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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1章 朕给两个孩子想了好多大名,不需要。他们有名字,江月书,江藏月

    顾着睡觉的孩子和身体不好的太子爷, 软轿的速度也变得极慢,他们还在半道上呢,这边大步行军走路走得虎虎生威的岑扶光, 已经到了乾清宫。

    元丰帝已经负手在殿内来回转了好几圈, 正要开口再问那个今天已经问了数次的问题, 外面就传来动静,他瞬间闭嘴,扭头看向大门的方向。

    元丰帝早已吩咐过,岑扶光无需通报, 直接进殿。

    而当他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大门口时,依旧年少, 依旧挺拔如竹。

    元丰帝眼神一滞,嘴唇微张,虽然岑扶光走近前他就已经迅速低头, 再抬眼时, 眼底已没了泪意, 只是微红的眼眶泄露了他的不平静。

    岑扶光走到元丰帝的面前站定。

    没有行礼。

    也没有说儿臣回来了之类的久别重逢的寒暄话话。

    他定定看着元丰帝,视线在他微红的眼眶上停顿片刻, 又马上移开,上下打量, 看他如今的身形,看他的脸上添了几重威严和多少条纹路。

    半晌后, 寂静的乾清宫中响起岑扶光平淡的声音。

    “瘦了。”

    元丰帝确实瘦了。

    虽然不是很明显, 但确实不如两年前的魁梧。

    岑扶光顿了顿, 再道:“大权独握, 你该意气风发,怎么还显颓丧了?”

    自己离开的这两年, 大哥虽然只离开了大半年,但大哥早就不理事,只要事情不传到东宫,只要元丰帝没有特意开口,岑扶羲绝对不能帮他处理。

    这段时间,也确实算得上元丰帝自从登基后的第一次大权独握。

    独掌天下权,虽然很累,但元丰帝确实是意气风发器宇轩昂的,而所有人一致的恭维声也让他不自觉开始膨胀起来。

    幸而太子回来的很及时。

    他的膨胀还未现于人前,就被岑扶羲给戳破了。

    他也没说别的,只挑挑拣拣随机说了他这两年独-立处理的政事,就算剔除小瑕疵的事件,大问题的也不少,还有两件,从头到尾都中了别人的计。

    他不愿相信。

    派心腹查了又查,最后证明。

    太子是对的。

    就是从那瞬间,元丰帝觉得自己老了,又或者说,他忽然觉得,自己其实不该坐这个皇位。

    心中的苦涩一层比一层密集,元丰帝再次别过头,缓了好一会后才再次看向岑扶光,眼中含泪,颤抖着手去碰他的肩,拍了拍,“你也瘦、瘦——”

    他说不下去了。

    瞪大眼认真看岑扶光,身姿矫健,唇红齿白的。

    身形和离京前没有多少变化,刻意沉下脸时也是曾经的秦王,但寥寥几句话之后,岑扶光收敛了心中的怒意,而他一放松,巨大的变化就直白得展现在了元丰帝的眼底。

    曾经的秦王,是桀骜,是不逊,是永远都是一柄出窍的寒刃,即使不曾挥刀,刀刃上的寒光也足够刺伤人眼,永远紧绷,永远压抑。

    而如今的岑扶光,容颜不改,只是无时无刻萦绕在他身上的紧绷消失了,他突破了自身的牢笼,终于回到了这个年纪该出现的鲜活明艳。

    元丰帝自认是爱着这个儿子的,自然也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的改变。

    虽然他很不想承认,但看着岑扶光眉宇间那抹幼时都不曾见过的轻松自在,他又不得不承认,他现在的变化,是好的。

    “我可没瘦。”

    岑扶光不管元丰帝此刻是怎样的心境,他眼皮一撂,直言,“我媳妇儿把我照顾得可好了,一日三餐四时问询,我怎么会瘦?”

    说完他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元丰帝,自以为隐秘的挑了挑眉,是藏都藏不住的嘚瑟,“你这种没有媳妇关心的,自然会瘦的。”

    元丰帝:???

    “谁说朕没有人关怀?”

    元丰帝眼睛一瞪,“朕富有四海,就算撇开后宫,想关心朕的人,从京城排到边境,朕不缺人关心!”

    “撇开后宫?”

    岑扶光马上提炼出重点,他笑了。

    “你果然没有媳妇关心。”

    “不应该啊。”

    不等元丰帝‘狡辩’,岑扶光迅速回想了一下后宫此时的局面,“就算母后和曾经的贵妃和你都回不到从前,后面还有那么多妃子呢。”

    “就说老四,他已经在议亲了,为了给老四找个好岳家,韵妃娘娘也该殷勤伺候你才对,怎么会无人关心你?”

    “咋,你现在又开始区分关心是否真情假意了?”

    岑扶光皱眉,“我跟你说了很多次了,你是皇帝,真情对你来说太难了,后妃永远不可能抛弃家族只一心为你。”

    “就算曾经有,在权利中心待久了的人,怎么可能一层不变呢?”

    说着说着岑扶光又冷笑一声,“贵妃的教训还不够?”

    元丰帝为什么宠爱了贵妃这么多年,因为他认为贵妃一心为他,无关他的身份,只为他这个人,甚至因此和皇后有了隔阂。

    这点他从未明说,但岑扶羲和岑扶光甚至皇后,都不傻。

    有眼睛,会看。

    岑扶羲和皇后看清后只是冷笑,岑扶光也冷笑,但他冷笑的时候也不忘诛元丰帝的心,站着诛,跳着诛,每每把元丰帝气得跳脚后他就神清气爽了,还不忘放言,你以后一定会后悔的,我就等着看贵妃是否真的能多年如一日,你的那一点点真情,能不能得到回馈!

    是的没错,一点点真心。

    在岑扶光看来,他这个父亲,就是有病。

    口里说着渴望所谓真情,他自己却又吝啬给予,他不愿付出真心,又要旁人的真心,非要把他这个人和他的身份分开来算。

    既然算得这般分明,那你何不抛开你的身份,争什么天下,当什么皇帝,不争天下不当皇帝,就没有任何身份可言,哪种境况下还黏着你的,自然就是为你这个人了。

    偏他又舍不下权利,放不下富贵。

    哪哪都想要,哪哪都不沾边,说得就是他!

    元丰帝:“什么混账话,越说越不像样!”

    “是朕不要她们的关心,朕嫌她们碍事。”

    “你离开的这两年,朕励精图治宵衣旰食日理万机,连见臣子的时间都不够,哪有时间去闻后宫的脂粉香!”

    这话元丰帝说得一点都不心虚,因为他确实是这样做的。

    这两年后宫没有新的子嗣降生,因为皇帝几乎住在了乾清宫。

    他是真的忙。

    若说情爱金钱是女人最好的补品,那男人最好的补品就是权利,尤其是作为一个看似得位很正但背后有太多推手实际上并未大权在握的皇帝来说,权利,是他最渴求的东西,没有之一。

    这两年,他就一心扑在这上头了。

    岑扶光:“励精图治宵衣旰食日理万机?”

    元丰帝自豪点头。

    “没错。”

    岑扶光:“那成果在哪?”

    “闽越的山林折腾出了那么多的花样,给你送了那么多的银子,还有漠北那边的胜仗,那么多的战利品。”

    “为何现在国库还是空的?”

    “都进你的私库了,是吧?”

    元丰帝:……

    “朕没有,朕只挪了五分之一不到,余下的,都用在国事上了。”

    “哪个国事?”

    岑扶光:“不打仗不征兵不用粮草,你说用在国事上,那就是民建和民生,建设在哪,民生又提升在哪?”

    元丰帝:……

    信错了人。

    被贪污了。

    还是太子抓出来的。

    岑扶光:……

    虽然刚和岑扶羲见面岑扶光就气上了,但他即将抵达京城的前一夜,这边的情报都已经送到了他的案牍上。

    包括元丰帝这两年的所有骚操作,以及被太子亲手揭下的‘皮’。

    他连骂都不想骂了。

    环手抱胸,只余冷笑。

    元丰帝:……

    无言以对又无能跳脚。

    “老大是这样,你也是这样。”

    元丰帝:“朕哪是生了两个儿子,朕这是生了两个考官出来!”

    “谁家儿子像你们这样,久别重逢,不关心父亲身体是否康泰,不关心父亲心情是否愉悦,只一门心思找茬。”

    “朕是你们的父亲,不是你们监考的学子!”

    面对元丰帝的无能狂怒胡搅蛮缠,岑扶光冷笑依旧,“什么学子,就你那满是墨点的卷子,根本送不到考官手里去,第一关就被刷下来了。”

    元丰帝:……

    人是变了,但也没有全变。

    嘴毒这点,比以前更甚了。

    打不得,说不赢,元丰帝气得身子都开始哆嗦了,只颤着手指着岑扶光,你个不停,又说不出具体的斥责之语。

    “别装了。”

    “太医说了,你除了身体有点虚之外,没有其他任何毛病。”

    元丰帝眼睛一瞪。

    “朕不虚。”

    男人听不得这两个字。

    不过他马上又开心起来,看了一眼岑扶光,有些扭捏的问,“你还看过朕的医案?”

    不怪元丰帝好哄。

    实在是这两个儿子回来后,一句好话都没听过,太子先揭一层皮,老二紧跟着就是诛心,哪痛他就往哪往死里戳。

    这看医案,竟是父子温情的唯一证明了。

    “看啊。”

    岑扶光:“我每隔一个月就会看。”

    元丰帝眼中欣慰更甚,只是还不待他煽情一二,岑扶光紧跟着就来了句,“我会根据你的医案来决定要气你到什么程度。”

    “我才不会背上气死父亲的名声。”

    元丰帝:……

    “你这个混球!”

    他怒了,他真的怒了。

    袖子一捋,左右四顾,看到一个趁手的东西正要去拿,岑扶光一把攥住他的胳膊,淡淡道:“行了,别演了。”

    就不信他不知道自己会看他的医案。

    现在又装什么?

    岑扶光的铁手牢牢攥着元丰帝的胳膊,没有和他打闹的心思,看着他眼睛,直接问他,“大哥给了你什么?”

    元丰帝:“什、什么?”

    岑扶光:“你为何会同意更换太子,大哥给了你什么?”

    “什么叫老大给了朕东西?”

    元丰帝一脸的光辉正义:“是朕疼惜他身体不好,他本人又自愿推你上位,朕自然就同意了,哪里需要他给什么东西?”

    “不可能。”

    这三个字,岑扶光说得斩钉截铁。

    父皇一直忌惮大哥的聪慧,又不得不承认大哥帮了他太多,后面大哥身体废了,他就只剩满心的愧疚。

    就算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太子的人选一定会更改,但没人敢催促。

    因为曾经有人上折子说这事,竟被元丰帝直接打杀了。

    那是一心求仁的皇帝第一次如此震怒和不加掩饰,后面就再也没人提这件事了,都在等,等太子去世,这位置自然就空出来了。

    其实岑扶羲不稀罕这所谓的愧疚。

    身子废了,威胁不到他的位置了,就把太子之位当补偿?把太子之位焊死在身上又如何?也只是太子而已。

    他没有任何表示。

    不稀罕,只当给弟弟先占着。

    大哥不稀罕,岑扶光却清楚,父皇真的很在意这件事,他不会轻易同意更换的,就算大哥去了,以父皇的德性,这太子之位,至少也要空很多年。

    绝对不是现在就能换的。

    岑扶光再问,“你从大哥那里拿了什么?”

    除了大哥自己本身强烈意愿,一定还有别的他拒绝不了的好处,不然他不会同意的。

    元丰帝:“我真……”

    “你不说,我就去问大哥。”

    岑扶光松开他的胳膊,再次冷笑,明明白白告诉他,“我若是从大哥那边得到具体消息,无论你拿了什么好处,我一定给你搅黄了,我说到做到。”

    元丰帝:……

    “你看你,出去两年还是那么急躁。”

    不过这事也没什么好瞒的。

    元丰帝眉尾一扬,刚还又气又怒的人,仅一个表情就生动许多,意气风发又重新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一年三熟!”

    “太子在百越那边找到了一年三熟的地盘!”

    “他已经派人查探证实过许多次了,确有此事,只等着拿下百越,就可以粮食丰裕了!”

    这让元丰帝如何不欢喜。

    粮食是如何重要已经不需要他阐述,岑扶光也明白了他激动的来源。

    一年三熟啊。

    确实该激动。

    原来大哥一直在查证这件事?

    怪不得他人虽在闽越,但不着家,也不怎么管事,更不和自己一起参与海贸的时候,只成天出门溜达,原来是重点是在这上面。

    这件事太重要了。

    元丰帝知道后谁也没提过,因为那还是别人的地盘,就算已经拿下闽越作为城池,但要继续前攻拿下百越,还需要慢慢谋划,在彻底拿下那块地之前,他谁都不会说。

    当然,不包括岑扶光。

    他一提到这事就激动,正好殿内也无旁人,激动到转圈圈,在殿内走来走去,口里还不停念叨着朕要青史留名了,朕这次真的有别于其他帝王了……

    岑扶光没有戳穿这次的根本原因还是在大哥身上,他就是个半路摘果子的。

    算了。

    确实是大喜事,由着他高兴吧。

    在闽越呆了挺长的时间,岑扶光还算了解南疆的作战方式,他有些手痒,也要去一次战场,反正那边都是墙头草,和漠北的骑兵完全是两个德行,除了天然的密林瘴气,单论作战能力,那边啥也不是。

    岑扶光心里还在盘算自己要不要去过过瘾,这边兀自念叨的元丰帝可能是太过兴奋了,话头竟转到了他的头上,还教训上了。

    “你说你,你也是你大哥带大的。”

    “他去了那边几个月,就给朕带回了这么一件天大的好事,你呢?”

    “你在那边干啥了?”

    “你怕是沉醉在温柔乡里了,一心只有妻儿。”

    元丰帝说着说着还恨铁不成钢起来,“朕不是让你远离妻儿,但你年岁正好,现在正是拼搏的时候,怎可沉溺儿女情长呢?!”

    “对,现在不沉溺。”

    岑扶光冷嗤一声,“等我奋斗有成,等到妻子老了,我去和其他年轻姑娘沉溺呗,你是这个意思不?”

    “怪不得母后不搭理你!”

    元丰帝:……

    蹶完这一句,岑扶光径直转身就走,元丰帝两步追上去抓住他的胳膊,“你去哪?”

    岑扶光:“去母后那边拜见,去看两个孩子。”

    说到两个孩子元丰帝就来气。

    “你应该带他们来拜见朕,怎么送到皇后那边去了?”

    不知道朕也翘首以盼的等着呢?

    岑扶光:“谁让母后没有和你在一起呢?”

    “原配发妻都不和你在一起,找找自己的原因吧,别一天到晚都怪别人。”

    元丰帝:……

    提一句不要沉溺儿女情长,嘴巴就毒成这样?!

    他默了又默,噎了又噎,到底还是想看孙子的想法占了上峰,逆子先放一边。

    “朕和你一起去。”

    “正好,也把两个孩子的大名确定下来,这都几岁了,该定大名了。”

    “朕想了好多好名字,你也来挑挑。”

    元丰帝一直都只知道团团圆圆的小名,他也以为老二不取大名是留着自己来取呢,即使再忙,只要有灵感就记录在侧,记了满满几页,光是挑都得挑花眼。

    岑扶光神情一顿,他抬眼,静静看着元丰帝。

    “他们的大名早就取好了,还没满月就一起定下了。”

    元丰帝:……

    他停下想去拿册子的动作,有些不甘,但看着岑扶光安静的眉眼,良久后瘪瘪嘴,到底没说什么扫兴话,只道:“大名是什么?”

    岑扶光:“江月书,江藏月。”

    元丰帝:??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依旧淡定站在原地的老二。

    是朕耳朵有问题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岑家什么时候改姓江了?

    第202章 这是我大婚前收到的最大惊喜

    三人还在码头寒暄说话的时候, 江鏖就已经先行一步回了定川侯府,他这才回京,要上折子, 要等皇上召见, 还不知道见了皇上之后又会闹什么幺蛾子呢, 万一他脑袋一拍又把自己弄哪去了呢?

    没得时间摆龙门阵了!

    所以江鏖完全没有说话的心思,直接打马回了侯府,一进家门就开始询问各种船上送信回来的事情,一点都没耽搁就开始处理正事。

    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小月亮的嫁妆问题。

    什么旧友, 什么守家人该得的赏银,通通都忘后靠, 只要姑娘嫁出去了,只要这桩婚事没有任何问题的顺利举行下去,多少赏银都有!

    于是江瑶镜慢悠悠带着江团圆和程星月回来的时候, 侯府中已是一派忙碌之景, 所见之人皆是行色匆匆, 她想要正院看一眼祖父,半道就被同样行色匆匆的老管家一句话给打发了。

    您自己玩去吧, 别添乱了。

    江瑶镜:……

    你们忙,你们有理, 走就走。

    江瑶镜瘪嘴,带着后面的两小只愤愤回了自己的长庚院。

    院落早就洒扫干净, 就连门帘都是晒足了太阳的好闻皂香, 回到熟悉的屋子, 江瑶镜站在门前, 认真打量自己曾经熟悉的闺阁。

    明明满是熟悉,摆件陈设都是自己的喜欢的, 竟也有了恍若经年之感。

    她抿了抿唇,回身,看着程星月,笑道:“你的屋子也准备好了,就在隔壁,船上到底休息的不好,你先去洗漱一番,好好歇息,晚上咱们再一起用膳。”

    “好。”

    程星月点头应是。

    江瑶镜又看向江团圆,“你带她去吧,等她的事吩咐妥当了,你再带奶嬷嬷们去两个孩子的院子安置下。”

    虽然人在外面,但两位小主子的院子和伺候的下人,家里也是早早就安排妥当了。

    “办完这两件事后也不用回来伺候,直接家去见你老子娘吧,明儿再回来。”

    江团圆的家就在侯府后面的胡同里,那几条胡同住的都是侯府的家生子。

    江团圆:“姑娘不用我伺候?”

    “不用。”

    江瑶镜:“家里有人使,你只管回家去,也不用推辞,明儿回来又要接着忙了,虽然在这府里你和你老子娘也是能见面的,只是到底匆忙,回家好好说一场话吧。”

    确实,后面非常忙。

    江团圆想了想也没推辞,笑着应了是,就带着程星月下去了。

    目送她们两人离开,又摇头示意院子里的婆子和丫鬟们不用近身伺候,*7.7.z.l江瑶镜顿了顿才缓缓回身,抬脚慢行,走进这间满是熟悉却又有一丝陌生之感的屋子。

    而在江瑶镜熟悉自己曾经闺阁的时候,江团圆已经带着程星月去了隔壁的客房。

    距离非常近,而且这间屋子是程星月以前住过的,伺候她的丫鬟婆子还是当初的那几位。

    江团圆没和程星月说什么,只背着手在屋子里里里外外打量了一圈,确定备上的东西是齐全且上好的,她才回身看向程星月,“你也不是客人了,也不用我嘱咐什么,只记得一句话,缺什么直接说,不要怕麻烦别人,更不要委屈了自己。”

    “姑娘是拿你当妹妹看待的,有话记得直说。”

    “知道了。”

    程星月确实没拿自己当客人,她对这里可太熟悉了,直接摆手催着江团圆走,“你别叨叨了,快回去见你爹娘吧。”

    “行,那我走了。”

    江团圆摆摆手,直接走了。

    在外数年,程星月早就习惯了自力更生,即使有丫鬟来帮忙,她手里的动作也没停,很快就整理好了贴身之物。

    有婆子在门帘外问,“程姑娘,这会子要洗漱么?热水早就备好了。”

    “过一会吧。”

    程星月侧头看向门帘外,“我先休息一会儿,要用热水的时候再叫你。”

    “好,姑娘只管吩咐。”

    丫鬟们眼里有活,手脚勤快,程星月整理完自己的贴身之物之后,她们已经把其他活计都包完了。

    她顿了顿,起身坐到窗边坐下,旁边的高圆几上已经倒好了热茶,茶烟清浅渺渺升空,她却无心饮茶,只沉默坐在椅子上,眸色微沉,此刻在脑海里想着的,是回京之时花浓拉着自己说得那些话。

    但愿她的猜测只是多心。

    哥哥要是再作死,自己也是不会再保他了的。

    *

    江瑶镜不知道程星回可能又在闹妖,不过她就算知道后也不会放在心上,如今的程星回,除了恶心人,也没其他本事了。

    但恶心也分人。

    在意才会被他恶心,不在意的话,只当笑话看就是了。

    她在屋里来回绕了几圈,熟悉的陈设和趁手的摆放让她很快就回到了曾经的放松舒适之感,难得粘人的某人不在,吵闹的孩子们也不在,也不需要自己处理任何事情,江瑶镜的心情非常放松。

    她迅速沐浴换过新衣后,没带任何人,背着手就去自己的小花园里巡查了。

    五月初的京城,寒雪已消融,春天的尾巴也已逐渐消失,盛夏正式入场,这个时节的京城是最舒适的,既有凉风又有暖阳,不冷也不热。

    小花园一直是江瑶镜的心头好,即使她两年不曾归家,花匠依旧矜矜业业侍弄,她在小花园里来回踱步了两圈,非常满意。

    依旧姹紫嫣红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给花匠们记一功,赏银翻倍。

    心情甚美的江瑶镜,素白的裙摆一扬就做到了爬满紫藤的秋千上,双脚一蹬秋千就流畅地晃悠了起来,把她送至半空,也让暖阳见证了她的自在和放松。

    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想,只随心玩乐就好。

    家里确实是不一样的。

    这是住得再久的别处都给不了的安宁。

    江瑶镜彻底放飞自己,想花园就看,想玩秋千就玩,荡累了就直接卧倒在千秋上,手帕往脸上一放,遮住并不刺眼的暖阳,风是温柔的,花香是熟悉的。

    她本来只想阖眼小憩一翻,谁知闭着闭着,就真的睡过去了。

    婆子上前,把准备好的薄毯轻柔地盖在她的身上。

    ——

    江瑶镜这边是回家后的岁月静好,而此刻的乾清宫,气氛已经算的上是冰凝,刚才父子两那点微末的温情,早就被狂风席卷,只剩风暴中心的无声对峙。

    不,只有元丰帝一个人的天崩地裂。

    岑扶光丝毫不觉自己丢出了什么大雷,他淡定地看着逐渐回过神脸上都开始狰狞的元丰帝,好像刚才说孩子们姓江的话,不是他说出来似的。

    “是她的主意对不对?”

    元丰帝终于回过神来。

    原本就算江鏖是自己的心腹重臣,元丰帝也不会在意江瑶镜如何,最多就清楚她的孩子会继承江鏖的爵位。

    但后来岑扶光和她在一起了之后,元丰帝自然查过她的种种事迹的,不说江瑶镜的所有人生轨迹都一清二楚,但也对她非常了解,虽然两人至今还没见过面。

    “肯定是她!”

    不用岑扶光回答,元丰帝就自顾自给出了答案。

    “她心心念念的就是侯府的爵位,她不会给江家宗族可乘之机,也不会让江鏖的辛苦奋斗给别人做嫁衣。”

    本来元丰帝是很欣赏她这个态度的。

    就算是女儿身,也一心为江鏖着想,没有辜负江鏖疼她一场。

    但这份欣赏,落到自家头上,皇孙姓了江,就不行了!

    岑可是皇姓。

    你江家的爵位再重要,能重要过皇家吗?

    “不可以,朕绝不答应。”

    “你也别说什么已经上了江家族谱之类的话,朕不听,这两个孩子必须姓岑,也必须上皇室宗牒。”

    元丰帝眼神一冷,再道:“江家丫头若有怨怼之意,朕就亲自跟她讲!”

    他压根就没有和岑扶光商量的意思,一意孤行自己做了决定。

    在他看来,这个老二已经废了,彻底栽进了江家丫头的温柔乡里,不然为何他会私自同意这件事?

    孩子居然姓江。

    他要做什么?他要入赘江家吗!

    这事要是传出去,丢死人,不仅他丢人,整个皇室都跟着丢人。

    饶是如此,他还是做了。

    没救了,也不必和他商量了,跟他说都是白费。

    “不是哦。”

    元丰帝气得整个人都在喘粗气,岑扶光淡淡丢出三个字,等皇上略显赤红的双眼看过来时,他弯眼一笑,面上依旧云淡风轻,接着笑道:“不是她的决定,是我的决定。”

    “是我决定这两个孩子姓江的。”

    “呵。”

    对此,元丰帝的反应是一声冷笑,明摆着不信。

    岑扶光:“我得给自己留后路。”

    留后路?

    这句话让元丰帝十分不解,“留什么后路?”

    岑扶光依旧笑望着他,眼中笑意流转,看着十分和熙的样子,就是笑意好似有些过剩了,灿烂到半诡的地步,嘴角大幅度上扬,声音甜腻。

    “万一我哪天被圈禁了,或者更惨,上演岑家的第一次杀子。”

    “他们不姓岑,就算依旧受我牵连,好歹也能留住一条命。”

    “留的是这样的后路呢。”

    元丰帝:……

    他瞬间瞪大眼,还后悔了两步,张大嘴看着笑意依旧灿烂的岑扶光,他是真的没想过老二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没想到他会戳破说明到这种地步!

    心中既有寒意又有酸涩,不想把话说穿,更想稀里糊涂当一对虽然时常吵闹但依旧还算和-谐的父子的元丰帝下意识道:“你这说的是什么浑话,什么圈禁,什么杀-子,朕怎么可能这么对你?”

    “你可是我的亲儿子!”

    岑扶光再次打破他的装傻。

    “大哥也是你的亲儿子。”

    “老三也是。”

    “他们两,还都曾经获得过你独一无二的宠爱。”

    “如今又如何呢?”

    岑扶羲是元丰帝的嫡长子,是他第一个孩子,承载着他所有期盼出生,又亲自细心教导多年,是浇灌心血最多的一个孩子。

    而岑扶晞,不够聪明,有些憨傻却足够孝顺,几乎皇帝说什么他就听什么,是继岑扶羲岑扶光之后,最和元丰帝心意的儿子。

    这两个儿子,他都一度非常疼爱。

    可如今,这两都是什么下场?

    太子不废而废,最期盼的长子,下场也是最惨烈的,依旧拥有一切,却没了健康的身体。

    岑扶晞也没好到哪去,他倒活得好好的,性命无虞,但他的生活已经一眼看到顶,余生也就这样了。

    元丰帝怔怔地看着岑扶光,有些干燥的嘴唇几次开合,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他不说话,岑扶光也没有穷追猛打的意思,只是话都说到这了,他心中到底有几分愤愤之意,到底又说了句,“我这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自然就更要留下后路了。”

    这话也不假。

    他所获得的父爱,确实比不过岑扶羲,连后来者岑扶晞也比不了。

    “老二……”

    元丰帝的声音低沉沙哑,眼中忽而涌现的泪意几乎快要落下,“你也恨我了,是不是?”

    虽然从前老二也是混不吝,经常把自己气得跳脚,但也几乎都是就事论事,不会翻旧账,不会说真正的诛心之语。

    而分开的这两年,也让这段父子关系进入到了一个真正尴尬的节点,生疏是必然的,父亲二字在他心中减轻了不少份量也是真的。

    不然他不会说这些话。

    也?

    这个字让岑扶光瞳孔一颤,随即恍然,肯定也问过大哥。

    大哥的答案其实不重要。

    重要的是,父皇心虚,即使不承认,他自己也清楚有些行为确实是他这个做父亲的不对,不然他也不会连着两个儿子都问这个问题。

    岑扶光心内划过嘲讽,面上却不动声色,摇头,“不恨。”

    他回答得太快太淡定,显然说服不了元丰帝,他上前两步,抬手想要碰碰他的头,却发现这个儿子早就不需要父亲的抚摸了,他也够不到他的头顶了。

    手臂在空中停顿半刻,又颓然放下。

    “真的不恨。”

    岑扶光没有躲避他的动作,也没有主动迎合他的动作,一直站在原地,“都说子肖父,虽然如今的我不认为日后我会长成你现在的样子。”

    “但血缘关系在这摆着,真的说不准,万一我老了以后就抽风了呢?就脑子进水了呢?”

    “未免以后打脸,话还是别说太满。”

    “真的不恨。”

    元丰帝:……

    这个不孝子是在说朕抽风,说朕脑子进水了,是吧?

    还是当面明晃晃的说出来的,是吧?

    他牙一咬,心中千言万语跌宕起伏的情绪就这么给面前这个不孝子给破坏了,结实的一巴掌打在他的胳膊上。

    “啪。”

    “反正朕不同意,两孩子必须姓岑,随你怎么说朕都不同意!”

    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就大哥会拿捏你是吧?

    我也会。

    岑扶光歪了歪头,好整以暇问他,“大哥在闽越发现了一年三熟的地方,你猜我收获了什么?”

    你还能收获什么?

    你除了追着媳妇跑,有了两个孩子,你还能有什么收获?

    元丰帝直接回了他一个白眼,难得粗俗,“有屁就放。”

    他是知道岑扶光在海边折腾了一通的,可他的注意力都放在太子海外的势力上,他察觉到了,但始终没有找到具体的位置。

    至于老二折腾的海贸一事,他并未放在心上。

    他知道海贸挣钱,也知道这是了解世界的机会,但海上的风险实在太大了,如今大齐正是万事待兴的时候,哪哪都需要人,哪哪都需要钱,没有试错和承担远航船队消失于风暴的能力。

    而且海上的贼寇还没去剿呢。

    海贸是一定会开的,但不是现在。

    岑扶光干脆利落道:“这次远航,我得了三十倍的回报。”

    他没说具体投入了多少钱,只说巨大的回答。

    元丰帝:“多少?!”

    “三十倍?”

    “你没诓我?”

    岑扶光:“我诓你做什么,银子就在库房摆着呢,你一查就知道。”

    “而且我们已经清楚别国最想要的是什么,第二次出海全是针对性的东西,只要没在海上出现意外,顺利返航,五十倍是必须的。”

    元丰帝:!

    五十倍!!!

    他的双眼顿时亮得惊人,手还在哆嗦呢,就已经紧紧抓住了岑扶光的手,抓得那叫一个紧,力气大到岑扶光都觉得有些疼了。

    “朕要入股!”

    “第三次出海前,务必要告诉朕!”

    岑扶光:“想入股?”

    元丰帝:“嗯嗯!”

    岑扶光:“来,孩子们姓什么?”

    “你的回答决定了你能不能入股,以及,分成能拿多少。”

    元丰帝:……

    可恶。

    才被老大拿捏,老二又来了。

    这哪是儿子,这分明是两个白眼狼不孝子,成天想着怎么拿捏老父亲!

    ——

    白日里的阳光太好,一不留神就睡过了头,这会子早就过了江瑶镜平时入睡的点,她还在床上翻来覆去。

    “睡不着?”

    江瑶镜翻身的动作一顿,然后迅速回身,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屋子里的岑扶光,话还没出口,惊喜的笑容已经浮现在了脸上。

    “你怎么会过来?”

    说着话的同时人已经翻身下了床来,几步蹦到岑扶光的面前,仰头看着他,再问,“你怎么会来的?”

    在船上的时候就说好了,刚回来的时候会很忙,大约会在宫里或者王府住几日。

    这会子他的突然出现,对江瑶镜来说确实是一个惊喜。

    “想你就来了。”

    她眼中雀跃的星光让原本疲惫的岑扶光也上扬了唇角,俯身低头和她的视线平时,定定看着她的眼睛,声音缱绻低沉,“而且我猜,你也一样在想我?”

    虽是询问,语气确实笃定。

    他的话语落,江瑶镜双颊都覆粉晕,虽羞赧,还是点了头。

    “恩,我也在想你。”

    她上前一把抱住他的劲腰,仰头看着他,披散在背后的青丝从他伸手搂住纤腰的手背上划过,如云似羽,轻柔又酥麻。

    岑扶光喉结一紧,视线刚停在她不点而红的朱唇上,却见朱唇一启,吐出一句话。

    “我们现在就接着要二胎吧。”

    岑扶光:“……啊?”

    他一脸茫然,不知道话题为何会跳到此处。

    可江瑶镜是认真的。

    白天走了困夜里睡不着,她也不是只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还是在动的。

    这动着动着就想起了一件要紧事。

    孩子们的姓氏。

    皇上至今还不知道两个孩子姓江,上的也是江家的族谱。

    江瑶镜:“团团圆圆马上就两岁了,太医也说了,我的身体恢复的很好,可以再生下一胎了,我们接着生吧?”

    “不是。”岑扶光一脸莫名,“你怎么突然想到现在就接着要孩子了?”

    “孩子们的姓氏啊!”

    江瑶镜瞪大眼看着还没回过神来的岑扶光,“只要怀上孩子,就算看到我肚子的份上,皇上也不会如何生气的。”

    就算有气,也得等自己生了再撒。

    怀胎十月,足够他心情平静了。

    岑扶光眨了眨眼,终于回过神来,唇边的笑意更甚,“不是说这件事我来扛,你如今这般说辞,是要帮我分担的意思?”

    “昂。”

    江瑶镜干脆点头。

    最开始确实是想让他一个人扛,自己隐在背后来着。

    但现在不同了。

    “我喜欢你,自然不会让你一人独面风雨,而且还是因我之过。”

    曾经岑扶光讨厌死了她的坦率,说不喜欢就真的不喜欢。

    但现在岑扶光却爱死了她的坦率。

    双手捧着她的脸,低头,狠狠亲了一口此刻他爱死了的小嘴,亲完后才美滋滋道:“不用,我已经和父皇说过了。”

    “他已经知道并且,差不多算默认了吧。”

    江瑶镜:“……啊?”

    这下子换江瑶镜傻眼了。

    她是真的没想到,这才回京的第一天,岑扶光就直接上了,而且他在船上根本就没和自己商量过这件事!

    而且皇上怎么会这么轻易就默认呢?

    皇孙姓江诶!

    “什么情况,你到底怎么说得?”

    她一边急切询问一边退出他的怀抱,上下打量他,还上手到处摸,生怕他完好衣衫之下,会有自己不知道的伤痕出现。

    “皇上没打你吧?”

    “没有。”

    岑扶光由着她在自己身上摸,“本来也没想今天就说的,话赶话,就直接说出去了。”

    亲手摸过一回,确定眼前人完好无损,江瑶镜心下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又满心好奇,“那你怎么说服皇上的?”

    “没有说服。”

    “利诱。”

    岑扶光扯了扯嘴角,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我告诉他海贸挣了多少钱了。”

    江瑶镜:……

    她先是不可思议瞪大眼看着岑扶光,得到他肯定的点头之后,她的表情也开始一言难尽起来,艰难低声,“皇上他,这么贪财的?”

    岑扶光再度肯定点头。

    “只进不出的貔貅,说得就是他。”

    江瑶镜:……

    她咽了咽了口水,一副很多话想说,但又觉得不该说出口的样子,整张脸都拧巴成了一团。

    岑扶光好笑地伸手捏了捏她脸上的软肉,温声道:“别想了,反正事情解决了就行。”

    当然不止这么简单。

    他低垂的眼帘盖住了眸中所有的神思。

    父皇大约察觉到了大哥的意图,也抓到了大哥海外屯兵的苗头,但他没找到具体的地方,或许也有不想认真找之意。

    今日见到父皇,本来以为会是彻底的‘争锋相对’,毕竟大哥突然让自己上位,对自己来说是猝不及防,对父皇而言依旧是如此,甚至,还是一种‘逼迫’。

    以为他会生气的。

    但今日相见,他的生气是有的,但同时也有种诡异的轻松之感,是这两年里,本以为大权在握其实被人耍得团团转,所以丧失了为君的信心?

    这种丧失,是一时的,还是长久的?

    或许大哥才是最了解父皇的,他总能做出父皇绝对能接受的选择,哪怕是‘逼迫’,他比父皇自己,还要了解他。

    不愿她被这些事情为难,这些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就被岑扶光丢到了一边,他弯身把她拦腰抱起,还未梳洗,就不上-她的香榻了,脚步一转,大步走向了贵妃榻,紧紧搂着她在榻上坐下。

    “我后面几日真的会很忙。”

    “要去抄家追债,要去收拾他留下的烂摊子。”

    “是真的过不来了。”

    江瑶镜搂住他的脖子,“那我的惊喜怎么办?你不是说你单忙聘礼之事就忙不过来了吗?”

    “大部分都交给父皇了。”

    除了自己特地寻找定制的那几样,余下的常规聘礼,都交给元丰帝了。

    “他是我爹,光靠内务司出聘礼怎么够?”

    “我必须要从他私库里薅些好东西出来!”

    江瑶镜:……

    刚才还说皇上是貔貅,是只进不出的主,现在又恶狠狠表示一定要从皇上的私库里掏东西。

    几乎可以想见这父子两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是怎样的‘相爱相杀’了。

    江瑶镜实在无法评价这对有些奇葩的父子两,也不想参与他两之间的斗争,只问他,“孩子们呢,在母后那边可好?”

    半下午的时候宫里的太监就出来传了话,皇后娘娘留两位小殿下在宫里住几日,江瑶镜虽有些担心,但也只有一点。

    那是孩子们的亲祖母,又盼了那么久,肯定会好好待他们的。

    只怕两个孩子骤然换了地方,会哭闹。

    “好着呢。”

    岑扶光木着一张脸,“母后可劲纵着,要什么给什么,我劝了一句,不止父皇母后大哥给我冷脸,就连两个小东西有人撑腰都给我甩脸子了。”

    “回来一定揍他们!”

    “啵。”

    江瑶镜忍笑在他脸上印了一个亲亲,“他们还小,得罪了秦王殿下,我给他们赔礼了。”

    岑扶光不吭声,只是默默侧了脸。

    江瑶镜了然,在他另外半边脸上又印了一个亲亲。

    见他故作的不忿从脸上消失,她笑着窝进了他的怀里,“孩子们在母后那里,你有正事,祖父也有事还不让我插手。”

    “怎么办呢,我接下来的日子会不会很无聊?”

    其实江瑶镜只是随口的抱怨,没话找话,她这才回家,曾经的爱好都可以捡起来,光从花园子,她就能栽花,剪花,做花签,花染,甚至花酒等等,她可以寻无数乐子打发时间。

    她最擅长的就是自娱自乐了。

    谁料岑扶光突然来了句,“不,你不会无聊,你也会很忙。”

    江瑶镜:“恩?”

    “我早就寻了一堆擅长保养颜色的深宫嬷嬷,明日就会登门。”

    岑扶光低头,笑望着她,“累这几个月,然后在大婚那天,成为最漂亮的新娘子,你可愿意?”

    “当然愿意!”

    江瑶镜从不吝啬对自身保养和对脸上的呵护,如今能得深宫嬷嬷的亲自保养,她自然扫榻相迎,这那里是累,这分明是享受!

    她欢呼一声,直接啃上了岑扶光的嘴巴。

    “你最好了,这是我大婚前收到的最大惊喜!”

    岑扶光得意挑眉,一副我很了解你吧的嘚瑟表情,手臂用力,几乎温香软玉揉进了怀里,头也狠狠低下,高兴的开始享受此刻自己应得的回报。

    第203章 二宝大闹皇宫,爹娘在悄悄谈情说爱

    其实月子里无聊的时候, 江瑶镜就已经体验过一回嬷嬷们的养肤手法了,在她看来,这次应该和上次大差不差, 最多是手法和用料的区别。

    但她也没想到区别这么大。

    手法还没感受过不清楚, 单看嬷嬷们命人抬进来的数个大药柜, 她不想露怯,面上依旧端着,只还是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这些,都有用?”

    领头的嬷嬷笑着摇头, “哪能呢。”

    江瑶镜刚松一口气,又听得嬷嬷道:“等专研此道的太医给您诊了脉, 开了方子,奴婢等人才会根据方子才决定要用哪些香料药材。”

    “不过以奴婢曾经的经验来看,大半都是要用到的。”

    江瑶镜:……

    还得专研此道的太医来诊脉来量身定做?

    不过想想也不奇怪, 确实该有此类太医, 后宫的娘娘们对这个的需求可太大了。

    她以前还真的不知道这件事, 一来她虽也爱美,但她的爱美来自日常生活, 来自书中的些许描述,也并不算痴迷, 也没想过钻研此道,只做日常保养。

    二来么, 就是没有母亲操持, 这种本该定亲后由母亲带着慢慢接触的事情, 她是真的不清楚, 因为不仅没有母亲,就连亲近的女性长辈都没有, 江鏖也想不到这上头。

    江瑶镜颇为稀奇地看着嬷嬷们不停整理各种物件,除去那几个大药柜,每个嬷嬷都还带了自己专属的箱子,里面放着的是江瑶镜看不懂的各种小工具,只能勉强看出材质,犀角的,象牙的,白玉的等等。

    不等她好奇细问,白发苍苍的老太医来了。

    行礼问安后,老太医没有马上诊脉,而是问江瑶镜,“不知郡主半年内可有孕育子嗣的打算?”

    江瑶镜马上就明白了老太医的意思,是否怀孕和有关药材的运用大胆与否相关联,但太医给的期限是半年……

    江瑶镜:“半年内怀孕或者不怀孕,这两者区别大吗?”

    老太医肯定点头,“大,算是非常大。”

    江瑶镜听完,垂眸沉思。

    她是不排斥生孩子的,甚至昨夜都想直接生二胎,但太医给出的期限只是半年,如今距离大婚还有将近三月的时间,算算太医给的期限,新婚两月就过去了。

    江瑶镜:“那我大婚三月后再有孕,确实不会对孩子有任何影响吗?”

    “不会。”

    这两个字太医说得非常笃定。

    事实上他今日登门,不止秦王主动问询过,就连皇后都是再三叮嘱后才让他出宫的,这两个字他说得非常有底气,想也知道,若是秦王妃甚至日后的太子妃因为自己今日的开出的药方而出现日后的子嗣问题……

    怕是不止秦王皇后,就连太子和皇上都不会放过自己的。

    为确保万一,还拉上了几位好友共同确认再确认,那几味药再如何使用也不会长久影响子嗣问题后,终于可以掷地有声的说出这两个字。

    不仅自家九族项上人头保证,还拉上了别家一起,绝对不会出事!

    江瑶镜:……

    太医不是一向都擅长中庸吗?便是十拿九稳的事,落到他们嘴里也是可能也许,怎么这位这么有底气?

    她看了一眼他的白胡子,心想年纪这般大了,一生耕耘医道的话,确实可以有底气做担保。

    太医都敢放言准话了,江瑶镜也不扭捏,“那就用。”

    反正大婚后三两月就不会再出任何问题。

    孩子确实重要,但新婚的漂亮和甜蜜也同样重要。

    老太医点头,将药枕放在案几之上,“郡主请伸手。”

    ……

    老太医这边诊脉开出方子后,嬷嬷们也根据药方马上调配了起来,为保自家九族的项上人头,老太医没有马上离开,就背着手看嬷嬷们调配,确定她们心中有数,没有胡乱发挥之后,这才满意点头,晃晃悠悠走了。

    九族保住了,赏银也拿够了,完美的一天。

    嬷嬷们的准备工作完成,江瑶镜也迫不及待想要体验一番曾经真正的世家大族或者后宫娘娘们才能享受的待遇。

    但她万万没想到,先来的沐浴,不是她以为的花瓣澡或牛奶浴,而是一大桶深绿色药液,咕噜咕噜冒着热气不说,旁边还备了柴火。

    江瑶镜:?

    这真的能下去吗?

    下去就熟了吧!

    她站在原地不动弹,老嬷嬷跟她保证,“郡主放心,些许疼痛但不伤身,熬过去好处大大的,为了美丽,一切都值得!”

    江瑶镜木着一张脸,紧紧攥着裹身的大绵绸,咽了咽口水。

    “这美丽不要也罢……”

    “进去吧进去吧,凉了就没效果了。”

    几个嬷嬷直接上手把江瑶镜抬了起来。

    “啊?诶诶!”

    “嗷——”

    —— ——

    江瑶镜这边刚入水惨叫声不停的时候,岑扶光这边也是撕心裂肺的鬼哭狼嚎,不过嚎的不是他,而是别人。

    他正堂而皇之地坐在别人的中堂之上,大刀阔斧极为霸气的坐姿,手边是已经出窍的寒刀,身后是一身玄衣面色肃穆的秦王府带刀侍卫。

    而他面前是一片血色。

    接任刘问仙的人才嚣张不到一年,甚至还没正式进入盛气凌人的阶段,还在小心和皇上试探周旋,谁知太子一回来,他就被停职了。

    停职居家自省,还是没有放弃,不过这次周旋的人换成了太子而已。

    谁知法子还没找到,秦王回来了。

    他现在已经焦头烂额,无暇顾忌秦王归京后本就被太子搅乱了一池春水的朝堂又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只一门心思朝着太子使劲,妄图给自己寻一条生路。

    谁知秦王归京的第二日就带着侍卫上门了!

    一点求情的余地都没有,因为太子早就搜集好的证据洋洋洒洒落了一地,满地白纸,他恍惚看到了漫天的纸钱。

    这不是预感,这是即将发生的事实。

    “啪!”

    隔壁府邸的老太爷一巴掌把自己孙孙的脑壳都打歪。

    “……这就是你说得秦王变得温柔许多?”

    这笑得比以前渗人多了!

    “他在码头的时候确实很温柔啊!”

    年轻人跳着脚反驳,“而且爷爷你讲点道理,码头那是谁,那是他追着要娶的姑娘,又有幼子在侧,温情是必然的。”

    “可咱隔壁的是谁?”

    “小一年功夫十多万两,他不被收拾谁被收拾?”

    才入官场没多久的年轻人嫉恶如仇,“而且秦王确实温柔了,以前这个时候隔壁一大家子都没命了,现在还让他们有力气哀嚎,已是收敛了!”

    ……

    年轻人懂个屁。

    你以为这把火只烧隔壁一家?

    要知道,这一件事的发生,不止有真凶帮凶,还有或多或少被迫、无知无觉的被迫‘帮凶’,秦王初回京这一把火就烧得这样盛,谁知道他会烧到什么程度?

    “啪!”

    又是一巴掌扇过去。

    “别在这义愤填膺了!”

    “快去你姥爷家通风报信,他小舅子的弟子这次大概率是跑不掉了,让他别心软犯浑想拉一把,老实在家里窝着吧!”

    啥,这事和姥爷有关呢?

    听着隔壁一直不曾停歇的惨叫声,小年轻哆嗦了一下,拔腿往外跑了。

    同样的场景在许多家里一样上演,一时间急促的马蹄声四处都在响起。

    而更多的,则是事不关己揣着袖口看热闹的,同时还不忘给家里带回来‘假’消息的小年轻一个响亮的嘴巴子。

    你管这叫温柔许多?

    年纪轻轻就瞎了!

    小年轻们泪眼汪汪捂住脑袋:秦王他在码头的时候真不这样!

    岑扶光不知道因他之故多少人挨了巴掌,他只专心处理自己的事情,拿着大哥准备好的证据,挨个开始抄家,抄出来的银子宝器,全都封存记录上直接往户部送了,同时还给户部尚书留了话。

    若不想被打劫就赶紧入库!

    恩,谁敢打劫国库呢?

    是啊,谁敢呢。

    没人说,反正自从秦王出发抄家后,户部也开始点兵点将,所有人齐聚一堂,来一箱就入库一箱,所有人齐心协力用尽全力,速度之快,旁边的礼部都看傻了。

    具体有多快呢?

    反正宫里刚得到具体数目,太监还没出发呢,户部就已经全部入库登记在册了。

    元丰帝:……

    防谁呢?

    朕问你防谁呢!

    岑扶光自然是听不到宫里老父亲的‘质问’的,当然,就算听到了他也不会在意,谁听到就自我带入跳脚就防的谁呗。

    吵架慢,清点财务就更慢了,偏事关银钱,他必须在现场守着,无关信任,没必要在这种时候离开去挑战属下的人-性。

    他只能一脸杀气腾腾的抱着刀,心里却在想着媳妇这会子在干啥?

    好容易熬到中午,也正好清点完了两家,他领着一众侍卫去酒楼用膳,长街上遇到卖糖葫芦的,这糖葫芦还有些巧思,不止山楂,各色果子串联其中,看着五颜六色的,一看就是姑娘家会喜欢的。

    岑扶光把一大串都买下了。

    也没吩咐别人,自己扛着一串五颜六色的糖葫芦,大摇大摆往定川侯府去了。

    一直悄咪咪窥探他行踪的各府众人:咿,简直没眼看。

    处理正事呢,你这儿女情长的模样是不是得藏住一些?

    早上挨了好几巴掌的小年轻们纷纷跳脚。

    看!

    秦王确实是温柔的!

    虽然他的温柔是分人的,但我没有传假消息!

    依旧捂住嘴牙酸的大人们:对对对,没有传假消息,行了,知道了,玩去吧。

    敷衍,及其敷衍。

    小年轻:那我挨的那几*7.7.z.l个巴掌算什么?一句道歉都等不到吗?

    大人们:算你倒霉,自己玩去,别在这惹人烦!

    小年轻们:……

    大人真的好无理取闹!

    ——

    宫外的小年轻觉得大人实在无理取闹,宫里的元丰帝却觉得小孩子实在太难搞了。

    他罕见的手足无措地看着正扯着嗓子大哭的团团,一脑门的冷汗,还没等他开始哄呢,姐姐一哭,团团也跟着干嚎起来。

    他站在两个孩子中间,手脚都不听使唤,顾上这个就顾不上那个,手忙脚乱到差点就要左右互搏了。

    于是,听到动静进来的皇后和太子,看到的就是两个孩子已经哭得撕心裂肺,而身为祖父的元丰帝,居然就这么站在原地看着!

    看着!

    “呜呜,大伯……”

    团团看到岑扶羲,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往他那跑。

    “呜呜,祖母……”

    学姐精圆圆也踉踉跄跄伸着胳膊往皇后的方向跑。

    门口的母子两不约而同小跑几步迎过去,蹲下,伸手抱住了两个崽,拍着他们的小身体安抚的同时抬脸,定定看着已经傻眼了的元丰帝。

    母子两都没有说话。

    但从脸色看,两人都骂的很脏!

    元丰帝:……

    “大伯,他打窝……”

    岑扶羲怀里的团团抽抽噎噎告状,小身子哭得一抽一抽的,岑扶羲看得眼睛都红了,他抱住团团捂住她的耳朵,质问元丰帝,“你打她?”

    “打一个还没满两岁的奶娃娃?”

    元丰帝:“朕没有……”

    “他打了!”

    依旧在干嚎,即使哭不出来,也努力把自己眼眶憋红的圆圆马上接话,“我看到了,他伸手打姐姐了,就是打了!”

    皇后:“你还要不要脸?”

    元丰帝觉得此刻的自己比窦娥还要冤。

    “朕没有!”

    皇后实在忍不住了,一把抱着圆圆站起身来,“圆圆才多大?”

    “他会撒谎吗!”

    元丰帝:……

    皇后直接抱着圆圆转身走了,太子也站起身来,定定看了元丰帝一眼,转身也走了。

    元丰帝看着母子两一副不仅不屑和自己同流合污还加快速度远离的嫌弃背影:……

    跳脚了。

    这次是真跳脚了。

    真的没有打!

    就是被老二那个逆子气到了,看到和他如出一辙几乎长着一张脸的团团,实在没忍住,就戳了她一下。

    就一下,还很轻,非常轻,没用任何力气。

    就是吧,宫里许久不见真小孩了,小孩子的奶膘确实有点好戳,他戳了一下觉得手感非常棒,软软弹弹的,没忍住,又来了第二下……

    然后团团就哭了。

    毫无预兆的,一瞬间就开启的撕心裂肺,没有任何铺垫。

    元丰帝是真没见过哭得这么迅速的小孩,所以傻在了当场,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后面就再没了解释的机会。

    不止惹哭了两个孩子,现在皇后和太子也没好脸色了。

    元丰帝一时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一时又低头看自己的手,忍不住怀疑,刚才真的没有用力吗?是不是无意识使了劲让孩子觉得痛了,她才哭的?

    一时觉得冤枉,一时怀疑自身,在原地呆愣好久后才终于抬脚,想去找两个孩子,想和他们解释,谁知连门都没能进去。

    元丰帝:……

    都怪老二!

    要不是他防朕这么严,朕也不至于找孩子‘撒气!’

    他在原地憋闷半晌,没有吩咐人,而是自己往私库去了。

    算了,不能小气,就算姓江那也是岑家的崽,给了他们是肉烂在锅里,元丰帝一边劝自己,一边开了私库抠抠搜搜得挑挑拣拣。

    ……

    岑扶光是在半下午的时候收到宫里的消息的。

    得知两个孩子哭闹不止的时候他面色一沉,强行压下心中的震怒和担忧,低声询问具体为何,而知道具体原因后,他马上就不担心了。

    团团故意的。

    她可没那么容易哭。

    不枉自己在她耳边念叨了数次祖父的不是!

    果然,贴心还得看女儿,同样听到的圆圆就没姐姐那么机灵!

    岑扶光放心了,又听到父皇开了私库寻好东西给两个孩子做‘赔礼’,他脸上的笑是真的再也憋不住了,一口大白牙都呲了出来。

    父皇完了。

    两孩子目前正处在她要我也要,他有我也必须有的阶段,他们不知道东西的具体价值,甚至都分不清美丑,但就要公平,摆在两个孩子面前的,必须是一模一样的两个东西,不然总有一个要闹。

    先不说父皇私库里有没有正好可以给小孩子的成双成对的东西,就看他对皇子是公主的态度,想也清楚,两个孩子他是一定会‘区别’对待的。

    区别对待得好啊,区别对待得妙啊!

    几乎可以预见乾清宫被闹翻房顶的画面了!

    岑扶光已经迫不及待想和小月亮分享这件好玩的事情了。

    他脸上的笑容越盛,一口白牙晃得人眼睛疼,外面窥探的人,看到他这副样子,不止牙疼,脑门都开始疼了起来。

    这是什么场景?

    下午的抄家依旧,哀嚎声依旧!

    秦王笑这么开心是几个意思?

    他在外面这两年,头一年也没消停过啊,惩罚了那么多人,还得了个正道的光的诨号,也就是后面江家姑娘怀孕生子他才消停了一段时间。

    总不至于是许久不曾惩处人,激动导致的罢?!

    老天爷诶。

    这样心性的新太子上位,以后还有好日子过么?

    所有人齐齐打了一个哆嗦,只觉头顶一片黑暗前途无亮了。

    ——

    “什么?”

    “团团圆圆在乾清宫闹了半下午,还去皇上的私库薅了一堆东西走?!”

    江瑶镜没想到两个孩子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她大惊失色地看着岑扶光,希望是自己听错了,结果岑扶光再度点头,非常肯定。

    江瑶镜:……

    “皇上呢?”

    “有没有生气?”

    “他不会。”

    “跟两个还没断奶的孩子较劲,他做不出来这种事的。”

    而且还有大哥在一旁‘虎视眈眈’,他不敢。

    岑扶光走到一旁立着的糖葫芦串串面前站定,左右看了一眼,依旧五颜六色,只少了几串,他歪着头想了想,忽然也想吃了,非常有勇气地挑了一串青果子做的糖葫芦。

    江瑶镜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就啊呜一口送进了嘴里,利落嚼碎。

    “嘶——”

    马上就被酸成了苦瓜脸。

    江瑶镜忍笑把手帕垫在掌心,又抬手至他的唇下,“快吐了吧,这个果子可酸了。”

    “团圆下午就中招了,我都没来得及告诉你,你吃得太快了。”

    岑扶光一把扯过她手里的帕子塞进了自己袖袋,捂着嘴跑出去了。

    在外面呸呸了好几声,又回来漱了口,再灌了蜜水,俊脸总算不拧巴了,瞪大眼看着手里的青果子串串,“这什么果子,酸成这样?!”

    “左不过是山里叫不上名字但能吃的果子呗。”

    江瑶镜又寻了一条帕子,叠了几折,抬手在他唇边给他轻柔擦拭水痕,她心里还记着宫里的事情,再问:“皇上真的没有生两个孩子的气么?”

    “绝对没有。”

    岑扶光肯定再道:“他哪怕有一点儿生气,都不会大开私库让两个孩子随便挑随便拿。”

    说到这,他停顿了下,忿忿再道:“我都没有过这个待遇呢!”

    “他防我跟防贼一样!”

    江瑶镜:……

    都当爹的人了,还吃上孩子们的醋了?

    江瑶镜美目一转,嗔了他一眼,手帕往他怀里一摔,转身就要去别处,被背过身还没走两步呢,腰间就出现了一条铁臂,轻轻一锢,她就倒退着摔进了格外熟悉的炙热怀抱里。

    “做什……”

    “味道不对。”

    他的话语和动作打断了江瑶镜的嗔骂。

    岑扶光在她的脖颈脸颊处轻嗅,温热的呼吸洒在光洁白皙的皮肤上,江瑶镜肩膀一缩,锁骨更为明显。

    “你身上的味道改了。”

    江瑶镜:被嬷嬷们摁在在药桶里‘煮’了三回,身上的味道当然变了。

    不过嬷嬷们也没说假话。

    当时是疼的,也是可以忍受的,熬过去之后就有一种从内而外的舒畅感,非常舒服。

    江瑶镜:“你忘了你给我找的那些嬷嬷们了?”

    “光是各种沐浴就折腾了一天,味道自然变了。”

    是了,为了她有事可做,也为了大婚之日能看到一个容光焕发惊艳众人的新娘子,给她寻了专擅此道的深宫嬷嬷来着。

    “怎么样,有效果吗?”

    他好奇上下打量。

    江瑶镜一把推开他的大脑壳,“哪这么快见效呢。”

    “嬷嬷们说了,凡是立竿见影的,都是伤身子的法子,见效越快,伤身越严重。”

    “我这且得慢慢来呢,至少要到下月底,才能真正有改头换面的影子。”

    “不过时间上倒是正好。”

    江瑶镜回身笑望着他,玉白如葱的手在他胸膛上点啊点,“下月底距离大婚也不过一月的光景,即将新婚的男女本也不该在婚前见面。”

    “下月底,你可就不能再跑我来了。”

    这次的美容养肤,是为了悦己,也是为了他掀开盖头那一刻的惊艳目光。

    可不能让他提前知晓了。

    岑扶光何其聪明,马上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低头,在她的朱唇上啄了啄,“你随时都在惊艳我,也永远都在吸引我所有的注意力,无需红妆点缀。”

    江瑶镜的嘴角迅速上扬,又马上矜持落下,却矜持不到底,维持在想笑又强行忍住的弧度,眼波流转,美目盼兮,“吃了酸果子,嘴巴还那么甜……”

    “那你尝尝?”

    “不要。”

    “尝尝嘛——”

    屋内男人和女人的声音逐渐消失,半晌后又隐约响起了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天上的月亮似乎也被羞到了,逐渐躲进了乌云之后。

    第204章 下聘啦

    江瑶镜坐在梳妆镜里, 仔细端详自己的脸。

    或许是从前就比较白皙的缘故,又或许是日日都在镜中看着自己的脸,江瑶镜没觉得面色有多大变化。

    但内在不算细微的变化, 确实很多。

    首先最主要的, 就是夜里睡得更安稳了, 几乎都是一觉至天明,不会起夜,也不会口渴爬起来喝水。

    睡得很沉,醒来精神也非常好。

    再有就是情绪的问题。

    原本临近大婚, 以后就真的要在秦王府生活了,虽然秦王府上没有公婆, 几乎可以算作自己的一言堂,但曾经程家所经历的一切婚后生活实在是太过不美好。

    秦王府没有公婆,但盘根错节的宫中势力和难缠的宗室们就在那摆着呢。

    本来以为自己会惶恐, 至少会为难。

    但都没有。

    非常平静, 多数都是对即将到来的大婚的期盼。

    这其中或许有岑扶光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站在自己这方的缘故, 但嬷嬷们准备的那些调理情绪的药膳至少也起到了辅助作用。

    光这两样好处江瑶镜就非常满足了,也更期待一月后, 面上的改变。

    “姑娘。”

    江团圆掀开门帘进来,福了一礼笑道:“茶山的茶叶送过来了。”

    “她们正在点呢, 你要不要去看看?”

    “看。”

    江瑶镜站起身来,门前站着的两个锦衣丫鬟立马走上前来, 一个给她整理衣裳, 一个给她打理头发。

    江团圆没动弹, 就在旁边看着。

    江瑶镜和江团圆都没对她两的服侍给出什么评价, 只安静由着她们整理,然后携手向往走去, 刚一走过回廊,江团圆就拉下了脸。

    “我已经告诉过她们数次,姑娘很宽和,也喜欢丫鬟们自在的样子,已经伺候半月有余了,还是那么拘谨!”

    江团圆很不满。

    这几个人是自己挑出来的,表现却都是差强人意,但没法子,姑娘大婚太近,没时间调-教丫鬟了,只能矮子里面挑高个。

    “还好,拘谨是真的,但做事麻利也是真的。”

    “倒不至于批-判,慢慢来就是了。”

    江瑶镜倒还算能理解她们的心态,若单单只是家中的姑娘挑选大丫鬟也就算了,就算拘谨也有限,毕竟都是家生子,就算一开始生疏,后面也会慢慢好的。

    只可惜,自己马上要嫁进秦王府,她们也会作为陪嫁进入秦王府。

    是惧怕王府的威势也好,是不想自己的言行让定川侯府丢人也好,她们大概、也许要一直‘端’到大婚后了,‘端’到自己在王府彻底站稳脚跟,她们才会慢慢松懈下来。

    江瑶镜:“另外两个呢?”

    四个大丫鬟也并不会都贴身伺候,还有另外两个是管理内院事务的。

    如今这两都跟在江团圆身后学习。

    江团圆:“还可以。”

    “同样不怎么说话,但她们算盘确实打的溜,她们的老子娘在府上都能说的上话,学习的过程中没受到多少刁难。”

    “其中一个茶道还算精通,我让两个二等丫鬟跟在她身后学习了。”

    虽然姑娘向来喜欢自食其力,尤其是在茶上面,用她的话来说,自己的口味自己最清楚,旁人茶道再精通,味道也不对,偶尔尝试没问题,日常品茗还是喜欢自己动手。

    但姑娘自己喜欢是一回事,面上的功夫又是另外一回事。

    反正别人都有的排面,姑娘必须有!

    “这些你看着办就好。”江团圆虽然生得圆润看着有些稚气,但她跟在自己身边已经多年,她对自己的了解有时候比自己还清楚。

    江瑶镜笑着伸手点了点她仍旧紧皱的眉头。

    “咱们家还有你这根定海神针镇着呢,她们还有得学,你只看着就是了。”

    江瑶镜的恭维让原本紧绷的江团圆一下子就破了功,嘴角无限上翘,嘿嘿两声,“那是,我是定海神针,她们才近身伺候多久呢,确实还有得学!”

    马上就开心了,搂紧了江瑶镜的胳膊,一阵摇头晃脑。

    江瑶镜就愿意看她活泼灵动的样子,也跟着笑了起来,两人继续前行,又走过一段抄手回廊,她忽然想起了一事,问她,“你的月钱,都是自己存着的么?”

    “是呀。”

    江团圆:“我爹娘看不上-我这点三瓜两枣的,让我自己随便花。”

    江团圆的爹也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虽然是作为府兵上战场没有具体官职,但江鏖并不小气,尤其是跟着他出入战场的,都分了许多战利品。

    别看是侯府家生子,家底厚着呢。

    江瑶镜:“那你存了多少了?”

    江团圆左右看了一眼,确定没人近身,才挺着胸膛小小声自豪道:“快三百两啦!”

    “很棒。”

    确实很棒,以她贪吃的本性,能攒这几百两确实已经非常厉害了。

    江瑶镜夸了她一句后才接着道:“你也知道那些给我养身美容的嬷嬷们,都各自收了徒弟,虽然还没彻底出师,但已经可以上手了。”

    她压低了声音,“五十两就可以。”

    “她们也没有用差的药材滥竽充数,都是嬷嬷们淘汰下来的边角,虽是边角,但只是看着不好看,效果是一样的。”

    “就是没有量身定做的方子了,老太医那边不太好请,不过她们也有一方普罗大众都能用的方子,虽没有量身定做来得效果快,但也有一半效果,同时还不伤身。”

    “你要不要试试?”

    五十两银子试一次?

    这个数目对江团圆来说真的有点大,但她对江瑶镜盲目崇拜,姑娘说啥就是啥,姑娘觉得好的那就一定是好的。

    虽然肉痛但依旧肯定点头。

    “试!”

    “我一会儿就找她们去。”

    江团圆也是天天看江瑶镜,在她眼里姑娘本来就是千好万好,也没看出姑娘哪里变得更好了,但姑娘说了,那就去做。

    脑海里忽然闪过了一个人影,但满心只有江瑶镜的江团圆并没有抓住这个一闪而过的人影,依旧只看江瑶镜。

    江瑶镜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

    “你不会后悔的。”

    江团圆又是嘿嘿一阵直乐,主仆两笑着往库房的方向走去。

    ——

    到了库房后,江瑶镜认真查看送来的茶叶,每箱都抽检了一包出来打开,不仅观其形闻其香,还生嚼了茶叶,仔细感受它们的质感。

    连着尝了许多茶叶后,江瑶镜才终于放下心。

    幸好茶山确实是按着自己的要求来准备的,都是品质最好的那一批,没有滥竽充数。

    她站在门口,看着这满满一仓库的茶叶,已经下定了决心,接下来侯府所有的宴请,还是王府那边,女客的茶水,都会上红茶。

    能不能一炮打响,就看这次了。

    好在虽然这事还没个定论,但已经有了海贸的兜底,就算这边不成,那边依旧可以发展,只是步伐缓慢许多而已。

    因为有兜底,加上这事其实也算胸有成竹,只是万事不能太过绝对,江瑶镜本身也不是半路就庆祝的性子,这才还有几分镇定之下的担忧。

    那些红到斑驳的脸粗糙的手掌和不怎么知道生存下去的不安,希望日后不要再看到了……

    “姐姐。”

    程星月略带不满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茶叶的事,你怎么不叫我一起呢?”

    “我可以帮你处理的。”

    “你还有脸说我。”

    江瑶镜回身,定定看着她,“说吧,你这一个月一直在外面跑,到底在忙什么?”

    “别说是给我准备新婚贺礼,根本用不了这么长的时间。”

    这一个月江瑶镜忙着给祖父准备后勤,不让他一心扑到自己的嫁妆上面而毁了身子,还要顾着家里的事,最后还要听嬷嬷们的话,忙是真的忙,但不代表她忽略了程星月。

    她知道程星月除了每日的练武和读书,几乎都在外面晃荡。

    程星月:……

    既有被抓住的心慌,又有姐姐忙成这样还能惦记自己的欣喜。

    不过如今结果是好的,也可以和姐姐说了。

    她笑着凑了过来,神秘兮兮道:“我出去帮你调-查王爷啦,至少在这京中,没人敢给秦王送美人了,连想都不敢想了。”

    江瑶镜:就他一回京就连着抄家半月的架势,谁还敢给他送美人?!

    她也没想过他的手段会这么‘激烈’。

    心中也隐有惆怅。

    大婚之后可是他的太子继任大典,他如此不留情面,以后作为太子监国处理朝事的时候,是不是会遇到无数的‘小刁难’?

    这个问题两人交谈过,岑扶光拍着胸脯让她放心,说他心里有数,他如此笃定,江瑶镜默了默,也只能放心了。

    摇摇头把日后可能会出现的‘困难’放到一边,她抬眼看向程星月,只专注眼前事,一针见血道:“你以前从来不会关注这些,更不会花费一个月的精力去调查走访,是谁在你面前说过,提点过什么?”

    程星月:……

    姐姐还是那么敏锐,马上就抓住了重点!

    “好吧,是花浓。”

    她直接承认了。

    程星月做到了当初说好的事,花浓在茶山做事只是一个过渡,等新茶出来后,茶山又谈妥了几个茶行之后,程星月就给她换了个活计。

    虽然花浓在茶山一直谨小慎微,也确实没有舞到姐姐面前,但两人曾经的身份确实尴尬,程星月一抓到机会就把她‘弄’走了。

    程星月拉着江瑶镜在一旁坐下,鼓了鼓脸颊,从头开始交代:“她去茶行做事后,接触的人多了起来,也能见到其他府上管家之流的人,也得到了消息。”

    “在闽越时就有人肖想王爷,也惦记着送美人之事,但碍于仙人墓的惨烈和王爷几乎不出现在人前,这才止住了心思。”

    若是到这也就罢了,有实权的天潢贵胄被人惦记实在太正常了,毕竟攀上了,哪怕只是不入流的妾室,对边城的人家而已,就已是一步登天了。

    没人惦记才不正常。

    江瑶镜安静倾听,知道接下来的话语才是正菜。

    果然,接下来的话没还没说出口,程星月的神情就已经开始变化,既有愧疚又有恶心,还是一种莫名的心虚。

    “他……”

    不想唤他的名字脏了姐姐的耳朵,也不想在喊他曾经那个亲密的称呼。

    “他大约是认清这辈子真的只有小丫一个女儿了,又和花浓联系了起来。”

    程星月没说花浓的应对和如今和程星回的相处方式,在看她看来,这两人锁死也好,分开也罢,都不必告诉姐姐了。

    因为姐姐不会想听他两那些分分合合的事情了。

    “花浓和他接触下来,发现他还是不老实,总是拐弯抹角的提醒有些人,秦王有多厉害,只要攀附上秦王,就是一步登天,若能生下孩子,就算身份不够格当不了侧妃,当皇家孩子少,也一定会被重视的……”

    “还真有人动了心,并为此准备。”

    “就在那些回京诉职的武将们之中。”

    江瑶镜:……

    她到现在还记得程星回如今的日子过得有多凄惨。

    都这样了,他还没放弃找事呢?

    他确实没有跟旁人提自己,转头‘恭维’秦王去了,一门心思言语诱导旁敲侧击,只为放大旁人本就存在的功利心。

    江瑶镜没有生气,反而表情有些微妙。

    “他有这恒心,做什么不成,怎么就非得跟旁门左道杠到底呢?”

    程星月:……

    是啊。

    他这个性子,做什么都会成功的,只要心思是在正道上。

    不过程星月的猜测是对的,江瑶镜如今确实懒得分心在程星回身上了,他闹就闹,作就作,反正恶心不到自己。

    就算真被他谋算成功了,岑扶光第一个跳出来收拾他,根本轮不到自己。

    只凑近,看着程星月愈发黝黑的小脸。

    本来以为她在京城养几个月,可以白皙一些,谁知她回京后还是在外面乱晃,这边也已入夏,就算热度不如海边的酷热,但也依旧不容小觑。

    天天在外面晃悠,她不黑谁黑?

    江瑶镜冷着脸站起来,对着不明所以的程星月严肃道:“你再黑下去,就和从前的昆仑奴没有多少区别了。”

    “现在、立刻、马上把美白的事情给我弄起来。”

    啥?

    昆仑奴?

    程星月一脸惊-恐地捂住自己的脸,求救看向江团圆。

    江团圆迎着她期盼的眼光肯定点头,还又给了她一出暴击,“真的非常黑,但还是有区别的。”

    程星月:“什么区别?”

    江团圆:“你的牙齿没有他们的白。”

    程星月:……

    美白搞起来,搞起来!

    ——

    茶叶都已经送过来了,亲戚们也该到了。

    果然,不出两日,姜家的人率先抵达京城,又过两日,芙蓉城的江家人,也拖家带口的几乎全员出动来了京城。

    迎接姜家人的时候,江瑶镜脸上的笑容绝对真情实意,言语间也非常自在。

    而迎接江家人的时候,她看着那些陌生又熟悉的面容,老了,也变得慈眉善目了起来,但她从未忘记每次祖父‘受伤’后,他们齐齐登门妄图分瓜自家的场面。

    外人还在犹豫呢,自家人先来啃一口,还每次都如此!

    是真的笑不出来。

    端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就已经废了所有力气!

    江瑶镜本来以为自己这副神情,关上门后一定会被倚老卖老,甚至能猜出他们会说哪些挑刺的话。

    但居然没有,真的没有。

    虽然那几个老不死的看着神情很不好,但居然没有对自己大放厥词?

    老了真的宽和起来了?

    江瑶镜不信!

    年轻时就是个混账,老了还能变好?

    不可能。

    只会变本加厉。

    所以他们怎么突然都没长嘴巴了?

    江瑶镜看了一眼江团圆,江团圆马上就领悟到了江瑶镜的意思,和旁边的丫鬟轻声嘱咐了两句后就悄无声息的出去打探了。

    很快就带回了江瑶镜想知道的消息。

    江团圆忍笑道:“他们进京的时候,王爷也去了一趟码头。”

    若是和江家人关系好,以岑扶光目前对江瑶镜在意的态度,他还真有可能去码头亲迎,姜家人到的时候他就去了。

    但他明知江瑶镜不待见芙蓉城的那些江家人,甚至是厌恶的,那他亲去码头的真实意图,就有待商榷了。

    江团圆:“没有打听到王爷和他们说了什么,反正我在江家人提一次王爷,所有人都变了脸色,还有几个当场打起了摆子,吓得路都走不稳当!”

    江瑶镜抿唇忍耐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果然,混蛋还得恶人来磨。

    自己和祖父再如何都要顾及血脉关系,他们同样清楚这点,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蹦跶,如今换了心狠手辣且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岑扶光来,马上就老实了。

    想到刚才那几个老不死强行闭嘴的模样,江瑶镜实在忍不住了,和江团圆在角落笑了好一会才算忍住了。

    亲戚们来了,就算江瑶镜作为备嫁新娘也免不了应酬陪客,好在她有大杀器。

    宫里来的嬷嬷们!

    嬷嬷们没有拒绝‘外快’,反正两家都有钱,知道江瑶镜在做什么之后,都不要求量身定做,只求寻常方子即可,送上自家年轻姑娘的同时还奉上了丰厚的荷包。

    一只羊是赶,一群羊也是赶!

    嬷嬷们欣然笑纳了。

    然后长庚院内就是一群年轻小姑娘们的狂欢,江团圆和程星月悄咪咪得混在其中,而在姑娘们叽叽喳喳的笑谈中,时间过得非常快,很快就到了纳征这一天。

    其实成亲真的非常繁琐,讲规矩的人家,就算定下了人选,这结婚的流程都得走一年才算完。

    但江瑶镜和岑扶光这一对确实有别于旁人。

    首先,他们已经是事实夫妻了,孩子都已经生了,所以前面的纳采、问名、纳吉都是迅速办完,做个表面功夫。

    其次,他两的婚期在还没进京的时候就已经圣旨定下了,所以请期这一步也可以忽略。

    所以江瑶镜在意的只剩两个步骤,纳征和迎亲。

    迎亲自然是重要的,那可是大婚。

    但纳征江瑶镜也十分在意,不是在意他聘礼给的多与少,王爷成婚会给多少聘礼内务司都是有定数的,就算岑扶光添置了一些,应该也不会多太多吧?

    她在意的是,他用心为自己准备的独特聘礼。

    实在是这惊喜被他说了好几次,时间也拉得太长了,真的好奇。

    这一日,艳阳高照,万里睛空好似一汪蓝水,是个非常好的天气,晨起的江瑶镜推开窗户的那一刻,还听到了清晰的喜鹊叫声。

    看来今天真的适合好事发生。

    虽然今日两人依旧不会见面,但江瑶镜还是细心装扮了自己,装扮完成后,前院也开始热闹起来,亲戚中的所有未成婚的姑娘们都陪在自己身侧,婶婶姑姑们也都在。

    大家都没心思说话,就翘首以盼看着外面。

    作为重要聘礼之一的大雁一开始走流程的时候就已经送到了侯府,他亲自猎的,没伤到半分羽翼,生猛活泼,如今正好好养在院子里呢。

    今日上门的,是常规聘礼。

    江瑶镜已经预料到他的聘礼会很夸张,但没想到能夸张到这般地步。

    内院的小丫头和前院还没及冠的小厮们不停来回报。

    “半人高的珊瑚树一对——”

    打头的就是稀缺又寓意好的红珊瑚。

    江瑶镜还算稳得住,亲戚们已经开始羡慕的笑声,这样的珍宝,也只有秦王才能拿一对出来了。

    “各色宝石头面八十八副……”

    江瑶镜:这是在和祖父较劲呢?两边的数目都一致,这是把自己一生的首饰都包完了?

    “黄金六百斤——”

    “白银十万两——”

    “绸缎千匹,玉器百件——”

    江瑶镜:……

    亲戚们已经彻底震惊了,好几位实在按捺不住,捏着帕子就往前院去看现场了。

    江瑶镜也没好到哪里去,她是知道王爷成婚的大概聘礼的,她知道岑扶光一定会添置,但没想到是成倍翻倍的往上添……

    多出来的银钱,是他自己补的,还是皇上给的?

    不管江瑶镜如何震惊,外面的唱礼和小厮们的来回报信依旧不停。

    后面的东西,江瑶镜听着听着,神情逐渐微妙了起来。

    等等。

    那一对白玉狮子不是团团圆圆从皇上的私库里薅出来的吗?怎么也算到聘礼里了?还有那个玲珑瓷的珐琅盘,好像也是给两个孩子的?

    怎么都算到聘礼去了?

    江瑶镜正疑惑呢,忽然听到小厮已经沙哑的声音接着报来:“仿真苏绣人物屏风一座——”

    她略微坐直了身子,侧头看向一脸激动的江团圆,“把那个屏风给我搬进来。”

    江瑶镜有预感,他定制的惊喜,出现了。

    第205章 晒嫁妆啦

    江瑶镜希望自己的预感是真的, 但回想小厮念的名字,仿真苏绣人物屏风一座,能用上一座的量词, 至少也需要双人协力才能抬起来。

    关键前面又跟着的是人物二字。

    等等。

    江瑶镜眼睛微微瞪圆。

    他, 他他不是把两人的画像给绣上去了吧?!

    绣当然是可以绣的, 相拥或相携的姿势在二人即将大婚的前提下,也不是太出格,但前院那么多人,不止祖父亲戚, 好友们也都纷纷登门看热闹。

    若真是两人的画像屏风……

    江瑶镜默默深呼吸,依旧端坐, 只是本就微红的双颊,这次连耳尖也悄悄红了。

    她移步去了隔壁安静的小花厅。

    又过了片刻,两个小厮抬着以金丝楠木为底座和框架的一人高的屏风过来了, 灿烂的日光下, 金丝楠木本就好看的金辉更为熠熠, 和底色黄绿的绣样交相呼应,为彼此都增色了不止一点。

    江瑶镜鼓足勇气探头看向屏风真正的模样。

    恩?

    好像不是双人画卷, 而是多人的?

    难道自己猜错了,这个屏风不是他定制的惊喜?

    随着小厮费力跨过门槛, 屋内的江瑶镜终于看清了这座屏风的真正样子,她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小跑几步来到屏风跟前。

    仔细看, 认真看。

    看着看着, 眼眶就红了。

    这确实是他给自己准备的惊喜。

    不过不是双人画卷。

    而是自己都不记得的某一天, 登高俯视茶山时的一幕。

    看着屏风上自己被风吹得飘逸的背影和青丝上的简单飘带,江瑶镜自己都不记得那日的风有这么温柔懂事吗?

    一个背影都被它吹得如此好看*7.7.z.l。

    亦不记得, 原来在自己视角下的茶山,是那样的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姑娘。”

    “这可不止一面。”

    江团圆伸手在屏风一侧轻轻一推,活页一动屏风也跟着旋转,而它的背面,竟又是另一幅画卷。

    是江瑶镜格外熟悉的,触动很深的,但却不怎么回想的一幕。

    伸手,微颤的指腹在绣面上轻轻拂过,潮红斑驳的脸颊,满待西翼的质朴眼神,和她们用粗糙干裂的手掌捧着自家最好的东西来给自己送行的那一幕。

    眼泪大颗大颗落下。

    “别哭别哭,姑娘别哭,大喜的日子呐!”

    江团圆连忙掏出手帕给她擦拭眼泪,怕坏了脸上的妆容,只能以点按的方向,江瑶镜张大嘴仰着头看向上方。

    是的,没错,大喜的日子不能哭。

    要笑。

    要真心实意,快快乐乐地笑。

    她连着深呼吸了数次,总算把汹涌的泪意压了回去,回转视线后看到欲言又止的江团圆,“……有话就直说。”

    江团圆:“那我说了,你别接着哭哦?”

    江瑶镜:“说。”

    “好吧。”江团圆直接道:“这个屏风,外面的大人们都看到啦,王爷还简单说了这副绣样的灵感和来源。”

    “姑娘,不用你费心推新茶啦,王爷已经帮你做到了。”

    岑扶光在自己下聘,万众瞩目的这一天,直接把新茶推到了京城众人的面前,他这般做,就算新茶的口感不好,前院那些听到他亲口所说的人也不能没有表示。

    更何况新茶的滋味真的很好。

    它在京城的推行,已经势不可挡了。

    江瑶镜:……

    她再度仰头,客眼泪还是不争气的大颗大颗从脸颊滑落。

    “哎哟我的姑娘诶!”

    江团圆这次没有劝她了,跺了跺脚,放弃道:“算了,哭吧哭吧,用力哭一场,哭完咱们直接去补妆,也省得擦个眼泪都小心翼翼的……”

    “喜极而泣喜极而泣!”

    她的小嘴叭叭个不停,江瑶镜愣是被她弄得哭笑不得。

    到底去里间补了妆。

    等江瑶镜‘焕然一新’再出来的时候,外间依旧热闹非凡。

    “表姐!”姜家的小表妹挤了过来,一脸羡慕,激动得蹦蹦跳跳,“你有好多翡翠制的东西,从日常用具到茶道香道花道所用物甚都包全了!”

    她的手臂极限长大,半空划了一个大圆圈。

    “而且超多颜色,几乎所有翡翠的颜色都被囊括其中啦,表姐你以后不仅可以随着四季换物件,便是随心情换,也够你换好久得啦!”

    江瑶镜笑着帮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长发,“你成婚时,你的青梅竹马小哥哥也会按照你的喜好来准备聘礼的,不用羡慕我。”

    小表妹:“嘿嘿……”

    自家小哥哥虽然没有秦王有钱有权,但他确实非常了解自己,经过今天这一遭,想必明年自己的婚礼,也会很合自己心意的!

    江团圆已经吩咐人把温茶摆在门口了,来回不停传话的小丫头和小厮们,个个都气喘吁吁,但每个都是笑容满面,嘴角几乎咧到了耳后根。

    亲戚们或低声诧异,或高声笑谈,也有少数几个羡慕嫉妒到面色都有些扭曲的,但唯一不变的是,自己看过去时,所有人都在笑。

    江瑶镜环顾四周一圈,原本已经止住的泪意再次出现在了眼底,但她微微抬着下颚,不让眼泪下落,抬眼看着外院的方向,笑靥在莹白的脸上绽放,灿烂又绚烂。

    ——

    热闹的一天已经过去。

    亲戚们也在家宴后各自歇下了,或许也没歇息,大概在讨论几日后的添妆,本来已经定好了数目,可今日秦王实在大手笔,聘银看着确实没多少,但已是历来王爷聘银之最,而且聘银根本不是重点。

    那些价值连城又费尽心思寻来的宝器,才是聘礼的重点,不算聘银,那张几乎唱了一整日的礼单,早就过百万数额了。

    秦王这般大手笔,想必侯爷这嫁妆必是要跟上的,不然本就是高嫁,嫁妆再不匹配,秦王本人应该不会说什么,但那些宗室们可就不一定了,若是嫁妆和聘礼不匹配,这以后的腰杆子都挺不直。

    而且瑶镜嫁给秦王府,日后还是太子妃,她的嫁妆规格本就没有限制,本朝又没有皇后大婚,现在的那个太子妃在成为太子妃之前就已经嫁了好些年了,没有例子可询。

    反正能给多少抬就给多少抬,多多益善。

    那这添妆的数目必须要加了。

    而作为大家长之一的姜照野已经表示他会在原本的数字上翻倍,其他人自己看着办。

    各自亲近的几家都在商量多些,再多添一些?

    这可不是定川侯府一家的事情,也是所有姻亲族人共同的面子。

    江瑶镜不清楚亲戚们私下的动静,她正扶着半醉不醉的江鏖在园子里慢慢溜达,本该服侍他睡下的,偏这人不知道在亢奋什么,就是不肯歇,闹着要散步。

    江瑶镜只得随他。

    幸好他也没彻底醉过去,还能自己走路,只要搀扶就好。

    “小子不安好心……”

    江瑶镜听见了他这声嘀咕,笑道:“人家送巨财到咱们家,怎么是不安好心了?”

    江鏖:“他没跟我说他过了百万!”

    上一秒还愤愤不平呢,下一刻就得意自满了。

    “不过老夫准备的嫁妆也过了百万之数,年轻小子坑不到老夫,哈哈哈!”

    江瑶镜:……

    这是真的较上劲了。

    她压低声音,跟做贼似得低语道:“你这种想法,才是错的。”

    “怎么错了?”江鏖果然瞬间被她的话语吸走所有注意力。

    江瑶镜循循善诱:“这聘礼,您是不是会放进嫁妆里让我带走?”

    “当然。”江鏖肯定点头。

    “那你觉着,秦王会贪墨我的嫁妆吗?”

    “他敢!”江鏖怒目低吼。

    “他不会。”江瑶镜继续诱哄,“您想啊,这聘礼再多,最后都会归到我的嫁妆里,对不对?”

    “对……”

    “那这聘礼和嫁妆,都是我一人的私有财产,这话也没错,对吧?”

    “对。”江鏖再度点头。

    “我的钱不就是您的钱吗?”

    江瑶镜双手一摊,“咱两是一家人,我的银子就等于是你的银子,他送得越多,你该越高兴才是,怎么还和他较上劲了呢?”

    江鏖:“……好像是这么回事哈?”

    江瑶镜:“必须是这么回事!”

    半醉的江鏖直接被江瑶镜给忽悠瘸了,而且江瑶镜说得也不是假话,本来就不该在这上面较劲,反正最后都归自己一人手。

    他高兴了,小花园也不逛了,乐呵呵回了房。

    江瑶镜伺候着他梳洗,等人老实躺进床榻闭上了眼睛也没走,而是守在床边,确定他呼吸平稳睡熟了之后才无声离开。

    及至回了长庚院,她本来以为会看到程星月,结果根本没人。

    今天的程星月混在丫鬟队伍里一直在外院看热闹呢,这会子她该来给自己说她看到的热闹才对,怎么这会子还没看到人影?

    一心想找程星月的江瑶镜没发现不仅程星月不在,就连江团圆和已经完善好配置的丫头们似乎也都躲了起来。

    “咚咚咚——”

    正站在屋内四处找人的江瑶镜耳畔忽然传来轻扣三响,动作一顿循声望去,是已经关上的花窗外传来的动静。

    “傻啦?”

    隔着窗户,低沉带笑的声音从外面清晰传了进来。

    江瑶镜眼睛一亮,小跑几步就来到了窗户边,伸手就要开窗。

    岑扶光懒散的声音再度幽幽传来,“我已经忍了一个月了,你确定现在就要开窗?”

    两人已经将近一月左右没有见面了。

    江瑶镜迅速把手收了回去。

    她趴在窗沿上,隔着窗纱看着外面那道模糊的高大身影,脸上的笑容依旧,甜滋滋问他,“你怎么会来?”

    岑扶光:“我不来怎么知道你和他才是一家人呢?”

    江瑶镜:恩?有内鬼!

    岑扶光:“你们是一家人,我算什么?二家人?”

    江瑶镜:“……哄人的话,你和一个醉鬼较什么真。”

    岑扶光振振有词:“我也是醉鬼,凭什么他有人哄,我没人哄!”

    今日大喜,不止侯府宴客,秦王府也开了大宴。

    他喝的酒和江鏖比,只多不少。

    “你醉啦?”

    “现在难受不难受?用过醒酒汤没有?”江瑶镜忙不迭询问,趴在窗沿的身子凑得更紧了,脸几乎贴在了窗户上。

    面对她的关心,岑扶光非常受用,哼哼两声算是放过前面之事,也温声回答了她的话,“不难受,用过醒酒汤了。”

    他的心情一高兴,也学着里面江瑶镜的样子,趴在窗沿上,兴致勃勃地问她,“如何,那座屏风,是不是送到你心坎上啦?”

    语气满是得意。

    确实是送到自己的心坎上了。

    江瑶镜先是肯定了他的用心,才好奇询问,“我本来以为你会绣咱两的画像?”

    “有。”

    “这不是时间来不及么?”

    提到这件事,岑扶光又闷上了,遗憾满满。

    “我本来想着先绣咱两的画像的,谁知道婚期这么赶,我犹豫又犹豫,还是先绣你喜欢的……”

    江瑶镜:“所以咱两的画像屏风,会作为新婚礼物送给我,对么?”

    外面的岑扶光眼睛一亮。

    是哦。

    “没错!”他不停点头,“会作为新婚礼物送给你。”

    “那我可期待啦!”

    江瑶镜声音可甜,“怎么办,我现在就想马上看到,你到底选得哪一副啊?能不能提前告诉我?”

    “不能——”岑扶光的声音也跟着甜腻幼稚起来,“说出来就没有惊喜了,不能告诉你。”

    江瑶镜佯装失落,“……好吧。”

    岑扶光永远都见不得她失落,哪怕现在声音都有些漂浮了,也不忘哄人,“你开半扇窗户,我拿给东西给你,放心,我不看你,真不看。”

    江瑶镜躲在后面,打开了半扇窗户。

    他也真没偷看,只递了一个黑绸包裹进来,在半空中晃了晃,江瑶镜伸手接过,骨节分明的大手灵活一转,自己把窗户又关上了。

    说不看就真的不看,还自己关窗。

    江瑶镜被他这个行为可爱到了,都顾不上手里的包裹,只趴在窗户上,“我现在好想亲亲你,超级想亲亲你!”

    外面的岑扶光沉默了一下,艰难开口,“你再忍忍。”

    又自以为小声的嘟囔,“要是现在亲了,前面的忍耐都白费了不说,今晚本王肯定也舍不得走了。”

    “不行,还有四天就是大婚,本王势必要忍到洞房花烛夜!”

    听得明明白白的江瑶镜:……

    行吧,人生四大喜之一,确实值得如此费劲等待和期待。

    她装作没听到,只继续凑近窗户,嘟嘴,“啵~”

    隔空亲亲也是亲亲。

    岑扶光的身影直接僵在了窗纱上,江瑶镜不管他,继续亲亲,“啵啵啵!”

    好一会他才喑哑着声音低声询问,“今天这么开心?”

    “超级开心。”

    江瑶镜:“今天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了灵魂的悸动,是你给的。”

    她从未对任何人表现过对那些采茶女的……不忍,就连一直近身伺候的江团圆都不知晓,而船行中途才让人紧急送来茶叶,可他的那座屏风,是新茶还没制好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画样子了。

    他是真正的了解自己,在自己尚未察觉到时,他就已经发现了。

    这让自己如何能不激动呢?

    外面的岑扶光又沉默了,过了好一会才道:“我回去了,等我来接你!”

    说罢就迅速离开,眨眼的功夫就没了人影。

    江瑶镜:……

    他,这是,害羞啦?

    ‘落荒而逃’的某人,离了长庚院后,脚底轻飘飘的,整个人也是恍恍惚惚,游魂似地往外飘,惊得在外等待的见善几步就窜了过来。

    “王爷,怎么了?”

    岑扶光的眼睛嗖得一下就亮了,定定看着见善。

    “我们灵魂相通!”

    见善:?

    “你有过灵魂激动的感觉吗?”

    “你没有!”

    岑扶光:“但我让她灵魂悸动了,我们灵魂相通!”

    见善:……

    就白费担心你。

    ——

    他送来的小包袱里装的是秦王府的小型模型。

    江瑶镜是去过秦王府的,但走马观花都算不上,只看了所谓的金屋,然后就紧急离开了,她是真的不知道秦王府的格局如何。

    如今从这个已经大致拼好的模型上来看,她总算了解了自己以后要长居的地方。

    外院如何先不提,这内院,除了正院,和几间给孩子们预留的小院,其他的都被岑扶光给推平了,模型上是用各色玉料翡翠细片拼出来的各种花卉。

    岑扶光:你不是爱种花么?给,这么大片地,随便种!

    江瑶镜轻轻拨弄五彩斑斓的小细片,脸上的笑就没停过。

    接下来的几日,她非常忙。

    不是忙着大婚,这事江鏖全权负责了。

    她在忙着哄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这段日子一直住在皇宫,尤其是亲戚们过来后,姜家她不担心,但江家,她非常担心,这些人太擅长使坏了。

    两个孩子本就是学舌的年纪,有些挑拨恶心人的话语他们未必懂,但若是学舌给皇后和太子听,那也是丢人,必须隔开。

    但突然久不见娘亲,两个孩子也不太习惯,江瑶镜连着哄了他们两日,又保证马上就可以和娘亲爹爹住在一起了,这两个小的才算勉强同意了。

    哄完了孩子,歇口气的功夫都没有,又继续在京城布局茶行的事情。

    新茶已经接着岑扶光的手推出去了。

    许多人家都特意来询问,江瑶镜没有说钱的事情,而是全部送了出去。

    她自信这茶的口感,男人不提,女人大多数都会喜欢的。

    既然如此,这京城的茶行和茶楼要开起来了,她在清点自己铺子的同时还不忘给闽越去信,加大产量,扩大茶山。

    必须要在自己和他再次离京之前,把京城有关茶叶的一点都铺垫妥当。

    她忙着忙着,就忙到了晒妆的前一日。

    “什么,十万两?!”

    江瑶镜大惊失色地看向江鏖,“怎么会添这么多?外祖父不是把姜家的家底都填进去了吧?”

    洗鹤姜家确实盛名已久,但那都是读书人的清贵名声,若要说银钱,是真的拿不出这么多来的。

    “没有。”

    江鏖笑得有些贼,“姜家拢共加起来三万两吧,余下的,都是我从芙蓉城那边的人手里榨出来的。”

    他哼哼两声,笑得跟个反贼似的,“平日里被他们免费拉了多少次虎皮做大旗?既然是靠着咱们发的家,那你成亲的大事,他们也必须给老夫出大血才行!”

    “只想着好处不想付出,这天底下就没这么容易的事!”

    江鏖现在也想明白了,既然血缘关系断不了,那就任何事都想着他们,不管是苦的累的,都给老夫上,反正分割不了,那就把他们当牛马使,往死里使,看谁耗得过谁!

    江瑶镜沉默片刻后,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真棒。”

    江鏖得意的接受了这个夸奖。

    ——

    这一日,天气晴好,万里无云,京城的百姓们在晨曦刚起时就自发围到了定川侯府的周围。

    今天可是大婚的前一日,也是侯府晒嫁妆送嫁妆的一天。

    要嫁的还是现在的秦王和日后的太子爷!

    前几日下聘时秦王的大手笔已经让京城的百姓们议论了好几日,京城的百姓已经看过两场王爷婚礼。

    前面襄王的下聘他们也都是看在眼里。

    襄王和秦王?

    完全没有可比性。

    先不说内务司准备的常规聘礼襄王好似都减少了许多,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了。是,皇子大婚,宫里确实是会准备,不用他自己操心,但你要迎娶的是你的妻子,是和你共度一生的人,你堂堂一皇子,哪怕多几件自己用心准备的聘礼呢?

    襄王愣是一件都没有,全是别人准备的。

    再看秦王,宫里准备的聘礼他自己掏腰包翻了数倍不说,后面的种种,全都是从大齐各地搜罗而来的珍品,根本就不是宫里的东西,都是秦王自己准备的。

    这两位的聘礼,不管是从奢华程度还是从对未来王妃的用心程度来比较,秦王都完胜襄王。

    秦王这么用心,定川侯府的嫁妆是否能匹配呢?

    长街两侧都站满了围观的百姓,侯府大门还没开,他们已经在议论纷纷。

    “聘礼过了百万之数,侯府就是强凑也会凑过百万之数嫁妆的。”

    “哪用强凑?江侯爷可是平定了四川,他在那边多少年,发了多少战争财,家底厚着呢~”

    “哎哟,家底再厚也顶不住两次啊,你们可别忘了,前面嫁的那一次,侯府已经是十里红妆送过一回了!”

    “和离后不是拉回来了么?又没留在前夫家!”

    “不用强凑,十里红妆,定川侯府轻轻松松!”

    “别说了别说了,侯府中门开啦!”

    震天响的鞭炮足足放了六挂,敲锣打鼓的喜乐才跟着响起,百姓们关注的嫁妆,也终于由姜家的大表哥和江骁率先打头,抬了第一抬出去。

    本来嫁妆该由新娘的娘家兄弟送,但江瑶镜并无兄弟,江家人还以为这事铁定落到他们身上,这出了一次大血,换在京城出次风头,好像也不错。

    但江鏖和江瑶镜直接忽视了他们,让姜家人和江骁打头。

    反正姜家的表哥表弟来了很多,就连鹤鸣书院的学子们也来了许多,都是端方清俊的读书人,就算没有官服在身,腹有诗书气自华,气质也是出众。

    都被安排进送嫁队伍了。

    “嗬!四十万两!”

    领头的第一抬就是四十个银锭,一个银锭就是一万两。

    有人不信邪的揉了眼睛数了又数。

    “真的是四十个——”

    “妥了!”有人鼓掌高声喝彩,“银子都占了一半之数,嫁妆肯定也过百万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

    四十万两银子过去之后,紧接着就是京城整整两条街的旺铺和京郊上千亩的良田,后面继续接其他各地的旺铺和良田。

    江鏖同样的大手笔依旧镇住了所有人。

    地契房契之后,就是已经打好的八十八套头面,抬这几抬嫁妆的人还特地让沿路的百姓看清楚。

    都看看昂,这可是侯爷自己打的,不是前几日秦王府送来的,样式材质完全不一样的哈!

    再之后是一水的金丝楠木的家具,和上千匹流光溢彩的锦缎……

    每一抬嫁妆都称得上是价值千金!

    红色的长龙敲敲打打就往秦王府的方向去了,根本就不必绕路,江鏖自信,自己给小月亮准备的嫁妆一定会让秦王府的中门从早开到晚,根本就不用绕路混时间!

    秦王府的中门早已打开。

    皇上皇后没来,但太子和太子妃天不亮就到了,太子笑得很是欣慰,太子妃倒是有些勉强,但她依旧挤出了满脸的笑意,和宗室的诰命夫人们聊得也挺好。

    “来了来了,第一抬嫁妆到了!”

    今日大喜,大管家见善也当起了跑腿小厮。

    里面的夫人们也坐不住了,纷纷起身,迅速想着外面走去。

    江鏖的大手笔也同样镇住了宗室人,本来他们对秦王的聘礼超出规格许多还颇有微词,但都被元丰帝一句老二自掏腰包给撅回去了。

    行呗,你有钱,你自己添。

    你有没有想过以后你弟弟们成婚又该怎么办,不是谁都像你这么有钱的!

    但是现在再看江家的嫁妆,好像也不赖?

    嘶,打仗的果然有钱!

    莫说宗室的人,就连趁着哥哥大喜而跑出来的小皇子们也都看傻了眼,他们一边想着自己以后成婚新娘子是不是也会有这么多陪嫁,一边又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荷包满是心酸。

    二哥,你这聘礼规格真的超出太多了!

    定川侯府送来了嫁妆是真正从晨曦送到了日暮,后面甚至还有些敷衍,当然,敷衍的不是江鏖自己费心准备的嫁妆,而是前几日秦王府送来的聘礼。

    都被江鏖塞塞塞使劲塞进了特大号的箱子里,一毛不少全部又送回了秦王府。

    这下宗室是彻底没话说了。

    行,你江鏖是真的疼孙女,服了,真服了。

    第206章 大婚

    论理, 明天江瑶镜就该出嫁了,今天是她留在娘家的最后一晚,该亲友相聚, 该温情叮咛, 该抹泪送嫁。

    几个感情充沛的小表妹和小堂妹们倒是哭了个眼眶通红, 江瑶镜本人,是真的哭不出来。

    不仅她哭不出来,亲戚们离开后,留下的程星月和江团圆面面相觑, 两人大眼瞪大眼好一会,眼睛都瞪干涩了, 还是哭不出来。

    “行了。”

    江瑶镜好笑阻止她们‘自虐’的行为,“旁人不清楚,你们还不清楚?”

    “有什么好哭的。”

    又不是第一次嫁人了。

    所有的惜别忐忑泪水, 在嫁入程家的前一晚就流尽了, 而现在这位, 都已经共同生活两年了,就算成婚后逢五就要进宫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但至少王府内没有长辈,下人再难搞也有限, 最次也能一力破万法,忐忑什么?

    哪里需要哭嫁了?

    程星月抹了一把脸, “我是真的哭不出来, 我觉得, 王爷挺好的。”

    江团圆也跟着点头, “是呢。”

    虽然共同相处的这两年里秦王几乎和她们没有任何交集,甚至只要姐姐/姑娘不在, 他就格外冷漠,也不和自己交流。

    但他也不必和自己交流,他对姐姐/姑娘好就行了。

    秦王对她好不好?

    有目共睹的好。

    你看就连侯爷都没怎么说话了,这还叫不好?

    嫁这样一位郎君,真的不需要哭,因为他已经帮你把前路已知的荆棘砍了大半了,就算一时半会不能砍掉的,也被他又踢又踹得弄进了丛林深处,绝不让它来碍着你前行的步伐。

    光明大道就在脚下,嫁这样一位从不给承诺但行动力满满的男子,就算哭,也该是喜极而泣。

    江瑶镜笑着摸了摸两个小妹妹的脸,温声道:“他若是知道你们对他的评价这般高,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江团圆:“姑娘可别告诉他。”

    程星月:“就是,男人太容易飘,别让他知道他自己很好,得让他永远谦逊,永远保持危机感,他才会反思自己做得还不够好,才会一直对你好!”

    江瑶镜:……

    两个都还没怎么开窍的小丫头都开始教自己怎么调-教男人啦?

    哭笑不得的江瑶镜把她两都打发到内间去了,今天的嬷嬷们还会为自己做最后一次药浴,她两进去帮忙,呆会儿也能蹭蹭好处。

    两个小妹妹跟着嬷嬷们的徒弟养了这两个月,江团圆是气血充盈,精力无限,程星月则是白皙许多,也体感练武的时候专注力更甚从前,坚持得也更久了。

    看来嬷嬷们的徒弟也确实尽心了,虽然没有太医诊脉,还是做到了‘量身定制’。

    至于自己的改变么?

    江瑶镜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白蕴藏奇珠,莹润白皙中浅浅一抹粉色透着头等海珠的莹润。

    从前只觉得自己的手已经足够美,称得上是纤纤玉手,经过嬷嬷们几月不停歇的按摩和药浴浸泡,才知真正的手如柔夷是何等模样。

    这样的改变自己很喜欢。

    他应当也是,欢喜的。

    “姑娘。”

    外间守着的大丫鬟轻声提醒,“侯爷来了,在花厅等您呢。”

    正做作在半空翘起兰花指的江瑶镜瞬间收起了自己难得幼稚的小动作,抬头应了一声,又低头整理了一番袖口裙摆,端着一身淑女气质,莲步款款往花厅去了。

    ——

    不过她端着的气势在看到江鏖的那一刻,厅内丫鬟们退下去的那一刻后就消失了,坐到江鏖旁边,瞪大眼一直瞅他。

    江鏖:“……你瞅啥呢?”

    江瑶镜:“一大碴子味,你又没去过关外,学那边的口音做什么?”

    江鏖恼羞成怒:“你管我!”

    “不管。”

    江瑶镜依旧歪头瞅他,忽而甜甜一笑,脆生生道:“快哭,我等着呢。”

    “老子会哭?”

    江鏖一下子站了起来,“老子顶天立地,铁骨铮铮,哭?”

    江瑶镜:“收敛点。”

    “这是京城,不是芙蓉城,不要再说老子。”

    江鏖是真的不高兴了,他单手插手低头瞪着看似乖巧的江瑶镜,“你能不能有点新娘子的内敛矜持,你明天就要出嫁了,你哪怕表现出一丢丢不舍,一点点不安,可以吗?”

    “就嫁在京城。”

    “一共三条街,你打马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

    江瑶镜斜眼瞅他,“咋?秦王府你就不敢登门了是不是?”

    是,出嫁女不能频繁回娘家,这娘家父母没有正经理由也一般不会上-女婿家的门,可江鏖不是一般人,他即使不登程家门,每隔几天也会去程家那边晃悠两圈。

    旁人说他,他还振振有词。

    老夫又不是她爹娘,老夫是祖父,隔辈亲没见过啊?!

    江鏖跳脚:“老夫如何不敢?秦王他敢拦我?!”

    身份贵重又如何?明儿大婚一进行,自己就是他名正言顺的长辈,还是超级加辈的那种,他若是不让自己进秦王府,老夫就去宗正司门口哭!

    “那不就得了。”

    江瑶镜双手一摊,“你随时都能登门,我也随时欢迎你,小住长居都随你,不舍什么?”

    “不安就更搞笑了,又不是和公婆住在一个屋檐下,我和他也都在一起两年多了,现在才不安,是不是晚了点儿?”

    江鏖:……

    好像是这么个理儿。

    江瑶镜也跟着站起身来,伸手戳了戳江鏖依旧硬邦邦的手臂,旧事重提,“快点哭,我等着看呢。”

    “你上次可都哭了的,这次也不能少,不能厚此薄彼啊。”

    上次的新嫁,江鏖是真不舍,江瑶镜也是真忐忑,祖孙俩在大婚的前一夜抱头痛哭,若非刘妈妈见势不对赶紧把两人分开了。

    侯爷随便哭没事,可姑娘不能继续哭下去了,不然明天红肿着一双眼上花轿不好看!

    江鏖盯着江瑶镜水灵灵却没半分泪痕的大眼,“你起个头。”

    “你哭我就哭。”

    江瑶镜:……

    “哭不出来。”

    江鏖:“你嫁的人是已经过了两年夫妻生活的人,早就磨合过了,我也知道他对你好,我很放心,我也哭不出来!”

    江瑶镜想了想,试探提议,“那咱就不哭,明儿来个喜嫁?”

    “喜嫁!”

    江鏖当场拍板,还不忘拉踩上次,“上次倒是哭得厉害,说不定就是哭得太厉害了,这日子也跟苦水里泡着一样。”

    “这次咱不哭,高高兴兴出门,日后的日子也是红红火火!”

    “嗯嗯。”江瑶镜也忙不迭点头。

    这个话题结束,祖孙两继续大眼瞪小眼,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本来长辈该嘱咐新娘子的许多话,上次就已经说完了,而且如今她孩子都生了,早就是大人了,根本无需嘱咐。

    但什么都不说好像又有点不对劲。

    江鏖又一屁股坐了下去,江瑶镜紧跟他的动作,也跟着坐了回去,依旧和开始一般,侧脸直瞅他。

    心中在不停猜测,今夜的祖父会说什么。

    该说的话和该经历的尴尬上一次都弄完了,这次,他还能说什么?

    可江瑶镜做梦也没想到,江鏖吭哧半晌,脸忽然就红了,又憋了半天,忽然来了句,“对人家好点,别再动不动就要掐他,还把人赶到书房去睡。”

    小两口夫妻之事江鏖是不会过问也不清楚的,他只需要日常观察自家小月亮,见她一起都好那就行,孙女婿不重要。

    但他也耳闻过秦王被赶去了不少次书房。

    “你是我祖父!”

    江瑶镜的眉头一下子挑得老高,不可置信道:“我明天就要出门子了,你不说如何为我撑腰,反而让我多心疼他一些。”

    “你到底是谁的祖父?!”

    江鏖:“他对你比我这个祖父还要用心,我还用叮嘱什么?”

    他说这话也不是无故放失,侧过身子对着江瑶镜,语重心长道:“祖父是男人,祖父知道男人是个什么德行。”

    “既狗又贱。”

    “收拾是一定要有的,但不能只有收拾,大棒之后要接糖,不然就算他当时忍下了,下次也忍下了,但不会长久一直忍下去,知道不?”

    “你不能总收拾他,你得给他甜头,要钓着他,穿插着来,这个度不能顺着你自己的心意来,你要观察他,根据他的忍耐程度来,知道不?”

    江瑶镜:……

    得,亲近的人都不哭嫁了,都来教自己怎么调-教男人了。

    她哭笑不得点头的同时,心里也在默默道,这事确实不能让某人知道,不然一定会炸的。

    ——

    江瑶镜本来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沐浴完最后一次药浴后,就和程星月和江团圆一起窝进了自己的床上,也做好了姐妹夜话的准备。

    谁知可能是要嫁的人给了十足的安心,也或许是嬷嬷们的药浴很有效,江瑶镜躺床上后没多久就打起了哈切。

    哈切是会传染的,左右的程星月和江团圆也纷纷打起了哈切。

    只寥寥说了几句话,姐妹三人就挤在一处,都会周公去了。

    沉沉一觉过去,再睁眼时,已经到了寅时末,江瑶镜还怔怔看着帐顶醒神呢,两侧的江团圆和程星月也几乎同步睁开了双眼。

    睡在最外侧的江团圆一下子翻身坐了起来,眼睛还肿着呢,已经开始嚷嚷了,“快快,姑娘快起来了。”

    “今儿可有得忙!”

    “来得及。”

    里侧的程星月也嘟囔着翻坐起来,“黄昏才接亲呢,这会子天都没大亮,急什么?”

    被她两吵的,江瑶镜也醒神不下去了,同样翻身坐了起来。

    江团圆已经穿鞋下了地,几步就来到窗边迅速推开窗户,盛夏的天亮得很早,但这会子确实也太早了,天光已能视物,但天地之间依旧笼着一层薄薄的灰纱。

    “紫气东来,多好的兆头!”

    江团圆兴奋瞪大眼,伸手指着远方的天际。

    江瑶镜和程星月也被她的话语吸引,下床来到床边,仰头遥望天际。

    此时正值天光刚至朝*7.7.z.l霞却半隐半现的时候,天际明晰又略显混沌,朝霞已经忍不住探头,橙红中一抹明显的绛紫穿梭其中,飘逸浪漫,恢弘大气。

    江瑶镜也有些微肿的双眸弯成了一汪新月。

    “确实是个好兆头。”

    ……

    已经有过一次经验的定川侯府很好的安排了各种事情,江瑶镜在有序却不劳累的安排中,一件一件完成在娘家的最后一天该做的事情。

    全福夫人再次为自己梳头,而本该有母亲来添的玉如意,是江鏖亲自来添的,他今日也着了一身新衣,魁梧的身躯踏进满是女人香的脂粉堆里,明显一僵。

    在外面还振振有词和人辩,老夫又当爹又当娘的把她拉扯大,怎么就不能做这件事了的人,脚步一顿,然后迅速来到江瑶镜的面前,把金镶玉的如玉放到她手里。

    “万事如意,顺心如意。”

    勉强说了一句吉祥话就跟后面有狗撵似的脚底生风跑了。

    “哈哈哈——”

    屋里的婶婶和姊妹们都笑弯了腰。

    江瑶镜也在笑,双手紧紧攥着祖父亲自给的如意。

    吵吵闹闹就到了半下午的时候,可以上妆穿喜服了。

    江瑶镜已经经历过一回嬷嬷画的新娘妆。

    效果怎么说呢?

    只能说能看出这是个人。

    这次她选择让江团圆给自己上妆。

    江团圆自己也愿意,她伺候姑娘多年,对什么样的妆容最能凸显姑娘的美貌已经了然于心,圆圆的小脸上满是认真,一双手极稳。

    而程星月也没闲着,和几个姜家的小姑娘一起,亲自抬了衣架出来,昨儿内务司才紧赶慢赶送过来的嫁衣,也终于出现在了亲戚们的面前。

    “哇——”

    大舅母率先发出一声惊叹,马上此起彼伏的惊叹声都响了起来,所有人都围了过去。

    “这也太华丽了。”

    “龙凤呈祥,金丝祥云,珍珠成海……”

    “昨儿才送来的?那可试过没有?要是不合身怎么办?”

    程星月笑道:“内务司那边隔两天就派人过来量尺寸,没试过也不会出问题。”

    实在是太赶了,正常的嫁衣少说要绣一年,就更别提亲王妃的嫁衣了,那边紧赶慢赶终于制了出来,实在留不出改衣服的时间。

    小舅妈也开口:“不用试,尺寸可是就行的,咱们瑶镜这么好看,什么衣裳都压得住,这衣裳再华丽,也是衬人!”

    “没错。”

    小表妹忙不得点头,“表姐穿什么都好看。”

    “快,快换上,一会儿接亲的人就来了。”

    一堆人服侍,就连舅妈婶婶们都来帮忙,绕是如此,这件华丽繁琐的嫁衣,也足足折腾了一炷香的功夫才是真正上身。

    美人红妆,嫁衣华贵,而最吸引人视线的凤冠还没上呢,屋子里早已熟悉江瑶镜那张脸的亲戚们就已经看傻眼了。

    江瑶镜也在看在镜中的自己,明明已经穿过一次嫁衣了,而且上次的嫁衣还是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绣了两年才制好的。

    如今这件,虽华贵虽耀眼,但只细微处的改动,制式还是皇室独有的样子。

    好看自然也是好看的,只是奢华中,少了几分合心。

    但她看着镜中的自己,非常确定以及肯定,自己的笑容,比第一次,好看太多,也舒展太多,没有新妇的忐忑茫然,只有即将嫁给他的欢喜。

    想到此,她唇边的笑靥更深,盛满了蜜糖,眼中只有对婚后生活的向往和期盼。

    “王爷到门口啦!”

    外面的小丫鬟们扯着嗓子喊。

    屋里的人也纷纷回神。

    “快快,快把凤冠戴上!”

    第207章 还是大婚

    “不着急, 不着急。”

    大舅妈阻止了其他人急急忙忙的动作,“到门口又如何?你们大哥领着一堆学子在外面拦呢,秦王想进来, 还有得磨呢!”

    这天下谁人不知秦王武艺出众骁勇无人能敌?

    哎呀, 没事。

    咱们不来武的, 咱玩文的。

    “就是,咱们鹤鸣书院的学子可不是吃素的,而且昨儿你小舅舅还特意训练了他们一番,找了一堆至今无解的难题出来。”

    小舅妈看着江瑶镜笑着打趣, “你可别心疼。”

    至今无解的难题?

    那这种问题,他不会答, 大概率会‘暴力’闯关。

    江瑶镜只一味低头装羞涩,这时候可不能回嘴,一旦自己开口, 一屋子的人都来打趣自己了。

    “快, 凤冠戴上, 这可得调好角度,不然晚上掀了盖头, 头顶一圈红印子,让新郎官笑场了可怎么是好?”

    大舅妈又是一句打趣接上, 说不急的是她,最先办事的还是她。

    双手齐上小心翼翼捧起了锦托里的凤冠, 六只点翠三尾凤鸟环绕其间, 下面是以珍珠环绕硕大的红蓝宝石点缀其中团花纹, 上接同样点翠的祥云纹, 而云纹之后,是同样数目的金龙吐珠。

    而最引人注目的却是凤冠两侧的展翅六尾凤簪, 尾羽极为精致轻巧,轻微的颤动就让它们好似焕发了灵动的生机,金光熠熠中尽显腾云之态。

    江瑶镜低头,由着大舅妈给她戴上这顶即使赶工也依旧不失华美的凤冠。

    而它真的戴上头的时候,第一个念头就是好沉,除了挺胸抬头端正坐姿,其他动作根本就不敢做。

    第二个念头就是,以前的那些王妃甚至皇后,她们取下来的时候,额上真的没有印子吗?

    江瑶镜都来不及去看镜中的自己,脑袋也不敢动,只眼睛看向江团圆,“待会儿骁哥背我出去的时候,你帮我扶着点这冠。”

    怕它掉下去,还怕自己动作稍微一歪它就往下坠。

    江团圆认真点头。

    而江瑶镜对岑扶光的预判也确实是对的,这边还在小心翼翼调试凤冠最合适最省力的角度,小丫头们已经回来报信了。

    “王爷进门啦!”

    小舅妈大惊:“怎么进来的?他答出来了?”

    “不是。”

    小丫鬟有些恍惚,“王爷没带他军营里的那些曾经好友,带了一堆国子监的学生来,甚至还有两位先生也在其中。”

    本来就是无解的题,双方都是诡辩,这是迎亲堵门又不是堵仇人,小舅舅也不可能真把人堵在外面不放,算着时间差不多,红封也拿够了,有台阶就下了。

    显然,岑扶光预判到了这边会如何堵门。

    比武,他一人足以。

    文斗的话,你们既然攀扯鹤鸣书院的学子也算娘家人,那算是隶属皇家的国子监,也可以算自家人!

    双方都在耍赖。

    旁人看得乐不可支,当然,最欢乐的还是秦王撒了一波又一波的红封雨,外面的起哄笑闹声就没停过。

    “不中用!”

    大舅妈笑骂了一声,“没事,江风他们还守着呢。”

    “就算他们打不过,也能耗几个来回!”

    江瑶镜确实没有多余的兄弟,芙蓉城的那些江家人,完全不考虑,宁愿让江风他们堵门。

    至于江骁,他得背着自己去正堂给祖父敬茶,如今在内院门口等着呢。

    说是这么说,但大小舅妈还是加快了动作,不停调整角度,还一直询问江瑶镜,江瑶镜也顾不上外面的热闹,只专心说出自己此刻的感受。

    刚调整好角度,盖头都没盖上呢,外间突然传来一阵喧闹。

    “王爷姑爷,您现在不能进啊——”

    江风扯着嗓子喊得撕心裂肺的。

    里面的女眷大惊失色。

    “快,快,盖头盖头!”

    同样也在震惊中的江瑶镜眼睛都还没眨呢,就被眼疾手快的程星月盖上了满绣金丝花好月圆龙飞凤舞花样的红盖头,眼前立时一片大红,只能看清脚下的三寸地。

    “除非我死,我这辈子都不会给别人为她撑腰的机会。”

    岑扶光落地有声的声音紧跟着响起。

    “媳妇,我来背你出门。”

    新娘出门得由兄弟背出去,这一举动也有娘家兄弟一定会为新娘撑腰的意思。

    如今岑扶光以一国亲王之尊的身份亲自来背,这几乎可以算是在大庭广众下宣告自己心意的举动,也是明白立下了一种誓约。

    我此生,必不负你,你不会委屈,也无需旁人来为你撑腰。

    而被他一把推开的江骁,原本还想上去阻止的动作停下,他想了想。

    这样或许更好点。

    这算是当众宣誓了,如此这般言之凿凿,日后他若做不到,就算碍于身份无人敢对他做什么,一时的言语也够他好受,毕竟是他自己自愿做出的承诺,可不是侯府威逼强求。

    程星月:“说得好,秦王是真男人!”

    “就是要这样一直对妻子好!”

    她扯着嗓子嚎了两句就缩头隐进了人群,新嫁娘的闺阁里本就热闹非凡,喜气洋洋的环境里,人的胆子也会大上许多,会无视身份的差距,娘家女眷不管心中如何想,至少在这样的环境里,只会为新娘谋划好处。

    而一旦有人起哄,马上就会有人跟上,此起彼伏。

    “对,没错,秦王才是真男人,就是敞亮!”

    “这话说的可真好看,说到咱们新娘子的心坎上啦。”

    “话说的好听,以后行动上也需要跟上才是!”

    女眷们一直起哄。

    外面跟着秦王进来的男客们也不甘示弱,他们同样被感染,纷纷拍着胸脯保证。

    “咱们王爷绝对的真男人,一口唾沫一口钉,说话算话!”

    “就是就是……”

    喧闹声不绝于耳,岑扶光却没有理会众人的起哄,他的承诺,只会说给一人听。

    从他跨过门槛的那一刻,俊秀的凤眸抬眼一扫,很快就锁定了江瑶镜所在的方向,然后就再也移不开眼,只能看见她。

    事实上,虽然岑扶光没有参加过襄王的婚礼,没见过当初襄王妃的红妆,但宗室已经办过几次婚宴,而由内务司统一绣制的嫁衣,其实大差不差,只是用料品级的略微不同。

    华贵是真的,细看又透露着几分死板也是真的。

    他是亲自去盯过她嫁衣的,也想过依据她的喜好来做调整,只是时间真的太急了,光是‘拼’出这件嫁衣内务司就已在疯癫的边缘,再提要求,就算是自己,内务司的掌司也一定会尥蹶子的。

    不知道会不会不合她的意思。

    不合也没关系。

    若自己和大哥没有输,那她以后还可以再穿一次完全符合她心思的嫁衣,从午门入皇宫。

    江瑶镜压根不知道短短十几步的距离,离她越来越近的某人,已经想到再来一次大婚了,她听着周围不停歇的笑闹声,只微微垂头看着自己脚下的方寸之地。

    终于,一双龙纹锦靴出现在自己的眼底。

    “媳妇。”

    “我来接你了。”

    江瑶镜没有出声,只是握着如意的双手紧了紧。

    而原本所有注意力都在她身上的岑扶光,她细微的反应就能引起他的重视,视线下垂,这才看见一身红衣的她唯一露出来的双手。

    本就白皙胜雪的柔夷,如今一瞧就让人觉得暖玉生香,情不自禁就想要握住把玩,而在大红蔻丹的映衬下,竟又添了些许的妖冶魅惑。

    岑扶光眸色一定,喉结滚动。

    等待忽然就有了意义。

    手的变化都如此明显,也不知盖头下的容颜,又是何等的夺人眼球摄人心魄。

    “这盖头还没掀呢,新郎官就看傻啦?”

    大舅母忍笑提醒:“可不能再看啦,吉时要到了,快背着你媳妇出门给祖父敬茶去。”

    岑扶光终于回神,难得的,脸上竟也有了几分羞赧之意,他也不扭捏,脸还红着就直接背过身蹲在江瑶镜的面前,大大方方的。

    “媳妇快来,咱们敬茶去!”

    大礼还没过呢,这一声声媳妇叫个没完。

    江瑶镜在一片哄笑声中,缓缓覆上了他宽厚的背脊,而一旁的江团圆所有注意力她的头上,既要防着盖头滑落,还要时不时伸手去扶着凤冠。

    娘诶,幸好秦王是躬身弯腰背的,他若是挺直背脊,自己就算跳起来也摸不到凤冠。

    ……

    …………

    岑扶光的行为没有任何遮掩,很快前院等待的人就知道了他的所作所为,也包括,他当众说得那些话。

    前院非常热闹。

    家里亲戚少,就算有江家本家人充数也少,江鏖干脆把自己的好友们都叫了过来,嫁女是喜事,热闹最重要,反正自己也没想过规训小月亮,自然人越多越好。

    赵至卿等人下意识看向礼部的官员。

    果然,虽然马上就平复了,但那一瞬间的狰狞还是让不少人捕捉到了。

    不合规矩这四个字在他脸上具象化了。

    他们心中暗笑,又对着江鏖挑眉作怪。

    “哈哈哈——”

    “说得好!”

    江鏖朗声大笑,声音中气十足。

    “秦王殿下果然真男人,也是咱们芙蓉城的好女婿。”

    “要知道,芙蓉城的老话可是越是耙耳朵的男人,将来越会发达!”

    这也太嘚瑟了。

    赵至卿连忙拽了拽他的衣袖,眼睛示意的都快扭曲了。

    看看那边吧,礼部的人都想咬你了!

    江鏖不理他,还要再说什么,赵至卿只好先一步开口打断他的话,“收收,你这是嫁孙女又不是娶媳妇,这么高兴作甚?严肃点。”

    “快揉两下眼睛。”

    哪怕孙女嫁秦王你实在高兴,你好歹装一下不舍啊,不然那些酸儒不知道又要怎么讲你!

    “不用装!”

    江鏖手一挥,“大喜的日子,哭哭啼啼不像样,就得笑,乐乐呵呵出门,高高兴兴过以后的日子。”

    “笑,都笑!”

    江鏖说到做到,当岑扶光背着江瑶镜过来给他敬茶时,他是真的眼睛都没红一下,一直乐乐呵呵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孙女嫁了一个好郎君。

    江鏖喝完茶放到一边,抬眼看向江瑶镜,他在她第一次嫁人的时候就没对她说过所谓在家从夫相夫教子之类的话,如今更不会说。

    只有短短一句话,同样掷地有声,同样震惊所有人,和岑扶光先前的作为如出一辙。

    “只要你哭着回家,祖父哪怕拼着一身剐也不会让他好过。”

    这个他是谁,已经不用详叙。

    看着江瑶镜说出来的话,却是讲给她身侧之人听的。

    嘶。

    赵至卿倒吸了一口足足的凉气,这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呐?这怎么还一个比一个莽?!

    立马扭头看向礼部那边记录的官员。

    果然。

    一个脸上写着大胆。

    一个脸上写着大逆不道。

    眼瞅着秦王薄唇一启,似要做出回应,为了老友的项上人头着想,赵至卿已经顾不得规矩不规矩了,嗓子嘹亮又尖利得嚎了一声。

    “吉时到了,快出门,快!”

    门外一直举着鞭炮的侍卫被他喊得一机灵,还真马上点燃了鞭炮。

    好在吉时确实快到了,喜婆会提醒王爷行走的速度,保证正正好那个点走出大门。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岑扶光无语看了一眼脸上已经冒出冷汗的赵至卿,心里默默吐槽:身为至交好友,他怎么一点没沾上江鏖身上的无所畏惧?

    胆子真小。

    不过也确实不好再开口说话了,再度蹲下,稳稳得背起自家媳妇,抬眼定定看了一眼江鏖,这才缓缓转身,坚定的向外走去。

    明明已经说好这次不哭。

    但他背着小月亮转身的那一刻,江鏖的眼泪差点就喷出来了。

    他连忙抹了一把脸,又扯出大大的笑容,还迁怒了赵至卿,“又不是你嫁孙女,你急什么!”

    赵至卿:……

    老夫就多余和你成为朋友,下次绝不会救你了!

    今天一定要灌你酒,灌到吐为止!

    ——

    祖孙不愧是祖孙。

    刚才江鏖‘失言’的同时,江瑶镜也没忍住,也跟着掉了几颗珍珠,好在很快就坐进了花轿,让她可以暂时平复激烈的情绪。

    不该的,不该的。

    祖父真的不该说那样的一句话,还是当着所有人的面。

    他比岑扶光更放肆。

    因为他是臣子,而岑扶光还有儿子这一层身份做保障。

    高兴的同时,担忧害怕却在满溢。

    不行啊,话已出口,后悔无用,后怕更无用。祖父作为长辈,给了自己足足的底气,这是他的心意,自己要开心的接受。

    而自己作为他的血亲晚辈,更要护住已经年迈的他,放肆又如何,只要底气足够,再多放肆几回,皇上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盖头下微红的杏眸划过一丝坚定。

    闽越茶山的蓬勃发展,必须要狠狠烙上定川侯府的印记,但不能以此敛财,还要拿下足够的民心。

    江瑶镜不停思量后面茶叶在大齐各地铺展开来的计划,脑海迅速转动的同时,时间也过得非常快,一声轻微的响动,花轿稳稳落地。

    到啦?

    江瑶镜这才回神。

    明明是坐在出嫁的花轿上,居然想了一路祖父的事。

    她有些讪讪的把手放在岑扶光递过来的手上,刚一放上去就被他紧紧握住,她已经无心去想为何不是红绸,只在心中告诫自己,今日可是大婚之日,不要想其他,专注眼前人就好。

    专心跟着他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向属于二人共同的家。

    传递喜讯的鞭炮声再次响起的时候,江瑶镜稳稳跨过了正好被落日余晖笼罩的大红门槛。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

    …………

    被各种红色物件装扮,龙凤双烛已经燃起的喜房内,太子妃领着一众宗室女眷早早就等着了,她们实在是太好奇了,就连旁边正在小声蛐蛐待会儿怎么闹洞房的小皇子小世子们都无暇顾及。

    因为谁都没见过秦王妃。

    包括太子妃这个嫂子。

    太子妃本人倒对江瑶镜没什么恶感,是,自己是她的嫂子,她回京后就算不本人亲至也该派人送上礼品才算是正理。

    但都没有。

    而太子妃本人也知道原因是为何。

    因为当初没有陪太子下杭州。

    太子本人不会说什么,可最能体察他心意的秦王,一定是生气的,而秦王的态度,自然会影响江瑶镜对自己的态度。

    不见面不相识也是好的,毕竟前太子妃和现太子妃什么的,确实尴尬。

    她也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家里养育自己一场,还拼上全族之力压中了岑扶羲这个大宝,但可惜,造化弄人,到底不能如愿,就连一个女儿都不能留给家族。

    那就只能趁着太子还活着的时候,尽可能回馈家族了。

    至于太子对自己的逐渐冷待……

    温良贤淑的太子妃手中握着的手帕起了几分皱褶,不过两个呼吸的功夫就又马上恢复光滑的垂落。

    是自己率先做出的选择。

    那么注定失去一些东西,应该的。

    “新娘子来啦,二嫂来啦!”

    才六岁胖墩墩的小皇子一颤一颤地从外面跑进来,嘴里一阵吆喝,屋内的小孩子们一拥而上往外跑,太子妃的嘴角也跟着上扬,弯出犹如尺子量过的,最亲和的弧度。

    也笑着往门口处走去。

    ……

    “快,二哥快掀盖头,我们想看新嫂嫂!”

    “对对,快点掀盖头!”

    今天心情非常好的岑扶光没有理会旁边蹦跶的小豆丁们,而是耐心等喜婆说完了吉祥话,才从她双手高捧的金托中,取出小巧精致的玉如意,缓缓探向了盖头最下方的金线流苏。

    从小孩子的欢闹声都突兀停下,气氛瞬间安静下来的时候,江瑶镜就知道,他在掀盖头了。

    果然。

    上端雕了一双大雁的玉如意,悄悄出现在了自己低垂的眼帘之中,江瑶镜看着那双大雁勾起流苏的一端,又缓缓上抬。

    江瑶镜略微动了动脖子,眉眼低垂,嘴角微微上扬,心中牢记自己单独一人对着镜子练了快一个月的笑。

    务必要在今天彻底惊艳到他!

    视线逐渐明亮的同时,同样一袭红装的他的装扮,也慢慢在自己眼底出现。

    熟悉的大长腿慢慢往上,视线在他黑金缀满红宝石的腰封上停了不止一瞬。

    恩?

    怎么窄了这么多?

    都快称得上巴掌小蛮腰了!

    分开的这一个月他也在瘦身吗?

    完全被他身姿所吸引的江瑶镜,不仅忘了看他的婚服是什么样式,也忘了自己准备了一月的笑,视线直勾勾地顺着盖头上移的方向往上看。

    彻底重见光明的那一刹那,江瑶镜也看清了他的脸。

    他这一个月果然也折腾了什么。

    不止唇红齿白了不少,就连轮廓也分明许多,而最为不同的,是那双本来满含犀利的狭长凤眸,这会却盛满了早春独有的桃花春醉,微带浅笑时,花也潋滟,春也迷离。

    江瑶镜直接看呆了。

    今日的他,比让自己心动的那一日,还要好看许多,超级多。

    夫妻二人自该共同进退,你想惊艳我,我也想惊艳你,有心算无心,不知这次谁先被惊到?

    折腾了太医一个月,还借用了脂粉才达到自己目的的岑扶光,原本眉尾暗藏的得意,在真的看清江瑶镜盛妆的那张脸时,早已忘了心中暗暗的较劲,只定定看着她。

    明明还是那张脸,明明五官没有区别。

    可明珠生华晕,朱唇妍妍,而从前那双清冷略显悲悯的眸子,因她此刻璀璨明亮的双瞳,因她眼尾那一抹逐渐加深的红色,而显得格外得顾盼生辉又带着那么一点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风情万种。

    当真是仙姿琼貌,神妃仙子。

    不止惊艳了满堂宾客,亦惊艳到了她想,惊艳的人。

    岑扶光喉结微动,轻轻眨了眨眼,用满是欣赏的眼神和灿烂的笑容告诉她。

    媳妇,你今天真的惊艳到我了。

    江瑶镜也眨了眨眼,虽因宾客的注视而略微不自在,但依旧回了他一个同样的笑容。

    我也被你惊艳到啦。

    第208章 婚书洞房

    “后面不是还有交杯酒和吃饺子么?”

    江瑶镜一脸懵地看着把不愿意离开的小孩子们都给撵走又回来的岑扶光。

    女眷笑闹一阵后就离开她是清楚的, 因为她和那些人没有交集,也不需要她们留下来陪自己说话。

    但这流程不是还没走完么?

    他没有马上回答她的话,而是坐在她的旁边, 直接抬手把她头上的凤冠取了下来, 看了一眼她光洁如旧的额头没有任何痕迹后, 才一边把凤冠放到一边回答她的话,“咱两崽子都有两个了,没必要回答生不生了。”

    “我更喜欢咱两单独喝交杯酒。”

    说着揉了揉耳朵。

    大喜的日子确实需要亲友的欢闹声作陪,一直在嬉闹的环境中还不觉得, 如今骤然安静下来,耳廓都有些疼。

    行吧。

    江瑶镜晃了晃轻松下来的脑袋, 也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她都觉得有些耳鸣了,都在屋子里了, 恍惚还能听到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温热的大掌覆住她的双耳轻揉, 揉了一会儿后问她, “还有声音不?”

    江瑶镜再度晃了晃头。

    “好像没有了。”

    “那就先来签个字。”

    岑扶光直接从怀里掏出两封龙凤贴。

    江瑶镜:“婚书?”

    他点头,又从一旁贴了龙凤呈祥剪纸的抽屉里掏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笔墨纸砚和能在床上架起来的小几。

    江瑶镜一直有些懵得看着他忙碌, 沾墨的红笔和印泥递过来的时候,她没有第一时间伸手去接。

    对面的岑扶光急了。

    “咱们大礼都过了, 婚贴你为什么不愿意写?”

    江瑶镜眨了眨眼,又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岑扶光, 和他先前的动作如出一辙, 也从怀里掏了两封龙凤贴出来。

    这下好了, 一对新人, 四帖婚书。

    岑扶光:……

    两人大眼瞪小眼之后,齐齐笑了。

    江瑶镜一直都记得他惦记着婚书这件事, 从两个孩子的大名就能看出来了,但这次回京的大婚确实匆忙,本该定亲时给的婚书,礼部那边急着推进大婚的流程,孩子都生了,还定什么亲,反正当时并没有婚书。

    江瑶镜当时以为他们是忘了。

    如今看来,应该是某人打过招呼了。

    她犹豫了下,想把自己准备的龙凤贴放到一边,手刚抬起,就被高兴到一直呲着大牙到现在都没收回去的岑扶光给攥住了手腕。

    “给我看看。”

    江瑶镜直接递给了他。

    既然准备好了婚书,自然不怕他看的,递给他后,她也顺手拿起面前小几上他准备的婚书,去看他写了什么。

    略过双方姓名生辰直接看内容。

    《一纸婚书,上表天穹,下至黄泉,以日月星辰为证,若负佳人,便是有负银河,则扶光失光,星海永坠》

    好短的一封婚书。

    因为他只写了他若负了自己的惩罚,却没提自己若是负了他……

    江瑶镜自然不会在大喜的日子里说些自己若是负心你要如何之类的话?他不写就不写吧,反正自己不会这么做。

    只是看着星海永坠这四个字,她笑了。

    “你还惦记着他呢?”

    “没有。”

    岑扶光依旧低头看着江瑶镜准备的婚书,“我若出了事,我肯定要把他带走的,不会给他任何机会骚-扰你。”

    太阳会在什么时候失去光亮呢?

    生命终结的时候。

    “呸呸呸,快点呸——”

    江瑶镜伸手去拍他的手,“大喜的日子,说什么晦气话,快点呸!”

    岑扶光侧头呸了两声,但视线始终聚焦在婚书之上。

    看他这样专注,江瑶镜才想起一件事来,她写得那些婚词,虽然融了一些自己的巧思,但也依旧是盼望婚姻美满夫妻和顺的句子,和其他新人的婚书其实没有多大区别。

    而他的婚书,虽然短,虽然看起来有些杀气腾腾,却更符合他的心意。

    用心程度高下立现。

    “签你这份吧,这个我就收回去了……”

    “不行。”

    岑扶光一下子躲开她的手,“两份都要签,我全部都要收着。”

    “已经给出去的东西,不能再收回了!”

    见他防得这么紧,江瑶镜哭笑不得,“那咱们要签四份?”

    岑扶光斩钉截铁:“签!”

    江瑶镜:……

    行吧,那就签,两人一起提笔,一起摁指印。

    ——

    喝过交杯酒后,岑扶光依旧不肯把婚书给江瑶镜收着,他把四帖都揣进了怀里,美滋滋出去敬酒了,一直在门口守着的望春和离夏连忙进屋伺候江瑶镜梳洗,这一身的华服钗嬛,好看是真好看,累人也是真累人。

    不止她两,连在帮忙收拾嫁妆的盼秋和忍冬也来帮忙了。

    等她梳洗完,换上轻薄的大红寝衣,一身轻松在镜前通头的时候,一直没影的江团圆和程星月终于出现了。

    她两一出现,屋内的四个大丫鬟就各自离开,盼秋和忍冬依旧去整理嫁妆事宜,望春和立夏就在门口守着。

    江瑶镜没让程星月动手,自己梳头,侧头看向江团圆,“如何?”

    “不如何。”

    回答她的是身后站着的程星月,江团圆正忙往桌上摆吃食,姑娘都快大半天没吃东西了,先填肚子是正经。

    “姑娘快来吃点东西,这些都是王爷早早命人吩咐好的,只是我没让她们送来。”

    程星月:“她们送什么?”

    “一个两个都在悄悄打量呢,以为我年纪轻,看不懂她们眼里的那些算计。”

    程星月装作丫鬟跟着江团圆去了厨房。

    王爷不让婢女贴身伺候是好事,沿路遇上的那些年轻丫鬟看着也没有攀附的心思,大约是见善敲打过,反正都挺老实。

    可她万万没想到,没了年轻丫鬟,那些成了精的老婆子才是最难缠的。

    “这有什么?”

    江团圆同样把那些算计看在眼里,她扶着江瑶镜入座,“我打听过了,神情最不对的两位,一个是管着厨房采买的,还有一位她男人是府里管着公中大库房的。”

    “都是油水丰足的地方,姑娘拿她两立威也就够了。”

    何止那两位呢?

    程星月眼睛一瞪正要再说,江团圆回头看了她一眼。

    那些小虾米,以后随手处理就是了。

    大喜的日子,别说这些烦心事。

    这两人相处许久,也算有了些默契,程星月大概领悟了她的意思,想了想,确实不该在这天说这些鸡零狗碎的事情。

    她凑到江瑶镜面前,笑得有些贼,“我打听到了一桩事,姐姐若是知道,这脸上才卸下去的红妆,又得回来了。”

    正在吃鸡汤混沌的江瑶镜动作一顿,“……他又做什么了?”

    程星月:“王爷本来想让两位小殿下来送婚书的,后来又算了。”

    “可能,是怕几日不见姐姐你的两位小殿下舍不得走,打扰了他的洞房花烛夜吧?”

    “哈哈哈。”江团圆肯定点头,“必须是这样,咱家这位王爷,是真干得出来这种事的。”

    江瑶镜已经习惯他的各种惊人操作了,这算什么?

    而且洞房花烛夜本就是人生大喜,小孩子不该出现的。

    她淡定的继续用膳。

    “今天好多人夸姑娘好看呢。”

    江团圆没有守在门外,不知道太子妃领着一众女眷离开时是什么模样,但府里消息传得也快,她们还在厨房守着的时候,小丫头们就已经闹起来了。

    “都说王爷娶了一个美娇娘,就连太子妃都赞不绝口呢。”

    “还有几位宗室小郡主嚷嚷几日后来找姑娘取经呢,到底是什么样的美颜方才能养出姑娘你这样的大美人~”

    被人夸赞自然是开心的,好听的话谁不愿意听呢?

    反正江瑶镜不能免俗。

    她的嘴角也跟着翘了翘,见她这样,江团圆和程星月加大火力,把听到的恭维声全都说给她听,终于把江瑶镜故作的矜持给恭维没了,笑容大大的。

    “好啦。”

    江团圆看了一眼已经下去一截的蜡烛,又拉住了程星月手,“我们该出去了,咱家这位王爷,可不会一直在外面老老实实敬酒,一会子就该偷跑回来了。”

    “姑娘/姐姐,新婚大喜,要过一个火热的洞房花烛夜哦。”

    两个小妹妹说完就端着已经收拾好的托盘,跑了。

    喜房内已经没有旁人,江瑶镜看了一会儿烧得正旺的龙凤双烛,又看了一眼已经撤去花生桂圆等物的大红床帐,脸颊再度飞上粉晕。

    是老夫老妻了没错,但这样特殊日子的夜晚,还是难免期待和羞涩。

    江瑶镜缓缓走到床边坐下,感受被*7.7.z.l褥的柔软,又侧头看去栩栩如生的百子千孙帐,看了一会儿后,视线逐渐下移,停在了自己因寝衣袖口上移而露出的半截子手臂上。

    莹白如玉,肤如凝脂。

    江瑶镜伸手轻轻抚过。

    她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自从嬷嬷们的药浴起了真正的效果后,她自己就爱极了这一身雪肤,也懂了何为真正的冰肌玉骨,总是忍不住自己摸自己。

    真的很滑,很好摸。

    “好摸吗?”

    一道微带酒气的低沉声音忽而响起。

    “好摸。”

    “又滑又嫩。”

    江瑶镜下意识回答了,等说完才觉不对,一抬眼,就撞了一双丝毫不掩情-欲的眸子里,不知期待太久,还是本就期待,又被她刚才的行为给刺激到了。

    双眸早已赤红。

    他喑哑着声音再次低语,“是么,那我摸摸看……”

    “……唔,等等,你还没沐浴呢!”

    “一会再洗,一起洗。”

    大红的床幔徐徐落下,屋内龙凤双烛的窣窣声依旧,但很快又被另一个陡然加重的动静给掩盖了。

    第209章 你昨天,是自愿嫁给秦王的,没错吧?

    果然被两个小妹妹说中了, 确实度过了一个火热的洞房花烛夜。

    不止晚上,大早上的又胡来了一回。

    嬷嬷偷偷给自己的那些药,确实是有效果, 昨夜的他格外激动, 仿佛回到了船上那一次无人贺喜大婚的夜晚。

    想到自己偷偷涂抹那些药时的场景, 明明已经沐浴过平复下来的潮红又再度出现在媚态横生的脸上,但当她看清镜中的自己时,顾不得心思旖旎了,直接横了一眼身后闹着跟过来要为自己描眉的岑扶光。

    “这样的印子, 脂粉都遮不住!”

    “待会儿可是要进宫给父皇母后请安的,这要如何见人?”

    雪白细嫩修长的脖颈上, 满是青紫斑驳痕迹。

    脂粉绝对遮不住,只能穿高领衣裳或者丝巾围住,但在这七月盛夏天, 穿戴这些更显欲盖弥彰, 实在是羞人。

    “这有什么?”

    一脸餍足的岑扶光笑着凑近, “新婚夫妇不都是如此?大大方方的反而有鬼,要么感情出问题, 要么男的不行!”

    “你快上妆,我帮你描眉。”

    早上醒得早但又胡闹了一回, 实在不能再耽搁下去,不然进宫请安就迟了, 江瑶镜瞪了他一眼, 迅速开始给自己上妆。

    而岑扶光则在装满螺子黛的锦盒里挑挑拣拣。

    他不是第一次为她描眉了, 但今日是两人名正言顺开始夫妻生活的第一次, 自当慎重,不允许手抖, 也不允许任何差池。

    等江瑶镜忙完,他就一手捧着她的脸,一手极稳的在她眉上轻描,眼神极为专注。

    画完后,他身子后倾仔细打量一番,最后肯定点头。

    “不愧是我,真好看!”

    正要转身看镜子里自己的江瑶镜:……

    “是我长得好看,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是我媳妇,怎么没关系?”

    岑扶光又把她的脸捧回来,狠狠亲了一下她还没上唇脂但依旧红润的双唇。

    “我媳妇最好看!”

    “好啦好啦。”江瑶镜竭力控制住自己上翘的嘴角,娇笑道:“别闹我了,还要梳头换衣,让丫鬟们进来吧,请安的时间真的要来不及了。”

    岑扶光侧头看了一眼外面的日头,时间确实很紧了,瘪瘪嘴,“……行吧。”

    伸手摇铃。

    江团圆领着一众捧着各色物件的丫鬟们笑着走了进来。

    新婚第一日,穿着自然要喜气的,江瑶镜选了一套主绣鸾凤和鸣,袖口衣摆暗绣瓜瓞绵绵金线的大红衣裳,首饰也跟着衣裳的色调走,红宝石绾金枝的头面华贵大气。

    江瑶镜看着随着丫鬟的巧手一点一点变得雍容的自己,眨了眨眼睛,看惯了素面朝天的自己,这样的盛妆,还有些不习惯。

    而且不止今日如此,以后逢五进宫去给母后请安,都要这样盛妆,低不可闻得轻叹一声,果然,由奢入俭难。

    明明从前对每日的装扮习以为常,而在外面晃了两年,尤其是有孕后,几乎不上脂粉,日常最多以唇脂点缀颜色。

    而生完孩子后,几乎不出门,后来更是住到了茶山上,更是不用见人了,又被太医调养得气血充盈,脸上自然纷飞粉霞,又不用见客,更是走哪都是素面朝天。

    突然要恢复从前在梳妆镜前一坐就是大半个时辰的习惯,竟觉得这时间有些浪费了。

    “为什么叹气?”

    一旁看书等待的岑扶光直接询问出声。

    那声低叹,站在江瑶镜旁边正在挑选佩戴戒指的江团圆都没听见,偏偏,隔了几人距离的岑扶光听见了。

    江瑶镜没想到他耳朵尖到这个地步,但没有把真实原因说出口的意思,毕竟这是去见他母后,以后去请安是应该的,而面见长辈,妆容得体也是必须的。

    余光正好瞥见了正在挑戒指的江团圆,还真让她想起了一件事。

    “团圆,我让你收着的那个小盒子呢?”

    “啊?啊。”

    江团圆:“现在要么?”

    江瑶镜:“要。”

    “那我现在去拿,在里间放着呢。”

    江团圆退开,离夏接替了她的位置,还要拿各色戒指在她身上比划,江瑶镜直接道:“不用了,直接挑镯子吧。”

    看离夏去翻盛满各色手镯的锦盒,江瑶镜才微微侧头看向还看着这边的岑扶光,“都怪你,我昨儿准备好的东西都忘记拿出来了。”

    洞房花烛夜准备的东西?

    岑扶光起了好奇心,手中本就乱翻的书直接丢到一边,扭着脖子去看去里间找东西的江团圆出来了没。

    江团圆很快就出来,手中捧了一个黑色的绒盒。

    江瑶镜:“给他。”

    江团圆脚步转了方向,走到岑扶光的面前,双手呈上。

    岑扶光接过绒盒迅速打开,里面是两枚翡翠戒指,戒指本身的价值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明显是和了二人名字的一对戒指。

    一枚橙黄太阳,两侧佐以金乌,一枚透明月亮,两侧佐以玉兔。

    岑扶光把月亮取出来,正要凑近仔细细看。

    “别看!”

    江瑶镜顿了顿,“你先戴你自己的,看合不合适。”

    为什么不让我看?

    优越的视力让岑扶光不用凑近就能看清手中戒指的所有细节,他是在金玉堆里长大的富贵人,见过太多技艺繁复花团锦簇的好东西了,而此刻手中的这枚戒指,材质自然是最上等的,就是这戒托和镶嵌的功夫,看起来有些差强人意。

    等等。

    定川侯府不缺好工匠,就算备嫁再忙碌,也不会缺了这对戒指的打造。

    所以这个戒指是……

    岑扶光缓缓抬头,视线一转,直勾勾看向江瑶镜。

    江瑶镜一脸淡然,“怎么,不合你心意?”

    面上非常镇定,但岑扶光看清了她迅速红到滴血的耳垂。

    “你亲手做的,对不对?”

    这人猜得也太快了!

    江瑶镜原本挺直的背脊一弯,鼓了鼓脸颊,“……做得不够好,你要是嫌弃就先收在家里,等以后我熟悉了再做一对就是了。”

    “怎么会嫌弃,我高兴还来不及,我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这是你亲手做给我的!”

    岑扶光一下子蹦了起来,几步就窜到江瑶镜的身边,弯身低头的同时抬起她的下巴,狠狠亲了下去,用实际行动告诉她自己都有高兴!

    而非常有经验和先见之明的江团圆,在看到秦王蹦起来窜向姑娘的时候,她也动了,左右手齐上,一手一个拽着还不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完全不知道主动回避的望春和离夏迅速后退几步。

    后退还不够,还拉着她们背过身朝着屏风‘面壁’。

    刚一头雾水还没来得及询问就听到后面传来细碎呜咽声的望春和离夏马上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脸红的同时感激得看向江团圆。

    ‘老鸟’江团圆自然是不会脸红的,只给了她们一个学着点儿的眼神,然后就不停看外面的日头。

    可别亲太久,时间真的来不及了!

    好在虽然岑扶光一直追着索取,记得要事的江瑶镜红着脸还是把人推开了。

    “真的要迟到了!”

    ——

    紧赶慢赶到了宫门后,下了马车步行前进,江瑶镜本来要落后岑扶光半步的,谁知她一缩,岑扶光也跟着后退。

    她再缩,他再退。

    两人的脚步始终保持在统一水平线上。

    前面周围一堆太监宫女呢,江瑶镜没说话,只是悄悄抬眼瞪了他一下,岑扶光则是挑眉,回了她一个极为灿烂的笑。

    江瑶镜气闷扭头不理他,只专心看着眼前路,偶尔打量一下宫中的风景,但确实无心赏景,过眼不入心。

    这还是她第一次入宫。

    结果第一次进宫就要拜见皇上皇后。

    皇后娘娘还好,两个孩子的存在大大缓解了自己和她本该存在的婆媳问题,难搞的,居然是几乎不会和儿媳接触的,身为公公的皇上。

    虽然祖父回京后进宫述职的那一天,回家后神情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大概率没有和皇上争吵什么的,但江瑶镜还是察觉到了他平静面孔下的那一丝心灰意冷。

    这样拧巴矫情还随时变卦的皇帝,今日会如何对自己呢?

    “他不会。”

    岑扶光的低语忽然传进耳畔,江瑶镜回过神来,抬眼一瞧,原本身边围着的太监和宫女们,都离的有些远。

    岑扶光握了握她的手又很快松开。

    “今日他不会和你交谈,最多说几句场面话就是了。”

    “不用害怕。”

    “还有……”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昨儿祖父说得那句话你也不要怕,父皇那边,我去处理。”

    江瑶镜眉眼一动,垂下眼帘片刻,又缓缓抬起,冲他笑了笑。

    ……

    果然,岑扶光再一次猜准了他父皇的所作所为。

    虽然请安敬茶时元丰帝的面容过于严肃,叮嘱新妇的话也很常规,看着很是威严不近人情,但他确实没给江瑶镜使脸色,因为他一视同仁,还格外赏了岑扶光几个白眼。

    岑扶光不仅没有惶恐,反而趁着起身的时候冲江瑶镜得意挑眉,双眼亮晶晶。

    看吧,气都在我这,不用慌。

    江瑶镜:……

    憋住,不能笑。

    皇上很快离开,错身之际还给了岑扶光一个眼神,他旁边的江瑶镜也看见了,也明白皇上的意思。

    这是叫岑扶光和他一起离开的意思。

    但他没动。

    直到皇上的身影消失在大殿外,岑扶光依旧没动。

    江瑶镜伸手去拽他的袖子。

    岑扶光扭头看她,一头雾水:?

    江瑶镜挤眼睛给他示意:皇上叫你跟上呢,你杵在这做什么?

    结果她眼睛都挤得快抽筋了,结果这人还是不动弹,反而看着她笑,还启唇无声说了六个字。

    媳妇你好可爱。

    看懂了的江瑶镜一脸无语松开他的袖口,累了,爱怎样就怎样吧,反正皇上只会朝他撒气。

    她松开了手,岑扶光反而缠上来了,挪了挪脚步就几乎和她肩膀挨着肩膀,还接着袖口的遮挡,去抓江瑶镜的小手,握住的瞬间就和人十指紧扣。

    江瑶镜:!

    她的脸瞬间就红了,下意识抬头去看上方端坐的皇后娘娘。

    却撞进了一双和岑扶光有些相似却柔和许多,充满悠久岁月宽和的双眸。

    上方端坐的皇后把下方小两口的所有动静都尽收眼底,许久不曾见过这样活泼生活感情正好的小夫妻了。

    后妃就不提了,谈真情就是前贵妃的下场,唯二的两对小夫妻,襄王和襄王妃也不用提,两位都在王府关着呢,还不知何时才能出来。

    唯一还算有几分朝气的太子和太子妃也不想提。

    太子就罢了,身体原因,不怎么出门,也活泼不起来。

    可太子妃也……

    曾经怜惜她,也愿意补偿她,如今却是和她说话都觉得累。

    “怎么?”

    皇后把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的大儿媳先放到一边,站起身来,伸手点着岑扶光,“怕我把你媳妇吃了,守这么紧?”

    “不是。”

    岑扶光笑嘻嘻的,“是想给母后看个东西。”

    皇后娘娘:“什么好东西,还值得你在今天来炫耀?”

    “当然是最好的东西了!”

    “母后看这!”

    岑扶光不光举起了自己的手,还把江瑶镜的手也举了起来,两人的戒指就这么明晃晃的摆在皇后的眼前。

    摇头晃脑,得意洋洋。

    “你儿媳亲手给我做的,是不是最好的东西?”

    江瑶镜:……

    还以为他在屋子里说得所谓让全世界知道的话是浑话,是一时激动的兴起,谁知这人居然贴脸炫耀!

    她整张脸都红彤彤,狠狠垂着头,愣是不敢去看皇后是什么神情。

    皇后看着走近看着两人带着的明显是一对的戒指,既合了名字又能看出这是一对,这样的用心确实值得老二炫耀。

    “这是你自己求来的媳妇,她也对你如此用心,要好好珍惜,别学你父皇的坏习惯。”

    岑扶光:“我不会学他,我和他不是一路人。”

    日久见人心,且走且看吧。

    不看还在呲着大牙傻乐的小儿子,看着羞红脸庞的江瑶镜,皇后笑着拉过她的手,正要说些什么,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皇后眉头微皱,看了一眼旁边候着的嬷嬷。

    嬷嬷迅速小跑着出去了。

    很快回来,脸上的笑容有些微妙,福了一礼才哭笑不得道:“两位小殿下要进来寻王妃,被皇上强行抱走了。”

    在外面始终等不到不孝子出来的元丰帝。

    行,不出来是吧。

    两个自己撞上来的小崽子朕带走了!

    江瑶镜也顾不得羞赧了,抬头看了一眼岑扶光,脸上也是无语。

    你不跟,孩子就被带走了。

    岑扶光才不管两个孩子呢,他现在只一心跟媳妇贴贴,看着同样无语的皇后,他顺杆就往上爬,“儿臣只有三日假期,母后您再劳累几天,再看看孩子,等我上值后,再把孩子送回王府呗?”

    原本不该如此短,偏偏马上就接着册封太子的仪式,身为当事人,岑扶光也是非常忙的,这三日的婚嫁,都是他强行争取来的。

    皇后:……

    她知道新婚夫妇会很黏糊,但你已经黏了人两年了,怎么还是这个不值钱的样?

    她没有马上答应,岑扶光难得松开了江瑶镜的手,讪笑着讨好上前就要给皇后按摩肩颈。

    皇后可吃不消他的大力气,退了两步避开他的动作,没好气的摆手,“要走就快走,不然待会儿孩子们回来了,就真的走不掉了。”

    若是一直不得见还好,见了面又马上分开,两孩子的哭声能震翻屋顶。

    岑扶光显然也想到了这个可能,为了好好度过自己强行争取来的这三天,他对着皇后娘娘一番作揖,然后拉着还有些懵的江瑶镜拔腿就往外走。

    一路朝着小路迅速远离乾清宫的方向,确定两个小崽子晃不到这边后,岑扶光才恢复了平时走路的速度。

    几乎小跑着的江瑶镜:……

    她微喘着气,伸手去掐他腰间的软肉,“那是你的孩子,你这避如蛇蝎的态度算什么?”

    岑扶光由着她掐,灿烂的笑容再度凑近,还刻意压低声音装可怜,“可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我只有这三天空闲,还得留出一天陪你归宁。”

    “我想过两天的亲密日子,不算过分吧?咱两才成婚呢。”

    笑容一收,又眼巴巴瞅着她,可怜兮兮瘪嘴。

    江瑶镜:……

    你这变脸的功夫到底跟谁学的?

    没好气得嗔了他一眼,看了一眼两人一直紧握的双手,想了想到底还没挣开,反正这一路都被人明里暗里的看在眼里了。

    算了,就这样吧,反正也没人敢说到自己面前来。

    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

    “走吧,回家。”

    岑扶光的大牙再次呲了出来,“走,回家!”

    说是回家,但两人并没有紧急的事情,而是携手在宫道上漫步,正好,岑扶光顺便给江瑶镜介绍这是哪,这又是哪。

    行至半路时,岑扶光脚步停下看向右前方。

    “那边是东宫,去大哥那里用个膳?”

    江瑶镜眉头一皱,“娘娘那里都没留膳,去大哥那边用膳是不是不太好?”

    虽然皇后娘娘知道离开是为了躲两个孩子,但外人不知道,不在母后那里用膳,反而和大哥聚在一起,这在不明就里的人眼里,可以猜测的事就太多了。

    “好吧,其实也不会在他那用膳。”

    岑扶光晃了晃自己的手,“我想给他看看我的戒指。”

    “他肯定没收到过这样的礼物!”

    江瑶镜:……

    拖着他就往外走。

    “我饿了,回家!”

    你想炫耀自己去炫耀,别拉我一起,简直尴尬个死人。

    江瑶镜死命往外走,岑扶光又舍不得大力气伤到她,只好控制住自己跃跃越试想要对大哥炫耀的心,略显遗憾地跟着她出去了。

    没事,过几天可以成天黏着大哥使劲炫!

    江瑶镜不知道岑扶光心里的打算,她只想快点离开这个随时都有可能让自己无比尴尬的地方,终于看到朱红宫门时眼前一亮,迅速走了出去。

    而一出宫门,就看到一个这个点绝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松开岑扶光的手,眼睛亮晶晶的就小跑几步就迎了过去。

    ——

    “您怎么会在这?!”

    江鏖:“散步。”

    江瑶镜:……

    你散个鬼的步,你今天又不上朝,明明就是刻意来等自己的,还嘴硬。

    江瑶镜回头看了一眼岑扶光,他站在原地没有过来打扰祖孙的见面,冲她点点头,又退回几步和守门侍卫瞎聊去了。

    江瑶镜扶着江鏖上了侯府的马车,坐在他对面,张开手臂让他认真看自己。

    “我很好,非常好,不用担心。”

    江鏖认认真真里里外外仔细瞅了好一会自家孙女,眼底虽有疲色但精神饱满,瞳色清灵,一看就知道过得非常好。

    他这才收回目光,嘴还硬着,“没担心你,真就路过。”

    江瑶镜:……

    当真是人越老嘴巴越硬。

    不过这会子她没空和他拌嘴,因为她大概猜到了祖父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她看到祖父依旧精神抖擞那的一丝,茫然。

    要知道,当年自己嫁进程家的时候,祖父才是最担心的,因为年纪小,也因为一切都是未知,但祖父那会子也没有新婚第一日就出现在程家附近,而是在家里等着自己归宁。

    而这次他出现了。

    明明他亲眼看了两年,也清楚岑扶光对自己的心意。

    原因大概有好几重。

    第一个就是他曾经看错人,所以开始不相信自己的眼光,这个可能性有,但占比肯定很小,下一个才是他会在宫门外守候的原因。

    因为他现在无事可做了。

    他不是曾经那个皇上的绝对心腹,在朝堂上可以随意爆粗骂人的江侯爷了,如今他的身份,十分尴尬。

    看似威风荣耀,但又没有具体的事情可以做,前面还好,他忙着给自己准备嫁妆没空想其他,昨儿自己出嫁了,他骤然清闲下来,大约也是无所适从吧,才会在没有派人通知自己的前提下来门口等自己。

    如果不是自己,精神依旧充沛的祖父还可以在朝堂之上‘耀武扬威’。

    如果没嫁秦王,哪怕祖父真的开始闲下来荣养,也可以仗着滚刀子的性子把自己的孩子带在身边含饴弄孙。

    可偏偏曾孙是有了,却在宫里呢,他也不会提。

    忽然就理解了孤寡老人这四个字的江瑶镜,也恨自己,居然没注意到祖父已经被破坏完全的原本生活,却又不知前路在哪的茫然处境,心里是巨大的空虚,他夜里时是不是也在独自迷茫,后面的人生要怎么过?

    愧疚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借着站起来的动作深呼吸了数次,又偷偷摁了摁眼角,一屁股坐到江鏖身边。

    “不过你来的正好,我这正有事要和你说。”

    江鏖:“什么?”

    江瑶镜一脸正色:“茶叶的事。”

    她竭力压下心中汹涌的情绪,将昨天在花轿上已经想好的粗略想法,尽可能详细地告诉江鏖。

    “他下聘那日就把红茶的名头打出去了,而我送出去的那批茶,反馈非常好。”

    “不是碍于他的面子,而是那款茶确实做到了老少皆宜,至少夫人们比起绿茶,更能接受红茶的甜蜜温润。”

    “而今日给皇上和皇后娘娘敬茶,娘娘喝的就是红茶,虽然娘娘没有明说,但后面她大概率会一直喝这款茶。”

    “娘娘引领风向的能力,你该清楚吧?”

    “当然。”

    江鏖肯定点头。

    虽然他在闽越,虽然他是个大老爷们,但他也听闻过娘娘引领的风向有多受人追捧,几乎所有贵夫人都在看着她的一言一行,她身边出现的任何东西,都会被人哄抢,哪怕被抬高数倍价值也在所不惜。

    “那还等什么呢?”

    江瑶镜瞪大眼睛:“天降横财啊这是,我已经加急催促那边加大产量了,京城的茶行也该办起来了,到你出马的时候了。”

    江鏖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脸色也跟着严肃起来。

    没错。

    到挣钱的时候了!

    他马上答应,“放心,交给我。”

    “不止京城茶行,还有其他地方,这次外祖他们回江南,也能带茶叶回去,芙蓉城那边就更别提,咱们的大本营,闽越那边紧挨着的就是杭州,先布置好这三个地方吧,后面再慢慢扩散。”

    江鏖:“……要一下子弄这么多?”

    江瑶镜:“当初牡丹样式的东西可是传到了闽越还价格也跟着上涨,天上掉钱你都不捡,你什么时候这么两袖清风了?”

    “你别想着把我嫁了就算完事,还有团团呢,她姓江,你该给她攒嫁妆。”

    “圆圆也等着呢,咱家可是一视同仁。”

    江鏖瞪大了眼:“……不是,那两是你的娃,怎么就成了我的责任了?”

    江瑶镜袖子一捋,当场跟他掰扯明白。

    “他们是不是姓江?”

    “是。”

    “你是不是定川侯府的定海神针大家长?”

    “……是。”

    江瑶镜双手一摊给出结论,“那你是不是该为他们的人生做好一切打算?现在是还没断奶,但未雨绸缪,提前考虑将来啊。”

    江鏖:……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眨了眨眼,差点被江瑶镜给忽悠瘸的脑子终于反应过来。

    “不是,他们有爹啊!”

    “我是曾祖没错,我也可以为小辈奋斗些许也没错,可他们有亲爹的,最大的责任不该顶在我脑壳上啊!”

    “可他们亲爹自己都在走悬崖啊!”

    江瑶镜猛地压低了声音,咬牙在他耳边低语,“我当初死活要让孩子姓江的原因是两个,另外一个,你完全忘了吗?!”

    第一个自然是延续定川侯府江家的香火。

    还有一个,就是以防万一,万一秦王失败……

    江鏖彻底想起来了,本就瞪圆的眼睛鼓得更大了,他神情略显诡异地把江瑶镜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又打量了一遍。

    江瑶镜:“怎么了?”

    江鏖默了默,又别过头抹了一把脸,深呼吸了几次后才回头看着她。

    “你昨天,是自愿嫁给秦王的,没错吧?”

    “昂。”

    “你是喜欢他,也想和他共度余生的,对吧?”

    “昂!”

    “那你告诉我……”江鏖腮帮子都咬紧了,“昨儿才大婚,今天才是新婚第一日,就算你们已经老夫老妻,但新婚时期,你也不该一门心思惦记,惦记这件事罢?”

    刚和人家大婚又让自己紧赶慢赶留后路。

    你这个态度,真的有点吓人。

    “等等!”

    “你不是又打着实在不行就和离的念头吧?”

    江鏖被自己的猜测吓得一哆嗦,他直接哭丧着脸,“祖父老了,有些大话你听过就算了,再来一次和离,我这把老骨头真的遭不住哇……”

    “呸呸呸!”

    江瑶镜让他赶紧呸呸,“我这新婚第一日呢,您别在这给我添晦气啊,快呸呸。”

    她瞪大眼直勾勾看着,江鏖无法,还真侧头呸了两声,呸完才崩溃问她,“祖宗,你就说吧,你到底想干啥!”

    江瑶镜也是一脸莫名,她甚至在怀疑江鏖是不是年纪上来了,脑子不好使了,怎么就听不懂人话了?待会儿还是让精通此道的太医走一趟侯府吧。

    “我喜欢他,我选择了他,我会和他共度余生共同进退,和我想给孩子家人留条后路,这并不冲突啊。”

    江鏖:……这是不冲突。

    但你在新婚第一天就极度冷静说这些,你有没有考虑过老夫的小心脏受不受得住?

    这要是被秦王知道,天都要炸了!

    “行了行了。”

    江鏖现在不想孙女了,他看到她那理直气壮的样儿就眼睛疼,生疼!

    “茶行的事我会开始着手的,先安排下去,等亲戚们走了再说,家里一堆亲戚等着招呼,人家大老远来参加你的大婚,如今忙完了,不得带他们去周转转转?老夫忙着呢。”

    江鏖越想越觉得自个儿晨起时的那阵莫名空虚简直就是浪费时间,家里这个祖宗哪里是嫁出去就能放手了的,她能耐大着呢!

    “下去,看到你就烦,赶紧走!”

    江瑶镜:……

    你这心变得也太快了!

    第210章 破罐破摔

    岑扶光都想着待会儿怎么安慰自家媳妇了, 虽然同在京城,但嫁人和没嫁人的区别确实很大,而且今天突然出现在宫门前的江鏖, 确实非常令人感动。

    他以为会看到眼泪汪汪眼睛红红的小媳妇儿, 都想好怎么哄她了, 谁知小月亮再下来时,眼睛微瞪,双颊鼓鼓,一脸的不服气。

    那侯府的马车也跟狗撵似的, 几乎在小月亮将将下地站稳的时,就立马扬鞭跑了。

    岑扶光一头雾水上前。

    “怎么了, 吵架了?”

    江瑶镜:“他嫌我烦人!”

    “明明是他自己来这堵人的,亲近不过片刻就嫌我烦,还撵我走!”

    岑扶光:……

    这祖孙俩情绪的转变也是够快, 够跌宕起伏的。

    他哭笑不得的拥着江瑶镜上了自家马车, 见她进入车厢后更为气鼓鼓的模样, 笑着伸手捏了捏她噘得老高的嘴。

    “啪!”

    小巴掌马上就扇过来了。

    岑扶光看着一眼自己泛红的手背,这力道, 显然气得不轻。

    “这么生气啊?”

    江瑶镜用实际行动告诉他真的很生气。

    直接环胸别过头看向窗外。

    好家伙。

    连我都不理了?

    岑扶光也没在这个时候急着凑上去触她的霉头,只随她一起侧头看向窗外, 马上在平稳前行,窗外的风景也在一直变幻。

    渐渐地远离宫门所在的长街后, 人声开始鼎沸, 市井的热闹和生机在两人的眼前铺开。

    江瑶镜身子略微前倾认真看了一眼窗外, 随即回头看向岑扶光, “不回王府?”

    声音还是有些硬邦邦,但看向他的目光里已经没有那种‘你敢问我就敢收拾你的’的迁怒之感。

    危机解除。

    岑扶光嘴角一扬, 当即打蛇棍上,挤了过去紧挨着不说,还伸手搂住她的肩,又在江瑶镜开口之前笑嘻嘻道:“东升楼最好的席面,三天前就吩咐了,现在过去,正好。”

    东升楼是京城历史最为悠久的酒楼,他家的席面,味道不一定是最好的,但却是最原汁原味的,要吃地道京城菜,就得上东升楼。

    江瑶镜咽了咽口水,眼睛微亮。

    说来她两其实都不是真正的京城人。

    但在这边也生活了几年,口味也算是习惯,倒也没到馋的地方,就是偶尔会想一想。

    那这次为什么会馋呢?

    还不是大婚前那几月跟着嬷嬷清淡饮食,花啊露啊吃了一堆,都快成仙了。最终成果仙女是真的仙女,馋也是真的馋。

    不提还好,一提就口水直冒。

    江瑶镜:“那快点。”

    本来早上闹了一回又耽搁了一回,实在没时间吃早膳,就用了一碗甜羹,本来就真饿了,现在又被美食吸引,她真的有些迫不及待。

    说完就有些懊恼的住嘴,有一下没一下的瞟岑扶光。

    怕他笑话自己。

    “是得快点。”

    岑扶光的喉结也动了动,眼里满是盼望。

    江瑶镜看着今日没有上妆但依旧唇红齿白的他,又伸手摸了摸他轮廓更为清晰的下颚,不害羞了,因为这人也馋,又问他,“你饿了多久?”

    “你饿了多久我就饿了多久。”

    岑扶光也摸了摸自己的脸,语气自恋又怨念,“本王已经足够完美,再想前进,就只能往死里折腾。”

    “练武时间加长,不让吃饱,还要处理一大堆事情。”

    “我记得我最饿的那几天,我看到见善都想啃一口。”

    “噗——”

    “哈哈。”

    想到大婚前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灿烂恣意如岑扶光,都两眼发黑。

    虽然江瑶镜和他的情况并不一样,因为她饿她可以原地躺着,但他不行,他饿的同时还忙成了陀螺。

    笑着扑进他的怀里,小手悄悄摸了一把,肯定了他的成果。

    “很喜欢,真的很喜欢。”

    岑扶光垂眸看了她一眼,“喜欢也不行,只有这一两日了,我要开始大吃大喝了,再饿下去,我真的能吃人。”

    江瑶镜想了想,把他的手也放在了自己的腰上。

    “那你也多摸摸,我也要开始吃了,先把馋解了再说,我也只有这一两日了,以后都没这么细了。”

    在江瑶镜看来,自己和他平时维持的体态就已经足够,若非为了大婚,真没必要精益求精。

    岑扶光从来不会拒绝她的邀请,还是这样的邀请。

    还真就上下其手。

    江瑶镜也没闲着,也在上下其手,东升楼的大席吃完,现在的小蛮腰和八块薄肌,都得没。

    最后的时刻一定要珍惜。

    摸着摸着江瑶镜就笑了出来,一双杏眸水润润光亮亮的,迎着岑扶光疑惑的目光,她笑得可甜,“咱两这算不算大婚后就破罐破摔了?”

    岑扶光:“反正我有媳妇了,媳妇也跑不掉了,摔就摔吧。”

    江瑶镜:“那我也嫁人了,后悔也不能退货了,那也摔?”

    岑扶光掷地有声:“摔!摔一个被窝里去,看谁先一屁股坐死谁!”

    一屁股坐死?那*7.7.z.l得破罐破摔到什么程度才能有这般威力?光是想象两人两人胖成球互相挤着的画面江瑶镜就乐不可支了。

    “哈哈哈哈……”

    她直接笑倒在他的怀里。

    岑扶光一手揽着她,一手护着她的背防止她撞到车厢,脸上的笑意也没断过。

    ——

    这两还真就破罐破摔上了。

    大婚第一日,宫里的请安因为躲孩子而迅速结束,也不回王府处理正事,就满京城到处溜达着吃东西。

    正经酒楼的大席吃了不说,满胡同溜达着消食,消着消着,各种小食又莫名出现在了江瑶镜手里,偏她有心无力,眼大肚皮小,啥都想吃,啥都吃不完。

    幸好旁边有个来者不拒胃口非常好又饿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岑扶光。

    这两人就一路玩一路吃,反正脚和嘴巴总有一个没停过。

    等他两实在是吃不动了,肚子就算吸气再吸气也收不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半下午快至黄昏的时候了,两人对视一眼,不用说话,自觉回马车。

    回马车的途中一个比一个端着,贵女皇子的范儿拿捏得足足的,一进马车就原形毕露,直接瘫了,鼓起来的肚子更倒扣的小锅似得,江瑶镜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又拍了拍他同样鼓起来的肚子。

    “很好,这一天没白吃。”

    第一次这样毫无节制大吃大喝的岑扶光也跟着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声音清脆好听,不愧是本王的肚子。”

    “哈哈……咳,你可别逗我笑了,我现在都噎到嗓子眼了!”

    “没事儿,回去后在王府里再转悠一圈,就差不多顺下去了。”

    “正好,你也亲自看看你的家,想怎么拾掇就怎么拾掇。”

    “好。”

    ……

    回到王府后,两人换了一身舒适的家常里衣,手牵手以脚丈量秦王府。

    秦王府的景色自然是出众的,就连几乎只有冷漠男主子使用的前院都是亭台楼阁,一步一景,还随四季变幻而更改布景,就更别提更为在意美景的,女主子常住的内院了。

    原本是这样的,但匠人们的努力,好像被岑扶光给浪费了。

    游廊之后本该接上的碧波,被他给填了,看着隐隐有五行八卦布局的清雅竹林,中间的本来存在的小楼被推翻了,突兀得空在那,让原本已经走过的江瑶镜回头看了好几次。

    岑扶光还挺自豪:“如何?给你推了这么多地,你把整个秦王府种成一个花园都没事。”

    “挺好的。”

    江瑶镜笑着点头,她回想这一路走过来的布局,想着那些被推翻的小院,唇边的笑意更深,晃了晃岑扶光的手,打断了他还要继续嘚瑟的行为。

    “推翻了这么多院子,只有给我种花这一个原因?”

    “昂。”

    岑扶光肯定点头。

    不然推翻这些院子做什么?它们也是真金白银修出来的。

    江瑶镜点了点头,语气逐渐微妙起来,“这样啊。”

    “我也以为是某人为了掩盖曾经有人住过的事实,所以干脆全推了呢。”

    岑扶光:……

    ……

    ……

    一阵可疑的沉默后,岑扶光在江瑶镜好整以暇的眼光下,装不了死了,弱弱点头,“确实有这一方面的原因。”

    “但只有一点。”

    他马上补充,还竖起手掐了一点点指腹给她看,“真的只有这一点!”

    “她们安顿好了吗?”

    江瑶镜忽然收起脸上故作的笑,认真问他。

    “啊?”

    这个话题转得太快,刚在一直心慌意乱的岑扶光没有反应过来。

    江瑶镜再问:“我是问,跟了你一场的人,你怎么安排她们的后路的?”

    岑扶光眨了眨眼,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的眉头一皱,神情也跟着微妙起来,看了她好一会,才语气略带危险的试探询问,“媳妇儿,你不生气啊?”

    “你一点点醋,都不吃吗?”

    江瑶镜:……

    她直接抬手给他来了一个脑瓜崩,没有收力,砰的一声,声音也清脆,也把眸光晦暗的他敲得眼神都变清澈了。

    “吃醋再重要,能重过人命关天?”

    江瑶镜:“她们是你在遇到我之前跟你的人,和你而我在一起之后,就再也没碰过他们,吃醋也要有个限度。”

    她的眉头也狠狠拧了起来,“你别跟我说,你一点安排都没有?”

    不至于吧。

    他不可能薄情至此吧?

    “有安排。”

    他低垂着眼帘,声音闷闷的,“愿意嫁人的,就安排了好婚事,不愿意嫁人的,给了大笔银钱,还留人护了一段时间。”

    这还行,江瑶镜满意了。

    可她满意了,岑扶光不满意了,刚才还喜气洋洋美滋滋介绍府里详情的人,这会子都周身都快冒黑气了。

    一眼就能看出他在想啥的江瑶镜:……

    别过头悄悄翻了一个白眼。

    伸手,掐住他腰间的软肉,狠狠一拧的同时恶狠狠道:“从前的事我可以不计较,因为那会子你还不认识我。”

    “但现在你已经有家室了,外边的花,不能不仅碰,闻一下都不行,知不知道?!”

    被掐了。

    他反而笑了,喜气再度往外冒。

    “媳妇儿放心,我绝对不闻,我看到就马上远离,任何花香都沾不到我身上!”

    傻。

    傻乎乎的。

    江瑶镜想骂他傻,但嘴角又不自知的上翘,矜持抬颚,抬脚继续前行,只淡淡丢给他一句,“说再多也没用,看你表现吧。”

    “我的表现一定是最好的!”

    岑扶光长腿一跨就追了上去,抓着她的手就和她十指紧扣,又嬉皮笑脸插诨打科一番,终是把江瑶镜给逗笑了。

    两人再度携手,开开心心漫步秦王府。

    “对了。”

    岑扶光想起一事,而这事一想起来,他的好奇心也跟着起来,很想知道。

    “你上午和祖父在马车里到底说了什么,气成那样。”

    “我当时都不敢问你,怕你迁怒我。”

    这个问题让江瑶镜神情一顿,脚步也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