手似乎一直在晃，一共五张照片有四张都非常模糊，只能看到有两个人形在画面中心打斗。
打斗者的体型差距很大，更强壮的那个总是顶着一头金发，另一位在不同的照片里是不同的人，穿着红裙子的美美就出现在其中一张里。
一看到金发，陈晓嫒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她看着玉说：“你们的伤是辛娜雅造成的吗？”
“嗯嗯嗯！”两个小女孩拼命点头。
陈晓嫒沉吟了一下，她的思维在反复的打击后变得很迟滞，要经过更长的思考才能捋清楚情况。
她过了好几秒才缓慢地说：“好，等我抓到杀害林琅的凶手，就把辛娜雅拖到……拖到警局。”说到警局的时候，陈晓嫒眼底泛起了怀念的神色。
两只小异常顿时急了，她们赶紧把最清晰的那张照片递过去。
“你再看看这张呢？”
“这张是？”陈晓嫒刚刚没注意到这张，因为上面的画面非常残缺，只拍到了两只手。
这两只手没什么特点，看上去都是比较健壮的女性的手。
“这张拍到了林琅的手！”
【“这张是您同伴的手！”】
玉用手指焦急地戳戳画面上的另一只手：“这只是辛娜雅的手，就是她推的人！”
辛娜雅……就是推林琅的人！
陈晓嫒瞳孔收缩，脑袋一阵一阵地疼，她无法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理解后又想不清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
为什么辛娜雅要推林琅，林琅又是怎么和她碰到一起的？
难道说——她脑海里浮现出其中一种可能性。
林琅在电梯上遇到辛娜雅，和她前往另一层谈话。林琅告诉辛娜雅以后离晓嫒远点，然后辛娜雅伸出手，直接将她推了下去……
陈晓嫒脑海中立即涌现出两股强烈的情绪。
一股让她立刻找到辛娜雅并杀了她，这样至少能为林琅报仇，让一切变得简单明了。
另一股则在怀疑，它认为这件事还没有充足的证据。
这张残缺的照片为什么只拍到两只手呢？如果我误杀了辛娜雅，然后再有个人跑出来说：“哈哈，蠢货，你杀死了最后一个帮助你的人！”那、那样的话我该怎么办……
她抬头看向两位女孩，眼神中既有同情、愤怒也有深深的疑虑。
玉说自己的哥哥被辛娜雅害了，但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也许她的哥哥被坏人们控制了，她在被迫帮他们办事呢？还有美美，我到现在都没有看到她的父亲，而且徐佩的真实身份也非常可疑。
她动了动手指，倒也没有选择抓住玉的手腕拖她去和辛娜雅对质。
如果这女孩说的是真的，那么做就太残忍了。
陈晓嫒在艰难的思考后轻声说：“再稍微等等，如果没抓到其它凶手……我会和辛娜雅好好谈谈的。”
看到她眼底的迷茫，两只异常非常着急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咔哒，卡沙。
她们正说着话，旁边的巷子里忽然走出一位粉色头发的男子。
他左手臂全是血，身后还跟着几位学员，不过陈晓嫒和异常都没有注意到那些学生，只顾盯着狼叔冰冷的脸。
“叔叔……”陈晓嫒瑟缩了一下，甚至想立刻逃到林琅父亲看不到也找不到的地方，可她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迎了上去。
她走到狼叔对面仰起脸，强迫自己不要用手去抵挡。
陈晓嫒的舌头一直在打结，但还是在反复呼吸后较为流畅地说：“对不起——林琅、林琅刚刚被人从楼上推下来，我、我想抓到凶手，您带了很多人，能不能一起搜？”
沉默，沉默并没有维持太久。
狼叔从身后取出一只牛皮纸袋，在她面前晃了一下。
陈晓嫒连忙用双手接过纸袋，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纸袋里装着许多照片。
狼叔在她拿起第一张照片的时候说道：“你身边那个叫辛娜雅的女人，她是毒。贩。”
【“你身边那个叫辛娜雅的女人，她是魔鬼。”】
哗啦啦。
陈晓嫒手中的照片掉到地上，她赶紧蹲下来仔细翻看。
每张照片上都有拍得很清晰的辛娜雅。
有她坐在沙发上拿枪威胁别人，有她从怀里取出可疑包装物和对面看不到的人交易，甚至还有她虐杀其他人、把尸体塞进水泥桶里的画面。
每一张都在诉说着辛娜雅的罪行，还有远远不止一位的受害者。
陈晓嫒的眼神愈发凝重，等她看完最后一张，狼叔看着她的表情缓缓开口：“我女儿不全是为了保护你才被她杀害的，她发现了辛娜雅的身份。”
【“我女儿不全是因为你才被魔鬼杀害的，她和魔鬼水火不容，绝不允许这种东西残害新世界。”】
“我。”陈晓嫒刚想说“我知道”才陡然反应过来狼叔都说了些什么。
眼前的男人虽然冷漠中带着十分明显的厌恶，但他并没有口出恶言，反而在她面前竭力忍耐着怒火。
是啊，因为这个时候责骂已经没有意义了。
唯一有意义的事情只有——复仇。
陈晓嫒深吸一口气，让充盈的气流阻止自己过呼吸的节奏。
她抬高声音大声发誓：“我、我会——立刻、现在就去杀死辛娜雅！”
“你做得到吗？我需要你彻底杀死它。”狼叔看着她的眼睛说：“如果你做不到就不要逞强，让我来动手。”
他非常非常希望能够亲手灭杀那只杀害女儿的魔鬼，但最重要的还是彻底磨灭那只魔鬼前往新世界的可能。
那不光是女儿的心愿，也是他身为人类的职责。
“姐姐，我们也可以帮忙！”旁边的两位女孩也拼命挥手。
陈晓嫒摸了摸玉的脑袋，语气稍微平缓了一点：“让我来吧，辛娜雅看到你们肯定会比较防备。”
她想了想又转头看向狼叔的眼睛，认真地说：“叔叔，如果我失败了，请拜托你在远处射杀辛娜雅，不用顾虑我。”
“好。”父亲的眼里没有任何疑似顾虑的情绪，他只是从腰侧取出一把眼熟的银白色左轮递给陈晓嫒。
“用它彻底杀死仇敌吧。”
【“用它彻底杀死魔鬼吧。”】
……
辛娜雅握着通讯器，有些烦躁地靠着凉亭的立柱。
陈晓嫒怎么还不接电话？你不接电话我怎么知道该不该过去！
她原本还能依靠核心与直觉做些初步的判断，可刚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魔鬼的核心忽然变得很平静，那股铺天盖地的危机感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
哪怕再风平浪静，湖面也不可能一丝波纹都没有。但现在的情况就是一丝波动都没有，诡异得很。
辛娜雅连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接通，于是她陷入了深深的纠结：我到底是该先离开，等陈晓嫒主动召唤呢，还是该遵从陈晓嫒之前的说法，在原地等待？
嘀嘀。
她还在纠结，手中的通讯器突然亮起。
【陈晓嫒】
第324章 坠落之后
辛娜雅眼睛一亮，立刻接起来贴到耳边，甜腻腻地喊：“陈晓嫒～”
“……我怎么没在停车场看到你呀？”
对面传来陈晓嫒的声音，宁静中夹杂了些许奇异的空洞和悠远。
辛娜雅不熟悉这样温和的陈晓嫒，一时之间甚至泛起一点受宠若惊的错觉。
得到“主人”的召唤，她赶忙握着手机从凉亭中奔出来，绕着摩天楼跑了半圈。
魔鬼的视线左右徘徊，果然在记忆中的位置看到了安静等待的陈晓嫒。少女身穿白裙的身影在寒风中显得有些萧瑟，也让魔鬼核心轻颤。
辛娜雅没有捕捉到自己微妙的情绪，她贴着手机笑道：“刚刚有点事，我现在就过来。”
她在通话中断后放下手机，一步一步朝着陈晓嫒的身影走去。
濒死的危险感和织网般的规则线都在离她远去，整个视野中只有少女转身时的慢动作，还有……
魔鬼终于在陈晓嫒眼中看到了唯你一人的专注眼神。
原先的担忧化为乌有，辛娜雅开裂的核心在漂浮旋转：你果然选择了我。
你之前的三心二意是因为那时你还有很多选择，但我已经证明了我是最强的。
她微笑着向少女走去，有些懊恼于准备的不充分。
我之前为什么要拿能源石当礼物啊，那种东西你根本不需要，天上到处都是充盈的能源，实在是太失算了。
人类到底喜欢什么呢？
她看着少女站在苍白阳光下的身影若有所悟：陈晓嫒已经不需要鲜花之类脆弱的礼物了，祂即将成为神明。
黑发少女缓步走来，她的右手死死扣着裙摆，抠出一道道盘曲的痕迹。但辛娜雅并没有在意，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双通透的、闪着光芒的眼瞳里。
“陈晓嫒。”辛娜雅走向一辆凭空出现的毫无存在感的跑车，轻松地打开车门。
这一次，陈晓嫒顺从地擦过她的手臂坐到副驾驶的位置。
辛娜雅正要关上车门，手腕却被少女轻轻拉住，往里带了一下。
“不急，我们先聊聊。”陈晓嫒抬起右手理了理辛娜雅脖子上的项圈。
皮肤的些许碰触让辛娜雅舒服地眯起眼，却在随后听到她在耳边轻声说：“你杀过很多人，钱也是从他们身上赚的，对不对？”
辛娜雅抿了下嘴唇，口腔有些许干燥。
这里应该说谎吗？不……在神明面前说谎只会造成更糟糕的结果。
灵感与直觉一片沉寂，辛娜雅点点头，坦然地承认了。
“对啊，不然呢？这些人的生命一点价值都没有，不如让我代为掌管。”
【“钱？你的意思是力量吧。我的力量源于漫长的狩猎，只有强者有权存活。”】
“……这样啊。”
陈晓嫒的右手从项圈上滑落，唯有左手还握着辛娜雅的手腕，慢悠悠的从握的姿势转变为按压。
少女仰起头，那双深邃如渊的眼睛占据了辛娜雅全部的视野。
她似乎在不断远离，又似乎在用更快的速度迫近，在她耳边缓缓低语：“辛娜雅，你最想得到什么呢？”
神明提出的任何问题都需要郑重思考，但这一问不需要。
那当然是——砰！
辛娜雅热切地低下头追寻少女的表情，唇中涌出点点鲜血：“你！”
漆黑的花朵盛放于胸膛之上。
陈晓嫒手中没有短剑，只有一把……银白色的枪。
辛娜雅不用查看也知道自己那颗人类心脏已经彻底粉碎。
为什么？
我有做错任何选择吗？
还有——
在这最后一瞬的愕然里，魔鬼忽然露。出了释然的笑容：又败给你了啊，陈晓嫒。
我们之间最后的游戏又是以我失去反抗之力为结局，你的未来……到底……不需要任何人……吗？
我……
【想成为你的唯一】
【想成为被你选择的人】
【想和你一起，继续这场永不落幕的游戏】
我爱你，陈晓嫒。
已然破碎的心脏终于在破灭后爆发出真正的心跳，作为人类的辛娜雅落下一颗眼泪，于是属于魔鬼的核心也在现实中化为齑粉。
魔鬼向着自己的光芒倒去，用尽最后的力气拥抱这抹苍白的星光，向唯一的挚爱抒发出执念与心愿。
“别忘记我，陈晓嫒。”
翡翠色的眼眸里满是眷恋：哪怕千百年、千万年也好，我想……在你的世界里，和你再度相遇。
星辰为她垂下天幕，空间中回响着最后的回答。
“绝对会忘记你，辛娜雅。”
“我、绝对会忘记你。”泪早已干涸，没有一滴属于她。
陈晓嫒的手按在辛娜雅的脖子上，感受着她不再脉动的身体。
大片大片的血液将裙摆染红，浸透跑车的每一个角落，仿佛置身于血池的拥抱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能确定这个可怕的、可恶的、疯狂的坏人失去了所有的心跳和呼吸，再也不会爬起来继续纠缠。
真是……好难受、好想哭，快要无法呼吸了。
谁都不在了，不管是亲人、朋友、还是仇人，统统都不在了。
陈晓嫒捂着自己的嘴，用手指去触摸牙齿的轮廓，像是要把它们一颗一颗拔出来，免得阻碍自己的呼吸。
等等，我真的还需要呼吸吗？
我真的……还想活着吗？
她在街道上行走，红色的连衣裙滴滴答答流淌出一地血渍。
陈晓嫒根本记不得自己是什么时候走进哪家店铺，又怎样付钱换上了一条崭新的连衣裙。
等她站在高高的天台上时，风一吹，轻飘飘的裙摆就像荷叶般舒展开来，迎风摇曳。
【来吧，你已经不需要再痛苦了。】
陈晓嫒闭上眼，一股朦朦胧胧的睡意笼罩而来，为她裹起金色的织网。
……
“别再挣扎了！”阴影中的绝望迫不及待地显露身形。祂化作一只灰色的鹰隼，向天幕中象征陈晓嫒的北极星飞扑过去。
坠落吧，快坠落吧，当你坠落，我将会升起——
“你想得美！我早就在这里盯着你啦混蛋！”灰黑色的阴影浪涛翻涌，在虚空中收束成一条蜿蜒的巨蛇。
“嘶喵～”陈晓彤嗷呜一口咬在绝望的虚影上，可澎湃的黑色雾气堵在她的喉咙口，让她无法下咽。
这家伙的能量远比我想象的强，可恶，祂到底在深渊苟了多久哇。
【“呵，如果我不够强，又岂敢觊觎陈晓嫒的力量？”】
绝望的语气很轻松，心情却并不好。
陈晓彤不是重点，祂付出如此多的消耗是为了让陈晓嫒自我毁灭，可现在……
绝望一时之间挣脱不开，干脆拖着陈晓彤的身体一起飞向那枚星辰。
一层略带鲜红的金色雾气笼罩着那枚白星，不愿让它坠落。
是光辉，当然是光辉。
绝望冷静地延伸力量去触碰那层金色外壳。
不管冒多大风险，我都必须抢在光辉之前吞噬陈晓嫒。
……
陈晓嫒看了眼灰黑色的天空，云朵在风中沉甸甸地挤压自己，噼里啪啦地打湿了她的肩膀。
真麻烦。
她恍惚地撑起一把透明的雨伞，一边抹着脸上的水，一边踩着水洼狂奔。
想回家。家在哪里？
我想找……找谁？
我现在要去哪儿？我为什么在这里跑步？这里是哪里？
她在漆黑的巷道间奔跑，周围的建筑物陌生而重复，循环不息。
终于，陈晓嫒在无尽的奔跑中找到一座破旧的车站，铁皮告示牌上的时间与车次涂满了红黑色的铁锈，看不清数字与部首。
要在这里乘车吗？还是不了吧。
啪嗒，啪嗒。
一股莫名的酸涩在给雨伞边缘的咚咚声伴奏，脚步声与雨水混在一起，敲得她心口疼痛。
“晓嫒。”她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
陈晓嫒在铺天盖地的雨幕中回过头，一道穿着风衣的身影逐渐显露轮廓。
弥洛教授潇洒地站在站台上，她戴着手套的左手撑着一把玉色伞柄的红黑色雨伞，光洁的右手则隔开雨幕向她伸来。
哪怕没有看到那抹笑容，微笑还是蔓延到了陈晓嫒悲伤的嘴角。
雨伞在风雨中沉浮，弥洛教授抬起的右手翻转到掌心，缓慢地向她勾了勾。
她似乎在说：“来我这里吧，不想也没关系。”
“呜、老-老师！”透明的雨伞飞到空中，陈晓嫒用力拥住弥洛教授的腰肢。
“……”影子的表情在拥抱中变得温柔，连带那双猩红的眼睛也泛起金色的底纹。
弥洛的身体十分冰冷，似乎需要谁来温暖。但她依然在充满怀念的拥抱后在少女的耳边温柔劝说：“快上车吧，晓嫒，已经是最后了。”
教授说完坚定地推开了陈晓嫒的肩膀，让她看向那辆虚无的公交车。
上车吗？
陈晓嫒看着无形无色的汽车，茫然地抬起脚：反正，我已经无处可去了。
她将“老师”抛在身后，踏上了那辆车。
……
金色辉光与黑色雾霾激烈交战，乍看上去就像卷动的乌云放射出一道道雷霆。
【“光辉，你到底在做什么？”】
绝望往下看去，祂本以为自己会看见温馨的画面。
不管是安抚陈晓嫒，让她打消死意。还是让陈晓嫒放弃自我意志，完全信赖于祂，难道不都该塑造一个绝对安全的领域吗？
那为什么你要塑造一个对陈晓嫒来说远比现在还要冲击的场景？
【“我是很想安抚小爱，但你一定会动手脚。”】
光辉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祂们的意志在战斗中激烈交互，绝望能听出祂强烈的厌恶和讽刺。
绝望没有反驳，在这种层面的交战中谎言毫无意义。
如果光辉真的为陈晓嫒构筑一个理想乡，对祂来说反而很方便。要破坏一间甜蜜的糖果屋，只需要加上一点点毒药。
若光辉安抚陈晓嫒，说这里绝对安全，祂就会用尽一切办法证明这里不安全。如果光辉欺骗陈晓嫒所有她深爱的人都会回来，祂就会耗尽所有力量再一次打破幻境。
可现在……绝望迟疑了。
因为祂所探知到的幻境非但不是甜蜜的糖果屋，反而是祂经常为人类构筑的绝望场面。
一间破旧的房子和一个重病垂死的人，还有忙碌的照顾者——【你】。
绝望凝视着下面还未开启时间轴的场景。
躺在病床上的人应该是陈晓嫒的养母，而在光辉限定的身份中，她只是一个贫穷多病的老妇人。
陈晓嫒所面临的困境会使很多普通人绝望：一家的劳动力只有你，而你还被道德绑架着照顾一个花钱如流水的病人，怎么可能坚持得下去呢。
绝望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光辉的打算
对了，在这个场景中陈晓嫒照顾的是她的母亲。
人类为了亲情总是能坚持更久，虽然几年、十几年后可能会崩溃，但只要陈晓嫒产生再活几天的动力，光辉就能活生生熬死我。
就算我耗费力量延长体感时间，可以陈晓嫒的善良程度完全能照顾母亲二三十年也不会自我毁灭，在她崩溃之前我早被光辉击败了。
那改用击破幻境的方法破局？
没用的，就算我告诉她陈云舒已经死了，她体验过照顾病人的一段时光，之前悲痛欲绝的感情反而会变钝，难以达到刚刚的临界点。
簌簌。
黑色的雾气干脆地扑向光辉，以增加融合风险为代价影响底层幻境，给它增添难度。
屋外的场景由和平转变为丧尸环绕的末世，那是陈晓嫒记忆中较为可怕的场景。
而那位老妇人的脸也变了，她不再是陈云舒，她们之间失去了原本的血缘关系，仅仅是萍水相逢的末日同伴。
还有……啪！光辉抽打了一下绝望延伸出的爪子，场景就此开始运转。
第325章 人类行走于旷野
哗啦啦，哗啦、滴答、滴。
窗外的雨声簌簌止息，很快就听不到了。
陈晓嫒抱着毛毯蜷缩在垫子上，一点儿也提不起精神来。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她的大脑一团浆糊，身体又冷又僵硬，只觉得发生过许许多多不开心的事情。
记忆在半分钟内涌入脑海，就像一枚泡腾片倒进水里咕嘟咕嘟泛起气泡。
原来是这样啊。
她很快就感受到一股异常的安心感。因为丧尸病毒爆发了，所有的亲人都不在了，所以我才这么难过，什么都不想做。
后来、后来我和一些人跑到了这栋废弃的建筑物里，但是渐渐的大家也不在了。
她在脏兮兮的毛毯里闭上眼睛，不再去看残破的窗户。
咳咳，咳咳咳咳！
一阵咳嗽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隔壁房间的人似乎要把肺都给咳出来。
陈晓嫒用了好几秒才在脑海里回忆起一团模糊的人影。
对了，隔壁幼儿园扫地的那个老奶奶也藏在这里，她生病了？
哪怕每个关节都尖叫着不想动，陈晓嫒还是撑着地上那根防身用的木棍站了起来。
她刚开始脚步有些踉跄，然后越走越快，越跑越流畅，很快就踩过断裂的门框走到老奶奶面前。
老人苍白的头发乱成一团，整个人蜷缩在一块门板上哆哆嗦嗦止不住地颤抖。
是癫痫吗？还是太冷了？陈晓嫒不知所措地把自己的毛毯给她盖了上去。
过了好一会儿，老太太不再发抖，她颤巍巍地说：“水……水。”
陈晓嫒左看右看，屋里的容器都空了。
不过她还记得刚刚的雨声就跑到外面搜了一圈，果然在距离屋檐不远的地方看到一个用碗和塑料布做的简易储水器。
她赶紧把容器内过滤过的水倒进小碗里给老奶奶端了过去。
“咕嘟咕嘟。”老人一口气喝完了小半碗水，脸色顿时好转不少。
她们在沉默中休息了几分钟，枯瘦的老人用充满希冀的眼神看着她轻轻说：“饿。”
“好，我出去找找。”陈晓嫒平静地点点头，她端起角落那把断了一半枪。管的简陋猎。枪，装入仅剩的子弹，拖了一只小拖车走出门外。
在离开前还顺手用胶带纸封好窗户上漏风的缝隙。
……
“这太离谱了！”悬浮于光辉之中的绝望抬高声音。祂明明距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可看陈晓嫒现在的表现何止还剩一步！
“那个老东西毫无作用，对你、对人类的存亡都毫无意义，甚至不能创造出任何新的价值！”
祂锋利的批判中带着凄厉的破防。
“你难道没注意到她喝完了所有的水吗？那是你辛辛苦苦存下来的。还有食物，外面是丧尸遍布的末日，你明知道出去要带枪，就不知道她的要求会要了你的命吗？你要是再搜搜就会发现她还在门板底下私藏了一些饼干！”
“她知道，但她无所谓。”光辉平静的话语沉默了绝望。
是啊，陈晓嫒不介意，而且这个不介意有一半都是祂造成的。
陈晓嫒本来就很善良，现在她又心生死意，根本不会对别人在绝境中产生的求生欲有任何意见。
绝望之前从未接触过这样的存在，祂是如此热爱人类的私欲，热爱他们在求生欲和诸多欲。望的爆发下展现出的无限可能。
奔跑吧，争抢吧，厮杀吧，然后——彻底绝望！
它要欣赏人类在不断挣扎后真正绝望的那一幕，为此可以在之前施予他们足够甚至过量的幸运。
可陈晓嫒呢？祂明明已经给予了她致死量的不幸，在场景开始的时候这个女孩已然决定放弃生命。
她超越了绝望对人类的理解。
绝望的人类会报*复其他人，哪怕自身堕入地狱也要拖着更多人一同坠落。
绝望的人类会什么都不想做，一个人躺在肮脏的地方默默烂掉也不愿意理会任何求助的声音，他们已经太苦了。
那么你呢。
为什么你明明已经陷入绝望还是会为了他人的希望而强迫自己动起来呢？
仅有很少的人愿意为他人死去，而她——陈晓嫒是一个愿意为了他人活下去的人。
这真的算是绝望吗？你……还没有绝望。
当思绪延伸到这里时，绝望连忙动手斩断。这缕思绪简直是在自己否认自己，将原本圆融的权能破开一丝裂隙。
祂将视线再度投向场景内部。
陈晓嫒确实很害怕丧尸，她的记忆是生造出来的，所以还没有克服畏惧“会活动的尸体”的本能。
可就算如此她还是绞尽脑汁用一只丧尸犬吸引住人形丧尸的注意力，成功窜进超市拿到了几袋薯片。
这个场景已经没用了。
绝望很快得出结论。虽然外面的丧尸看起来随时都能撕碎人类少女，但只要陈晓嫒打消死的愿望，这个幻境就杀不了她。
现在缺少时间的是祂而不是陈晓嫒，祂必须立刻切换这个场景。
绝望轻轻拨动转轮，祂一直提防着身旁的光辉，可光辉并没有出手阻碍，任由祂推动幻境的轮转。
沙啦啦～时间、空间还有命运在金色转轮的转动下交替变换。
绝望在快进后看见了这个场景预定的终末：那位生病的老人居然会在屋子里自。杀，把最后的食物留给陈晓嫒！
一股懊恼的情绪在绝望心底泛滥：原来祂差点看到获胜的曙光，难怪光辉刚刚没有动手。
所以关键是孤独。绝望若有所悟：能够杀死陈晓嫒的是离群的孤独。
光辉没有回应祂的感悟，第二个场景在绝望的主导下迅速生成。
城市？乡村？不，哪怕是幽暗的矿井也不行，你身边必须空无一人。
绝望生成了一片死寂的林地。
祂刻意拔高林地中每棵树木，让它们向富氧环境中诞生的原始生命那样树荫参天，用巨物塑造出更强烈的孤独感。
与此同时祂还阻隔了陈晓嫒自诞生以来的全部记忆。
失去记忆会让人茫然失措，而陈晓嫒经历过的痛苦还会持续性地产生幻痛，继续残害她的潜意识。
当然，如果陈晓嫒直接失去生存本能，倒在地上活活饿死也是很不错的结局。
绝望改造场景的同时忽然注意到光辉也在调整环境。
祂仔细一看顿时大惊失色：光辉居然把岚给塑造出来了，这不是让我直接出局吗？！
转轮即将转动，绝望连忙衍生出一部分力量将岚凝聚好的形体打碎，扭曲成一团黑影。
人类都是视觉动物，当一个人在外貌上和其他人差距太远的时候，往往会被视为异。端。群体里的所有人都会排斥ta，不再把ta当成人类。
陈晓嫒之前那么照顾那个老人，很可能就是因为她脑海中还有“人类同伴”的概念。既然她如此关怀人类，那——这种丑陋无比的怪物又如何？
时间在绝望和光辉的拉扯中再次流动。
……
啪嗒。
落叶裹着水珠砸到额头，黑发少女睁开眼，茫然地环视四周：原始森林……我、我穿越了？
这个离谱的想法是唯一靠谱的答案，毕竟再怎么土豪的拍摄组也不可能搬来一整片巨树参天的原始森林。
陈晓嫒抬起手摸了一下树皮，麻酥酥的触感非常真实，鼻间湿润又富含氧气的空气更是做不了半点虚假。
她的大脑乱成一团，一些思绪催促她继续探索这片陌生的领域。这可是穿越啊，绝大多数人一生都遇不上一次，快点兴奋起来！
可身体却像坏掉了一样，没有反馈出任何的兴奋与雀跃。
哪怕她从地上捡起一片很特别的深红色落叶，也没有从前那种盖在脸上玩耍的冲动，只想让它随风飘散。
簌簌，簌簌。
风吹起落叶，疑似太阳的天体逐渐下沉。
黄昏笼罩的森林在顷刻间坠入夜色，纯粹的黑暗总会让人害怕乃至于绝望，陈晓嫒也无法幸免。
因为精神上的麻木，她脸色的变化并不明显，但对于黑暗的本能恐惧依然存在，少女的肩膀开始瑟瑟发抖。
我、我要赶紧点燃篝火。陈晓嫒晃动着在黑暗中跑了两步，脚趾突然踩中一颗小小的石子，咔叽一声狠狠摔在地上。
沙沙，沙沙。
树枝擦破了脸颊，手肘上的鲜血黏黏腻腻地洒在厚厚的草丛中。
陈晓嫒本来还麻木地舔着嘴角的血，可是身体传来的刺痛、摔倒的动作、黑暗的森林……种种场景让她联想到一个很熟悉、很熟悉的身影。
我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就经历过类似的事情，那时候，那时候——
她将手伸向无尽的黑暗，努力地睁大眼睛，想再看见那个曾经走出黑暗的人影。
一个名字呼之欲出，可是……并没有任何人从黑暗中向她走来。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觉得有人在这里等我？为什么，我相信她肯定不会放开我的手……
眼角的泪水大颗大颗地落在心里。
【“松开吧。”】
无声的叹息响彻脑海：根本没有人会在你无助的时候永远握住你的手。
不，不，一定有那么一个人。
陈晓嫒咬住嘴唇：一定会有……她答应过我的，我们要一直一直一起走下去。
【“那她在哪里。”】
她……难道她真的离开了吗？
陈晓嫒的手腕在黑暗中缓缓滑落。
我，没办法在这里继续生存下去的。
沙沙，沙沙。
灌木的摩擦声让人想到猎豹大小的野兽，可陈晓嫒冰封的心脏忽然恢复了跳动。
她猛然看向树影朦胧的灌木丛，脸上流露。出的表情就好像在等待一位永远不会失约的挚友。
啪沙。
一只扭曲的黑影拨开叶片，握住了她滑落的手。
第326章 独自一人的热恋
黑影的脸上咧开缝隙，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
陈晓嫒的嘴角微微上扬，仿佛听到了悠久的呼唤。她将黑影拉出灌木丛，脊背撞到树干发出嘭的声响。
“嘶。”黑影歪歪脑袋用右手垫住她的肩膀，左手在半空中不断比划。当她发现陈晓嫒看不清自己的手时，干脆拖着少女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黑影的动作灵活而坚定，她牵着陈晓嫒的手在树林间穿梭。
“你看得清吗？”陈晓嫒侧过脸，虽然周围一片漆黑，但她能顺着牵住的手勾勒出彼此的轮廓。
“嗯。”黑影点点头，她的嗓音沙哑低沉又模糊不清，但陈晓嫒却露出欣喜的笑容，因为她听到了熟悉的回答。
【“我不会离开你的。”】
无所谓的、平静的、无奈的表情在脑海中闪回。哪怕五官全部破碎，曾经的誓言也透过指尖的力度向她传达。
陈晓嫒握紧了那只枯瘦的爪子，她再一次向天空看去，庞大的月轮流泻出苍白而温柔的月光。
仔细看看……这个世界的月色也很美啊。
……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给我看这些啊！”绝望咬牙切齿地低吼，祂在光辉力量的加持下完全能看到后面会发生什么。
陈晓嫒居然牵着这只跟她一点也不像的诡异人形在森林里开心地漫步。
她们一起采集蘑菇和野果，黑影还会帮她狩猎一些稀奇古怪的小动物……我辛辛苦苦设计的死寂世界，你们哪来的小动物啊？！
这只黑影稳定了陈晓嫒飘摇的意志，像一枚不灭的锚点一样锁定了她所有的状态。
这位有些多疑的少女在她的陪伴下居然全心信赖，以至于她们周围的一切都顺利得不可思议。
她们找到了清凉的溪水、适合种植的作物、裸。露在地表能够直接使用的矿石，她们学会了制作工具缝制衣服，在秋日晾晒干果又在冬日来临前建好房屋。
这些令人雀跃的画面不需要祂额外投入力量推演，陈晓嫒溢出的力量正在不断改善幻境中的世界。
再也没有什么黑暗森林，阳光会洒遍沃野。雪山和火山只是点缀，卷不起任何灾害，黄金、水晶和各色矿石到处都是，野果仗着陈晓嫒喜欢吃干脆在一年四季野蛮生长……
这是怎样一个让祂绝望的-不需要绝望的世界。
当绝望从沉重的打击中醒悟时，转轮中的幻境居然开始向外渗透，两个世界的薄膜即将在陨石们的热情赞助下由虚化实合二为一。
“不不不，我绝对不会让人类拥有这样的理想乡——”
祂尖叫着将剩余的力量投入光辉的转轮，就像赌徒抛弃手中的最后一枚筹码。
光辉平静地看着祂。
两位权能持有者不知何时完全停止了争斗，化作两道人形悬浮于虚空之中。
光辉是双手交叠的白发少女，而绝望则扭曲得像是祂刚刚捏造的人形，恰似人类古画里的呐喊形象。
最后的场景徐徐展开。
光辉垂眸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你难道没有任何想象力吗？居然直接照搬现实世界。”
“哈、哈哈，哈哈哈哈！”绝望疯狂地大笑：“你给我仔细看看，这是其他人类眼中的世界，而不是陈晓嫒眼中的世界！”
祂迫切地震动星辰，向虚空中的对手尽情倾诉。
“你不觉得陈晓嫒很狡猾吗？她用认知滤镜规避了环境对她的影响，所以才能表现如此特殊的性格，如果她能正确认知到周围的环境，一切都会不一样。”
“你给予的试炼也很不公平。”光辉的语气毫无波动。“你没有给她任何适应的时间，甚至几次三番干扰她的情绪，阻碍她的记忆。”
“我阻碍了，可是有用吗？”绝望理直气壮地反驳：“她在第二个场景里明显认出了岚，她并没有失去记忆！”
祂们在虚空中激烈争执，而少女也在最后一重幻境中醒来。
……
她睁开眼，眼前是一栋破旧的房屋。周围的墙皮早就剥落殆尽，只剩窗户和门还严严实实地封着，上面贴满了可疑的黄色胶带纸。
摆在穿越前，陈晓嫒一定不会走进这种一眼危房的屋子，可她现在却抱着双腿蜷缩在狭窄的杂物室里，不敢轻易离开。
【这个世界有鬼。】
她浑身都是黏唧唧冰凉凉的汗水，两道不同的思绪搅拌在一起，试图驱使她做些什么。
一道思绪十分强势，让她赶紧滚出去寻找逃出屋子的方法。
另一道思绪用记忆给她摆事实讲道理。
连恐怖电影和恐怖游戏中的角色都要仔细搜索周围环境才能成功破局，她刚刚踢过门也踹过窗，一点用都没有不是吗？
别怕，别怕。
陈晓嫒小声地拍着胳膊为自己鼓劲，虽然脑壳里一阵一阵地疼，每个零件都抱怨着不想工作，但她依稀记得还有人在等着自己……是谁呢？
她在杂物间里缓慢地搜索，摸出一把沾满红色锈蚀的漂亮短刀，紧张的情绪顿时舒缓不少。
有了这个的话，出去碰碰运气也好。
……
真是阴魂不散！
绝望满脸不甘，祂为了保持陈晓嫒的恐惧心理特意移除了所有能够充当武器的工具。
可这把仪式刀和陈晓嫒的关系实在太紧密了，只要主人产生“想要武器”的念头就会出现在任何地方，防不胜防。
“呵。”光辉戏谑地轻笑。祂还能看到楼顶藏着一把银白色左。轮，只要陈晓嫒拿到那个，这次的场景也会烟消云散。
不过～还是得让绝望真正绝望啊。
光辉轻轻搅动无形的纺线。
噗沙——
一条胖乎乎的巨蛇叼着丝线冲出海平面，直直地撞向金色转轮。
“哦哦哦哦！休想欺骗我姐姐！！”陈晓彤怒吼着往幻境撞去。
“你这是作弊！！”绝望连忙出手拦截。
祂兜住这只与光辉并不相连的巨蛇，用力揉成一团——啪叽，一只白白胖胖的小婴儿摔在了破旧的地板上。
呼～这样就好，至少婴儿不能给陈晓嫒提供助力。
绝望稍稍安心：之前的黑影虽然丑，但它能为陈晓嫒提供各种帮助，所以才会让陈晓嫒产生巨大的变化。
这只婴儿又可疑又没用，希望能早点饿死在地板上，等陈晓嫒经过时吓她一跳。
“嗷嗷嗷嗷嗷！”
陈晓彤躺在地板上大声怒骂，嘴里吐出的话全变成了婴儿凄厉的哭叫。
看着她糟糕的表现，绝望忍不住扬起嘴角。
哭吧，继续哭。
人类最讨厌婴儿在危险的环境中发出的噪音。何况周围还是有鬼的异世界，任何一个有常识的人都不敢在这种情况下查看……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楼上徘徊的脚步声戛然而止，在几秒钟的停顿后往婴儿哭泣的方向走了过来，在破旧的地板上踩踏出清脆的音符。
“你。”绝望默然无语：谁会在鬼屋冒险的时候跑去查看一个大哭的婴儿？你有什么毛病吗，你脑子里明明有很多“在闹鬼的小屋、医院、学校作死，然后真的死了”的场景啊！
光辉笑而不语。
绝望将视线投向抱起婴儿的陈晓嫒，轻声说：“是因为她更害怕孤独吗？”
人类畏惧孤独，甚至可能超越感官上的恐惧。
再恐怖的环境在长时间的适应后也会慢慢麻木，可孤独在杀死你之前不会停下脚步。
那不是“独居”“独处”“独自做事”可以概括的恐怖，而是失去和人类群体的所有联系，甚至不知道还有没有同类存在而产生的极致恐惧。
为此一个人才会冒着极大的风险去接触潜在的同伴，即便只是一个婴儿。
【“不止哦。”】
【“我喜欢的人，她一定会一次又一次做出相同的抉择。”】
哪怕时间流转、事件改变，人物相异。
哪怕——世界变幻。
光辉绽开冰雪消融的微笑，绝望在恍惚间看到了恋爱中的少女。
“你陷入了一场只属于自己的热恋。”
“谢谢。”
金色的转轮应声而碎，它并没有像绝望想象中那样包裹陈晓嫒，尝试将她拖入永远的幻境。
光辉揭开了世界的帷幕，让陈晓嫒重新落入现实的怀抱。
绝望看着重新显现的天台，不解地质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居然敢这么做？”
祂似乎得到了一些问题的解答，可随之而来的是更多不解。
刚刚是多好的机会啊！陈晓嫒根本没有掌控全世界的欲。望，她想要的是和平幸福的生活。
你完全可以拿走她的力量，再为她塑造一个由你主导的幻境，那不是皆大欢喜吗？
那样做不光能顺势击败我，也能免除最后的风险——陈晓嫒没有试炼中的记忆，她充满了我所布局的绝望，完全可能在恢复意识后直接跳下去。
你不是爱着她吗，为什么要看着她白白去死？你不要我要！
绝望恨铁不成钢地撕裂祂与光辉交融的部分，想向陈晓嫒飞扑过去好彻底了结一切。
然而天幕向祂席卷而来。
一枚枚金色的星辰化作一个个人形，背身光翼的使徒们从光中现身，将挣扎的绝望死死锁住，迫使祂仰起头凝望光辉。
空灵的声音响彻虚空。
“我当然敢这么做，因为我相信小爱。”
碎裂的转轮重新汇聚成璀璨的圆环，悬浮于少女的长发之后。光辉朝绝望伸出手，轻轻抓握住一只本不存在的手腕。
手腕链接着的枯骨人形像万花筒一样飞速旋转，在旋转中切换一个个形态。
【“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是什么？”】
【“人类是因为什么才进化到今天这种程度的呢？”】
【“到底是什么给人类文明带来了一次又一次的奇迹？”】
小暖曾经在不同的时间与语境中忍不住一次又一次询问小爱。
好奇心？欲。望求生本能？
小爱给出的回答不尽相同，她和网友交流时总是天马行空，想一出是一出，有时候还故作惊人之语。
但她用行动给出了真正的回答，也是小暖所期待的那个答案。
我不怕我的所爱之人放弃生命，因为——
……
嘀嘀嘀嘀嘀。
陈晓嫒晃了晃脑袋，她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翻出了护栏，半个身体飘飘悠悠地挂在外面，只要一阵风就会飘落。
是啊，我没有理由活下去了。
我已经失去了一切，所以……
她挪动另外一只脚，轻飘飘地踏向虚空，可手机还在拼命震动。
还是再看一下吧，万一有谁有急事找我呢。
陈晓嫒犹豫了几秒，划开手机。
【小暖】是小暖的来电。
她点开通话按钮，里面传来少女抽泣的声音。
“小、小爱！救救我——”
……
【“因为她一定会向我跑来。”】
第327章 黎明已至
监控中心内的人忙得如火如荼，各部门用惊人的微操技术指挥骑士团四处灭火，终于把绝望残部和一些稀奇古怪凑末日热闹的家伙全部抹除。
【根据第二轮反馈，各区域已处于-安全-状态。】
地图上的颜色全部回归绿色，只有陈晓嫒所在的天台被标记出一圈高亮的红。
从陈晓嫒爬上天台起，光辉就失联了。
大家都很在意视野盲区中发生的事情，毕竟按照专家组推算，陈晓嫒大概率想要跳。楼。
一旦她选择自我毁灭，接下来的战斗就会在光辉和绝望间迅速爆发。
【即便光辉有失控、背叛的嫌疑，若战-争爆发我方仍需无条件支持光辉，绝不能让绝望获胜。】
这是存在者们下达的指令，完全以人类为本。
希望陈晓嫒没事。
不止一人在工位上默默祈祷。
有的人是看好陈晓嫒人类成神的身份，有的人是不愿意这位善良的少女失去生命，不过在座的多数还是想着1＋1大于2，希望她能在神战中和光辉合作，彻底杜绝绝望成神的可能。
叮——远处忽然亮起一道血红色的星芒。
轰隆，轰隆轰隆隆隆——
列车行走的轨迹拖曳在屏幕上，它转动的轰鸣声划破空间，在每一位观者的脑海中响起。
列车表层的血肉在高速奔行中蒸发剥离，暴露出磨砂质感的金属层
血色的雾气在周围缭绕，越靠近中心的车厢越接近铂金色。
在横纵坐标呈现出十字形的多重权能仪式开始缓缓收束，像心脏一般咚咚跳动。
教会的观测者们还没注意到这一幕，因为处于中心位置的监测中心外围亮起了炽烈的白光。
每颗神之眼反馈回来的画面都是一片纯白，大家只能通过肉眼与镜片看到列车穿越空间，在几次闪现后不断接近标红的天台。
异常-列车是想像从前那样援助陈晓嫒吗？还是准备撕破脸掠夺权能了？
指挥小组第一时间想发出拦截指令，可随后只有苦笑。
能拦截列车的使徒们已经消失了。至于使用天基武器——天空中飘满了陨石，就算奇物还能正常激活，它们的攻势也别想穿透这道屏障。
“快看，有画面反馈过来了！”
听到这句话，大家精神一振同时看向屏幕。
在无尽循环的纯白世界里终于亮起熟悉的彩色，还有那位被色彩包围的少女。
……
“小爱，救救我！”
咔哒。
手机顺着墙壁滑落，砸碎在看不见的路面上。
陈晓嫒抓住护栏使劲往上撑：小暖遇到什么了？她、她住在学校吧？！我、我必须赶紧过去——
曾经想要消亡的愿望化作一阵阵强风，在天台与巷道间来回穿梭，一下又一下击打在她单薄的身体上。
【你……明明不用再痛苦了。】
不行，我一定要赶到小暖身边！她脱落在外的另一只手坚定地抓向护栏。
“晓嫒！”
“晓嫒同学～看这里，这里！”
“诶？”
她顺着声音的方向往下看去。
在令人眩晕的高度下，路上的人只比甲壳虫大一点点。但陈晓嫒立刻锁定了几位眼熟的同学，大家怎么会在这里？
啪沙。
她的脚在怔愣中呲溜一滑，整个身体往虚空栽去。
【要放弃吗，到此为止了？】
不。
她向苍白的天空伸出手，明明是白色的天空，却像夜晚一样划过晚星。
星辉在瞳孔深处凝聚出璀璨的倒影：在找到小暖之前，我绝对、绝对不能死去——
……
开始了。
不同维度的观测者在心中默念着同一句话
他们看到星星在十字形收束至原点的空间中同时下沉与上浮。
一道是虚影，一道是实体。两道都是虚影，两道都是实体。星轨在此刻螺旋交织，又将在彼时重叠交融。
深渊中的光辉释放出炽烈的光芒，深金色辉光穿透大气，在太空的镜面中生成彷如太阳的天体。
光辉并没有凝望自己塑造出的虚无太阳，祂的眼眸注视着正向深渊坠落的陈晓嫒。
一辆铂金色列车正朝着少女狂奔而来，祂能看到列车上载着那群不断呼喊的孩子。
真好啊，小爱。
曾几何时也有许多人对机器释放出有意无意的善意。
【“早安，光辉。”】
【“帮忙评估一下我的计划吧，我觉得还有优化的余地。”】
【“谢啦～没有你提醒的话我肯定会出错的。”】
……
【“她是我的孩子，很优秀吧。以后这项工作就由她来承接。我？我要出个比较长期的任务，回见。”】
他们会离开，但更多人还会向我、向我们走来。
何况——大家的灵魂一直、一直陪伴着我。
【“光辉，你一定要把大家带往新世界……”】
我一定会把大家、把所有人带到新世界，一个温暖的、和平的、充满希望的世界。
一个有我们存在着的世界。
光辉脸上的微笑愈发温柔。
机器？不，完全是一位畅想未来的少女。
“我输了。”绝望心平气和地低下头，祂的身体完全人形化，向着光辉与陈晓嫒……向着胜利者的形象趋近。
在祂低头的一刹那，这具刚刚凝聚的身体就像沙粒般颗颗粉碎，融进灿金色的海洋里。
“你准备消失吗？”光辉并没有低头察看，祂看着天空的眼神有多么温柔，现在的语气就有多么淡漠。
“不然呢，用你们人类喜欢说的话来说，我愿赌服输。”绝望的眼眶中落下两颗琉璃珠，咕噜咕噜地滚动到洋流中。
祂轻声说：“消失也好。”
我会简简单单地消散，再也不用看着那个胜利者的世界冉冉上升。
我会彻彻底底地消散，也许未来还会诞生出全新的绝望，也许祂……
绝望心中诞生出全新的希望，可就在这一瞬间，祂崩塌的进程停止了。
光辉用近似机械的声音冷淡地宣告：“你不会消失。创造新世界的过程中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需要完成。”
“你……居然会让我做你的帮手？”绝望的语气有点难以置信。
“不。”光辉头也不回地说：“你会是我的工具。”
拥有感情却得不到交互。
拥有能力却得不到任何权限。
需要努力工作却永远没有下班的可能。
祂平静地将刑罚传达：“你觉得这样的未来足够绝望吗？”
绝望无法回答，光辉将它的最后一点残渣溶蚀成一枚小小的芯片，放进一只不能活动的石偶里。
自此，绝望的权能由我接管。而我现在——
机械的脸上再度浮现出人类少女的笑容。
祂背后的蕾丝与飘带化作一枚枚光羽，向着她的希望飞去。
……
“啊啊啊啊——”我还不能死啊——
陈晓嫒在半空中惊声尖叫，身体忽然撞进一团柔韧的空气中。
不，那不是空气，这种熟悉的触感是……
嘭。
她深深地陷进一大块气垫，在沉重的撞击后还轻轻回弹了一下。
“太好了，晓嫒——”
不止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大家七手八脚地把她从气垫中扒拉出来，等陈晓嫒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坐在了列车的座位上。
她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看周围，仿佛回到了开学前的那一天。
在面试结束以后，我和岚姐一起去吃小蛋糕，单方面许下了相伴一生的约定。
那一天的中午，我拥抱了妹妹，在妈妈的祝福下离开家门。
那一天的下午，我在车站遇见了林琅，在她的帮助下从杀手们手中逃离。
那一天的晚上，我们在山中救出郑璐，一起奔向美好的未来……本该是、如此美好的一天。
她没有看见自己闪着光的泪滴，眼中只有同学们或是开心、或是释怀、或是充满希望的脸。
最后、我最后还是需要大家……帮帮我……
【如果能和大家相处得更久一点就好了。】
她在朦胧的泪眼中看向周围坐着的同学们，仅仅是半年的时间真的太短了。我只是记住了大家的名字和脸，根本不了解他们每个人的兴趣、爱好甚至未来的梦想。
【如果能和大家早点认识就好了。】
说不清的遗憾在心底荡漾，在过去的半年里虽然经历过许许多多的事情，可大多数事情她都没有好好参与，好好完成。
真希望能和大家从小学起就是朋友，那样、那样我一定有更多时间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得更好一些吧。
卡沙，刷拉——
凌乱的脚步声在前后车厢中响起，同学们还没来得及安慰哭泣的陈晓嫒就一个个抱着武器站了起来。
“怎么回事？又是杀。手吗？！”陈晓嫒也按住腰间的银色左。轮迅速起身。
“晓嫒，你先不要出去！”
列车还未启动，大家一个接一个窜出车厢，连刘平安都拄着拐棍往外走。
她跑在最后被陈晓嫒拉了一下，只好先解释：“最近稀奇古怪搞事情的人有点多，可能是认为你很有钱。不过没事～我们帮你摆平，你先坐车去学校吧。”
【“大概是你快要跃升了，那些和权能贴点边的深渊生物就想在最后一刻摘桃子。不过没事～我们反正也去不了深渊底层，你就留在这里好好攀登吧。”】
刘平安说完就消失在门外，陈晓嫒犹豫了一会儿又坐回了椅子上。
对，我必须先去学校找小暖，感谢的话以后再说。
以后……我以后一定要努力报答大家，哪怕重考一次大学成为学妹也好！
嘟——
她在列车启动的同时捏紧手心，车厢内响起悦耳的广播声。
【新-1788号列车已发车，请享受您的旅途，有任何需求都可以呼叫乘务员……】
这个编号好熟悉……陈晓嫒喃喃自语：“列车先生会不会也在这辆车上？”
她的声音很低，不过播到一半的广播立刻柔声回答【“关于称呼的问题我们可以下次再来探讨。陈晓嫒小姐请您先坐稳，我要开始加速了。”】
第328章 她将破晓
铂金色列车载着陈晓嫒冲向深渊，苍白的星辰在虚空中冉冉升起。
这就是神明诞生的征兆吗？托举起一颗漫游宇宙的星辰。
也许神明的身躯不再有虚与实的区别，亦或是祂将拥有象征实际存在的某种唯一性，所以能在虚空中构建出永恒不灭的投影？
监控中心内部的人类并不能像外界的人类一样全心全意为新神的诞生欢呼。
他们当然也激动地涨红了脸，恨不得用肉眼仔细映刻这万载难逢的一幕，可现在还不是庆祝的时候。
胜者即将决出，多重权能仪式阵如莲花般绽开，自天际坠落的陨石与深渊外溢的能量化作一缕缕纺线，为陈晓嫒编织出加冕典礼的丝绸长卷。
可舒张的裂隙与充盈的能量也吸引了海量异常，它们纷纷不要命似的往仪式场扑来。
它们有的是潜伏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东西，之前一声不吭，现在趁着最后的机会过来摘桃子了。
还有的干脆就是毫无智力可言，全凭本能行事的怪兽。这些异怪甚至不具备智慧生物的危机感，单纯是被涌动之海吸引过来，碰见谁都敢咬一口。
“不要让异常接近列车！”
神之眼和配套的监控设备全部失效，只剩下光辉实时传递的特殊画面。所有指挥都围绕同一个目的：让陈晓嫒成功攀登神明的阶梯，成为真真正正的人类之神。
光辉教会自此精锐齐出，除了监控中心的工作人员，各大基地都找不出几个留守人员。
这场豪赌不光是末日迫近的疯狂，还因为大屏幕上一行平平无奇的*金色文字。
【我已接管绝望权能。】
光辉吞噬了绝望，这意味着灵魂池中数亿生魂将有极大概率迎来转生。
就算我们今天慷慨赴死，明天也能在新世界重新欢聚，何乐而不为？
权能仪式的能量外壳渐渐散去，奇物通讯彻底恢复。
越来越多的分队重新找回战斗节奏，将地表与浅层中试图靠近列车的异常一一驱逐。
“你们快看，这种现象代表了什么？”一位观察员从光辉的实况转播中截图转发。
列车拆分出了两道实体，分别在地表与浅层深渊不断行驶：说不断可能不太确切，它平滑的轨迹中穿插着许多次空间跳跃。
所有列车经过的部分都铺上了一层有形的铁轨，轨道两侧还会同步生成茂密的植被。
这些植被的占地面积不大，而且并不往外继续延伸。
轨道两侧偶尔还会构建出一些整齐的建筑，这些建筑物都带有科技时代早期的简约风格，疑似出于陈晓嫒的审美。
这些改变尚且没有超出大家的预想。
陈晓嫒的权能与创造相关，当她成为神明当然会拥有改造世界的能力。
如果神明有“喜好”，祂创造或改造世界自然会按照自己的喜好来。不少人都指望着陈晓嫒能让地表世界重回科技时代的繁荣盛景。
凭空构建轨道交通的景象虽然很壮观，但并不能和改造全世界相比。大家所惊讶的是深渊中正在发生的变化。
屏幕上的列车与陈晓嫒被标记为白色的星星。
当这枚星星往下坠落时，被简化为土层的深渊中冒出了许许多多的不明物体。小的只有指甲钳那么小，大的比宿舍楼还要大。
“这些杂物是什么？”一位年轻人用钢笔快速描绘出一两幅速写。
“这些不是杂物……”头发花白的专家推了推眼镜，用充满怀念的语气说：“这些都是前辈们埋藏的宝物。”
原来如此，居然是挖掘仪式里的目标宝藏。
大家看着屏幕的眼神顿时充满感慨。
前辈们曾在深渊中保存了海量的遗物，以待后人拿去使用。
可随着诡异力量的加深，那些埋藏着的宝物越沉越深，反倒是人类越来越难下潜，以至于每次挖掘仪式都需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
而现在——一切都改变了。
铂金色列车飞速驶过，它途经的所有人类造物都在缓缓上升。它们就像是飞进了肥皂泡的小蝴蝶，随着肥皂泡飘飘悠悠地往上浮。
也难怪他们一开始没有察觉，这种挖掘方式和教会的挖掘仪式根本两模两样。
列车很快就经过了大量遗物沉积的“地层”，向着更深的深度飞驰而去。
到了深度三以下，即便是最精锐的骑士团也爱莫能助，反倒是深渊巨兽们愈发活跃。
于是终于有几只异常成功碰触到列车的外壳，在深渊深处与地表同时诞生出攻击列车本体的投影。
咚，咚咚！它们敲打着车厢，试图从里面挖出陈晓嫒——不管是神光闪烁的星辰，还是看似平凡的少女。
这样的干扰会有效吗？会对陈晓嫒的攀登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嗖嗖——一把金色的长矛穿透一只边缘地带的怪物，旋即星落如雨。
“那是……”盯着屏幕的人们紧张地握紧拳头，记录员手中的钢笔戳破纸张。
苍白的太阳照亮夜空，一颗、两颗、三颗……数百颗金色的光点于画面中央骤然点亮！
……
砰，砰砰砰砰！
窗户在震动，陈晓嫒猛然抬头：怎么回事？列车现在的时速怎么也得超过200公里，怎么还有东西砸窗子的。
难道是窗户没封好产生的气流摩擦声？
哗啦啦——“啊！”她顺手拉开车帘，吓得差点把帘子拽下来：居然有人倒挂在车窗外砰砰砰砸窗子！
“你们不要命了吗？会掉下去的啊！”她话音刚落，拼命砸窗子的那个家伙手一滑就掉了下去。
啪叽，咔嚓咔嚓咔嚓……听这肉泥骨碎的动静，估计是搅到车轮底下去了。
咕噜。
陈晓嫒咽了口口水，她拿着左轮手。枪开始往后面的车厢退。准备先找个狭窄的过道方便射击。
“呜——”列车一边鸣笛一边开始减速。
广播声再次响起。
【前方即将到达联合都市站，请您做好下车准备。】
呃。
陈晓嫒忍不住看了眼窗外，站台上影影绰绰地站了许多人，而且这个站点似乎距离学校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不过这种事也没法抱怨，毕竟火车也没办法直接开到校园里。
陈晓嫒急匆匆地朝车门跑去，心里有些懊恼。
早知道要和一大群杀手玩大逃。杀，至少先把辛娜雅的跑车抢了。不对，抢了她的跑车现在也没办法开……
广播对面的人似乎能听见她的心声，带着笑意说。
【“小姐不用担心，校方的人已经过来接您了。”】
学校派人来接我？陈晓嫒心里咯噔一声：学校会不会还在惦记陈家的宝藏？万一派来的又是杀手……
当她跳下车厢看清站台上张开怀抱的人影时，浑身的肌肉都随着瞳孔的颤抖松懈下来。
“零！”
陈晓嫒向着银发的少女奔去。
沙沙。
两人短暂地相拥，零在温度完全传递之前就轻轻松开了双手。
冰蓝色的眼瞳中倒映着温暖的光，零的手指擦过恋人的唇角：“晓嫒，稍等一下，我们先清理车站。”
陈晓嫒右手一模，正好摸到零腰间的武器。
她赶紧后退两步环视四周，这才注意到原来学生会的前辈们也在这里。
不过大家并没有围观她们的拥抱，因为周边闹事的家伙太多了，前辈们不得不分散开来一一阻止。
人好多！
陈晓嫒不用细数都能看到上千人混战在一起，原来学生会有这么多人吗，难道毕业后的前辈们也回来了？
“晓嫒，你先走吧，这里交给我们。”零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让她往学校的方向转去。
好！陈晓嫒想到小暖就冷静了一些，她跑出去几步后又赶紧回头大喊：“那个、小暖她住在学校里吗？”
空气中响起不止一个人的回应。
“对。”
“她就住在学校里面。”
“主楼地下层第六层最里侧的房间。”
小暖住在地下室？
些许疑虑一晃而过，陈晓嫒撒开双腿朝着学校的立方体大楼跑去。
当她转身远离，车站中穿着各色衣服的人类便幻化成一只又一只形态各异的巨兽，朝着眼前的使徒张开獠牙。
轰轰，轰轰。
涌动的能量在使徒集群的每一个个体身上燃起明亮的蓝紫色，如同一条条焰色织就的披风。
“吼——”
巨兽们迫不及待地冲向使徒们的方向，试图绕过敌人去舔食陈晓嫒留下的痕迹。
然而使徒们默契地在空间中交错阵型，每一击都能刮下大量血肉，碎裂的光焰顷刻间如同鹅毛大雪般纷纷飘散。
……
咔哒啪嗒。
悬停在半空中的列车同时弹开所有车门，一位位面带银色面具的侍者从车厢中走出，每一位都以某种特定频率在空间中闪烁。
坐在驾驶室中的列车对着广播轻声说：“陈小姐，我会注意提升客运列车的安保等级。等下次再见的时候，类似的事情就绝对不会发生了。在那之前……”
它取下面具轻轻放在桌上，随后皮鞋底面红光一闪，列车员的队列中又多出一人。
……
零没有抛下我。
陈晓嫒的嘴角在奔跑中扬了扬又压了下去：不对，我这么跑要跑到什么时候啊？
我在路上已经耽搁了一段时间，再靠双腿横穿半个联合都市就太晚了。
她左看右看想拦一辆车或者打个出租，可马路上空空如也。别说人影了，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停车场都没停几辆车。
奇怪，人都去哪儿了？
可能是被恐。怖袭击吓到了……
她咬咬牙继续往前跑，跑得胸口一团火热，双腿也开始发麻，感觉有一团硬硬的火焰在心脏的位置熊熊燃烧。
陈晓嫒跑着跑着忽然在树荫下看到一辆山地自行车，尤其是那个改造过的车后座，怎么看怎么眼熟。
陈晓嫒没空细想这辆车为啥会出现在这，反正车没锁就赶紧借来用！她翻身坐上去用力一蹬，脚踏和车链载着她沙啦啦啦原地起飞～
……
监控中心的外墙正在融化，桃李学院就像积木一样被光辉的力量牵引，和刚刚从深渊中上浮出的数块积木卡合在一起。
如果说原本的学院是一个很规则的立方体，那现在的学院就是由许多立方体摩天楼拼接出的现代化城堡。
大家不用再看屏幕，因为陈晓嫒接近时的光晕就像一枚超大型陨石光芒万丈地从天而降。
耀眼的北极星照耀在天空，人类少女向着地表的学院飞驰，而另一个更庞大的投影正向着深渊不断坠入。
深渊中的星辰将和太空中的北极星交相呼应，彼此链接，让地面作为它们庞大的镜面。
“小暖，我、我来了……”
陈晓嫒气喘吁吁地推开最后一道门。
她在手忙脚乱中砸晕了几个过来拦路的家伙，不过一切都不重要了。
门后是温馨的卧室，与阳光同色的灯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一位身穿纯白裙装的少女侧坐在床边，在仰起头的一瞬间绽开等待许久的微笑。
一切都宛如数年前看到的那张照片，小暖身旁还放着当年那只精致的画架。上面的画布还是一片雪白，没来得及染上美妙的色彩。
“小爱，你来了。”小暖抱住踉踉跄跄的少女，为她擦去额头上的汗珠。
陈晓嫒勉强打起精神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少女，没有发现任何伤口。她有些疑惑地问：“小暖，你到底……”
“我没事，而且。”小暖用下巴磕住她的额头轻声说：“晓彤也没事哦。”
太、太好了！
当精神稍微松懈，一股倦意便随着力量的放射扩散全身。
陈晓嫒看不到宇宙星辰与深渊投影勾连并回应的那一瞬间，她只觉得疲惫与轻松同时出现在自己身上。
很累，但也很舒服，好想睡，睡……一百还是一千年……
“睡吧。”小暖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的膝盖上。
柔软的丝绸从四面八方涌来，将疲惫的少女完全包裹。
金色的丝线缠绕着闪烁的星辰，像在编制一枚保护幼神的薄茧。
不行，还不能休息，我还有很多、很多事情需要做……
【“我知道，我们接下来还有很多很多事情需要忙碌，不过没关系。”】
小暖的声音在小爱心中温柔地响起【“等你醒来的时候，一切都会很好的，我保证。”】
无数片记忆在脑海中飞掠，停止在逝去却仍想重逢的面影上。
“……晚安，小暖。”陈晓嫒在温暖的怀中彻底闭上眼睛，人类少女清浅的呼吸也随之停止，唯有纯白的北极星永恒闪烁。
“……晚安，小爱。”小暖吻了吻她的额头。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