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时寒不知所措地将手放在了祝饶背上。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呆呆地看着窗外昏沉的夜幕。
心里乱成一团。
为什么说这些……为什么这么说?
左时寒能感觉到那炽烈的情感,就好像鬼魂的执念。
至死不休。
他意识到自己和祝饶的认知有些偏差,所以说出要谈谈的话,可是现在他好像更糊涂了。
“祝饶……”左时寒喃喃,忽地耳边响起了敲门声,让他一惊之下推开祝饶,往门口看去。
门外响起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妈,我回来了,开门呀!”
左时寒怔怔看着祝饶。
“……应该是走错门了。”祝饶目光深沉地看了左时寒一眼,起身道,“我去说一声。”
走到玄关,祝饶隔着门对门外的女孩道:“小姐,你走错门了。”
女孩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茫然:“啊?”
祝饶忽地发现了什么,打开了门。
楼道里的灯是手控的,此时没有亮,黑漆漆的楼道里女孩面容模糊。她站在门外没有走,手还保持着敲门的姿势。
祝饶摁亮了灯。
他看着女孩惨白的一张脸,叹了口气:“你看看你脚下。”
女孩不明所以地低头看去。
地上没有她的影子。
“啊!!!!!”
……
“呜呜呜……我怎么,我怎么就死了呢?”女孩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哭得身体一抽一抽。
左时寒递过去一张纸,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女孩一边道谢一边接过,然而她虽然能碰到纸,但纸巾怎么擦都那样,她不能在上面留下任何痕迹。
“呜哇哇哇哇——”女孩哭得更伤心了。
祝饶有点头大,把明显更不适应又不知如何是好的左时寒拉到身后后,询问女孩:“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吗?”
女孩认真地回忆了一会儿,然后崩溃地摇头。
“我,嗝,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女孩一边打着哭嗝一边说,“我就记得我在好像是郊外的地方走了很久,也不知道要往那里去。有一天见到一个,嗝,一个穿布衫的中年大叔,他给我点了一根香,说是跟着烟走就能回家了。”
女孩呆愣了一会儿:“我,我想起来一点了……那个大叔问我要去哪里,我说我想和我妈妈道别……”
“你应该是遇到好心人了。”祝饶说,“他点的引魂香能够指引你回家,但可能是因为离得太远,所以目的地出现了一定偏差——你还记不记得你家住在哪里?”
女孩木楞楞地点了下头:“记得,南槐苑9栋502室。”
“是隔壁小区。”祝饶想了想,女孩现在的情况难保中途不会走错路,便道,“我送你过去吧。”
摧毁鬼墟是封师的本职,为这些善良无辜的鬼魂领路,同样也是封师的义务。
祝饶看向左时寒,左时寒什么都没有说,但是拉住了祝饶的手。
出门后女孩乖乖跟在他俩身后,直到祝饶把她送到家所在的那栋楼下。祝饶叮嘱她:“记住了,是502室,别走错地方。也不必敲门了,你直接进去就行,给你妈妈拖个梦道个别便去无常界吧,别在阳界久留。”
女孩点着头,很快就消失在楼道里。
夜风寒凉,吹拂在脸上。
他们离开老剧院的时候就已经很晚了,现在世间恐怕已经要十点。
“更深露重,回去吧。”左时寒道。
左时寒认得路,转身往回走,祝饶就走在他的身侧。经过南槐苑僻静的小花园时,祝饶忽地顿住脚步,拉住了左时寒。
花园木架上垂下的藤蔓遮掩了他们的身形,连声音好像都被隔绝了。左时寒微微抬头看着祝饶。
在他的目光下,祝饶显得有些局促,但还是稳住声音说道:“先前的事情,你心中有任何埋怨都是我自作自受,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接受,我只想……”
自己竟然说出这种话,着实厚颜无耻。
祝饶苦笑:“我只想要一个追求你的机会。”
左时寒愣了下:“……追求?”
祝饶说得更加明白:“时寒,我想同你复合。”
左时寒知道复合是什么意思。
复合对应的词是分手。
可是……可是……
左时寒忽然间明白了木生他们之前说的话,那些让他不解的话。
原来,已经分手了吗?
左时寒垂下眼帘:“所以三年前你那句话的意思,其实是分手?”
祝饶敏锐地察觉有什么事情偏离了轨迹,忙不迭开口:“我……”
左时寒摇了摇头:“我要想一想。”
他退后了一步。
祝饶伸手想去拉他,但左时寒转瞬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
左时寒倚着石制的栏杆,抬头看天上的月亮。
今夜,也不是圆月。
明月常缺,一时的月圆,又能够持续多久呢?
左时寒抬起手,月光好像寒凉的水,从云上落入他的手中。
灵也火急火燎地跑上桥,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怒火:“你怎么在这?他欺负你了?!”
“没有。”左时寒摇了摇头,抱住跳到他怀中的木生,抵着人偶的额头温声道,“不要为我担心。”
另一个判官同样是一脸担忧,着急得再他身边团团转:“你就不该到阳界来,有什么事情让蝶姑和我说一声不就行了……不不不你想去哪就去哪,我就该在你遇到他之前杀了那个封师……”
左时寒打断他:“灵也,慎言。”
判官不该说出这种话。
灵也霎时泄了气。
“他没有欺负我。”左时寒又道,“我只是今天才弄明白一件以前误解了的事情。”
祝饶说分开一下,左时寒只当是简单的字面意思,却不知道祝饶实意是分手。
他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好像空落落的,一时间觉得这人间都有些陌生了。
于阳界,他本就是过客。
这三年里,他又在冷静什么呢?
左时寒眼中浮现无奈的笑意。他不埋怨祝饶,也不觉得祝饶做错了什么,想起祝饶像他倾诉的爱意仍会被触动……他只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好。
好像只有暂时分开才会好受点,好像这样心才能有一点着落。
啊,又是分开……
“你才没有错。”灵也闷声道,“都是他的问题。”
左时寒拍拍灵也的脑袋,眉眼柔和下来。
灵也抓住他的手:“哥,我们离开绍县吧。正巧我听说有一列火车有点问题,我本来就要去看看的,这下正好,你和我一起走,就当散散心。”
左时寒没有立刻做出回答。
“阳界是多了很多新奇东西,你要是感兴趣想来阳界玩也不用找他啊,我和月娘平时也总在阳界呢!”灵也一脸认真,“哥,我都会安排好的!”
“嗯,”左时寒又摸了摸灵也柔顺的头顶,“你安排就好。”
熟练地应对精力过剩的灵也和在他怀里撒娇的木生,左时寒目光落到一处,垂眸一叹。
“先离开吧。”
……
没有……这里也没有。
找不到。
他又把他弄丢了。
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疯狂震动,祝饶在一座石桥边停下脚步,摁下接听键的力道几乎要摁碎屏幕,他声音阴沉:“你最好确实有要紧事。”
那边顿了一下,不知道祝饶受了什么刺激,语速飞快地把事情说明白了:“kxxx号列车多位乘客下车后死亡,疑似车上有鬼墟或者经过了有鬼墟的地方。危险程度预估为乙一,目前有时间的甲一级封师只有你一个人!”
“……明白了。”祝饶深吸一口气,“我一个人去?”
“协会还指派了一名助手。”电话那头说道,“他是新人,但天赋很高,协会希望你能带他熟悉一下封师的事务。”
“计划书发我邮箱,让他直接在火车站等我。”祝饶冷声道,挂断了电话。
计划书几乎在下一秒就发了过来。
行动时间就在明日,上午发车。因为没能确定列车行驶过程中哪一个环节出的问题,所以他得赶到临市的起始站,从第一站坐起。
祝饶沉默着摁灭了手机,往回走去。
地上拖出一道落寞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