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故意·败北
“你儿子又在乒乒乓乓捣鼓什么呢?”
宋观霜无奈地摇头:“他在给喜欢的人雕刻印章呢。”
“原来如此,想不到他还有这么耐心的一面。”
陈念荒摸着脖子上的那枚带着体温的玉印,他始终记得向春生看到花押时的眼神——不爽以及一点点羡慕。
他其实也带着私心,这枚印章最好她能时时戴在身上,毕竟他们不常见面。
小小的一枚印,他打磨了好久,上面的字,他也刻了很久。
所以,别无他求,能喜欢就好。
向春生回家后就趁着三分钟热度,写了几页字帖,写完后学着陈念荒的样子圈出几个好看的字,最后印上了自己花押。
她其实还挺开心的,因为以后发新书就不用浪费时间写名字了,用这个印章方便很多。
周一上学,顾长靳没来。
向春生觉得自己有必要把资料给他。
【向春生:在吗?】
【向春生:怎么没来上课?伤势如何?】问这些不过是例行公事,让自己看上去更有人情味,向春生其实不喜欢这种机械的人文关怀,她不需要也不想要。
【顾长靳:抱歉,我请假忘记和你说一声了哭哭小狗】
【顾长靳:没什么大碍,只不过伤得是常用手,现在已经包扎好了。】
【向春生:哦,资料都给你查好了。】
【顾长靳:辛苦你了。】
一般到这里,向春生的聊天就不会继续了。
向春生没告诉他这些都是陈念荒找的,其实已经算慈悲地避免一场大战的爆发。
【向春生:这些资料,还有今天的作业,要不我给你送过去。】
【顾长靳:谢谢,实在是麻烦你了地址】
向春生其实是带着私心的,越早把这些资料转手需要她干得活就越少,作为负责人她转移任务的小心思也能更加自然一些,顾长靳也有私心,他则是想方设法地找机会和向春生独处。
向春生收到地址时有点后悔,整整一个小时的车程,早知道就叫他过来拿了。
湘檀一号,黄色的出租车居然能畅通无阻。
向春生站在了黑色的大铁门前面,觉得很不真实。
原先看见顾长靳家的豪车就知道他们家很有钱,远没有现在看到的这么有钱,真就是贫穷限制了她的想象。
房间多到根本数不清,她觉得这里应该有很多可以抛尸藏人的地方。
哪怕告诉向春生具体位置,她都可能会迷路。
她突兀地出现在了顾长靳家的大门口,居然还有保安专门帮她开门。
【向春生:我到了,你出来拿。】
【顾长靳:直接进来吧。】
不过顾长靳有没有钱跟她没什么关系,把烂摊子甩了才是正经事,向春生给自己打气,走进了那扇门,扑面而来的就是厚重的檀香,闻起来贵贵的,她不是很喜欢这股味道。
总觉得这股味道像一只浑身镶金的小兽压在鼻尖。
大理石的冰冷地反射着灯光,那盏巨大的吊灯和向春生曾经在酒店里看到的那样,毫无生气,寂静空荡的大厅不小心掉了什么东西都会有回声。
她的呼吸都调整地很小声,在这种空间里,一举一动都好像会被放大,为了不显得那么无礼,她只能小心翼翼。
顾长靳正散漫地躺在巨大的沙发上,百无聊赖地调着电视频道,这种放松的状态和整个房间都严谨庄重都格格不入。
看见向春生的到来,他眼前一亮,“你来啦。”
笑着露出他那白净的牙齿,并且挥挥缠了很多圈白色绷带的右手。
向春生脸上没什么太多表情,平铺直叙:“东西给你放这儿,记得挑出重点,然后写一些细小的论点我们周一讨论一下。”
顾长靳眼中是无所谓的怠惰,那是一种得到满足后阈值提高很难有情绪波动的状态,却在听到向春生这样的话后闪过兴奋,他慢慢坐直,笑嘻嘻地说:“休息一会儿吧,这里有小蛋糕。”
向春生很想一走了之,不过面前的蛋糕着实有些好看,而且这是她打一小时车过来应得的。何况向春生对他一直心中有愧,就没好意思拒绝,心安理得地享用起来。
两个人都坐在沙发上,隔了很远的距离,他就这么光看着她,也不做别的。
这样和谐的氛围压根不像是能出现在他们身上的。
“呃,你不吃吗?”向春生想要转移他的注意力,“你可以看看资料还有那些需要补充。”
顾长靳低头翻起了手上的那叠纸,嘴角带着耐人寻味的笑。
“嘭——”
重物落地的声音。
向春生循着声音望过去,随后便是肢体碰撞,这些都发生在二楼。
她立马就联想到了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他的父亲是一个恐怖的人。
顾长靳的表情没有太多变化,只是肢体变得有所警觉,不断偏向她。
楼梯上缓缓走下来一个人,他的额头淌着鲜血,嘴角居然还带着残忍的笑,几乎是在看见向春生的下意识便用手捂住脸。可就是那个片刻,她神经紧绷地向上抬眼看时,做梦也不会想到那个人就是顾弋乾。
他居然还打招呼:“家里有客人啊。”
顾弋乾对自己头上的伤不管不顾,任由血这么弄脏地板。
“滚开。”
和顾弋乾的自来熟截然相反的,顾长靳厌恶至极。
“弟弟,别这么凶啊。”
在看见向春生恍惚难以置信的眼神时,他猛然挡在她面前。
他应该是极其愤怒的,不然不会这么拉着她的手往外跑。
向春生的脑子还在处理两个人是亲人的这个信息中,脚却被迫跑了起来。
顾长靳直接牵住向春生的手腕往门外跑,甚至觉得和顾弋乾呼吸的同一片空气都被他污染了,他讨厌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
他怎么能出现在自己家里,他怎么可以在今天出现?顾长靳的脑子已经被这种疯狂的情绪占据了,丝毫没管向春生跟不跟得上。
向春生被这么强制性拖出来,而且从半山腰下来都是下坡路,她不由地加快脚步保持平衡。
“你放手。”她的手腕生疼。
“对不起。”顾长靳这才反应过来。
顾长靳愧疚又心疼,他实在是气昏了头,才这么不顾一切狂奔着离开家。在紧握向春生手腕时,他居然觉得那一刻是浪漫的。
面前的男孩像是日本青春动漫里演得那样,把身体折成九十度,被黑色覆盖宽阔的背脊都透着害羞的粉,手指蜷缩在衣服的下摆,犹豫试探。向春生隐隐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顾长靳的虹膜是浅淡的颜色,可今天却异常发亮,他很少有血液全部汇聚头脑发热的时刻。
“你应该知道了,那个人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顾长靳的眸光变得黯淡落寞,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也不知从何开始,“向春生,你会因此讨厌我,害怕我,像别人那样看待我吗?”
因为我的血液劣迹斑斑。
向春生有点难受,是身体上有点喘不过气,她言简意赅地表示:“不会,你们不一样。”
顾长靳的眼睛亮了亮,这明显是他喜欢的答案,可也是他不想听到的答案,继续追问:“为什么呢?我和他都是一个爹,能有什么不一样!”
她从来不相信原生家庭的连坐制度,她始终认为爱是需要积累的,它从来就不是血缘的附赠品。
顾长靳透过她毫无杂质的眼睛,这是第一次有人把他当作一个独立的个体。
顾长靳的表情变得狰狞,笑得很残忍,双手紧握住向春生的肩膀,疯狂地渴求一个答案,为什么向春生能这么特别。
向春生不想和他扯长篇大论,斩钉截铁地给了他一耳光:“一样行了吧,你和你哥的DNA碱基序列都一样。”是个人都知道这是句反话。
她第一次打人耳光,力气没掌握好,软绵绵的感觉在给他挠痒痒。
“对不起。”下手轻了。
向春生还蛮礼貌勒。
顾长靳没有任何特殊的反应,反倒还在回味,甚至都打出幻觉了,顾长靳看向她的眼神变得清澈。
顾长靳惊慌失措地把手放开,脱力后蹲在地上,得寸进尺地继续问:“那我和陈念荒比呢?”他抬眼时的上目线柔软得不像话。
“向春生,我喜欢……”表明心迹的话还未讲完。
“停,打住。”向春生从不耐烦变得咬牙切齿,“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如果是喜欢我,大可不必!我有自知之明,成为你们两个争夺胜负的战利品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吗?对不起,我拒绝。你原先利用我为数不多的同情做得那些事,我不会追究也不会原谅,请你好自为之。”
“原来你都知道啊。”顾长靳愣住,那些自以为是的巧合统统被击碎了。
他一开始接近向春生时想法并不单纯,只是想把陈念荒想要的夺过来罢了,顾长靳应该是从运动会开始,关注她的。当时的他很屈辱,这是他第一次彻彻底底赢过陈念荒,可他居然连奖都不来领。
包括后来的初次见面,被水烫伤想让她心疼,他都算计好了。
直到此刻,顾长靳的心脏才猛然被击中,那不是扭曲的嫉妒心也不是变态的胜负欲,那是——喜欢。
可他现在后悔好像已经来不及了。
向春生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胸闷闷的有点喘不上气。
“对不起。”
“我、不想浪费时间,继续、为你们的幼稚买单。”
向春生摇了摇头,她的嘴唇有些发紫,他们正消耗着自己仅剩无多的耐心。
她的心率明显异常,面前像是覆着一层塑料袋,随着一呼一吸,一雾一晴,眼前变得模糊。
第62章 无能·败北
向春生已经很久没被消毒水腌入味了。
上小学之前她经常感冒生病请假,医院都快成了她第二个家。蒋月华在的时候常常抱着她,不在的时候她就一个人,叔叔婶婶一家都是医生,麻烦别人总归是一件不太好的事。
长大后慢慢懂事了,去医院的频率也就降低很多。
顾长靳不知道她有哮喘,不能剧烈运动。
艰难地睁开眼睛,她触摸到的是偏硬的棉质床单,看见的是刺眼的白炽灯,手上冰冷的质感是输液管。
“你醒了。”他的声音沙哑,眼神惊慌。
向春生起床的第一步是打开手机请假。
班主任对向春生健康状况的关注胜过一切,根本没想过追责。
顾长靳正安静地低着头,等待命运的审判。
浪费她学习时间的始作俑者,简直罪无可恕!向春生可是那种输液也会把枕头垫在手腕底下补作业的人士。眼下居然躺在病床上平白无故地旷课,她怎么可能原谅他?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有哮喘。”顾长靳肯定不知道,毕竟她没主动说过。
向春生没说话,不打算理他。
向春生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作,虽然时刻把药带在身边,可是急性发作起来还得靠120。
【鹤南梦:小春,我帮你把上课笔记给做了。】
【向春生:谢谢啦,回来给你带蛋挞。】
【鹤南梦:再带一杯奶茶,蛋挞会腻。】
【向春生:包在我身上。】
【宋写宁:在干嘛?一早上都找不到你人?】
【向春生:哭哭在医院。】
【宋写宁:什么?!要不要紧?我马上过来看你。】
【向春生:别用我当你不想上晚自习的借口,不用来我很好。】
宋写宁的小心思被看穿了,不过担心是真的。
【宋写宁:到底发生什么了?】
向春生把如何去顾长靳家前因后果全部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宋写宁:该死的家伙,我非得揍他一顿不可!你让他等着!】宋写宁意气用事起来没人能拦得住。
【向春生:他应该还蛮愧疚的,也不能完全怪他。】
毕竟无知者无罪,向春生没想追责,只是觉得可惜,自己没上的那堂数学课。
她只想回去补作业:“输完液是不是可以走了。”
顾长靳唯唯诺诺不敢大声说话:“要不还是再观察一下吧。”他实在是被她弄怕了,就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当时真的感觉向春生命不久矣。
她的整张脸由惨白转向青紫色,像是在海平面上下挣扎快要溺水的人,紧紧攥住口袋里的药剂。
好在救援及时赶到,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要拿什么补偿,哪怕现在看见向春生安然无恙他依旧觉得自己罪孽深重,追悔莫及。他的感情还有什么可谈的?都差点把向春生推向鬼门关了,顾长靳的眼中只剩下疲惫与愧疚。
向春生浅浅翻了一个白眼,冷冷地说出那个:“哦。”
就算知道面前的人对自己有好感又能怎样,她对顾长靳的反感只增不减。
“饿了吗?”顾长靳小心翼翼地问她,“要不喝点粥。”
向春生接受了他的好意,也犯不着和自己肚子过不去。
这应该是她高中生涯最长的一次缺课。
短暂的裂缝在她回到教室的那一刻重新聚合,表面上看来没有任何损伤。
只有顾长靳知道,自己已经绝无可能了。
他的所有举动都像是被抽去灵魂的行尸走肉,如今就连眼神都不敢有多余的停留,同往常一样上课,吃饭,发呆。
而平静只持续到傍晚最后一节下课铃响。
在老师离开教室,五班的同学们还没完全松懈下来的同时。
一个人就这么直接闯了进来。
逆着人流,打碎所有人惊讶的目光。
陈念荒不由分说地拎起顾长靳的衣领往墙上摔,后排的一片桌子都被他带倒。
顾长靳的表情没有任何意外,所有的震惊都在他们的脸上。
陈念荒的双眼因为充血而变得猩红,原本就嚣张外放的气焰变得更加狠绝,气场强大到无人敢近,原本流动的空气都凝滞骤冷,他们原本还赶着去吃饭,现在全停下来围观了。
他一字一顿声音微哑:“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陈念荒最开始知道这个消息时的情绪是害怕,随后便成痛苦,难以言喻的心疼从胃里慢慢翻涌上来,最后才是如今失去理智的怒不可遏。
他又是最晚知道的那一个,向春生就连严重到能够威胁生命的身体状况都没告诉他,想到这里脊背便是一阵阵后怕。但凡一个不小心没注意那么代替顾长靳守在病床前的人就会是他陈念荒,这种感觉远比嫉妒更加可怕。
顾长靳一言不发,他的眼里没有愤怒,只剩下心如死灰。
陈念荒在动手之前还是不失风度地扔了几句话:“顾长靳,别用你之前那套,很下作。”
“这是我和她的事,与你何干?”顾长靳的眼神明显有了波动,“啧啧,你嫉妒了?或者说受伤了?”
顾长靳嘴角带笑,这应该是唯一能刺伤陈念荒的一次机会,他怎么能不好好把握,在伤口上用力踩下卑劣的一脚。
“这颗牙齿没把我的手骨砸烂,跟你姓。”
那么多人都拦不下一个陈念荒,他的一拳确实给顾长靳砸出了血。
“顾念荒,也蛮好听的。”顾长靳还在继续激怒他,丝毫没把那点疼痛当回事。
顾长靳没有还手,像是一个任人发泄的破布娃娃,嘴上没有一句好话:“你这人真的很好懂,这么明显的心思又有谁看不出来呢?”他的语气很是狡黠。
陈念荒密不透风的防线被击溃,他没有继续动手,鲜红的血液顺着握拳时突出的骨骼,落在了大理石地面上。
顾长靳嗤笑一声:“你难道还想像之前那样?”
他没再说话。
两人均负伤。
而该起事件的中心人物正在三心二意地补作业,向春生原以为这两个人就是在幼稚地过家家,没想到都开始流血了。
她皱着眉冲进人群,拉起陈念荒就往外走。
他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先一步听命于她。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牵手,在混乱之中,向春生带他离开那个是非之地,并不是隔着一层校服,而是真的牵手。
陈念荒觉得自己快要昏厥了,脚步都有些飘飘然,即便他知道顾长靳那个畜牲碰过这只手,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女孩子的手居然会这么软这么小,比世界上所有棉花糖加起来还要柔软舒服。
陈念荒原本引以为傲的骨节分明如今看来都是造物主的粗制滥造,向春生的手精巧细腻柔软。
不对,她的手很粗糙,还有一层厚茧,就像是月球表面,中指的第三段都弯曲了,一点也不好牵,自己千万不能被蛊惑:可是明明很软很舒服,无名指应该会戴上梦寐以求的戒指,好想一直就这样。或许只有情绪精灵知道陈念荒的颅内正在经历什么旷世战争。
“对不起。”等回过神来,他立马恋恋不舍地放开。
向春生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轻描淡写地说道:“很正常,这不是你的错。”
等他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撩了。
他整个人都熟透了,散发着供人采撷的气息,眼下连带着黑色的后脑勺,浮着一层羞涩的粉。
向春生突然就多出很多奇形怪状的想法,她有点想捉弄他。
“向春生,我是不是第一个?”陈念荒简直就是自取其辱。
向春生语气有些轻佻:“你猜?”
“顾长靳那个家伙是不是也牵过。”他偏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对啊,时间应该比你久。”她居然还是笑着说得。
这是能比的吗?
陈念荒气不打一处来,只能自我安慰自我消化:没关系,她都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把我带走,那家伙怎么比得上。想必,那个被丢下的人应该要哭鼻子吧。
玩笑话结束,她开始说正事了:“陈念荒,你们两个真的很幼稚。”
陈念荒能歇斯底里地质问她,为什么自己永远都是蒙在鼓里的那一个,他可以吗?他有资格吗?
“对不起,下次不会了。”他的眼神难掩落寞。
陈念荒我行我素惯了,他也没觉得这几次打架有什么原则上的问题。不过既然向春生不喜欢,那他不会再做了。
“我不觉得这是一种科学的方式,打架、暴怒、失控一直都是无能者的表现。”向春生严厉地批评他。
陈念荒最开始冲动确实是被情绪掌控了,现在冷静下来还是不后悔。
不过说他无能,略有点伤自尊了。
“要不换个词?”陈念荒完全被向春生牵着鼻子走,就连挨骂也想挑几个好听的词。
向春生想就这么一直捉弄他:“低能、超雄、小学生,你自己挑。”
陈念荒闭了闭眼,认真执着地看着她的眼睛,语气温柔的不像话:“向春生,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他很害怕向春生会因为自己这几次表现不好,就厌弃自己。另外半截话没勇气说出口:向春生,不准看别人,只看我,好不好。
向春生没有直接正面回答,而是避重就轻地转移话题,她的拳头握紧又放松,视线慢慢下移落在了他不断流血的地方,伤势看上去很唬人,应该挺疼的。
原本被他那句玩笑话放松的心又重新紧张起来,她的语气不自觉地软化:“你的伤口疼不疼,包扎一下。”
“不疼,还没你那句话伤人。”陈念荒内心有个疼痛排序,这点小伤都上不了榜。
向春生的自我认知一直都很清晰,绝对不会突然就中二病发作,或者玛丽苏病发,觉得引发该事件三角关系的主人公就是自己,可现实却是如此狗血,她不得不承认,有一个顾长靳向她表过白,就会有另一个陈念荒被她伤到心。
向春生试探地问出了声:“陈念荒,你是不是暗恋我。”
第63章 红绳·获胜
这一刻的来临比想象中还要早,还要猝不及防,陈念荒很是漫不经心地来了一句:“向春生,你刚刚吃了豆腐,现在还想吃天鹅肉?”
向春生瞬间松了一口气,云淡风轻地回了一句:“那就好。”
陈念荒嗤笑了一声,装得很是不屑。
避重就轻和敷衍了事,他也分不清是哪句话更伤人一点,陈念荒只知道自己的每一句言不由衷都是——我喜欢你。
再怎么样,他想象中的告白不会是现在这样,真心里掺杂着试探和逞强。如果可以他宁愿丢掉自尊,站在高台上向全世界大声回答。可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
陈念荒发觉自己才是那个古板的人,他一直都不喜欢看当街求婚的场面。
围观的人只会盲目为塑造浪漫的氛围而鼓掌,为那个下跪举起戒指的男人摇旗助威,没有人管对方是否愿意,他讨厌这种自以为是却被标榜为爱的威胁。陈念荒想象中的求婚应该是在某个午后两个人独处时一个恰到好处不失浪漫的惊喜。
现在想这些都太遥远,他连眼前的追问都无法应对。
陈念荒很明白自己的心迹,他之所以犹豫,只是不想这份感情成为她的负担。
暗恋的人总是自作多情。
她嘴唇翕动不过只是蝴蝶扇动翅膀,于他便是一场山洪。
自以为做出了极大的让步,殊不知早就被人发现。
向春生收到了这个符合自己预期的答案,没有想象得开心,她原本沉稳的脸上有了一丝裂缝,渗透着中药味。
这个答案就像是她平时喝的中药,苦涩才是常态,话梅糖不过是意外之喜。
不过他越否认,向春生便越确认——他陷得深。
向春生的脸上笑意不明,眼神意味深长,扫视着他具体清晰的五官轮廓。
陈念荒觉得脸又痒又红,磕磕绊绊地解释:“你是我一直尊敬的、对手。”
“更是我一直憧憬的人。”
他越说到后面声音就越小。
向春生突然靠近,把他心跳重置,坏笑地看着他:“嗯?你说什么?”
两个人同时默契的叹了口气,同时转头,同时看向黄昏落幕的远处。
“你长得高是不是挺没安全感的?”
陈念荒:“?”
第一次觉得她没心没肺思维跳脱一点也挺好,最起码这种时候都能开玩笑。
向春生真觉得这个问题应该挺严重的:“很多栏杆都只能到你的腰部,你难道不害怕会掉下去?”她还顺带在自己胸前比划了两下,学校走廊的栏杆也就到这个高度,对自己来说很安全。
向春生满脑子问号:他难道不怕吗?如果上身失衡,这个高度掉下去,非死即伤。
陈念荒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们都清楚缄口不言,共同站在河流中央,看着那些细小的浪花分流,无一例外最后终将汇聚。
—
我一直都没有安全感。
橙黄的光束穿过他的指缝落在立体深邃的脸上,陈念荒的黑色瞳孔收缩,他模糊的视线回到了这只缠满胶带的手。
陈念荒躺在床上,胸口好似压着一块巨石,他一点也不干脆,一点都不风雅。像是那包打开后放久了发潮的膨化食品,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他如果不找人倾诉恐怕就会被无边的思绪给彻底吞噬了。
【陈念荒:我否认了。】
【周柏羽:我该说你什么好?】
他抚摸胸口时,那里好像被什么东西牵扯着。
【陈念荒:心好痛。】
【周柏羽:大哥,你能不能别作?明明喜欢的要死要活,还说这种话,伤人伤己。】
【陈念荒:可我承认了又能怎样?】
【周柏羽:最起码人家能知道你的心意嘛,你都这么没脸没皮了还差这一次?】
【陈念荒:我配不上她。】
【周柏羽:是不是那家伙又乱说了?】
【陈念荒:没有。】
【周柏羽:别瞎想,你俩儿顶配。】
周柏羽作为两个人感情的见证者,他觉得自己是时候该发挥作用了。
—
向春生同最开始那样,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去便利店,一个人从货架上挑出那个带着冷气的桃子酸奶。
远处的雷声,殷天动地而来,震得头皮发麻。
她翻开那本笔记本,提笔写上。
9.Mar阴
「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上有着成片的松杉白杨,他自由安静地生长,拥有着完整干净的力量,那股气息逐渐变得具体,她不会垂怜更非沉沦。总之,这是个好兆头。」
“滴——”
水卡插进了卡槽。
花洒摇摇晃晃地喷下水柱,向春生仰着头,面对着强劲的水流,像一株受到人工浇灌的小草。
整个卫生间都被柑橘、柠檬、薄荷的水汽充斥。向春生的沐浴露是蒋月华买得那种组合装,她对生活有关的细枝末节并没有很关心,在同龄人纠结如何选择沐浴露身体乳香氛的时候,她还在用宝宝面霜。
如果没人提醒向春生可能连宝宝面霜都懒得擦。
她对时尚一窍不通,衣服能穿面料舒适就好,如果能有个类似角色周边或者和绿色沾点边的那她绝对毫不犹豫就拿下,这一点还是蛮中二的。
这种随意混乱的穿搭方式自成一派,总给别人一种她很会穿的错觉。
那一层薄薄的塑料帘像是柚子的外壳,掀开后去掉苦涩的白瓤,柑橘果粒爆开在空气,仿佛置身于热带雨林之中,这种沐浴露的气味虽然刺鼻但是不容易腻,闻久了隐隐有些口渴。
头发短了就连洗澡都方便很多,水流顺着黑发流淌,绕过后背突出的脊刺,在地面上溅起不小的水花。
向春生无数次欣赏自己这具身体,有些苍白有些干瘪骨感,远没有电影女郎那么丰腴性感,从原来的审视到现在的欣赏,她花了很多时间去想象。肩膀突出的那块骨头好像是中世纪骑士的铠甲,坚硬无坚不摧,锁骨的凹陷处像是花园的水池,由于过瘦显露的脊椎应该就是巨龙的脊背。
向春生看过成百上千部电影,或凝视、或平视、或审视、或仰视,各种镜头下的女性的曲线无不美好。
在这此审美塑造之下的她不会喜欢自己这种过分瘦弱的模样,不过向春生并没有因此焦虑。
一直以来,她都是靠想象建立自信,无往不复。
向春生伸手将眼前的水抹去时,看见了手腕处的那根顽强的红绳。
她洗澡之前把手表摘了,没摘手链。
白色之上的红色很深,绳子被水洇湿浸透,缠绵悱恻地绕在腕上,像是甩不开扯不掉。
她无奈地低下头。
幻想过,有一个人,会突然出现,如此炽烈如此真诚,毫无防备地将心脏掏出来,无条件地爱她,让她觉得这个世界并非无可救药。
真当他出现时,向春生会害怕,害怕自己会践踏这份感情。
她开始自我怀疑:一个那么好的人为什么会喜欢上无聊的我?我有些时候固执、刻薄、锋利、钻牛角尖、小心眼、更多时候冷漠自私、心狠、不达目的不肯罢休。这么一个赤诚、勇敢、善良的人怎么能喜欢上这样的我?我有什么值得他喜欢的吗?
当她开始思考自己配不配的上这份感情时,这份感情就已经开始腐烂贬值了。
而此时此刻,向春生清楚地知道产生“我配不上你”这种想法完全是错误的。
陈念荒喜欢上自己无可厚非。
向春生开始正视这份感情了。
他人的爱慕并不是为了证明那些人有多么深情,恰恰相反,只能证明被那些人喜欢的自己足够好。
向春生从浴室出来,热气把她全身都换个思路,其实被人喜欢也挺好的,这样就可以从正常男性视角看到一个不一样的向春生。
很神奇,当你不需要爱的时候全世界都会来爱你。
向春生足够强大,她能把爱给予很多东西,小猫小狗、花鸟虫鱼、朋友家人、青苔石头甚至于无机物……她不苛求别人来爱她,因为她觉得爱只是一种选择。她认为两个人在一起的先决条件是吸引,是理解,是尊重。爱只是衍生品,是经年累月的积累,是平凡生活的调味剂。
“小春,你洗了好久的澡。”鹤南梦特别关心她的身体,“还以为你又晕了呢?”
向春生尴尬地笑了笑,开始吹起头发。
自从上次意外发生后,项东安的眼神就有些闪躲,她没找到合适的时机解释,几个人同时保持原状,井水不犯河水。
向春生的台灯还没熄灭,就她今天的经历而言应该是没心思写卷子的,可她依旧平静地翻开了那本字帖,一笔一画认真写了起来。
红绳并未干透,生宣洇墨,腕上留痕。
第64章 棋盘·败北
今天的天气不错吧。
看来烂漫的春天就要开始了。
这样耀眼的日子,哪怕过去一分一秒都是人生中珍贵的瞬间,心脏扑通扑通的。
倘若整个自然都是喻体,那么本体又是谁?
蝴蝶是我,青苔是我,矿石是我,飞鸟是我,沼泽是我,触不可及的梦,倘若这些都是我。
今日读物《潮汐图》
如溪流般澄澈干净的声音的结尾,连接着一首很老很老的生日歌。
在这点上,苏合一中值得表扬,广播站每日都要接收不同的匿名投稿,包括各式各样的点歌。
生日快乐歌是最常点的一首。
因为“快听,这是我给你点的生日快乐。”这个瞬间往往是最浪漫的。
好朋友点的歌是枯燥无味生活最棒的惊喜,同一天生日的人也能同时感受到相同温度,生出“原来还有人记得”的雀跃,侥幸地被生活抓住了值得夸耀的部分。
期中考试已经过去一周了,他们没时间悲春伤秋,这个学期末还需要参加会考。
林致优在半月前就辞去了学生会的职位,因为接下来的日子,除了要准备辩论赛的事宜,她的成绩也不能有任何的差池,这是选择文科班的代价。
她的军令状就是文科年级第一。
“林致优,跑操去了。”
还有值得一提的就是,原先三人组的向春生,现在换成了向夏锦。
她也一起考进了文科班。
向夏锦的表情尤其狰狞,朝她吐舌表示抗议。
让林致优头疼的人从一个增加到两个,两个人一左一右把她夹在中间。
“阿嚏——”
春天,很可惜不是向春生钟情的季节,比起春天她更喜欢夏天,因为可以肆无忌惮地吃冰棍。
风的流速可以很快,快到花粉能毫不犹豫地充斥她脆弱的鼻腔,也可以很慢,慢到所有绿色都湿漉漉的卧躺在眼底。
不同的人对春天的感受也有所不同,陈念荒很喜欢这个季节。
因为苦楝树开花了,他希望能放慢脚步,好好感受一番。
这次期中考试向春生的成绩稳固得有些吓人,排名一直保持在年级前三十,不进也不退,也可能她遇到了新的瓶颈期,但她并不着急。
向春生端着餐盘找到空位坐下,分班后一个人吃饭很正常,原先三个人一起对她来说才算特殊。
周柏羽蹲她蹲了整整三天,每天还特意避开陈念荒。
他都快被自己的深明大义不辞辛劳感动哭了,陈念荒这玩意儿总得把他家那套典藏送给他。
周柏羽一惊一乍的样子一点都没变:“向春生,总算见到你了。”
还是丝毫学不会沉稳。
“好久不见,周柏羽。”向春生身体往后仰,有点不太想和他拼桌,“你怎么不和他一起?”
周柏羽:“?”
他的眼睛瞬间亮了,原来向春生对陈念荒也并非毫无兴趣,这不还挺关注的。
“你说陈念荒?他这人最近跟疯了似的,每天不吃不喝写卷子。”顺带帮兄弟卖了一波惨。
“哦,怪不得。”向春生努了努嘴,怪不得都没怎么看见过他,原来在暗自努力。
向春生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陈念荒都这么努力,她怎么能松懈?!
立马放下筷子,正准备回去刷题。
“向春生,你是不是对顾长靳和陈念荒两个的事挺感兴趣的?”周柏羽用八卦勾引她。
一说到这个,她就没那么想走了。
向春生确实感兴趣,这两个人的关系绝非想象中那么简单。
周柏羽谈这个话题,也算是为两人的未来披荆斩棘了,他不再嬉笑,表情严肃了不少:“在我和陈念荒还没有成为好朋友之前,顾长靳就在了。”
三个小男孩的故事慢慢展开。
“他那时候很爱笑,从小就聪明得非同寻常,不过那副吃软不吃硬的模样也是从小到大都没变。那个时候他经常在公园下西洋棋,没过多久就崭露头角,陈念荒从小到大就爱装,他被一位老爷爷看中收作徒弟。”
周柏羽想到那个沙坑,那个公园,那个滑滑梯,那个泡泡般美丽的童年不由得笑了。
“他们两个人认识的经过我不清楚,总之,都成了那个老爷爷的徒弟。”
他脸色的转变,也就预示着故事的转折:“两个人既是朋友也是对手,不过他们的对弈一直在棋盘上,直到那天……”
“那个下午,我目睹了全过程,两个人打了一架,然后陈念荒推了顾长靳一把,他顺势倒在了花坛边上,后脑勺磕到了,顾长靳的嘴巴里吐出来很多很多的鲜血,从那之后,两个人就再也没说过话。”
周柏羽现在想来还是很气:“你敢信,陈念荒小时候一直都是被孤立的那一个?!”
“那天,公园里所有的小孩都亲眼目睹了这个惨状,再也不敢和他玩了,顾长靳轻而易举地夺走了全部的视线,他开始被孤立,被集体霸凌。只有我知道,顾长靳是故意的,那个角度绝对是故意的,而且那天他出血只是因为咬到舌头了,看上去很吓人。”
周柏羽越说越激动,向春生目瞪口呆。
“他们都害怕陈念荒,说他是个暴力狂,歧视他与众不同的牙齿,当然他可能并不在意。”周柏羽的目光暗了暗,“可那时他才七岁,那天之后再也没见他笑过。我很对不起……”
周柏羽也并非一开始对他就很友善,他从众过,也曾为了展示男子气概对陈念荒投去过异样的目光。他现在很后悔,如果当时自己能勇敢一点站出来就好。
向春生的神色也变得复杂,她从来没想过两人还有这个渊源。
怪不得,陈念荒只要看见顾长靳就难以控制情绪,怪不得他会说出这种话。
周柏羽觉得能开导陈念荒的只有向春生了,语气带着点讨好:“所以,你能别伤害他吗?”
向春生陷入沉默,她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一件久远的被回忆塑造过的事件并非真相。诚然,周柏羽完全出于好心,但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向春生肯定地点了点头,但嘴上却说出冷冰冰拒绝的话:“请不要道德绑架我。”
他的眼神明显一愣,周柏羽也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理性到令人窒息。
向春生知道他的意思,知道他有意为陈念荒争取机会,可有些时候回忆并不是这样用的。
“陈念荒曾经受过伤害,和我对待他的态度完全是两码事。”向春生不想给这份纯粹的感情加上同情的成分。
周柏羽一时语塞,呆若木鸡,心想:向春生果然非同常人,这两个简直天生一对。
向春生突然想到,语文老师上《论语》课的时候说过的君子六艺,陈念荒几乎每一项都会,他确实很厉害。
他们两个的聊天结束后,陈念荒罕见地收到向春生的消息。
【向春生:有空吗?】
【陈念荒】
【向春生:请你吃饭。】
【陈念荒:向春生,你鬼上身了?】
【向春生:扣一同意,扣眼珠子不同意。】
【陈念荒:明天下午。】
【向春生:1。】
她做人很有原则,所以帮他扣了。
第二天下午,两个人单独去学校外面吃饭,也就是那家大少爷吃得惯的砂锅面。
陈念荒慢条斯理地把筷子分开去掉上面会扎手的毛刺递给她,向春生顺理成章地接过,两个人都闭口不谈先前的事默契十足。
两碗砂锅面同时上桌,黑色的砂锅底下垫着白瓷盘,碗边还在滋滋冒油。
即便是垫着一层还是很烫,向春生不动声色地把红油辣椒多的那一碗换到了自己的面前。
陈念荒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自己不爱吃辣这件事好像没对任何人说过,她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向春生一直都很关注我?
陈念荒:“你知道我不吃辣?”
向春生摇摇头回答:“你不是吃不了吗?上次吃火锅,煮了鸳鸯锅,我看你全程没碰过辣锅。”
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并且牢牢记在心里。
陈念荒完全活过来了,脸热热的。
“陈念荒,你和顾长靳以前是朋友?”向春生每次的开场白都那么刺激,她想听他亲口说。
陈念荒的手顿住,放下了筷子,脸色凝重:“最开始,算,后来……”
“周柏羽都告诉你了?”陈念荒无奈地闭了闭眼,这件事早晚都要说出口,只不过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事情的起因很简单,那个时候我们都是七八岁大的小孩,心智都不成熟,我和他一直是竞争对手。”
“学习也好,国际象棋也罢。”他轻笑一声,“不过,他比不上我。”
这是事实,陈念荒从来没有离开第一那个位置。
“后来,我和他遇上一个老师,很厉害,每周末都教我们下棋。”
事情的开端和所有主角到达的新手村一样,会出现相貌平平的老师傅送上武功秘籍。
“那天,原本要去老师家,因为报名时间记错,我被送进了赛场,上了赛场绝没有后退的道理,我连胜了十八局。”他该是多么神采奕奕,多么意气风发,可向春生并没有从陈念荒的眼中看到一丝一毫喜悦。
“就在那天,师父脑梗去世了。”
“他手里还攥着一本棋谱。”
陈念荒回避视线。
“如果我当时去了,会不会有另外一个结果。”
“此后的每一子或许都是错误。”
他的眸光黯淡死寂,不复往日生机,后悔内疚、无可奈何。
在顾长靳的眼里,陈念荒就是那个罪魁祸首,他合该受到惩罚。
他们两个谁都错了,谁也都没错。
不能把全部的责任都归咎到陈念荒身上,他不过也只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啊。
向春生看着他认真地说:“陈念荒,这不是你的错,你的老师是不会带着遗憾离开的。”
第65章 王后·获胜
他抬眼看着她。
点墨的瞳孔映着一个完整的向春生。
她是世界上除了家人以外唯一一个无条件信任自己的人。
“所以你当时的处境也和我一样对吗?小陈念荒?”向春生温柔地透过他同那个眼神阴郁的小孩说话。
陈念荒紧咬着下唇,眼眶泛红,死守倔强:“不完全相同,他轻而易举地走进他们中间,占据了中心位置,等我反应过来,那种处境就不是一个七岁小孩能够应对的了。”他还在帮别人解释,并且能理解当时顾长靳的所作所为。
“那时的我不屑与他们争辩,不过现在想来还是一阵阴冷。”
陈念荒的唇角带笑,她这次能完全感同身受。
除此之外,向春生有点心疼他,其实当时孤立无援的处境是她自己的选择,反躬自问时她能很自信地回答,那段时间并不完全痛苦。而小陈念荒才刚与这个世界接上轨,那些冰冷的眼神绝非简单的无视就能应对的。
他一定很痛苦很恐慌,很内疚,很想逃避。
如果可以向春生想回到过去,变成一个神秘潇洒的大姐姐会摸摸他的头,温柔地把冰激凌递给他。
向春生不知道如果真有这么一天,小陈念荒只会冷漠地翻个白眼,根本不会相信这个神神叨叨的“人贩子”。
陈念荒的声音有些沙哑:“后知后觉,人是群居动物,而我被判罚离群了。”
两个人都有过相同的处境。
向春生有些唏嘘:原来如此,开学时,他那些非同寻常的举动都有了解释。
“他们还嘲笑你?”向春生有一点点生气,嘴巴鼓鼓的,像是要把杂鱼咬碎的企鹅。
陈念荒笑着回道:“不过,小时候我的牙齿确实有点奇怪。”
向春生心虚地看了他一眼,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到现在都没矫正好。”
不过他没听到。
陈念荒语气坚定:“如今我强大了,哪怕万事万物都背弃我,也照样活得自在。”
“我不会。”向春生音量突然放大,她斩钉截铁地说出那三个字,说完后整张脸由白转红。
我不会背弃你。
陈念荒反应慢了半拍,脸红也比她慢了几秒。
单手捂住脸侧的红晕,两个人同时扭头,青涩得不成气候。
黑灶头、木方桌、红凳子,构成了如此烟火气的画面,两个不寻常的人拥有相同频率异常的心跳。
陈念荒眼神一转,认真地说:“向春生,你应该知道,西洋棋盘中王后是用来保护王的。”
向春生的脸上的两坨红带着疑问:“?”
“我的意思是,王后远比王更强大。”
磁沉的嗓音恰到好处地震动着鼓膜,分外性感。
她算是知道什么叫做无心撩人最为致命。陈念荒明明是一本正经地夸她,可却被迟钝温吞的向春生听出了另一层含义并且还深刻联想了一番。
等他回过神来,向春生早已留下一张红色的百元大钞,撒腿就跑。
整个背影都融进了害羞的粉红云雾中。
“呵——”
陈念荒低头扶额,痴痴地轻笑。
原来小企鹅也不是完全听不懂人话。
—
被各种考试分割的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誓师大会的日子。
能够明显区分出高一高二高三的学生,高三的他们步履往往是匆忙的,总是来不及,来不及只好在洗头和吃饭二选一,还没问完的问题在上课铃响时就被下一门课的教材书覆盖了。
向春生站在操场的一角,望着跑步前进最后入场作为主角的他们,或许自己到时候也一样。
最开始,他们抗拒着无聊浪费时间的仪式,每次都是年级主任念着大段大段早已吸烟刻肺有关高考重要性的论断,这点时间还不如多背几个单词、多记几个语法。
直到充气的红色拱门,每个高三的人都要越过去,手中的气球要写上未来的愿望。
原本清晰的目标院校放在眼前格外未知,所做的一切都带着对未来的恐惧以及过去无法重来的遗憾。
在每个人宣誓念到自己那个写了无数遍的姓名之后,眼泪才堪堪掉下来。
原来他们很需要一个发泄情绪排出眼泪的时机,很需要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注射最后一剂鸡血。
教导主任的慷慨激昂,响彻校园的每一个角落:“你们还剩九十九天,能够一而再再而三地救自己于水火之中,坚持就是最大的胜利。”
陈念荒也确实做到他说的那样,走上这个讲台,一次又一次。
作为高一的年级代表,带着他们宣誓。
这次他没有先前那么随心所欲,他认真准确地完成了这件事。
百日誓师,千人宣誓。
站在讲台,所有人的脸都模糊成像素点,站在楼顶,所有放飞的气球,都成了电视机的雪花点。
这始终是一件神圣的事,因为他们都渴望在那场考试中成为千军万马中独木桥上的佼佼者,在那个绵长潮湿的夏取得一张好看的录取通知书。
“时间过得好快。”
他们会生出这样的感慨,倒计时的日历应该从那天开始挂在了五班的黑板边上。
月考、期末考、会考,一山接着一山。
向春生住校之后明显感觉到,自己呆在教室的时间被拉长了,她照样是最早进班和最晚离开的那一个开关门窗委员。
她很早之前就把陈念荒送的那本笔记给写完了,写完后就接着他的思路继续扩展题目,将平时遇到过的那些题目加进去。
笔记本变得越来越厚,薄薄的封面承受越来越多的挤压,慢慢变小靠边。
向春生觉得自己算不上努力,自己应该是比较轴,她知道学习上的进步并非一蹴而就立竿见影,所以愿意做那合抱之木。
数学是一门充满魅力的学科,哪怕你已经熟练掌握全部的技巧,相同的题型总会有层出不穷的变化,就像是你遇见一个心意相通的认识十几年的朋友,你们见过双方狼狈不堪的时候,也能共同走向顶峰,它是你最熟悉也最陌生的挚友。
向春生最近却被这好朋友背刺了。
她怎么也没想过自己的数学有一天会不及格,一百五满分的卷子,八十九确实很刺眼,这次数学考试甚至比不上向春生物理的卷面分。
“小春,你这还是算好了,七彩阳光你怕不是夺命黑夜吧,我都不知道自己这六十五能讲出什么花来。”世界以痛吻她,鹤南梦报以耳光。
她的乐观无人能敌。
“嗯,一次模拟考罢了。”向春生的心态不知不觉间变了。
她对这种出现极端分数的时候并不是先酿造情绪,而是理性分析,与原先那种不甘心相反,向春生有点感谢这盆冷水,因为这样的情况并没有出现在高考,该庆幸,同时也要保持警惕,这是为数不多发现自身问题的时刻,她要好好把握。
所以分析错题尤其重要。
【陈念荒:数学卷子拍照给我。】
他又知道了。
【向春生:图片字不好看你多担待。】
【陈念荒:你也知道。】
【陈念荒:向春生你没睡醒进考场?十八题这种基础题都能丢分?】
【向春生:呃,那天应该睡醒吃饱的。】
【陈念荒:相信自己,但是别太盲目自信。】
向春生的思路没有问题往下做是可以得到答案的,就是胆子太大,无形中把计算量和难度都加大了,语言不够简洁,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陈念荒这人总能在别人对他稍微有点好感时,自己把火苗掐灭。
这条消息发完他就后悔了,向春生应该挺伤心的,语气过重了。
陈念荒并不知道向春生的皮有三层厚,一般都是刀枪不入,只有被火烧了才能感到一点点烫。
【周柏羽:你记住,我又救了一条狗命。】每次这个时候他都会被拉出来当挡箭牌。
群聊:【周柏羽:期末考考完,我们出去团建吧。】
【宋写宁:你偏要这个时候出来讨打吗?】
【林致优:占线中……】
【宋写宁:数学九十分以上的禁言。】
【林致优】
【周柏羽:群里一半人都开不了口了,不过,我没上九十,嘻嘻。】他居然还有一点优越感。
【向春生:团建,是什么?】
陈念荒都想象到某位山顶洞人一头雾水百度搜索“团建”一词含义的样子。
【陈念荒:就是我们一起出去玩。】
【宋写宁:去吴嵩山吧,那边好像新建了一个游乐场。】
【林致优:吴嵩山其实是海滩,名字里有个山。现在还早,辩论赛才刚开始,还有期末考和会考,高三考试的那几天休假可以去。】林致优细心地给向春生贴上解释。
【郑承禹:同上。】
【周柏羽:刚好我们家在吴嵩山有个空房,可以一起去。】他没说那是一个海景别墅。
【曾萧:不好意思,我去不了,有个漫展。】
【宋写宁:同意的请举手】
【向春生:加一】
【陈念荒:1】
他心念一动,笔下的道歉信也来得很快,开始百度搜索「如何让女孩子开心?怎么制造惊喜?」
不管怎样,海滩的浪花,总有一片属于她。
第66章 辩论·获胜
“这还是人喝的吗?”陈念荒皱着眉把桑白皮和太子参倒进炖盅。
“陈念荒,你在搞什么?!”宋观霜女士一进厨房就闻到了浓浓的药材味。
他系着围裙举了本书一页页地翻。
药味和腥味从炖锅里咕噜噜地冒出来,越靠近气味越重,把厨房变成实验室的也就只有他了。
这些都是止咳平喘、补中益气的药膳。陈念荒自从知道向春生有哮喘之后,都快把原先宋观霜那些用于养生的中药书翻烂了,他开始用炖汤这种方式来缓解自己的焦虑。
宋观霜自从把厨房交给他就没一天安生日子过过,不是麻黄陈皮瘦肉粥就是山药乌鸡参汤。
“陈念荒,你最好在我回来之前把厨房收拾干净,把这些味道都散了,不然我饶不了你。”宋观霜提着包出了门,嘴里还念着,“朽木不可雕也。”
宋观霜很难相信以自己的情商居然能生出这么一个不会讲话的孩子,简直是恨铁不成钢。
陈念荒被胡椒粉呛到打了个喷嚏。
向春生盯着两个人的聊天界面看了又看,现在回想起来有一丝不甘心,他这人凭什么说自己“过分自信”?凭什么说这个方法有问题啊?她不信这个邪?
没错,在那天之后,向春生又重新用自己的笨方法计算了一遍,虽然过程很冗长,计算量很庞大,但绝非舍本逐末,她的方法是能够得到最终正确答案的。
他真的有点过分,不过向春生不和他计较。
向春生不算是一个怀旧的人,但一直觉得四月有些残忍,冻死的土地里翻出来新的丝瓜,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搅动根茎,分不清那是恩赐还是惩罚,裹挟着花粉的空气粘稠湿润。
有机会一定要去稚水看看,他们说那里的春天不会下雨。
向春生看向窗外,雨丝从玻璃上划过,窗前起了一层白雾,她用手指画了一只小猫。
那是报告厅后台过道的窗台,通道尽头堆满了话剧舞台的道具,应该《雷雨》或是《哈姆雷特》的戏服人台,很可惜绸缎上蹭着霉斑,铁架夸张地挂着蜘蛛网,白色的瓷砖都变成灰色的,斑驳的像是一块亚麻画布。
“向春生,别愣着了,快到我们上台了。”
爽朗的女声,从走廊那儿传过来。
向春生抬头看见了穿着正装的顾长靳。
很笔挺也很干净,看上去确实有让人信服的味道,不过他的眼神总是闪躲的。
向春生作为队长带起了这个头:“我们加个油吧。”
毕竟,对面来势汹汹。
在向春生独家丧气式的加油结束后,四人入座。
主持人介绍辩题和规则,辩论赛分为两个部分,第一个部分需要四名辩手在六分钟内进行陈词质询,第二个部分是自由辩论。
辩题:是否应该将虐待动物纳入保护法的调整范围,正方为支持,反方为反对。
向春生所在队的运气不太好抽到了反方,但是辩论的魅力就在于不同立场,不同论点所带来的全新思考。她的目光如炬,坚定不移地看着对方辩友,也就是正方三辩。
与此同时,林致优和宋写宁组的辩论赛也开始了,他们的辩题是:美术馆救猫还是救名画。
这个辩题是微博上正在热烈讨论的问题,怀疑出题老师有蹭热度的成分。比赛还没开始,底下就开始讨论起来。
两场比赛同时开始。
宋写宁作为一辩丝毫没有怯场:“大家一定去过美术馆,去美术馆看到蒙娜丽莎时是不是会内心感叹,哇哦真牛,是不是会感叹达芬奇的天才,称赞他的鬼斧神工?然后呢?大部分人只能看到画艺术性的层面,也有很多人看不懂那些名画,是在看到那一串全是零的数字之后才感受到它的精妙之处。那好,放在我们这个情境中,博物馆着火了,在面对一只宠物猫它是具体会动会叫的生命时,你还会去选择就只具备人赋予艺术价值的画吗?爱具体的而非抽象的。我的陈述完毕,谢谢。”
她的陈词感情充沛也极具煽动性,台下已经有小部分的人开始评判了。
林致优点了点头,开篇论点很清晰但不绝对。
“要我肯定救猫,猫咪多可爱。”
“难道画就不重要了吗?价值几个亿的画说烧就烧?”
“这么冷血吗?”
……
对方二辩质询:“您方或许有些双标,您说猫咪会动会叫,那老鼠呢?蟑螂呢?猪呢?难道这些就不能称作生命了吗?您方可否比较一下这几者的区别?”
宋写宁:“抱歉,本场的辩题是猫。”
宋写宁虽然紧张但也算沉着冷静地应对下来了,没有被牵着鼻子走。
一次简单的质询就能知道对面也不是善茬,台下的观众也有很多倒戈。
“我方认为,猫可以找出很多只一模一样的,而达芬奇的画世界上仅有一幅,上面承载着一个艺术家的灵魂,在百年后的今天被看见,当年日军侵略时,博物馆的人员用生命守护着文物想必为的不仅是简单的艺术价值,而是后人,也就是现在的我们能透过画布与前人对视吧。”
台下已经有大部分人倒戈了。
“对啊,救画才更能体现人类文明遗产的生机,何况以前还有很多人吃猫肉狗肉。”
“猫的价值不是也是人赋予的,人类喜欢它才有价值,才称它为宠物,不喜欢了就一脚踢开。”
辩论的魅力就是在流逝的时间里,原本单向的思维会不断发散,正反两方都只是一种观点,不能代表一种态度更非道德。
林致优作为三辩,她的压力山大,需要更加沉重冷静地让现场的气氛降一降。
“您方辩友说得于人类文明的进步有深远影响我认同,时代在进步,现在的社会标准无法衡量那个茹毛饮血食不果腹的年代,不过你们都忘了,在这个辩题是在火灾这个情境之中,讨论的也并非你在成功救出什么之后的喜悦,而是你割舍掉什么受到的痛苦。真当你身处火灾现场时,看见被火烧伤的猫在叫,和面前一幅艺术价值极高的画,应该会下意识做出选择。你看到那个生命正在受苦,其实是在保护自己那颗不忍之心。”
林致优的一段话,赢得了在场观众的掌声。
她温柔有力地应对,没有一丝一毫的胆怯。
“您方站在资本的角度,认为一但交易的成型就必然造成对生命的蔑视,我方并不苟同。”陈念荒把对面激得吹胡子瞪眼,他却不急不躁地坐下,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这场比赛他必须赢,因为他不想看到面前两人继续以辩友的方式走下去,所以陈念荒拿出了前所未有的认真。
向春生这边毫无招架之力,他们辩题具有鲜明的指向性,站在他们这个角度就要去除一些人文主义的思考。
她缓慢地起身,带着十足自信和沉稳,开口道:“您方有考虑过为什么有关此类虐杀动物的问题迟迟未立法?”
陈念荒接受质询时态度明显比对别人好了很多,不过口气还是冷冰冰:“法律体系还未成熟。”
他的视线温柔地落在向春生身上,却被还以愤怒的一眼。
“法律是最低的道德限度,那些懦弱却充满恶意的人对人下不了手,只好……”
向春生突然停顿下来,站在她个人的立场,是无法对这些人产生任何共鸣,比起人类她更爱小猫小狗,强忍着恶心继续往下说。
“而人性,是无法拿来讨论的,以上。”
说完那两个字后便坐下。
她的使命也完成了。
向春生在拿到这个辩题之前就查了许多资料,那些血腥的不堪入目的图片,文字,虐待、暴力,都完完整整地存在在脑海中,她很痛苦,站在反方的视角,应该是出于对社会治安管理的角度,站在大局上来思考,可她永远无法剥离人性,只能机械地念出早就写好的文字。
所以哪怕她自己也说服不了自己,更别想在赛场上说服别人。
顾长靳把那些稿子都整理到一起,丢进垃圾桶,其实那天晚上他将那些资料翻来覆去,如此熟悉的字迹,化成灰都认得。今天,在赛场上看到了所向披靡的陈念荒,他没什么好失落的。
有些东西不是选择。
“人人都有可能成为那只无助的小猫。”
“难道就不能先救火吗?”
“救猫,顺带把画救了卖钱。”
“所以,我选择静静观赏正在燃烧的蒙娜丽莎,聆听小猫的哭声,指责旁观的路人。”
“我勒个魔鬼在人间地狱空荡荡啊!”
……
比赛的结果是向春生队第一轮就淘汰出局。
她一脸哀怨地盯着陈念荒,但那种情绪只是输给他之后的心不甘情不愿,客观上,他拼尽全力毫无保留地驳斥他们队并没有什么不好。不过向春生严重怀疑里面夹杂着浓厚的个人恩怨。
顾长靳则落寞地坐在一边,把责任全部归咎到自己头上。
向春生作为队长自然得安慰一下:“下次我们试试打气式加油,丧气加油法不太行。”胜败乃兵家常事。
陈念荒别高兴的太早。
因为最终的胜利属于林致优队,她们过五关斩六将,最后成功将强敌陈念荒斩于马下,为向春生报仇雪恨。
林致优成了那一年,苏合一中辩论赛的最佳辩手。
第67章 电话·败北
“喂。”
“嗯?”
向春生的声音很轻像是刚从梦中惊醒,有些沙哑,带着朦胧。
陈念荒没想到光是一个被无线电波覆盖过的单音,都能让人心动不已。
他故作镇定:“你还没睡醒吗?”
向春生刚刚写完了作业,躺在床上睡了一会儿,所以接到陈念荒电话的时候还是懵懵的。
“怎么了,陈念荒?”她还是第一次直接接到电话。
陈念荒原本想说:自己煲了一锅大补汤,想送到向春生家请她品鉴一番。可是,话到嘴边就是讲不出来。
“嗯,你最近身体还好吧。”他那出口成章谈辞如云的嘴,关键时刻居然打结了。
他还把耳尖红得发烫的原因都归咎到手机的身上。
向春生挑眉,懵圈中带着不解:“哈?你打电话就是问我身体怎么样?”
不解中带着一点点耐心:“嗯,还活着。”
他那边似乎是顿了一下,均匀地喘息着。
陈念荒看着手中的保温盒,斟酌再三后说:“还记得上次的保温盒吗?”
“记得。”向春生言简意赅,有些矛盾,她希望陈念荒能尽快说重点,不过又想一直听下去,这个电话里与平时截然不同的声线,还挺撩人。所有信息全部凭借声音传播,那个靠在沙发上放下防备的声音,冷冽却又温柔,像是针叶间融化的雨雪,她对于未知的幻想都集中在电话的另一头。
陈念荒毫不留情地批评起之前那个盒子:“保温性能不怎么样。”
“说重点。”向春生的内心最终还是不耐烦的情绪多一点,“我一会儿还要写卷子。”
陈念荒最终还是没说出口,考虑到药膳的性质还是得等她看过中医后再配合服用,不然可能和向春生现在喝的药性相冲,得不偿失。
“上次那道数学题,你的方法能做。”陈念荒抓紧时间扳回一成,“就是笨了点。”
“我知道,你最厉害,行了吧。”向春生有点生气,本来睡得好好的被人打搅,心情就不好,那人还不知所云,她的语气明显敷衍。
没等他说完就挂断电话。
“我是说聪明脑瓜笨蛋方法,喂、喂?”
陈念荒又捅娄子了。
耳边的听筒里很空寂,嘟嘟的忙音很远,像是线香的灰烬、彗星的尾端。
陈念荒不舍地放下手机,嘴里还振振有词:“聪明企鹅吃笨鱼。”
他欣赏向春生那种坚持啃难题的精神,不过并不苟同,他觉得好的题目应该有最符合并且最高效的解,那些需要冗长漫无目的过程的题目只会浪费时间,增加计算成本,做这种题性价比不高。
向春生锁掉手机时还带着情绪,等她平静下来仔细思考了一番,他说得不无道理,不过她有自己的坚持。
写那些题目看着满满几页的草稿纸,那种成就感和满足感是做任何事都比不了的。哪怕在大夏天不给她空调风扇,那种题目自带让向春生心静自然凉的效果。
向春生最喜欢的还是写完后,看到答案全做对了那一刻的爽感,就像是一巴掌把试卷呼在陈念荒的脸上,挑衅地说道:“看吧,本女侠就是这么牛。”
考试的时间流速和平时的流速差很多,考试铃一响,感觉做什么都过得特别快。
高考对于高三的学生来说关乎人生,而对于高二高一的学生来说就是四天无理由带卷休假。
向春生早早地把书桌全部清空,一脸慈祥地拍拍桌子,那张干净的桌子上面会贴上一串考号,然后再成为一位高三考生紧张时刻最坚实的后盾。
【宋写宁:耶,爽完四天回去就考试,你说先哭还是先笑。】
【林致优:先哭吧,你现在没在笑?(无意冒犯)】
【周柏羽:整理一些随身用品就好,其他那边应该都有。】
【郑承禹:还好今天下午有两节自习课,英语数学都写完了。】
【宋写宁:look look】
【林致优:龇牙歪嘴小猫.jpg】
【郑承禹:你们做得也是18真题?】
【周柏羽:把试卷都带上,我们一起复习。】
他一开口,陈念荒就知道没憋好屁。
从小到大,周柏羽哪样作业没抄过。陈念荒自然也不是什么好人曾经就让他在数学课上出过丑。
周柏羽总喜欢在最后关头拼命赶作业,填空题最后一小问的根号三全班四十个人就只有他和陈念荒做对了,数学老师就点名叫他回答,结果一问三不知,后来他学乖了,抄作业的时候把过程都抄上,不是个人水平能做出的题目就瞎写。
罪恶感不减,使命感反增,周柏羽的卷子成了他们那圈重复率最高的。
到了初三他才开始痛苦地还债,陈念荒也毫不留情地断了所有试卷供应。
群里聊天聊得火热,每个人都信心满满。
向春生原本还有点犹豫要不要去,但是既然她答应了就不会食言,大不了多带几本教材去复习。
“大伯母,你就让姐姐去嘛,我们会认真复习的。”向夏锦从小嘴甜,那些长辈们都经不住她撒娇。
蒋月华在厨房洗菜,皱了皱眉。
向春生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埋头写作业,把和父母交涉的活扔给小夏。
“你们几个人啊?”蒋月华表面上不是很情愿,便开始询问,“真的是去复习?”
向夏锦知道她们的顾虑,连忙解释道:“都是同班同学,有之前姐姐班的年级第一林致优。”
一般这个时候,报上林致优的名字比任何借口都管用。
家长们都听说过这个文静乖巧成绩又好的别人家的孩子,还是老师家的小孩。
“那行吧,住一个晚上对吧。”蒋月华还是有点担心,“向春生,你照顾好妹妹。”
她最后还是答应了,还给向春生转了不少钱。
最麻烦的事情解决了,可她却心事重重。
【向春生:你妈妈同意吗?】
【林致优:我没说,她一定不会同意,不过她去监考了,家里没人。】
收到这条消息后,向春生也就放心了。
向夏锦毫不客气地在床上躺成一个大字,嘴里还叼着一根棒棒糖:“姐,你准备穿什么?”
向春生微不可察地蹙眉,把挡路的那条腿往边上赶:“我没想过。”
“如果要去海边的话,穿宽松的裙子不就行了。”向春生收拾好书包。
她那爱美之心每次刚刚燃起,就会被舒服方便的衣服挤占。
“不行!”向夏锦突然想到了什么,反应激烈,“你们班之前那个男的是不是也要去?!”
向春生:“你说陈念荒?”
“对,就是他!”向夏锦一脸戒备。
“他也去,怎么了?”向春生不以为然。
向夏锦立刻从衣柜里拿出了工字背心和冲锋衣,一股脑儿塞给她:“你穿这个,别穿裙子了。”
向春生如果穿裙子,那群男的肯定会下流地盯着她的腿看。
如她所愿,向春生穿上了那件黑色的冲锋衣和工装裤,在六月的海滩边,热得想死。
和预想的差距太大了。
向春生想象中的海滩沙子应该是金灿灿的,浅蓝色的海应该是啫喱质地,清透没有杂质,彩色的太阳伞底下懒散地架着沙滩椅,一切事物在彩色的胶片相机里都带着颗粒感。
她们应该飞速扔掉行李和鞋子冲向海滩的。
可面前的吴嵩山海滩上到处都是垃圾,沙子有些黑黑的,水质也不太理想,应该是由于周边景区开发过度,旅游业迅速膨胀后残留的产物。
“向春生!我们在这儿!”宋写宁站在大坝上大声呼喊。
周柏羽人高马大地站在她旁边挥手。
她们两个背着包走上去,那群人里就缺一个陈念荒。
向春生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他。
“他放个行李,一会儿就来,我们先去游乐场,晚上还有烤肉派对。”周柏羽计划周密,是个成熟的领队。
但是那群女孩子一见面就不行,开始发疯了。
林致优:“我能逃出来简直太惊险了。”
宋写宁:“感觉我在解救长发公主。”
她们四个人边走边跳,跳上了大坝突起的那块石阶。
“姐姐快上来,上面视野超好。”向夏锦伸出手把向春生拉了上去。
宋写宁她们早就站了上去:“小春,快上来。”
向春生站在大坝上,海风就在耳边,粼粼海面的太阳就在眼前。浪在无数个夜晚撞上那块礁石,不厌其烦。蔚蓝海面上掀起的那点白色泡沫,不亚于在夏夜窸窣声中听见蝉鸣。
她看入迷了。
他们离开学校很远很远,在高考那天,来到这片海滩。
风带着浪花溅起的咸海水,细细密密地从周身穿过,很舒服向春生很喜欢。
她闭上眼睛有些中二地伸开手臂,拥抱着独一无二的瞬间。
脚下有些不稳,险些摔倒。
“小心——”
陈念荒大步跨了上来,用半个身子护住了快要摔倒的向春生。
“我的相机!”
向春生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由于惯性,挂在右手上面的相机飞了出去。
好在下面是柔软的沙子,相机应该没什么事。
“小春,我们走到那边从楼梯上下去,帮你捡。”林致优冷静地提出最优方案。
那个人,偏不听,义无反顾地直接从两米高坝上跃了下去,小心翼翼地捡起了那个相机,细致地抖掉上面的沙子。
站在底下,仰望她,递给她。
“没关系,能用。”
向春生能清晰地看见陈念荒的尖牙。
耳边的风声和人声,她统统听不见。
只剩下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和心念滋生的断裂声。
第68章 昏线·获胜
“唉?陈念荒你怎么待在下面。”周柏羽傻里傻气地站在上面喊。
陈念荒装作没听到,只是看着向春生,把相机递给她,眉骨微抬,笑起来混着光,居然还犯规地紧咬着下唇。
向春生觉得自己一定是出现了幻觉,她就这么直勾勾地挪不开眼。
陈念荒双手一撑就翻了上来,唇边一直带笑,向春生觉得那个裂缝都可以塞一根狗尾巴草了。
“向春生,我的脸很好看?”
陈念荒站在向春生边上调侃时,丝毫没注意到一旁虎视眈眈怒气冲冲的向夏锦。
向春生用相机挡住了脸,按了几下快门,若无其事地反驳:“你也就剩下这张脸了。”
他继续得寸进尺:“也行。”
陈念荒扔下两个意味不明的字,表面毫不在意实则心里暗爽。
向夏锦越看越气,直接一把拽住姐姐往前走。
游乐园建在海滩边上,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哪怕在工作日游客也不少。娱乐设施其实并不多,最火热的应该就是摩天轮,剥离浪漫传说渲染的摩天轮是观赏海景的最佳位置。
如果恰好在日落时分,运气好还能看见日夜变奏的昏线。
“包给我。”陈念荒急忙挽留。
他早就看那个黑包不顺眼了,陈念荒接过包无语地掂了掂,心想:向春生是什么品种的绝版小学生?书包快比她半个人都要大了,一直背着多受罪啊,也不知道早点放我手里。
向春生这才发现,自己的黑书包和他还挺搭,陈念荒一身黑,黑色连帽衫黑短裤叠穿了件松垮的白t,带了顶celine的冷帽后,还要把外套的帽子戴上,上身下身两个季节,简直潮得没边。
周柏羽怀疑这小子是故意的,故意把自己那双限量款球鞋露出来,馋哭他。
向夏锦意外发现,自己给姐姐搭的那套居然莫名其妙和陈念荒凑成了情侣款,想想更气了。
林致优和宋写宁则是看破不说破地掌握着全场的动向。
几个人各怀鬼胎地坐上了碰碰车。
向春生和向夏锦一辆,林致优和宋写宁一辆,那两男的一辆,郑承禹爽爽地享受双人座。
向春生哪怕坐上车,方向盘也不在她的掌握范围,她只能举起相机充当战地记者,向夏锦简直就是杀红了眼,完全只对着陈念荒他们那辆车拼命撞。
“姑奶奶,我又招谁惹谁了?”周柏羽哪敢撞回去,更何况方向盘掌握在陈念荒手中。他那偏心偏得,不提也罢。
“与你无关,闪开。”向夏锦帅气地掉头又撞了他一次。
周柏羽欲哭无泪:啥叫与我无关,最后受伤的不还是我!早知道就让陈念荒一个人呆着了。
他们一起玩了很多那种一米限高的项目,旋转木马、小飞象……总之非常小儿科。
“你们去吧,我在底下等。”向春生为了维持心率不能玩。
陈念荒看上去特别热心:“我帮你们买冰饮。”
向夏锦没想到最后是因为自己太过贪玩才被偷了家,剩下的那些人怀着极为复杂的心情坐上了跳楼机。
“你想要什么?”陈念荒最后一个才问向春生。
她的眼神呆呆的,看上去要被太阳晒化了,慢吞吞地说道:“和他们一样就行。”
“那你坐在树荫底下,我很快。”陈念荒丝毫不觉得累。
向春生招招手,示意他慢慢来,她坐在花坛边上才感觉活过来了,立即把身上的那件黑色冲锋衣给脱了下来,系在腰间,只剩一件白色工字背心。
陈念荒买了一大袋的冰饮,以及一支冰激凌。
他根本没听向春生的话慢慢走,着急地把冰激凌护送到她面前。
“辛苦了。”向春生双眼放光,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手里的冰激凌。
他刚想递给她,又停住,逗弄道:“向春生你回答我一个问题,答对了就给你。”
“你快说。”向春生眼中充满了对冰激凌的敬畏和迫不及待。
陈念荒:“你妈会同意吗?”
陈念荒同时买了热茶和冰饮,他不知道向春生现在的身体状况,是否来了例假,冰激凌会不会刺激到哮喘。所以问得有些不伦不类。
“陈念荒,我们现在已经不是吃个冰激凌还要问爸爸妈妈的年龄了。”向春生狡猾地使用和上次差不多的方法,石化他。
不过这次陈念荒可没害羞,没让她得逞:“到时候身体不舒服,我可不会有空送你去医院。”
向春生怀疑他在阴阳怪气,但是没有证据。
最后向春生顺利地拿到了那个奶油冰激凌,顶端的冰在刚刚的拉扯中化了,她没有嫌弃,慢慢地享受这份下午茶。
陈念荒站在她边上,刚好能挡去一半的斜阳,他嘴角的弧度似乎没有一刻是向下的,就这么静静地看她吃冰激凌。
向春生居然把外套脱掉了,只剩下一件白色的背心,手臂只有白细的一条,他都不舍得碰,感觉轻轻一捏就会折断,这么多年饭她都吃脑子里去了吗?怎么光长脑子不长个子?!陈念荒很心疼。
风起,树上的某片幸运的叶子,画出一道完美弧线后轻轻落在了向春生的头发上。
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从剪完头发的时候就开始勾引他,现在总算有机会,摸一摸。
陈念荒极为小心地把那片树叶摘下来,手指轻触她那颗向四面八方炸毛的脑袋瓜,抓准时机,伸进发丝,摸了摸。
“陈念荒!你干嘛!”向春生极为灵敏地抖了抖,气鼓鼓地回头瞪他。
陈念荒漫不经心地把那片叶子递给她:“帮你摘掉了,还不谢我。”
向春生甩甩头发,倏地站起身,摸着脑袋原地蹦了三下:“你们这种人自然不会懂我们对身高的执念。”
他歪头看她,笑得直不起腰。
“你居然还笑!”向春生都快气冒烟了。
“怎么了,怎么了?”向夏锦完好无损地从跳楼机上下来,和其他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还有这么好的事?都不用她出手,陈念荒自己就把姐姐弄生气了,向夏锦看一眼向春生知道应该气得不轻。
向夏锦这时候当起人畜无害的和事佬来了:“走吧走吧,我们赶紧去摩天轮。”
周柏羽:“下次这种项目别叫我,太吓人了。”
郑承禹:“玩不了一点。”
宋写宁:“喝点水吧。”她把矿泉水递给他。
“我觉得还行,下次再玩。”林致优丝毫没被影响,依旧生龙活虎。
八个人一车,他们刚刚好在一起。
坐在摩天轮里,向春生只能听见身边人欣喜的说笑,机械运作的巨响,过分紧张加剧的心跳,听不见汹涌澎湃的海浪和风,眼前这片令人憧憬而又畏惧的大海,如此寂静。
摩天轮慢慢运行到最高点,他们都安静下来,感受那一刻的美好。
橙红的昏线,分割日夜,分别天地。
他们默契地没有对视,而是共同看向那片蔚蓝大海。
真的吗?为何向春生转头时,迎接她的总会是那一道灼热又纯真的目光?
游乐园马上就要闭馆了。
周柏羽并没有顺着人流从出口离开,而是带着他们悄悄潜入那个并没有开放的场地,神神秘秘地说,那边有惊喜。
那是一个可以容纳几千人露天舞台,如今却被废弃了,橙色蓝色的椅子在经年累月的风雨剥蚀下漆皮脱落了不少,他们困惑却又听话地坐下。
七个人当中少了一个人,还是那个最高的。
向春生别扭地问道:“陈念荒呢?”她还没有消气。
“他不就在上面。”
循着人声和手所指的方向,向春生看到了一个全新的陈念荒。
他面前立着一架麦克风,手上拿着一把酷炫的电吉他。
那是她第一次听他唱歌,第一次看见他肆意张扬到旁若无人的模样。
好像都快忘了以前的陈念荒从来就是冷淡地俯视着一切,顺不妄喜,逆不狂馁,向往自由。
“She doesn''t believe in sand and numbers.”(她不相信沙子和数字)
“She doesn''t believe in days and hours.”(她不相信日日夜夜)
“Her life is an open space.”(她的人生就是一片开阔地)
“The body dies the spirit stays.”(**死亡精神永存)
“In eternity haze.”(在永恒的迷雾中)
“The spirit stays.”(精神永存)
……
他的嗓音像是混合了烈酒和雪,身体自然歪斜,麦克风立在面前,这首歌不像是专门对某个人唱得,向春生感觉台上的这个人在耍帅,并且帅得很随意很成功。
“干嘛呢!干嘛呢!”保安吹着哨子从另外一个门走了出来。
他们被保安发现了。
一群人早就四散逃跑,大难临头各自飞了。
向春生只是回头看了眼陈念荒,立马被向夏锦拉着往外跑。
紧张刺激的逃命时刻居然会发生在一个岁月静好黑夜的海滩边。
陈念荒抱着自己那把宝贝吉追了上来,他都没来得及解释,这群人就害怕地逃走了,头也不回地把他一个人抛下。
实际上,这个舞台陈念荒很早之前就向游乐场的管理人员申请过,可以使用,只不过保安大叔不知道罢了。
原本这可以是一个完美的舞台,却因为这个小插曲变得更加精彩。
他看着面前奔跑笑闹的他们,追了上去。
像这样奔逐在落日海滩边,他们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夏天的形状。
第69章 流星·获胜
“噗嗤——”
“哈哈哈哈哈哈”
他们刚喘了口气,周柏羽就出丑,手长脚长的他失去平衡,极为狼狈地摔在了沙堆上。
“那个小兔崽子挖的坑!!”他气急败坏地大喊大叫。
一只脚正被困在某个熊小孩挖的深坑里,他骂骂咧咧地抖掉身上的沙子。
一个个人经过周柏羽不想着把他从坑里拔出来,而是扬了一把沙就往前跑。
“你们这些人更坏,见死不救!”
超越他的一行人停下脚步回头,几人对视了一眼,笑个不停。
美好的像是日本热血动漫里夏日祭的结局。
向春生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他,她习惯慢慢走在人群后面。
“向春生,你觉得好听吗?”陈念荒忐忑不安地问她,电吉他不知何时背在了背上,碎碎的黑发遮盖住舒展的眉眼,眼神却很深情?
向春生单纯又直接地说:“好听,很帅。”
她笑得很爽朗,哪怕是喝完任何一瓶波子汽水都比不上。
向春生回答的那一刻词穷了,磕磕绊绊地说出那两个没怎么经过大脑思考的词,她好像没有什么词藻能足够精准地形容出刚才的感受。
天空像书,翻阅着天台晾晒的白衬衫,云雀也会喜欢,想要种下一颗苹果,向春生脑海里闪过那些精细的电影片段,没有一页能够具体地描绘刚刚,她所看见的,
烂漫青春时日里让人心生澎湃的少年气。
很快,她就走到队伍的最后,看着前面那群人。
陈念荒只在她半步之内的眼前,慢慢走着,步幅很小,是在迁就她。
“吃烤肉咯!”周柏羽在前面兴奋地带路。
剩下的人也都激动地好像闻到了那股味道,兴冲冲地跟着他,连带着向春生都把复习这件事抛之脑后。
陈念荒比他们晚来的一会儿就是在处理这些食材,现在只要把火生起来架上烤架坐等烤肉就行。
男生们主动承担起烤肉的活计,女孩们也没有闲着,自在地坐在篝火边谈天。
“潮男烧烤,童叟无欺,包好吃!”周柏羽在旁边起到一个气氛组兼叫卖员的作用。
越靠近火炉温度就越高,哪怕是晚上体感温度也没有很低,只是风有些大。
宋写宁打算给他们点好脸色:“大帅哥们,辛苦了!”
“可以吃了。”陈念荒一脸冷酷地把烤盘率先端到她们面前,然后潇洒离场,保留下一个厨师的体面。
他回到了岗位上继续烤,周柏羽倒是机灵地蹿了出去拿了几串火辣辣的牛肉串大快朵颐起来。
“多吃点,瞧把你饿的。”宋写宁好心地把肉留给他。
林致优:“好吃。”
向夏锦:“太好吃了!”
陈念荒时不时往那儿瞟一眼,向春生正吃得津津有味没空发表评价,他的唇角微微上扬。
“好吃!”向春生竖起大拇指,给了极为中肯的好评。
向夏锦怎么也没想到吃人嘴短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说话的底气都略有不足:“还要一串烤油边!”
陈念荒的反应也很快,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一份烤油边就送到她手上,态度谨慎略带讨好。
坐在向春生那个角度,正好能透过四溅的火星看见认真工作的陈念荒,不得不说,他的偶像包袱委实有点重,烤炉烟熏火燎的,他却为了维持穿搭的完整性怎么也不舍得摘掉自己那顶帽子。
结束后,向春生给他扔了一瓶冰可乐。
他站在那儿,单手拉开易拉罐,一饮而尽,随后捏扁扔进了垃圾袋。
“快吃吧。”向春生挑出那些滋滋冒油的烤串递给他,无辣椒。
陈念荒就近坐下,坐在了她边上。
“咱们就干吃烤串吗?不来点别的?”周柏羽故弄玄虚地打开身后的保温箱,从里面掏出了几罐酒。
那是几瓶果啤和奶啤,度数并不高,是他昨天晚上特意买好的。
郑承禹手上都已经开了一罐,嘴里仍念着:“啤酒配烧烤,痛风少不了。”
“偶尔一次,无伤大雅。”林致优都已经放开了,她接过一瓶气泡快溢出的酒,狠狠灌了一口。
“干杯!”
“干!”
……
他们每个人的脸都被照得红火。
宋写宁开始主导:“咱们来点游戏吧。”
“真心话大冒险都玩腻了。”向夏锦鬼点子很多,“我们一人说一件自己的特殊技能,如果别人也能挑战并且成功,那个人就要接受惩罚。”
宋写宁:“这个好,没玩过。”
向夏锦:“那就我先开始吧,我曾经打败过70公斤量级的男性,在跆拳道赛场上。”
“你这个刚开局就杀死比赛了。”周柏羽表示挑战不了一点儿。
向夏锦说话明显带着重重的火药味儿,一旁的林致优像安抚炸毛小猫般摸摸她,随后说道:“这样的话,我们每个人只要说自己某方面的优势不就必赢。”
向春生补充说明:“增加一个条件,这个绝技不能是自己擅长领域的。”
“我可以把拳头吞下去。”周柏羽身先士卒。
“不行,你这啥玩意儿,太埋汰了。”宋写宁摇头闭眼拒绝三连,“没人想挑战。”
他们一个人一个人这么轮下来,林致优能够不动面部表情只动耳朵,宋写宁能把手指掰成九十度。
轮到了向春生,她没什么特殊技能。
努力思考了很久,才憋出一个:“我可以不用手指直接,斗鸡眼。”
她摘下眼镜放在宋写宁的手里,演示起来。
林致优笑着说道:“哈哈哈哈,小春你太可爱了。”
向春生的斗鸡眼不是普通的斗鸡眼,她能不用手指!一双大眼睛黑瞳仁非常听话地聚在一起,只是看上去。
“不大聪明。”陈念荒难掩笑意。
向春生的眼球快速地转回来对着他翻了一个白眼。
这下好了在场的所有人都不高兴了。
“不过,小春,你的度数怎么这么高。”宋写宁巧妙地转移话题,“我戴着好晕。”
“给我看看。”林致优也戴眼镜,不过度数没有向春生高,“我也晕。”
向春生的绝技没人挑战,最后变成了她那副黑框眼镜的一圈巡游。
陈念荒被他们冷落在一旁,直到所有人都看过了,眼镜才传给他,这副碰触过向春生,被她最常使用的东西,现在在他手里。
陈念荒悬空放在自己的眼前,透过镜片,看向春生即将看到的世界,“好晕。”
最后还是回到向春生手上,她拿纸细细地擦了一遍,她现在已经不反感别人碰她的东西了,不过洁癖还有少许。
“陈念荒,到你了。”宋写宁像个主持人一样cue流程。
陈念荒云淡风轻地说:“读秒。”
“我给你计时,就读五秒吧。”宋写宁还充当裁判。
一开始向夏锦还吐槽,读秒算什么绝技啊?真看见他完成了,不得不说确实有点厉害。
“开始。”
陈念荒在心里默念她的姓名。
“停——”
秒表正好停在了5.21,这还是宋写宁反应慢了一会儿的结果。
“这么牛!”
后面他们陆陆续续都挑战了,没有一个超越陈念荒。
“你心里默念的到底是什么呀?”周柏羽试了两次都是四秒多,不死心追问他。
陈念荒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对他说:“秘密。”
答案很简单无非就是:喜欢,向春生,向春生,向春生,向春生,向春生。
向春生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默默地把自己那可怜的数字六清零,一般人都读秒太快了,就她慢悠悠。
宋写宁:“好像今天会有宝瓶座流星唉,网上说每小时有二十颗。”
向夏锦:“真的假的,看到不就是走大运了。”
原本今天的运气已经很不错了,流星的出现只会是锦上添花,不过一旦有了期待就会同时产生遗憾。
向春生对此并不抱有太多想法。
不过就在他们等了将近半小时后。
漆黑的天幕里突然出现了闪亮的一道。
“真的有!”
“快许愿!”
“快闭眼!”
所有人都闭上了眼睛虔诚地许愿,希望流星能带走烦恼,留下满地实现了的黑夜梦。
只有向春生和陈念荒没有闭眼。
一个是不敢相信他们的运气能有这么好,一个是视力足够看清那只是架降落的飞机。
两个人默契地对视,像是在玩天黑请闭眼,同时睁眼的杀手。
陈念荒的愿望会实现。
向春生的双手还十指紧扣着,她这人只向自己许愿。
他们两个最后并没有戳穿,那颗飞机,于他们而言就是流星,一架能带来好运的流星。
收拾完垃圾,他们也该回房了。
包括目之所及的可乐瓶,他们都一并带走。
一行人,最后以微醺的状态在海滩边捡起垃圾,故事的发展如此之魔幻。
夜晚的大海无疑是漆黑的,弥散着湿冷的恐惧,好在他们身后就是酒吧小吃街,灯火通明。
最前面的那几个应该是有点醉意了,开始跳舞耍酒疯。
向春生和陈念荒则被落在后面,认真安静地捡水瓶。
向春生把鞋子提在手上,玩心大发,挽起了裤腿,蹦蹦跳跳地踩在前人留下的脚印上,浪一阵一阵地冲刷脚下的沙子,把那一串可爱的脚印带走,一下又一下像心跳声。
陈念荒没有回头,他像是在玩一种游戏,通过听脚步声来判断两人的距离,一米,半米。
突然,他停下脚步,转身。
向春生离得很近很久,靠近他的胸膛,能清晰地听见里面强劲有力的心跳。
陈念荒的视线总是那么温柔。
她抬头似乎是下定决心:“陈念荒,你知道的,我很慢热、很迟钝、总喜欢在原地打转,可有那么一瞬间,我会变快……”
卷到小腿中段的裤腿往下掉,被海浪浸湿,她没有理会,眼神愈发坚定。
“比如,浪在后面追。”
“或者,你在前面等。”
第70章 夜话·和局(修)
他的心脏一滞。
海风从耳边吹过,搜刮一切,包括曾经锈迹斑斑的五脏六腑。
她说,什么?她一直居然都这么在意我!?陈念荒激动到语无伦次:“等等,你再说一遍!”
陈念荒分明听得很清楚,他这人故意的,向春生不打算继续理他,自顾自往前跑,黑夜中她的后脑勺被害羞的粉色云雾追赶着。
“向春生,你,慢点。”那一刻他患得患失的心有了落脚点,他总算能剥脱无边的酸涩,陷入绵长的悸动当中。
陈念荒的眼角被风沙刺得有些湿润,仰头定了定情绪,胸腔却按耐不住滚烫、发胀。
向春生慢慢停了下来,从小到大无论是补课班还是放学,一直都是她在等待,妈妈可能会来接她,也可能是某个亲人,大部分时间都是她一个人蹲在路边安静地观察石头,或者拖拖拉拉地自己回家,老实说她一点儿也不喜欢这种滋味。
哪怕她蹲着看石头也不是很专心,总是左顾右盼,盯着那个十字路口,预测妈妈的车将是会成为来往车辆当中的第几名。
当期待耗尽留下的只会是无尽的失落。
如果陈念荒在前面等,向春生绝对不会让他失望。
这是她说过最大胆的话,回想起来心脏还是,扑通——扑通——
向春生不好意思回头看他,拧着身子喊他:“陈念荒。”
“嗯,我一直在。”他的声音像是电流滑过,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
陈念荒认真执着地回应,不管怎样,只要向春生想,他一直都在。
哪怕就这么无休无止一直等下去,他也心甘情愿,之死靡它。
—
那个漫长的夜晚自然要献给永无止境的学习啦。
周柏羽家的海景别墅有三层,男孩们住在一楼,二楼三楼都留给女孩子,房间很干净应该是提前打扫过。
向春生一到房间就独自开启旁若无人的学习模式,哪怕陈念荒的那句话在脑子里不停地无限循环,她也不受其困扰,极度理智地写起模拟卷。
反观陈念荒,一进房间就开始冲冷水澡。
浑身上下的热意都没有一丝一毫想要消减的意思,他现在是得到了向春生的允许,能够放肆地心动,可没让他的燃点比白磷还低啊!
陈念荒狠下心来,用力地拍拍自己那张帅脸,自言自语:“你冷静一点!”
向春生喜欢你不就是早晚的事吗?别自乱阵脚,这样会显得我们的情绪很廉价,高冷一点!他内心的小人在斗争。
殊不知T恤穿错了方向,前后穿反了。
“陈年年,你这是什么最新流行的穿搭方式吗?”周柏羽狐疑地指了指他的衣服,信以为真:这么穿好像真的能把胸肌撑得很明显。
陈念荒这才发现自己穿错了,泰然自若地当着他的面掀起T恤一角,换了起来,“土鳖还是别试了。”
“滚犊子,就你最潮,衣服都能穿反。”周柏羽自然也没放过任何能够调侃他的机会,“少男思春呐~”
不得不说,这少男身材练得真心不错,哪怕是周柏羽这种五大三粗只追求肌肉爆发的体育生都欣赏得来,更何况别人,他的体脂率低,块状腹肌轮廓和鲨鱼线清晰,腰线收窄偏偏他肩膀又宽,可以说天赋极佳。周柏羽自诩身材不输他,就是每天训练胳膊上肤色差特别明显,没他白。
“对,怎么?”陈念荒骄矜地点点头,他就是思春,没什么好掩饰的。
“啊?”周柏羽眼睛都瞪大了,“你居然承认了!!”
他那颗八卦的心最终被密密麻麻的英文字符封印了,陈念荒不给他任何参考的机会,因为他压根儿没带。
四天过得很快,他们回去立马就期末考。
紧锣密鼓地连考三天。
鹤南梦:“累死了,总算可以睡觉了,狗一中你还我假期!”
他们考完试并没有立马放假,还要继续上课准备会考,一直等到会考结束中间没有周末。
夜自修结束,向春生回到了寝室打算大睡一场,这几天每天复习,睡眠严重不足。她在面对大型考试之前总是会因为压力过大而失眠,不过这并不影响她的考试发挥。
项东安每次都是最晚回寝室的那一个,她既要训练又要考试,只会比她们更累。
她每次回来的时候就快熄灯了,所以动作都小心翼翼得生怕吵醒其他人。
一个学期的寝室生活磨合下来,向春生也基本上习惯了,她们每个人的生活作息不同,但同时彼此和谐,都会非常有分寸地尊重对方的边界。除去上次的意外事件。
总而言之,宿舍生活和向春生想象中的不大一样。
她想象中的更加恶劣一点,这或许和市面上太多的影视渲染相关。
今天项东安回来得很早,她洗澡的时候提前告知了她们。
向春生睡不着,打开台灯在那儿背历史。
项东安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很是愧疚地向她道歉:“向春生,对不起。”
向春生:“?”
她才刚到美国经济滞胀,脑子就被项东安的话给糊住了。
“好端端的,你说什么对不起啊?”鹤南梦替她问出了声。
项东安对着她们三鞠躬,而后捡起门后背的扫把,低头开始认真地打扫,“对不起,我之前一直忙于训练,寝室卫生都没做过。”
她们最开始分配好了,每周轮流两人来做值日,项东安由于训练太忙加上回寝室的时间最短,分给她倒垃圾的活。可是这么多天,她每天都累到直接瘫在床上,和她一起做值日的向春生,从来就没有抱怨过一句,自己一个人就把卫生间里的垃圾给倒了。
项东安看见那个空荡荡套着干净垃圾袋的垃圾桶,万分愧疚。
“这没什么,不过是顺手的事儿。”向春生丝毫没放在心上,她知道项东安训练辛苦,从来没让她帮过忙。
卫生间并不朝阳,湿润闷热的亚热带气候总会有一股奇怪的霉味,垃圾如果不及时清理就容易滋生细菌,可是她们的寝室却很干净,卫生间弥散着淡淡的柠檬味。
原来都是其他人,在毫无怨言地付出。
项东安的咽喉涩涩的,她很后悔,之前自己那样对她。
“向春生,对不起。”只能道歉。
“不用道歉。”
鹤南梦似乎看到了她的内疚,拍拍肩膀鼓励她。
“我道歉不是因为这件事,我是为了之前那次,不小心砸到你。”项东安滚了滚咽喉。
开诚布公:“你那天确实吓到我了,不过我出手并不是针对你,而是条件反射。”
项东安的眼眶猩红,那个眼神像是溺水的人在求救,那一刻向春生如遭雷击,回头看见鹤南梦心疼的眼神,她瞬间反应过来了。
“应该是我十二岁那年,和爸爸妈妈还有一起长大的发小一家出去玩,他有个亲哥哥大我五岁,我们定的是两间家庭房,那个时候我们关系特别好旅行也很开心。”她的双眼失神,一片死寂,“我记得卫生间有个浴缸,墙上装着淋浴头,门是推拉门。”
“那天,我站在浴缸里用蓬头洗澡,他直接就把门拉开了,脸上没有羞愧,上下打量我,就像在看一件商品。”
项东安哽住了,在场的人全都紧皱着眉。
“我跟大人们说,他们只是回,你们小时候都一起洗澡呢这有啥?”
“你们小时候还睡一张床上呢?小小孩,发育都没发育好!”
“不就是被看了一眼,又不会掉块肉。”
“你们可是青梅竹马。”
“小时候,你还说要嫁给哥哥呢?”
“……”
“从那之后,我对任何男性的眼神,都只有生理性的厌恶。”项东安语气里没有愤怒的情绪,只是平淡地阐述。
向春生强忍着怒火,咬牙切齿地说:“他们就只会粉饰太平!”
“实在是太狡猾了!”就连平时温温柔柔从不激动的赵初楹都气愤得不行。
是啊,他们为了维护两家的关系,可以牺牲掉一个小女孩刚成型的羞耻心,他们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可她呢?难道要强行让她把内心的不适转化成羞涩的爱慕,他们才肯罢休吗?
“向春生,我知道你那天闯进来是意外,你能原谅我吗?”项东安还在苛责自己。
向春生轻笑了一声:“怎么着也是我占便宜,你吃亏。”
她说完之后就利落地把身上的睡衣给脱了,简直就是个女战士。向春生那样的举动仿佛就是在驳斥所有影视片段中给女性塑造得景观化的道德标准。
“唉!小春!”鹤南梦被这个傻乎乎的壮举给惊呆了,立马拿毯子给她裹上。
这场寝室夜谈由项东安开启,每个人都讲出了自己的经历。
“我看过很多很多的电影,他们都是通过这种狡猾的手段,来重塑我们对女性角色的道德审美,总是不厌其烦地强调羞耻心,从而消解我们对悲剧性的角色出于本能的同情。”向春生有些义愤填膺,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更偏向激进,“男性主角从来不用背负这些道德筹码,他们杀人如麻等于孤勇悲怆,他们三妻四妾等于铁汉柔情……”
鹤南梦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心满意足地咬着薯片,说道:“对啊,我只要一穿裙子就会有人跳出来说我腿粗。”
向春生都能想象到那些人恶臭的嘴脸,不过看到鹤南梦她又很欣慰。
“不过,我照样穿,这可是我一口一口喂出来的!”她仿佛对那些不存在的人大喊,“老娘满意的很!”
“不瞒你们说,每次电梯里遇到有男生礼貌让道的时候我都会示意他先走。”鹤南梦有些古灵精怪地挑眉,“我不觉得自己是弱势群体,需要别人礼让。”
“我也是!在楼梯上迎面遇上那些大摇大摆的男生,我不会选择小心翼翼的避开,而是就这么抬头挺胸的撞过去。”向春生的脸上满是骄傲,这是她在生活中一些细微的反抗。
“砰砰砰——”来自隔壁的警告声。
最后,轮到赵初楹了:“其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