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别吵51
盛怀宁头一回觉得这价值连城的豪华大平层,狭小到只需寥寥几步,就可以从玄关挪到卧室。
两个人仿佛少不更事的毛头孩子,动作急躁到近乎粗鲁,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蛮横,就连床头边柜上的巴卡拉水晶台灯都被掀翻在了地板上,精雕细琢的弧形灯罩霎时变得四分五裂。
盛怀宁受惊吓,不自觉哆嗦了下。
贺尘晔却置若罔闻,唇齿流连在她的脖颈间,带着暖意的大掌从一片挺立掠过,延伸至光滑的腰腹。
她用力仰头汲取着所剩无几的氧气,下颌绷紧,好似几分钟前刻意撩拨的另有其人。
他忙不迭低身,以额抵额,语调凌乱而闷沉,“真想好了?”
盛怀宁一时脑子空白,眼前的男人礼貌到有点离谱了。
如此干-柴-烈-火的气氛,居然还能止住蓬勃的渴望,煞费苦心只为得到她点头答允。
两道视线紧紧缠绕在一起,突如其来的安静,似是在刻意给她营造方便思考的环境。
盛怀宁全身的血液凝住,思绪杂乱无章,只凭着本能,抬身吻上贺尘晔的下巴,而后一路蔓延到线条清晰而坚硬的胸-膛,最终在一片蜜色中独有的粉上,又缓又慢地用舌尖打着旋儿。
贺尘晔胸闷到呼吸困难,嗓音嘶哑,右手赶忙扣上女孩子的后颈,带离自己。
静默半晌,开口,“宁宁…”
盛怀宁眼皮耷下,忽一偏头,看见的是不知何时丢在枕边,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塑封完完整整地包在外边,十分醒目。
眼底难以言喻的情绪迅速闪过,她抬手拨开挡在耳边的粗壮手臂,上半身回落到柔软的床面。
盒子捞过来,乱七八糟拆开,指尖小心翼翼捏着,语气随着颊边晕开的红润,越发显得娇媚可人,“我帮你戴。”
男人的体温比以往烫了许多,最骇人的部位同样灼烫无比,让她刚刚碰上的指尖,无法避免一颤。
贺尘晔一直沉默着,阖目抬起了头,喉结因为丝丝酥麻的触感上下滚动,生怕下一秒就要失控。
一阵窸窣过后,他再也无法忍耐,低垂着眉眼,怔怔地看着她动作。
不知是该说盛怀宁笨拙,还是该在自己身上找问题,不然这稀松平常的第一步,为何就进行得这般艰难。
贺尘晔松开抱着她的手,改为捏住她的手指,轻轻一拽,那滑腻的措施用品就落入到他的掌心。
女孩子声音很轻,本还沉浸在岩浆之中的身体,猛地被强硬拽了出来。
她咕哝:“戴…戴…戴不上,好像…好像小了。”
话音将落未落,贺尘晔幽深似无底深海的一双眼,顿时恢复清明。
他强压下难以纾解的情绪,翻过被她随手丢在一边的纸盒,上面“Small Fit”的字眼清晰可见,冷不防让他彻底泄了气。
盛怀宁目光定定地望着他,努力无视他面上稍瞬即逝的尴尬与窘迫。
她误以为自己表情控制得很好,殊不知那比方才红了好几个度的脸蛋,早就出卖了她。
男人耐人寻味的嗓音自耳边擦过,字字句句似是在为自己辩护,“抱歉,没仔细看。”
一场误以为万事俱备的亲昵,戛然而止。
盛怀宁不喜欢他假正经的样子,目光所及,尽是清冷淡漠,好像这令人无比难堪的事情,于他而言是半点波澜都带不起来。
她偏不如他的愿,羞涩过后直言:“是没仔细看,还是根本就不知道要分大小尺寸?”
贺尘晔没忍住,唇角抬起,从鼻间闷出一声低笑。
他从旁侧扯过羊绒被,把不-着-寸-缕的女孩子包裹得严严实实,敛眸轻描淡写,“我的错,应该提前做好功课。”
顷刻,就在他将要起身下床时,盛怀宁不紧不慢地将双臂环上他同样光-裸的脊背,按捺不住,问:“干嘛去?”
他略作停顿,“去趟洗手间。”
盛怀宁眼睫扑簌不停,从短暂的怔忡回神,“不继续了么?”
“你…”贺尘晔身形一颤,松弛的双肩忽然绷紧,话中有话,有点语重心长的味道,“宁宁,我不能让你承担风险。”
时间一分一秒飞逝而过。
两个人保持着这个姿势,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一方的手臂传来阵阵的酸痛感,才缓缓打破这种僵局。
“我…我没那个意思,”盛怀宁轻咬下唇,顷刻后松开,面不改色慢悠悠道,“我…我…我说的是腿,就…也挺爽的。”
“爽?”
贺尘晔早就习惯了女孩子直来直往的性子,陡再一听见,还是觉得新奇。
她没听出他话里的真实情绪,只当他是在质疑。
回望一眼,她仓促趴伏在他的耳边,“不爽么?我看你每次都挺享受的。”
贺尘晔一时没缓过来,思来想去,终是认为自己低估了女孩子的大胆。
那看似平平无奇的话,实则在不间断地凌迟他摇摇欲坠的理智。
他挑了下眉,在察觉到她欲要接着挑衅时,赶忙贴上了她的唇,将她未吐出的音节全都止在了喉间。
轻轻慢慢地抵入,那种前所未有,较往常更紧致的舒-爽,让他不自觉就失了分寸。
正如盛怀宁所说的那样,动作得很享受。
蓦地,女孩子的娇声变了调,含混不清,支离破碎,“贺…贺尘晔,你慢一点,有…有点痛。”
贺尘晔闷笑,侧卧着的姿势,更方便他能将额抵在她的颈侧,边慢下来边不由分说地含-上她的耳垂,吐出的话毫无防备地递进她的耳中。
他声息不稳,“不是说爽?怎么又痛了。”
盛怀宁的神经有短瞬的绷紧,往前躲着想要救回自己的耳朵,就知道她好不容易在嘴巴上占到的上风,只是烟花一瞬,极为短暂。
强忍着那一塌糊涂的湿-意,她迅速回头,边伸手捏上贺尘晔的耳朵,边跟着他的节奏抬起又落下,气呼呼埋怨,“小气鬼。”
毫无节制的放纵过后,盛怀宁是在天蒙蒙亮时,才得知贺尘晔是为了看她演出,专程跑回来的。
她心疼坏了,经过一番抓心挠肝的纠结,最终在亲自下厨与叫外送之间,选择了后者。
尽管她很舍不得贺尘晔走,那也不能靠“下毒”变相把人留下来吧。
像往常,纵使是再丰盛的饭菜,盛怀宁都会在贺尘晔的三催四请下,半推半就地慢吞吞爬起来。
可这回,她非常积极,吃完就兴冲冲地去换衣服,转而跟着贺尘晔下了楼。
贺尘晔上车前,回身拥住她,说再回来一定会提前告诉她,不让她难过。
送走了人,盛怀宁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家,困到索性就在沙发上补觉了。
再睁眼,是被一阵震感强烈的来电叫醒的。
她眼前一片朦胧,右手在一旁摸索了好半天,才模模糊糊地接了电话。
沈诗岑言简意赅,问她今日什么时候回家。
盛怀宁这才想起来,昨日她托秋姨带话给妈咪,圣诞节要回去住。
只是刚翕动唇瓣,罗稚的消息就弹了出来,提醒她别忘了今晚公司的年会,稍晚点造型师和化妆师会陆陆续续过来。
她皱着眉头,揉捏了下酸痛的上半身,慢悠悠拖长尾音,如实告诉沈诗岑因公暂时没法回去。
沈诗岑十分罕见地没有多说什么,只叮嘱她多注意身体。
这种平静又充实的日子,持续到了除夕当天。
后半年的所有行程结束,盛怀宁有差不多两个月的假期,终于有机会去给自己的指甲好好装饰一下了。
预约的时间在早上十点,她将还在睡梦中的罗稚拽起来,马不停蹄驱车前往。
期间,盛怀宁但凡空出一只手来,就会在手机上敲个不停,让对面的美甲师是哭笑不得。
罗稚低头嘬饮着柠檬水,用眼角的余光瞥她,“怎么一刻也分不开?到底是你粘人还是贺总?”
一秒不落。
盛怀宁立时讷住,双颊迅速蹿红,扫了眼沉寂下来的手机,很无奈地吐槽,“贺尘晔真不愧是工作狂。这都除夕了,公司里的人都走光了,他还在忙海外分公司的企划方案。”
“他不回内地过年吗?”
“要回,”说到这里,她更是无语,“晚上九点的航班,行李都还没收呢,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已经忘了。”
罗稚勾唇,附耳继续打趣,“贺总真是半刻也闲不下来,难道是在给自己攒老婆本?”
“你…”盛怀宁用手肘将罗稚杵开,没好气道,“你真的很烦,罚你待会儿买单!”
罗稚歪了下头,好声好气地哄她,“好好好,大小姐。”
Studio里的暖气开得很足。
两个人做完出来,被冷空气包裹的那一刻,总有种掉落冰窟的感觉。
盛怀宁把车钥匙丢给罗稚。
原计划是先顺路把她送到贺尘晔的公司,然后再由罗稚把车直接开回去。
只是刚坐入副驾,她突发奇想,让罗稚掉头去了所顶有名的教育机构。
犹记得早上贺尘晔出门前,随口提起溪溪为期一周的兴趣班结束了,老师让家长傍晚六点去接。
去的路上,盛怀宁给贺尘晔打了声招呼。
不知是不是太忙的缘故,时间走到快六点,她都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车子在正门口停稳,已经陆陆续续有不少学生,从里有说有笑地走了出来。
盛怀宁下去多问了几句,一位约莫五十岁的老教师告诉她,课程结束的时间临时提前了半个小时,都通知过家长了。
她暗自庆幸了许久,贺尘晔都无暇回复她的那条微信,恐怕也没接到机构的电话。
果不其然,下一刻,一阵蜂拥过后,溪溪出现在了队伍的最末尾,站得规规矩矩,时不时跟旁边的年轻女人闲聊几句。
盛怀宁抬脚过去,女孩子一发现她,就急急忙忙迎了上来。
碍于机构内有着严谨的规章制度,必须仔细核对接送人的身份,才能允许带走学生。
年轻女人悄无声息地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一下,问:“请问您是…”
盛怀宁牵上溪溪的手,笑意盈盈回:“我是她哥哥的女朋友,顺路来接贺溪回家。”
女人闻言蹙眉,视线从她的身上,移动到女孩子的身上。
四下悄然一霎,她看着对方沉声开口,“抱歉,您暂时不能接走她。”
她一怔,“为什么?”
这次出声的人,是被女人刚刚带到身后藏起来的女孩子。
溪溪眨了眨眼睛,探头对她说:“嫂嫂,我的名字是贝溪。”
盛怀宁…??
第52章 别吵52
最终,盛怀宁也没接走溪溪。
僵持不下时,安特助姗姗来迟,并在年轻女人的面前,言明了她的身份,让她免遭不法分子欲要拐卖的嫌疑。
三人结伴到了街边。
盛怀宁忽然驻足,帮着溪溪整理了下翻了个面的棉衣连帽,偏头道:“我以为他不知道溪溪提前结束的事情。”
安特助站得笔直,“贺总临时有场线上会,电话是我接的。”
她强忍着心里的狐疑,抿唇笑得假惺惺,咕哝:“怪不得我告诉他要来接溪溪,他没回复我的消息。”
话落,安特助有片刻的愣神,细细想了会儿,语气依旧平和认真,“贺总把手机交给我之前,有叮嘱过但凡您有消息过来,要第一时间告诉他,但是…”
他自然一顿,轻微颔首,“盛小姐,您要不要看一下,是否发送成功了?”
盛怀宁伸手进口盖包里摸手机,刚才跑去临街买小吃的罗稚也恰好回来,手上打包盒里的咖喱鱼蛋正冒着热气,浓郁的香味充斥在空气中,让人食指大动。
溪溪埋着头,不自觉吞咽了下。
视野里,一只白嫩的手捏着打包盒的边缘,慢慢悠悠递了过来,让女孩子登时抬起了头,眼睛都变得澄亮了不少。
罗稚笑着,“这就是贺总的妹妹?真的好乖啊。”
女孩子先是看了盛怀宁一眼,在她点头后才接过打包盒,低声,“谢谢姐姐。”
被叫惯了阿姨的罗稚,片刻后爽朗一笑,“不客气,妹妹。”
与此同时,盛怀宁已经摸出手机,触进了跟贺尘晔的微信聊天框。
入眼的就是她不久前发出的那条消息,只是和前面那些与众不同的是,最新的这条旁边有一个十分醒目的红色感叹号。
盛怀宁垂着眼,想起发送的时候,车子刚好驶入隧道,手机信号短暂丢失。
那时她正和罗稚聊着天,一经发出,便没再去刻意留意。
“抱歉。”
盛怀宁难为情闷笑一声,佯装出无事发生的样子,又将手机塞回了包里。
渐渐地,夕阳斜下,天边一片血红。
原本被塞得水泄不通的街道,经疏通,很快便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安特助看了眼时间,边从溪溪的手里接过书包,边问盛怀宁,“我该回去了,盛小姐要一起吗?”
盛怀宁下意识摇了摇头。
这么久以来,她都是跟着贺尘晔的习惯,一直称呼女孩子为“溪溪”,然后凭着两个人的关系,就想当然地认为姓氏也该是一样的。
蓦地,瞳孔骤缩。
她莫名其妙地想起一个多月前,在纽约,李维脱口而出的“小贝哥”,还有在酒店门口,贺尘晔的工作伙伴叫出的“贝总”。
盛怀宁不信只是李维所说的起昵称那么简单,可她又实在好奇贺尘晔改姓的真实缘由,总不可能是因为玄学,觉得改了转运?
下一秒,她冷静下来后,艰难寻回自己的声音,“安特助,麻烦你别告诉贺尘晔,我来接溪溪这件事,拜托了。”
叮嘱完,视线一转,女孩子正一口一个地专心吃着鱼丸。
她抬脚靠近,仓促用指尖揩走了女孩子嘴边,若有似无的一点咖喱,语气十分温柔,“溪溪,今天的事情保密好不好?差点被当成坏蛋,实在是太丢人了,让你哥哥知道,他一定会嘲笑我的。”
“知道啦,”女孩子囫囵一句,而后用新木签扎起一个满是酱汁的鱼丸,“嫂嫂,你也吃。”
盛怀宁不好拒绝,挽起长发,低头咬上,一时间总有种味同嚼蜡的感觉。
等安特助带着溪溪离开后,她发了条微信给贺尘晔。
先是提醒对方别忘了晚上的航班,然后是她深思熟虑过后,编辑出来的一大堆胡言乱语,最后一句是为了显得自然一点,叮嘱贺尘晔别忘了想她。
这次,她确定发送成功后,就立刻关掉了手机。
罗稚在旁目睹着盛怀宁做完这些,一接收到她阴恻恻丢过来的眼神,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支吾着,“行行行,懂…懂了,我这就吩咐人去查。”
“查什么?”盛怀宁笑着问,她还没迷糊到脑子不清楚,事情发生的时候,罗稚恐怕还在排队等着买鱼丸呢。
“对哦,”罗稚懵,“查什么?”
她不由无奈一哼,“送我回紫澜山庄,车子你还是开走。”
“好的,大小姐。”
罗稚微笑着,故作姿态地欠着身拉开车门,又在等她进去后帮忙关上。
除夕夜的紫澜山庄,节日气氛非常浓厚。
车子一驶入上山的路,两边的大红灯笼,将周围照得亮如白昼。
这种红彤彤的喜庆气氛,直到盛怀宁下车,都没消失过。
她隔着琉璃窗朝楼里张望,心里闪过一丝疑惑。以往到了除夕,伯父伯母,舅父舅母,只要是亲近的,都会很有默契地来紫澜山庄吃团年饭。
结束后就是通宵娱乐,长辈打牌,晚辈打游戏,不到深夜绝不睡觉。
此时此刻,偌大的宅子,该装饰的都没忘了装饰,却一改往日的热闹,冷清无比。
盛怀宁长久待在冷空气中,没忍住哆嗦了下。
她胳膊一抬,面前的大门就从里被打开了,秋姨定睛一看,惊讶道:“小姐,不是说会晚一点回来吗?”
说完,还没等她应声,秋姨就回头望了眼身后,面上的情绪肉眼可见变得局促起来,扣在门上的手更是在不经意间收紧,泛白泛青。
四下昏暗,仅有两侧的古铜壁灯散发着微弱的光。
盛怀宁虚眯起眼,越过面前的人往里看,问:“怎么这么安静?舅父舅母他们还没来么?”
秋姨深吸了口气,嗓音没了往日的柔和与平稳,带了几分战战兢兢,“小姐,你…要不要过两天再回来?”
“为——”
话刚到唇边,盛銮敬的声音就自远处递了过来,“回来了就赶紧进来。”
盛怀宁心一跳,有种很强烈的预感,最近这段时间*,爹地从未对她声色俱厉过,对比起来,反倒是妈咪要更让她胆寒。
不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又传来一声催促。
她迅速收好思绪,垂着眼,一步一个脚印,慢悠悠地穿过长而宽的连廊,入了主客厅。
挑高足有十米,宽敞、通透。
盛怀宁刚坐下,被迎面扑来的沉闷,侵袭到无法呼吸。
她眼观鼻鼻观心,断定这个除夕夜不会如此平静度过,心情顿时七上八下。
盛銮敬端起热茶,送到唇边,浅酌一口,转而给了身后的老管家一个眼神示意。
很快,十几份文件接连不断丢到了盛怀宁面前的奢石茶几上。
盛銮敬挑眉,“看看。”
“什么东西啊?”
盛怀宁往前倾身,目光无意识地跟一边单人沙发上的沈诗岑撞上,冷不丁无措了短瞬。
她眉眼弯弯地翻开,呼吸一滞,浑身上下都不停哆嗦了起来。
千防万防,终于还是来了。
贺尘晔自小到大的所有资料,全都被整齐罗列在了这里。
盛怀宁几欲快咬碎了牙,深呼吸了无数次,都无法冷静下来。
贝诚?贝诚,这才是贺尘晔的名字。
原来,她资助了数十年的那个人,就是贺尘晔。
这一刻,盛怀宁无法形容自己究竟是何心情,脑内空白得有些突然。
她极为淡定地抱起文件,一股脑全丢到了茶几上,好几本随着惯性滑落到地板上,成为一片阒静中独有的一点声响。
盛銮敬不似沈诗岑,说话绝不会委婉,“跟他分手。”
“我没这个打算。”她皱皱眉,表情依旧乖巧。
“你是不是魔怔了?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你的身份,隐姓埋名接近你,处心积虑和你建立亲密关系,他的心思有多复杂,你不会到现在还看不明白吧?”盛銮敬头疼,胸膛因为激动剧烈起伏着。
盛怀宁循声望过去,“纵使动机不纯,可他从未做过伤害我的事情。爹地你在担心什么?怕他图谋你的钱财和公司?”
她抬了抬下巴,视线冲着散开的那堆文件,“这么多东西你都能查到,那你应该也知道,自他大学毕业,就将我曾经资助他的那些费用,全都还给了我,哪怕是之后跟我在一起,也从没贪图过盛家的任何东西,更没打着是我男朋友的这个身份去坑蒙拐骗,获取其他的利益。”
似是说累了,盛怀宁腾地起身,拎起包就要走。
一直沉默着的沈诗岑,扬起声调,语速极快,“他的父亲因为纠纷杀-人,母亲改嫁后风评极差,没几年就死在了红-灯-区,你应该知道他和你的差距。”
盛怀宁止步,蓦然回头,不再像方才那般沉静,双手握拳,说出的话仿佛是从嗓子眼蹦出来的,“那又怎样?这些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决定不了自己的出身,就该一辈子被人看不起吗?”
她手劲一松,提包差点掉下去,凉凉地撂下一句,“爹地,妈咪,新年快乐。”
从紫澜山庄离开,盛怀宁从车库开走了那辆刚从4s店提回来不久的大G,通体冰莓粉色,扎眼得很。
她一瞬不瞬地目视前方,脑中却止不住地疯狂闪过,那些与贺尘晔有关的资料,一目了然到她只稍稍翻了翻,就全都熟记了下来。
情绪瞬间翻涌而来,盛怀宁轻点刹车,停靠在路边,强忍了许久的眼泪,终是抑制不住滚落了下来。
恰时,罗稚的电话好巧不巧就打了过来。
盛怀宁缓了缓,贴到耳边接听。
罗稚目的性极强,没拐弯抹角,径直道:“Dita,你之前让查的那件事出结果了。”
“什么?”她脱口而出。
“你的车是被卲家三公子找人破坏的,为的就是你见Elya那天,能够有机会带走你,还有,当时你在餐厅应该没有喝桌上的饮品吧?”
“没。”
“我猜也是,那里面加了料。”
“嗯。”
罗稚没发现她语气里的古怪,继续道:“Dita,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天你遇到贺尘晔也不是偶然,他一早就知道你会出现在那里,也清楚你的车会出问题,我觉得——”
“果真?”盛怀宁出声截断,心脏克制不住跳得越发快了。
“是。”
盛怀宁无声笑了笑,脸倏地转过去,透亮的车窗上倒映着她狰狞僵硬的脸蛋。
她低声,“稚姐,谢谢,结款给他,其他的都不必查了。”
通话结束,五指松开,手机迅速掉落到脚边。
盛怀宁刹那清醒,一时间,又是哭又是笑,麻木到快要感受不到心脏闷闷的钝痛。
原来。
她自以为是的偶遇,是贺尘晔在心中预演过无数次的梦想。
第53章 别吵53
一家精奢室内网球馆,装修精细中透着精致,红色细沙的场地,非常专业。
盛怀宁从紫澜山庄下来,径直到了这里。
她在这里有专属于自己的场地,里面的器材都是为了她量身定做的。
长久未打,为了保护整个手臂,本该调低力量。
当下的盛怀宁,却根本顾及不到这些,拼命地甩出一拍又一拍,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疼。
半个多小时后,屏幕上跳跃出本次练习的成绩评估时,盛怀宁倚着墙边的软凳坐下,四肢疲软。
自额间滑落下来的汗珠,挂在长而卷的睫毛上摇摇欲坠,脑袋刚一垂下,就顺势掉落进了眼睛里。
陡然的不适,让她沉寂了许久的情绪再度卷土重来,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从那张毫无血色的脸颊上流淌而过。
脑子里懵着,心脏却在乐此不疲地提醒她,一个多小时前发生的事情都是切实存在的。
一旦知道了贺尘晔的真实身份,有许多信息她甚至不需要去看那些材料,便能知道得很详细。
彼时她才十一岁,学校里总喜欢组织一些公益活动。
那日放学前,Miss李兴高采烈地抱着厚厚一沓文件,嘱咐班长依次分发给了所有人。
盛怀宁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归心似箭,只稍稍翻了两页,就没再碰了。
直到铃响,她腾地起身,作势就要离开,而后被Miss李叫住,询问她选择哪一个。
她扎了个高马尾,摆动脑袋的时候,尤为灵动可爱。
闻言,她抬手随意一指,“就他了。”
后来,还是在资助的事情正式纳入日程之后,盛怀宁才分出心神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那几张个人信息。
男孩子比她年长四岁,对比身边,“贝”这个姓氏就显得十分稀有。
为了保护被资助人的具体家庭情况,学校与合作的机构并不会透露太多,她清晰记得,备注栏里只有八个字——父母早亡,无人抚养。
那时,她长于衣食无忧、倍受家人宠爱的蜜罐里,看到后深深感慨了句,好可怜,再多余的情绪就没了。
想到这里,盛怀宁蓦然回神。
对啊,贺尘晔自小孤身一人,那他春节究竟是要回哪里?还有溪溪,她不记得“贝诚”还有个妹妹。
低垂着的眸子微微涣散,她拎起手边的包进了洗手间。
再出来,方才随手开机的手机,振动不停,没多久平息下来,熄灭了屏。
盛怀宁未多理会,挽好半干的长发,将真皮沙发上散落着的私人物品,全都一股脑揽近了那只祖母绿扎染圆饼包中。
一整晚,她都是踩在限速的边缘驱车赶往各处,到达明隽的公寓,仅用了不到二十分钟。
盛怀宁迈入电梯,中途在一层短暂停留了几分钟。
按照中午收到的那条短讯息里的内容,她自邮箱取出了不少信件,除却各大品牌发来的节日问候,仅有的那封私人信件,是从纽约寄来的。
她边往侯梯厅的方向走,边不紧不慢地拆着简约又不失精美的信封。
依旧是熟悉的字体,依旧是与往日相同的称呼和落款,依旧是“贝诚”十年如一日的问候。
倚上轿厢内的扶手栏杆,金色镜面的梯门,清晰映着盛怀宁怔忡的样子,白玉柔荑的一双手,又缓又慢地抚过纸张上的浮雕压花,扑鼻还有一股很清新的草木淡香。
左手边屏显上的数字跳转到15层,她犹豫了短瞬,抬脚出去。
映入眼帘的,还是她为了烘托点节日气氛,费尽心思做的一大堆装饰,不止有象征着福气的字画张贴,还有许多生肖玩偶。
那时她还苦大仇深地埋怨贺尘晔只看着不帮忙,这人闻言轻轻一笑,卖惨自己将这一大堆东西运上来是颇费功夫,现在是分工明确。
盛怀宁逡巡一番,魂不守舍地搭上食指,门开后鞋都没想起换,兀自走到了沙发前坐下。
一室黑暗,静悄无声。
她窝入角落,缩成小小的一团,目光在如此寂寥的环境里显得很是诡异。
借着窗外维港灯光秀投入进来的朦胧光影,盛怀宁霍然起身,怔怔地望着不远处的玻璃储物柜,最底部的那格摆放着的,是她曾经见过的那些杂志。
她生出一丝丝难为情来,什么粉丝,贺尘晔就是个“大变态”。
蓦地,突如其来的好奇心,促使着盛怀宁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她忽然很想看看,贺尘晔是否真的搜罗到了她参与过的所有杂志,毕竟在她的印象中,有好几版都是限量的,发行当日几秒售空,有不少粉丝都跑到她的微博下面哭。
小心翼翼抱出来,一时没拿稳,沉甸甸的几十本杂志瞬间散乱摊开,连带着将旁边的一个硬纸板箱带了出来。
从里面倾洒出来的零碎物品,让盛怀宁头痛不已。
她一张一张地拾起那些铜版纸,倏一翻过来,竟是她过去开过的所有演奏会,还有被邀请参加的所有音乐会的票根,摞在一起,一只手都握不住。
只三四秒,盛怀宁就反应过来纸箱内摆放着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恐怕都与她有关。
她来了兴致,慢吞吞捻起那张掉落得最远,已然泛黄的纸张。
或是因为时间过久,顺着折痕展开,莫名有种稍稍用力都有可能化为齑粉的感觉。
小碎花的信纸,怪不得觉得眼熟,是当年确定资助时,应Miss李的要求,她写给被资助人的那封信。
在末尾落款时,Miss李说可以不留真名,随便写一个就好。
那时她刚好抱着一本诗词大全,翻开的那页,是晚唐诗僧齐己的《荆渚逢禅友》。
眼神随意一瞟,她从里摘了两个字,抬笔落下“晨野”二字,写完还十分满意地欣赏了一次又一次。
盛怀宁一顿,“晨野”,“尘晔”。
这种想法虽然离谱,但她还是很臭屁地觉得贺尘晔当初改名的时候,说不定还真借鉴了她留下的这两个字。
她摇了摇头,不敢想再继续翻下去,还会看到多少离经叛道的东西。
神思恍惚两秒,她拖动纸箱到面前,开始慢条斯理地往里放。
动作间,死死嵌在夹层里,一本巴掌大的小册子引起了她的注意力。
盛怀宁深谙过度窥探,实在缺德,但架不住翻涌而来的好奇。
她探入指尖,轻轻捏出来,粗略翻阅了一遍。
下一秒,盛怀宁控制不住跌坐在了冰冷的地面上,那种她一直憧憬和期待的归属感,在这一刻落到了实处。
她一直想不明白,困扰她这么多年的心理障碍,为何只会在贺尘晔在的时候,莫名其妙就痊愈。
竟是因为,当年在朝溪,她在暴雨中受困,救她出来的人就是贺尘晔,也就是贝诚。
——我那时年幼,这件事对我影响很大,可以说是我人生的转折点。
那日她在酒店看见贺尘晔腰侧的伤口,不自觉吃味的画面出现在眼前,还有末了,贺尘晔冲她解释的这段话,也在循环不断地跟着回响。
——你这是…拿我替别人?
——没有别人,只有你。
盛怀宁慢慢吸上一口气,五指倏然松了劲,病历本打着旋儿掉进了纸箱。
有些事情一旦探知到真相,就会发现自己之前的那些所作所为,实在可笑,难堪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玄关处响起识别指纹的提示音。
盛怀宁脑中顿时警铃大作,头一回觉得练多了琴,手上的动作果然要灵活许多,在入户门打开的那一刻,刚好就将收拾妥当的纸箱推回了原位。
她装模作样地抱起地上的杂志,偏头望过去。
人未出现,声音就已传了过来,“嫂嫂。”
很兴奋的一声呼唤,女孩子两手空空,反倒是身后跟着的贺尘晔,满满当当拎了好几个纸袋。
“不是九点飞内地的航班么?怎么没走?”盛怀宁反应极快,脱口而出问了句。
贺尘晔面上没什么情绪,视线不经意间从她的身上掠过,在纸箱上短暂停留,而后微不可察地舒了口气。
先是出声让旁边的女孩子回了房间,才缓步过来,屈膝蹲下与她视线平齐。
她条件反射地往后挪了半寸,眼睁睁看着贺尘晔将手掌贴上她的脸颊,又用指尖抚过眼角。
沉默片刻,男人问:“眼睛怎么这么红?你不是回家了吗?为什么关机?”
接连三个问题,盛怀宁瘪瘪唇,张口胡诌,“回去吵了一架,我没别的地方去,就回来了,手机…手机没电关机了。”
“你呢?怎么没走?”她迅速扯开话题。
贺尘晔叹口气,一开始当着盛怀宁的面买机票,就是为了坐实春节他会带着溪溪回家过年。
岂料,他在公司忙完工作,照例给女孩子打去电话时,得到的却是对方已关机的机械女声。
除了那次在朝溪古镇,盛怀宁从未主动长时间与他失联过,就算有什么急事不方便联系,也会事先在微信上面通知他。
直至手机上弹出入户门解锁有人进入的提醒后,他立刻带着溪溪往回赶。
门打开,听到那轻微的窸窣声,贺尘晔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这会儿,他措完词,回:“你突然关机,有些放心不下你。”
盛怀宁目光慢慢垂下,咬住下唇,声音闷着,“抱歉,现在应该还有多余机票,你要不要看一下其他的时间?”
贺尘晔拧眉,悄然贴近,鼻息几乎喷洒在她的面上,“一次不回去也没事,我和溪溪留下来陪你过年。”
她肩背微微一僵,在知道贺尘晔的真实身份后,心里的那种微妙感,让她硬生生觉得不自然起来。
贺尘晔那些带有预谋性的举动,如果是在她表明心意之前,她定会退避三舍,说不定会立刻马上就去报警,刻不容缓。
眼下,她虽动容,但陡然接受这么大的信息量,难免还是有些消化不了。
在盛怀宁怔忡的这几秒,贺尘晔覆在她颊边的手,缓慢下移,改扣住她的下巴,似是想要唤回她的心神,不容分说就吻了上来。
她缓慢眨动眼睫,微闭着的唇瓣,被强硬吮开。
这是盛怀宁头一次在贺尘晔这里,感受到如此浓烈的占有欲。
如若不是溪溪在,恐会将她就地正法。
缠绵的一吻结束,贺尘晔语气带着喘,好听的嗓音仿佛会迷人心智,“宁宁,新年快乐。”
盛怀宁下意识瘫入贺尘晔的怀中,张了张唇,失神到毫无生气,机械顺着他的话回:“新年快乐。”
第54章 别吵54
环绕式灯带全亮,与落地窗外频繁炸开的烟花,交相映辉,将周围渲染得如同梦幻之境。
盛怀宁直挺挺地站着,目光跟随着一个又一个升腾到空中的火光,耳边混杂在一起的声音十分热闹。
左后方是贺尘晔在厨房忙碌时发出的各种声响,有刀滚过砧板,有乌檀木铲翻炒锅中食材,有水龙头的汩汩流水,还有呼呼运转的抽油烟机。
右后方是电视里正直播的春节联欢晚会,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掌声,还有喜庆的音乐声,溪溪嘴唇一翕一动,笑声清凌。
一方安静,盛怀宁按捺不住,悄悄窥了眼。
男人正慢条斯理地解着围裙,挂好后有条不紊地将所有饭菜都摆放在了餐桌上,再回到厨房竟突然躬身下去,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她多看了会儿,抬脚过去,隔着岛台,隐约能看到一丁点下沉式储藏柜的边角,问:“你在做什么?”
半晌,贺尘晔用托盘端着好几个透亮精美的密封罐,小心谨慎推至她的面前,说:“一个多月前随手泡的一点水果酒,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你泡的?”
盛怀宁最是没心没肺,尤其是在面对自己最喜欢的东西,瞬间就被转移了注意力,仿佛这个除夕夜什么都没发生过。
“要不要尝尝?”
贺尘晔很熟练地打开其中一罐,扑鼻的酒香酸酸甜甜,“这个青柠檬我将果皮分开泡的,按比例放的是无醇气泡酒,跟你常喝的Mojito应该差不多。”
呆怔半晌,盛怀宁捏起手边盛着酒的玻璃杯,里面的冰块撞上杯壁,清脆作响。
她递到嘴边,饮了一小口,香醇的液体滑过舌尖,带着丝丝甘甜与微醺,这种舒适的感觉,让人迷醉。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泡酒?你好像…什么都会。”后半句声音越来越小。
贺尘晔低低一笑,在她的眼神示意下,又用打酒器盛了杯菠萝酒,“在网络上找的教程,不过我换了搭配的酒,你贪杯也不会醉。”
话落,盛怀宁偏开头,没好气地说:“干嘛!我醉了又不会撒酒疯,你在担心什么?”
是不会。
最多就是借着酒意上头,扯他的衣服,勾他的裤袢,再说些不要命的撩拨话。
贺尘晔反应平平,语气是一如既往的轻松,声音却无法抑制地低沉了下去,带了点严厉,“贪杯伤身。”
盛怀宁半敛的长睫颤动不止,双手捧着酒杯,气势汹汹地做出咕哝埋怨的姿态,头也不回地去了餐厅。
宽敞的公寓内,依旧回荡着春节联欢晚会里的热闹音乐。
溪溪坐在盛怀宁的对面,时不时会侧过头,然后溢出一声笑,视线长久收不回来。
贺尘晔夹了块豉油鸡,放入盛怀宁的餐盘内,话头冲着溪溪,“先认真吃饭。”
女孩子“哦”了声,开始乖乖地埋头认真吃饭,可那蹙着眉头却透着股子委屈。
盛怀宁将一小盅菜胆炖鸡翅推到女孩子的面前,柔声宽慰,“没事,明天我陪你一起看重播。”
“谢谢嫂嫂。”
女孩子很好哄,一听完她的话,眉眼瞬间就松展开了。
饭后,盛怀宁和贺尘晔拗不过,陪着溪溪坐在客厅守岁。
明明一开始兴致最高的人,却在零点刚过,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贺尘晔抱着女孩子回了卧室,盛怀宁则去了洗手间。
水雾缭绕,吹风机的嗡嗡声响着。
盛怀宁长发披肩,眉眼低垂,思绪无缘无故就飘远了。
一旦冷静下来,许多事情总会无意识地浮现在脑海中。
方才吃饭时,她差点脱口而出关于溪溪的一些疑惑,还有对贺尘晔改名换姓的好奇。
可是话到嘴边就梗住了,如果问出来,她该如何解释爹地妈咪私底下调查,侵犯贺尘晔个人隐私的不妥行为。
或许,他不想旧事重提。
或许,他改名的难言苦衷,就是想要彻底摒弃过往。
不知道出神了有多久,握在掌心里的吹风机不由一歪,热风拂上滑嫩的后脖颈,下意识就撒手丢掉了让她痛苦的“始作俑者”。
盛怀宁无声痛叫,空着的那只手急匆匆覆上,试图用那一点点的凉意缓解疼痛。
一番折腾,迅速招来了外边客厅里坐着的人。
灰油砂玻璃门推开,贺尘晔一个箭步迈到她的身后,入眼的一小片皮肤染上淡淡的绯色,十分骇人。
他赶忙拿过一旁台架上的毛巾,洇湿后贴上,在察觉到她抑制不住地轻微战栗后,问:“怎么这么不小心?”
盛怀宁依旧理不清头绪,呼吸难以自控地变急变重,伸手扣住贺尘晔垂落在身侧的左手,挥开他的另一只手,湿毛巾毫无预兆地掉落在脚边。
她只能看到他吞咽时滑动的喉结,再往下是他浴后换上的丝质睡袍。
手指略弯,勾开他草草系着的腰带,腰腹的肌肉不自觉绷紧。
盛怀宁无力阖眼,再睁开松下一股劲,慢悠悠探手去碰贺尘晔腰侧那大片的刺青。
摩挲而过,是凹凸不平的触感,下一秒,眼前一黑,那让她一直心悸的画面陡然钻入大脑之中。
她记得很清楚,那年受困,背着她的那个男孩子似是怕她被吓到,说了不少的俏皮话逗她,只为了让她转移注意力。
直到后来,两个人一同跌倒在泥泞之中。
在被湍急的水冲散时,她看到的是自掌心滑落下去的鲜血,以至于醒来,第一时间就在找自己身上哪里受了伤,还一直祈祷千万别留疤,穿裙子会不好看。
爹地妈咪被她这无厘头的想法逗笑,并告诉她只是皮外伤,让她别担心。
盛怀宁一怔,后知后觉,或许,那血迹根本就不是她的,可那么多的血,伤得该有多重啊。
她打完点滴,拽着妈咪的胳膊,询问救她出来的那个男孩子住在哪个病房。
岂料得到的消息,竟是搜救队还在寻找,目前有五人失踪。
哪怕回了港城,她也持续性关注着救援动态。
不久,朝溪的负责人终于递来了好消息,无人员伤亡,让她悬了许久的心终于落下。
唯一的影响,就是但凡遇到雷暴天气,她就会惊悸不已,不停地冒虚汗。
自那以后,隔音耳塞便成为了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物品。
这会儿,她五指分开,牢牢抓住了手边能碰到的东西,逐渐收紧的力道仿佛是要将自己从梦魇中抽身出来。
贺尘晔心跳停了一秒,俯下身,扫了眼腰侧被抓出的甲痕,着急贴上她的颊边,边拥住边语气温柔地对她说:“宁宁,你抬起头,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她屏息,被迫着抬头,迎上一双如黑曜石般的眼眸,立时回神。
定定神,她赶忙松手,那处被精美刺青遮住的疤痕,经她一通抓挠,再度变得狰狞起来。
浑身上下控制不住哆嗦了起来,盛怀宁只觉自惭形秽,作势就要脱离贺尘晔的怀抱,被他用手臂圈住,紧紧桎梏。
“盛怀宁。”
“啊?”她还从未听过眼前的人连名带姓地称呼她,一时懵懵然。
贺尘晔的语气又低又沉,目光更是不容她逃脱,狠狠攫住,“你这样,跟折磨我有什么区别?还是说,这就是你的目的?”
她抚着身上柔软的印花浴袍,在短瞬的安静后,支支吾吾,“贺尘晔,你…”
“嗯?”他从鼻间哼出一声。
“我只是好奇,你当初受伤的时候,痛吗?”
“还好,其实不严重,”贺尘晔盯着她,有一丝丝的不解,微怔后问,“你如果真的很介意,我改天去把它洗掉,然后去做疤痕修复。”
盛怀宁眸光微动,被他的话逗笑,“你好专业,还知道疤痕修复。”
说完,她又补充,“不用,我都已经看顺眼了。”
贺尘晔眼底笑意渐深,“在你眼里,我到底是得多古板?”
静默顷刻,他胳膊一伸,将她抱上洗手台,不是居高临下,看起来舒服多了,“没别的话要对我说了吗?”
“真没有,刚刚就是在想晚上跟我爹地妈咪吵架的事情。”
“跟我有关?”
她听得一愣,迅速反问了回去,“为什么要跟你有关?”
贺尘晔轻蹙眉头,噤声。
缓了缓,盛怀宁自然而然胡言乱语,“我爹地一直不支持我拉大提琴,没说几句,情不自禁就吵了起来。”
没等贺尘晔出声,她的声音倏地拔高了几个调,“不过我已经习惯了,就是还没缓过来,有一点点点点难过。”
“他可能只是一时思想转圜不过来,会慢慢接受的,”他用指尖蹭过她的眼角,“眼睛哭得红通通的,像兔子。”
“你才兔子,我是猫。”她登时抬起手,做出张牙舞爪的样子。
“是猫,”贺尘晔附和她,视线径直往下,“是只会挠人的猫。”
盛怀宁被噎,突然说不出一句囫囵话,趁着他腰带未系,袒着胸膛的机会,索性将双手绕进去,勾着他的腰往前带。
冷不丁地,水润的唇瓣就贴了上来。
她整个脸蛋到脖子,都浮上一层淡淡的红晕,对视几秒,含羞带媚地对他说:“今天还没有亲。”
贺尘晔手掌扣上她的后脑勺,忽地笑了,“怎么没喝多也这么会撩拨人?”
“好啊你,我就说你为什么给我用无醇气泡酒来酿酒,怎么?怕我酒后-乱-性吗?”她声音偏轻,“你…有没有备新的?”
“没来得及。”他压下眼睫,胸膛跟着变重的呼吸起伏着。
她嗔过去一眼,“你是不是不行?还是有什么心理障碍?”
贺尘晔没有立刻回答她。
他径自弯腰,突然堵住她胡说八道的嘴巴,轻舔慢咬,本托在她腰后的手猝不及防钻入,惩罚性地碾过她身前的红果。
良久,玉指探入幽秘,使得盛怀宁不受控地软了腰肢。
双唇分开,她难掩情-动,侧身-下去,吻上他腰侧的疤痕,余光里能看见抖动着让她失神的手臂。
乱了的呼吸更加急促,身上的浴袍滑了半边下去,镜子里的画面尤为香-艳。
盛怀宁用舌尖仔细描摹过那副刺青下的疤痕,半分停歇都没有。
倏地仰起潮-红的脸,内心压制不住,翕唇,喃出的话仿若在催眠自己,“不痛了,不痛了…”
贺尘晔的视野里,只能看见她动着的唇瓣,时不时会探出的粉嫩舌尖,加剧了他潜意识里的贪念。
他快了动作,抬起她的下巴,想看她为了他高-潮。
第55章 别吵55
黑沉沉的夜,万物静默,浓重的节日气氛渐褪。
柔和的月光从窗边一角挤入室内,床头的工业风台灯不偏不倚刚跳转到凌晨两点。
实木软床上相拥而眠的两个人,靠门边的那个睡得极不安稳。
贺尘晔全身微微发抖,整张脸惨白,额间盈着的汗珠往下滚落,在丝质软枕上留下一道道湿漉漉的痕迹。
漫漫长夜让他如堕深渊般难熬,脑海中不断回放着他过往的挣扎、求饶和尖叫…
未经开发的小镇,看似依山傍水,就是个穷乡僻壤的地方。
“小傻子,小笨蛋,丑八怪。”
“你爸爸是个杀人犯。”
“你妈妈跟着别人跑啦,不要你了。”
“你们别欺负他,总觉得他会咬人。”
“咬人?他是狗吗?”
“可不就是畜生吗?”
…
被团团围住的小男孩,看着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颤巍巍地蜷缩在角落里,又可怜又狼狈。
一身本就破烂不堪的旧衣服,经过一番拳打脚踢,上面的泥污和血迹混合在了一起,像是块黏稠的抹布。
小男孩咬紧牙关,一声不吭,最后是在利器敲上膝盖时才痛叫出来。
他抬手抹掉嘴角斑驳的血迹,断断续续哀求出声,“求…求你们了,以后可不可以别打我了?你们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话落,所有人乐出了声,更有甚者,十分不屑地淬出一口。
站在前方的男孩子,个头最高,身上的运动套装,非常新潮,下一秒,往前一步,洁白的板鞋踩上小男孩的脚踝,施力来回碾过,“贝诚,你除了能像现在这样,让我们找点乐子,没别的作用了。”
其余几人跟着附和,“对啊对啊。”
小男孩鼻音很重,脚踝处的剧痛蔓延开来,他不自觉往回缩,想要挣脱。
见地上的人挣扎,高个子的男孩子又淬出一口,勾勾手指,便有不少的人走上前帮忙。
不知道过了多久,为首带头的人,被不远处的一声高呼叫走了,人群顿时四散而去。
小男孩静静地趴在湿冷的地面上,缓了许久,才慢悠悠地爬起来,顾不得打理身上的脏污,就跛着脚回了家。
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持续到乡镇村委会插手。
那时的朝溪村,有不少留守儿童,村主任一得到好消息,立刻奔走相告。
许多人不怎么信,直到资助衣物送到的那一刻,还恍惚到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小男孩虽免受了挨打,但言语的攻击从未停歇过。
各种各样、不堪入耳的词语,像是利刃,伤人无形,却痛彻心扉。
“贺尘晔,贺尘晔…”
慵懒绵软的女声,像是天光乍*泄,又像是救命的良药。
在洗手间胡闹一通,要是以往,盛怀宁一定是沾枕头就着。
偏偏这次,她精疲力竭,却因受各种思绪的侵扰,是半点睡意都没有。
入了夜,静悄的环境,会促使纷乱的情绪疯涨。
盛怀宁屈膝侧卧,身后紧挨着她的滚烫胸膛,存在感极强。她抬了抬胳膊,覆上环在腰间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骨节分明的手指。
在她受困时救她,还有在得知她的车被人破坏,想法设法在餐厅守株待兔,是贺尘晔本性善良。
在她生日,还有每逢节日寄来明信片和手写信,是贺尘晔感激她长久的资助。
去看她的演出,购买她的杂志和其他相关的商品,或许也与这些有关。
那么她表明心意,答应和她在一起,是否也一样。
因为感激答允她,这像是贺尘晔会做出来的事情,毕竟这么久以来,她大大小小的所有要求,他全都照单全收,还非常尽心尽力地满足她。
想到这里,盛怀宁不由轻嗤出声,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虽说人生如戏,但也不至于这么离谱吧。
蓦地,腰间的手臂越收越紧,让她很快呼吸困难。
她稍稍挣了下,未果,最后只好活动着转过了身。
距离咫尺的人,眉头深拧,抿紧的唇瓣毫无血色,面上是深浓到化不开的哀恸。
盛怀宁强忍着各种不适,左手轻柔地拂过贺尘晔的脸颊,“贺尘晔,贺尘晔…”
她连续唤了好几声,不多久,男人的情绪终于渐渐平复了下来。
这种被梦魇缠身的感觉,盛怀宁深有体会,就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自己,但偏生她还无力反抗。
她毫无头绪地痴望了几分钟,随后将指尖碰上贺尘晔还未完全舒展开的眉头,像之前那般咕哝着安抚,“不痛了,不痛了…”
听着平稳又匀速的呼吸声起,盛怀宁长舒了口气,睡意很快跟着袭来,不知不觉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一清早,溪溪已经在书房看完了厚厚的一沓绘本,远处主卧里的两个人都还丝毫要醒的迹象都没有。
女孩子拿了片椰蓉吐司叼在嘴里,又多等了会儿,不得不从储物柜里取出那面拼了一半的拼图。
剩下四分之一的时候,艳阳高照,捱不住饥饿的肚子开始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溪溪起身去了厨房,又拿了片吐司出来,还翻箱倒柜找出了一盒速食面。
刚准备撕开包装,卧房紧闭的门终于开了。
贺尘晔换掉睡衣,穿了套针织居家服,条纹格的款式,整个人看起来有种慵懒闲适之感。
溪溪立时开心了,忙放下手里的吐司,定睛瞧着。
缓步过来的人,头发乱糟糟的,过了一夜,胡茬也冒了出来,往日的精英形象早就没了,像极了她在学校附近地铁站里看到的流浪汉。
似是她的目光过于强烈,贺尘晔倏然抬头,扶了下眼镜,歉疚一笑,“抱歉,溪溪,你一定饿坏了吧。”
她摇了摇头,抓起吐司的包装袋给他看,“这个椰蓉吐司好好吃,我差点就吃完了。”
“没事,你喜欢可以再买。”
话音一落,贺尘晔反应过来,转身回房,再出来手里就多了个厚厚的大红包,“溪溪,春节快乐。”
女孩子急匆匆接过,语气里满是愉悦,“谢谢哥哥,你有没有给嫂嫂准备呀?”
他伸手抚过女孩子的发顶,闲情逸致地开起了玩笑,“哥哥如果忘记准备了,你愿不愿意把你的这个让给她?”
“当然。”
溪溪立刻从高脚凳上跳下来,绕过岛台,驻足在他的左手边,“哥哥,这是你跟嫂嫂过的第一个春节,你居然没准备,太不懂事了。”
闻言,贺尘晔被她状似责怪的话逗笑了,“逗你的,哥哥有准备。”
过了两三秒,女孩子没好气地用红包拍了下他的手臂,愤然瞪了一眼,“太讨厌了。”
望着跑远的小身影,贺尘晔脸上的笑容霎时没了。
心口的郁气久无法消散,他垂下眼,抬脚去了洗手间。
连续接了好几捧水,全都扑在了还不甚清醒的脸上。
贺尘晔微微抬头,额发上的水,顺着棱角分明的轮廓线滚落而下,打湿了整个前襟。
万没想到,过去那么多年,被他一直强压下去的噩梦,会突然卷土重来。
思来想去,应该是因为睡前,盛怀宁那反常的举动。
腰侧的疤痕被舔舐而过,这种温热又难掩痒意的触感,让他又惊又怕。
许多事情一经设想,心底发慌的感觉就会失了控制般涌上来,直到彻底倾覆并将他彻底淹没。
贺尘晔花费了许久的时间缓神,再回到卧房,床上的人刚刚好睁开眼睛。
盛怀宁打了个哈欠,又伸了个懒腰,顺手从枕下摸出手机,十指在屏幕上哒哒哒敲了好一会儿。
忽然,一墙之隔的客厅,响起一声欢快的尖叫。
溪溪原地跺着脚,拔高语调,“谢谢嫂嫂的大红包。”
盛怀宁卖乖地冲贺尘晔弯了弯眼,翻过身往床边爬,等他靠近后,拽着他的手臂起身,说:“我刚才一睡醒,手机里有好多新年红包,就是没有你的。贺尘晔,你不厚道。”
贺尘晔眸光转动,唇角一提,忙从床头抽屉里拿出一个粉红色的利是封。
不是常规的款式,左上角用干花和丝带做装饰,简短的祝福语是规整的鎏金体。
她捏了捏快要撑爆的红包纸,顿觉神清气爽,歪了下脑袋,颇有些大方地说:“改天请你吃大餐。”
“吃什么随我挑?”
“随你挑!”
盛怀宁纵身一跃,双腿环上他的腰,下一秒却在他牢牢抱住时,蹙眉吃痛了一声。
“怎么了?”
贺尘晔看着怀里的人瞬间冒出的冷汗,攀着他后颈的动作也跟着变得僵硬了不少。
他侧了下腰,女孩子上半身穿着的小吊带,跟着抬起的手臂往上移了一寸多,恰好能看见隐在蕾丝花边下的一点淤青,在柔白的肌肤上显得尤为突兀。
本还带了点力道的手霎时松了劲,他小心翼翼地放下她,忙不迭掀开衣摆,“怎么回事?”
盛怀宁埋着头,声音渐渐弱下去,“不小心碰的,没什么。”
“昨晚还没有。”
她知道贺尘晔说的是凌晨在洗手间的那段时间,他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个遍。
刹那安静后,盛怀宁一本正经地试探问他,“贺尘晔,你昨晚是不是做噩梦了?”
话刚说完,男人就毫无准备地怔忡住了,撩着她衣摆的手更是在松开后攥紧,垂放在身侧,问:“我是在意识不清的情况下做了什么?你腰上的伤也是我弄的?”
他战战兢兢的神态,惹得盛怀宁心口一紧,忙连连摆手,解释,“没有,你就是突然抱我抱得特别紧。”
“只这样?”贺尘晔心底泛起微妙的情绪,声音带了丝强行压抑的冷静,“我…我有没有说些什么?”
“有。”
盛怀宁察觉到贺尘晔微不可察地倒吸了口气,生怕她下一秒说出多么匪夷所思的话。
她倏地坐起身,笑容比外边正晌午的阳光还要明媚,语气挟着一抹狡黠,“你说我漂亮、可爱、善解人意,天上人间,绝无仅有。”
贺尘晔凝着的一口气,终于幽幽叹了出来,嘴角不自觉扬起的笑,如沐春风。
盛怀宁眉毛微微上挑,望着他的那双眼,带着让他魂牵梦萦的蛊惑感,一眨不眨,“你还说…”
“什么?”
她故意停顿了很长的时间,只是为了能吊足他的胃口。
在他伏身逼近时,抬身啄吻过他的唇角,素净的巴掌小脸,温顺到了极致,“你说你会永远爱我。”
贺尘晔觉得,这洋洋盈耳的女声,不止会救他,还会让他丢盔弃甲,宁愿无药可救。
第56章 别吵56
劳动节一过,夏天悄无声息来临。
与天气一样火热的,是港城豪门里的各种狗血八卦。
Elya的画家梦终究是碎了,失了卲家的庇护,再没有陈家的支持,艺术画廊关门是迟早的事情。
在多方施压下,路就只剩下了两条。
要么回家混吃等死,要么就回自己公司打工。
岂料,年关刚过,陈家涉及到的好几个产业都出现了问题,让Elya连同大小姐梦一起破碎了。
邵景初在海外躲了一阵,终究还是因为各种违法行为被遣返回了国。
名下所有Pub在停业整顿过后,还是关门大吉。
卲家可用来掌权的,大有人在,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丢人玩意儿,当然是说弃就能弃。
溪溪的学业马上结束,之后打算建立一个网上读书会,广纳同好,交流心得。
至于贺尘晔,经常是港城内地两边跑,时不时会再飞趟海外,具体忙些什么,三两句实在说不清楚。
而盛怀宁,在春节假期结束,众人复工之时,被公司安排着参加了几档观察类节目。
凭着活泛的头脑,还有异于常人的许多清醒发言,再次吸了波粉,使得提前预售的几场音乐会是一票难求。
生活和工作方面倒没什么过大的变化,收入虽及不上家里那两位给的零花钱,但也是让许多人望尘莫及。
最值得一提的,还得是让罗稚和助理小祺最最好奇的感情方面。
除夕夜过后,盛怀宁是彻彻底底失联了好几日,罗稚不知她到底经历过什么,只当她是巡演累坏了,好不容易闲下来自然是要好好休息。
因此年后一见面,罗稚就逮着人东问西问。
毕竟贺尘晔处心积虑接近盛怀宁,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盛怀宁被问烦了,只说明了贺尘晔是自己一直资助的那个人,多余的是只字不提。
她一直心神不宁,按道理来说,除夕本就是阖家团圆的日子,盛銮敬和沈诗岑却偏偏在这一天将贺尘晔的身份挑明,生怕她和贺尘晔多待一天就会有什么生命危险似的。
不欢而散,盛怀宁暗暗觉得那两位是不可能这么轻易善罢甘休的,却又琢磨不出来。
漫无目的地胡思乱想,各种应对的法子在心里预演了无数次,谁知竟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反倒显得她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这日,港城刚下完一场大雨,天空湛蓝得如同碧洗。
盛怀宁未来一周,在京市有场演奏会,是受邀嘉宾。
在公司选完曲,再简单地练了一遍,迈出门的那一刻,入眼的是如同斑斓画卷的绚丽彩虹。
盛怀宁顺手解开束在脑后的丝质发带,长发披散下来时,遮挡住全部的视野,耳边是此起彼伏的惊艳呼声。
她微微偏过头,双眼顿时睁得溜圆,忙摸出手机连拍了好几张照片。
刚给贺尘晔发过去,就收到了回复。
【老干部:不够。】
盛怀宁只好又变着角度拍了许多,再一发送过去,回给她的竟是一通电话。
贺尘晔刚忙完工作,有一小段的时间可以休息,慢条斯理摘掉眼镜,言简意赅,“怎么发了那么多,没有一张里面有你?”
盛怀宁笑眼灵动,长而卷翘的睫毛如蝴蝶振翼,多了几分俏皮,“你可要保管好你的手机,如果丢了,唯你是问。”
“知道了,”贺尘晔哼出一声笑,“你那边忙完了没?我过来接你。”
“我——”
只吐出一个字,那辆盛怀宁已许久未乘坐过的亮黑色普曼商务,缓缓驶了过来。
停稳后,荣叔和秋姨同时推门下来。
盛怀宁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后又觉得太没气势,微不可察地稍稍抬脚挪动。
秋姨一脸笑意,“小姐,真是刚刚好,您吃饭了没?”
盯了几秒,盛怀宁总觉得来者不善,逡巡过左右手边站着的罗稚和小祺,毫无耐心地问:“什么事?爹地妈咪又有何高见?”
秋姨一怔,茫然不已,“董事长和太太前段时间去了内地,在京市停留了几天,又转机去了巴厘岛参加好友的金婚party。”
这些事情盛怀宁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都过去小半个月了,这两口子竟然还没回来。
她承认她是有意避着,也是在铆足了劲与盛銮敬和沈诗岑的独断专行作斗争。
过片刻,盛怀宁缓缓敛眸,笑里掺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柔声,“那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秋姨身子往前倾,“太太说您恐怕在忙,没看到她发的短讯息。她听闻您过几天要去京市,想托您带几样东西过去。”
言及此,盛怀宁握紧手机,半个多小时前,看到妈咪发来的短信,她是故意不理会的,仅是为了避免再次争吵。
她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是什么东西?”
原本一声不吭的荣叔忽然开口,“小姐,这里不能一直停车,您和您的朋友要不要先上车?路上再说。”
一行人坐稳后,车子平缓汇入拥挤的车流。
盛怀宁升起隔断挡板,给贺尘晔打去电话,问预约好的餐厅能不能改到明天。
贺尘晔未多说什么,那家观景餐厅不对外开放,他还是托熟人才预约到的。
他自然知道按盛怀宁的身份,肯定是可以自由出入这家餐厅,改个预约时间更是再轻松不过的事情。
电话那端的人自然不知道他两三秒的时间,思绪转得如此快。
盛怀宁冷不丁笑了,抬手掩唇,压着声音隔空给他丢了个飞吻,还学会了未卜先知,在他问出口前,告诉他晚上会回来。
收了线,坐在后排的小祺,右手攀上她身后的椅背,歪了歪脑袋,打趣,“宁姐,你跟姐夫好甜蜜呀,到时候结婚我要坐第一排!”
“结婚?”
她顿住短瞬,陡一听到这目前对她来说相当遥远的两个字,不由呛出一声低低的咳嗽。
小祺乐在其中,还是一副欢欢喜喜的模样,“对呀,对呀。你跟贺总郎才女貌,结完婚再要个宝宝,一定会特别特别可爱,特别——”
“打住,打住,越扯越远。”
罗稚听不下去了,赶忙打断,忽一想到什么,附耳过来,问:“刚才上车前,听你跟贺尘晔讲电话,我…我可以理解你们小情侣喜欢玩情趣,但有些东西能清理就尽早清理,以免后患无穷。”
“你在说些什么啊?”
盛怀宁懵懵然,半刻后反应过来,颊边迅速晕出一抹淡粉,支支吾吾,“你…你思想太肮脏了,我只是给他发了很多素颜的照片,这也很私密的。”
不知不觉,车子停靠在一家spa馆门口,将罗稚放下后,又转头把小祺送到了临时租住的小区门口。
往紫澜山庄的路上,盛怀宁降下了隔断挡板,问:“妈咪到底让我带什么东西?”
秋姨回:“太太没详说,只叮嘱小心收着,别碰坏了。”
“那我带到京市,然后呢?”她又问。
这次回答的是荣叔,“小姐,董事长跟太太之前走得着急,把给好友准备的礼物忘记了,说到时候您到了京市,会有秋家的人到机场接您。”
“秋家?”
盛怀宁略微思考了下,“是不是跟傅家…”
“对,董事长还说,到时候那架湾流会提前在机场待命,航线已经提前申请好了。”
接下来,盛怀宁没再吭声。
第六感告诉她,爹地妈咪如此大费周章,一定别有用心。
回紫澜山庄一趟,明明是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盛怀宁却觉得不如以前自在。
纵使爹地妈咪不在,她依旧味同嚼蜡,没吃几口就回了明隽。
七八个专业的搬运工人,小心翼翼地护着两个坚固耐用的中式礼盒。
编织云锦布的材质,如意纹样式,被高崖海水连接在一起,十分高雅。
象牙横栓扣拉开,里面用防震密海绵严丝合缝包裹住的东西,让所有人心口一紧,步子迈得是又轻又慢。
最后摆放在客厅厚厚的手工地毯时,其中一位工人不小心打了个趔趄,使得其余几人差点哭出声来。
盛怀宁抿唇一笑,抬了抬手。
视野一下开阔了不少,头顶水晶灯投落下来的光线,恰如其分。
她掀眼,礼盒上的金色丝线灿如星芒,却远远及不上里面的。
盛先生盛太太还真是大手笔啊,为了能进军内陆市场,就差把公司拱手相让了。
两样在佳士得拍下来,还没在家里放热乎的古董,就这么轻飘飘地往出送。
盛怀宁记忆犹新。
当时工作人员送到紫澜山庄,她就在现场,有幸见到许多繁琐专业的认证与鉴定手段。
一件是明代永乐年间的青花釉里花卉纹梅瓶,另一件是清乾隆年间的斗彩描金花鸟瓶,总价值超五千万。
她哂笑着席地而坐,上半身仰靠在沙发边缘,余光里始终能看到那两个礼盒,暗自摇了摇头。
蓦地,丢在茶几上的手机响起,她伸手随意一滑,免提接听。
“大小姐,你是又跟家里吵架了?怎么你妈咪把电话打到了我这里?”罗稚自接到电话到挂断,都是一头雾水。
盛怀宁抬了下身,调出手机状态栏,通知中心确实有几通未接来电。
她略作沉默,“她给你说什么了?”
罗稚是刚做完spa回家,手机随手一放,躬身从冰箱拿了瓶精酿,边在岛台边沿上磕掉瓶盖,边回:“盛太太让你收拾行李的时候,别忘了多带几套能在正式场合穿的。”
“只有这个?”
“对啊,你妈咪好神秘,”罗稚灌了口啤酒,“不过,怎么突然就提前了去京市的时间?”
“不清楚,明天见面再聊吧,我先收拾行李。”
“行,你记得多带几件外衫。虽然入夏了,但内地早晚还是有点冷的。”
“好。”
电话刚一挂断,远处的入户门就从外边打开了,贺尘晔一身白衣黑裤,一手抓着外套,另一只手拎着的打包纸盒非常眼熟,隐约能嗅到一丝丝-诱-人的香味。
盛怀宁抿住翘起的唇,猛地爬起身,兴冲冲就扑了过去,“我想死你了。”
眼瞧着贺尘晔浅浅眯了下眸子,她又若无其事地补充了一句,“我说的是香喷喷的烧鹅。”
男人面上风平浪静,但手上的外套早就团成了一团。
片刻,她声音压低了几个调,笑着安抚,“都想,都想,行了吧。”
贺尘晔倏地松了口气,视线一抬,看见了客厅里的礼盒,还有摊开在衣帽间地毯上的行李箱,问:“怎么这么早就收拾行李?”
“我爹地申请了明天晚上的航线,”她回头望了眼,“那两样东西有些贵重,他让我帮他带去京市送人。”
说完,盛怀宁滞住,不知想到了什么,蓦然出声,认真了不少,“过几天我就回来。”
过了十几秒,贺尘晔轻着调子,“不是连着有三场演出?”
“我就是想回来。”她咕哝。
他没读懂她话里的意思,不紧不慢说:“没事,我去找你也是一样的。”
盛怀宁憋了好一会儿,一阵难以言喻的心疼堵在心口,许久才瓮声瓮气地说:“贺尘晔,你有点恋爱脑。”
第57章 别吵57
傍晚六点钟,夕阳的余晖洒在城市上空,像是为这座繁华的都市蒙了层金边儿。
一架湾流G700已停在港城国际机场待命,机务人员更是早就做好了所有的准备,静等着它的小主人出现。
盛怀宁戴了副超大框防晒墨镜,身上的U领露背连衣裙温婉气质,胸口处的刺绣仙气灵动,添加了大小不一的钻扣做点缀后,又多了几分妩媚与高雅。
她迈着小巧的步子往舷梯上走,紧随其后的罗稚和小祺,一个拿着手机左拍右拍,不时还发出兴奋的惊呼声,另一个就相对来说淡定了许多,新奇只停留在瞪得老大的一双眼睛上。
罗稚快步到盛怀宁的身旁,微微吞咽了下,“这么大的阵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要外嫁呢。”
盛怀宁原本垂着眼,闻言赶忙摘掉了眼镜,面上全是惊恐,“你别乌鸦嘴,我本来就特别心慌,总觉得京市有什么洪水猛兽在等着我。”
拍够了照片的小祺,一收好手机,就凑过来安抚她,“宁姐,你就是太紧张了,以前你每次去完时装周回来,不都是大包小包,特别壮观。”
“你说得很有道理。”
盛怀宁的拇指悠悠地摩挲着挂在墨镜上的品牌logo,身上的阴霾顿时烟消云散,都觉得周围的空气清新了不少。
三人一前一后进入机舱,意料之中的是,一道愉悦的欢呼,再度飘荡在耳边。
内里做了定制改装,标配的十九位载客人数做了缩减,更加私人,更加舒适。
在乘务员的引导下,盛怀宁径直走到了卧房,手上拎着的东西,一股脑丢在了边凳上,第一时间就是问那两个价值连城的古董。
乘务员浅浅一笑,欠身告诉她,都有很小心谨慎地妥帖安置,让她放心。
她颔首,言明想要好好休息,用餐的事情直接问外边的两位就好。
不多久,舱门关闭,飞机排队进入跑道,等待着滑行后起飞。
三个多小时的飞行时长,盛怀宁索性换上了一套简单的睡衣套装,刚倚上床头,贺尘晔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她一时怔然,心里窝着火,等到快自动挂断才接听。
男人的声音带了点疲惫,静几秒,问:“登机了没?”
“嗯。”
“是九点到,对么?”
“嗯。”
“京市的天气不比港城,早晚注意保暖。”
“嗯。”
…
贺尘晔无声勾了下唇,猜到了电话那端的女孩子还在跟他怄气。
马上异地了,不能如此放任下去,得耐着性子好好哄一哄。
他缓缓合上面前的报表,沉着嗓子,“还生气呢?”
盛怀宁冷哼了一声,从舷窗眺望出去,嘀咕,“你真的是太小气了,开不起玩笑,不就说了你一句恋爱脑,就那样欺负我。”
这架运营不久的私人飞机,隔音系统极强,舱内不止覆盖了高速无线网络,同时可以进行卫星通话和视频通话。
夜色浓重如墨,脚下的城市被霓虹灯点亮了五颜六色的光影,仿若人间仙境。
恰时,贺尘晔刚从书房踱到了客厅的落地窗前,一抬头,有巨大的嗡鸣声自空中划过。
他莫名在想,这会不会就是盛怀宁所乘的那架,唇边的弧度不自觉又深了点,“昨晚不是已经跟你道过歉了,怎么还生气?你要是特别讨厌的话,那…以后都听你的,不乱来了。”
盛怀宁不知对面的人是故意的,自然而然就当了真。
她猛地坐起身,阖眼仔仔细细回味了起来。
之前在网上商城下单的小玩具,她只用了那么一次,就清洗干净收了起来。
昨晚她被贺尘晔托抱着进了衣帽间,说好了要找件新的睡裙给她穿。
没想到下一秒,男人拉着她窝入沙发,随手一捞,竟从角落拿出那被她一早藏起来的小玩具。
大掌顺着腿-部内-侧的轮廓线,慢慢悠悠拢开,将粉嫩的禁区彻底暴露在冷空气之中。
她一只手抓着精壮有力的手臂,双膝稍稍往里靠了下,又被施力迅速分开,后又趁着她羞赧,注意力分散之际,上推操控开关,忙不迭贴了上来。
“啊——”
一声短促的吟声过后,她在惊恐中抬头,才发现身后的这个坏蛋,不知何时竟将她的那面穿衣镜挪了位置,正正好能看到此时此刻正深受“折磨”的地方。
盛怀宁羞愤之余,更多的是烦躁。
明明都是第一次,当时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找到真正舒爽的那个临界点,可贺尘晔,哪哪都很天赋异禀,时轻时重地碰上,差点要了她的命。
她忍不住想要脱离后面滚烫的胸膛,绵软的身子骨不自觉往下缩,被男人拎着又带了回去。
喉头吞咽着,男嗓透出一丝压抑不住的渴求,“抬头好好看看。”
只这一句,盛怀宁是又惊又喜,毕竟在她的印象中,一旦进入正题,贺尘晔是那种沉默寡言的性子,生怕分心后误了取悦她的节奏。
末了,盛怀宁经过长久的战栗,浑身卸了力,视野里那面整洁无瑕的镜子,滑腻的液体正缓缓往下滑落,四周本就稀薄的氧气,霎时变得又咸又潮。
静了几秒,恍惚中,她好像又听见贺尘晔说了句,“好多啊。”
一整晚,盛怀宁都窝着火,先是在男人躺到身侧时,拳打脚踢着就把人往床下弄,后又在被紧紧抱住时,埋头咬上结实的臂膀,直到漫出淡淡的血腥味道才松开了口。
思绪回笼,扪心自问,其实挺…爽,挺…刺激的,倒谈不上讨厌,只是她回头一看,男人穿着的睡衣始终平整,想想就火大。
把她弄得又脏又乱,自己却一副水波不兴的君子模样,实在可恨。
过片刻,她用带着点旖旎的柔媚嗓音,说:“连蹭都不蹭了。贺尘晔,改天我一定帮你在医院挂个号。”
贺尘晔一时讷住,没明白过来。
她忽地一笑,“你上面下面,总有一个有问题,得治。”
啪地挂掉电话。
盛怀宁眼神迷离地发了会儿呆,双手却情不自禁地从头到脚将自己抚了遍。
前凸后翘,手感很不错啊,而且贺尘晔也挺爱不释手的,可这临门一脚,却是怎么也跨不出去,吊足了胃口。
她不由吸了口气,抓过抱枕蒙在眼前。
想不明白的事情,还是别难为自己了,睡一觉比什么都好。
就在盛怀宁忙着演出的时候,贺尘晔跑了趟港城国际机场,去接头一次来中国的李维。
李维自下了飞机,就一脸看什么都新奇的样子。
此次有幸能因公来港城,他早就把空闲的那几天计划得满满当当,连吃什么都做好了打算。
贺尘晔在明隽的公寓,原本有一间多余的空房间,但因为溪溪会在周末回来,他只好将李维安排在了附近的一家高档酒店。
办好入住后,李维进了里间换衣服,贺尘晔则在客厅等着。
他盯着手机里刚收到的短讯息,不由被气笑了。
一开始以为女孩子只是在开玩笑,没成想真给他在一家私人医院挂了号,还一挂就是两个,心理科和生殖科。
皮质沙发,贺尘晔慵懒坐着,捏着手机给女孩子发去了条消息,【?】
那头的人回复得极快,【记得去看,号可是天价。】
他又发,【我报销给你。】
【不用,我是为了我自己。】
贺尘晔半垂着眼眸,笑意直达眼底。
女孩子还真是心直口快,竟分毫面子都不愿意给他。
思忖着要如何回复时,李维悄无声息走了过来,伏身一瞧,乐出了声,“小贝哥,这是又在睹物思人?”
贺尘晔摁亮刚熄掉的手机,壁纸正是昨晚他从盛怀宁工作室新发的微博里保存下来的。
高高盘起的长发,一字肩黑色礼服,举手投足尽显典雅的艺术气质。
他并不在意李维的调侃,在国外那几年,他确实是在李维的眼皮子底下,给一部很平价的手机换了一张又一张的壁纸。
那时的盛怀宁已经小有名气,李维只当他是个很痴迷的粉丝,还帮着他买过好几张演出票。
直到后来,他在与李维合租的房子里给盛怀宁写信,临时接了个电话,便忘了收。
李维恰好从外边回来,带了几份小吃,还有几罐啤酒,顺手往茶几上放时,不经意间就扫到了树纹信纸首尾的署名。
他的家庭情况,在好友这里算不上是秘密,李维当下就知道了他与盛怀宁的真实关系。
二十几岁的小伙子,最是躁动的时候。
李维边喝酒,边坐在旁边看他将信纸塞入信封,问:“你这…算是暗恋?很多年了吧。”
贺尘晔大半张脸沉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神情,只微微点了下头,嗓子里夹着点笑,“是不是觉得我特变态?”
“跟变态有什么关系?”李维不解,“你知不知我有多佩服你?说出来可能有点俗,但我心里有了个大胆的设想,你来美国是不是就是为了她?”
他没吭声,李维又说,“小贝哥,你说说你,长得好,学历和工作经历都完美到无可挑剔,你只要找个机会,铁定能把她追到手。”
说到底,接受蒋昀的建议,空降百信证券总部,还是受了李维的启发。
只是没想到要接触到盛怀宁,难如登天,不得已,他只好用了点不太光彩的小手段。
安静的时间太久,李维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着急忙慌从行李箱拿出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递到贺尘晔面前时,顺其自然就扯开了话题,“礼物,提前送你。”
贺尘晔看了眼上面系着的蝴蝶结,“谢了,你还是这么有少女心。”
“走了走了,带我去吃大餐,飞机餐都不够我塞牙缝的。”
李维顺手捞起丢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亮起,一则非常*官方的短信出现在了眼前。
【温馨提示:您已入中国港城,即将带您领略港地风范…】①
李维将所有内容都看了遍,跟在贺尘晔的身后,嗤笑了一声,“我这漫游套餐开了还没半小时,官方短信就发过来了,还真贴心。”
贺尘晔跟着一笑,问:“酒店附近有家中菜馆,去吗?”
“要去要去,你跟嫂子去吃过吗?”
李维注意力都在手机上,回答的时候头都没抬。
蓦地,贺尘晔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没了,忙止步回头。
李维怔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神明显暗了几分,有些手足无措。
他抬脚过去,循着李维的视线落下去,瞥了眼还亮着的手机屏幕。
非常醒目的一小段文字,是某新闻APP的实时推送。
[傅盛两家强强联合,俊男靓女,天生一对。]
第58章 别吵58
京市,香榭酒店。
近黄昏,顶楼的总套,一片馥郁芬芳,尽是浴后的香甜之气。
盛怀宁做完护肤出来,穿了套冰丝提花的睡衣。
她没披外边的长袖薄衫,纤长的两条手臂上,能清晰看见涂过身体乳后留下的细闪。
一片阒静之中,陡然传来小祺火急火燎的声音。
“呀——好烫好烫。”
“宁姐,快出来趁热吃呀。”
盛怀宁在卧室停留了几分钟,才举着手机,慢慢悠悠踱了出来。
她眉头紧紧蹙起,右手时不时来回摆动,不禁怀疑手机是否丢失了信号,不然怎么会响都不响一下。
“做什么呢?自己嚷嚷着要吃肉饼,怎么这么久才出来?”
罗稚接过小祺递来的打包袋,还入乡随俗地将小盒里装着的腊八蒜,倒入炸酱面里。
盛怀宁走走停停,嘴里不停咕哝着,对于周围的一切都置若罔闻。
“宁姐,这个凉了就不好吃了。”小祺用油纸包裹着,递到她的面前。
她瞥了一眼,一点儿胃口都没有了,摇摇头表示不想吃。
罗稚愣住,觉得胡吃海喝了好几天的大小姐突然兴致缺缺,有点稀奇。
她微微眯起眼,语速很慢,“掐指一算,跟你家老贺吵架了。”
“为什么这么说?”她奇道。
“之前你参加完综艺,有几个不理智的粉丝跑去微博骂你,你理都不理,还有跟你爸妈吵架,你的胃口照样不受影响。我就不信除了他,还有其他人值得你现在这样。”罗稚掰着手指,冲着她一笑。
盛怀宁表情呆滞,嫩白的肌肤晕出淡淡的粉丝,顺滑的长发松软地披散在肩头。她随手拨弄了下,嗓音里压着抹无奈,“也没吵架,就是很莫名其妙,他不理我了。”
“不可能吧?他捧着你怕碎了,含着怕化了,怎么会不理你?你是不是做什么亏心事了?”
闻言,她秀眉一拧,细细琢磨了会儿,目光无声地自小祺挪到罗稚的身上,一下子就丧了起来。
“怎么?还真做了什么?”相比她,罗稚瞬间来了精神。
绕过茶几,盛怀宁径直坐在了地毯上,指腹揉蹭着手机屏幕,短短一句话在喉间兜转了好几个来回,才悠悠然说出来,“我就是…在Uncle那里帮他挂了个号。”
“挂号?他生病了?”罗稚猛然放下筷子,抽出纸巾擦拭嘴角。
“也没,”她不由拖长语调,变得娇滴滴起来,“我就是觉得奇怪。稚姐,你觉得男女相处,发生亲密关系前的时限是多久?”
罗稚刚端着水杯递到嘴边,还没喝就不由呛咳了两声。
她强忍着笑,故作严肃,“所以说,你跟他还…没有过?因为这个,你怀疑他那里…有问题?”
“我难道做错了吗?我是真心喜欢他的,为了自己以后的性-福生活考虑,让他不要讳疾忌医没什么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但你太直接,有点伤自尊啊。你别想太多,哄哄就行了。”
罗稚撞了下她的胳膊,冲着她捏着手机的那只手,抬了抬下巴。
盛怀宁颔首应了声,解锁手机望了眼沉寂了一天一夜的聊天框。
她眉眼舒展开,长舒了口气,转而问小祺,“晚上回港城的航班定了没?”
“定了,晚上十一点的,赶得上吗?”
小祺知道盛怀宁待会儿要去父母的朋友家做客,吃完饭免不了还要喝喝茶聊会儿天,两个小时未必就能够。
不知有没有听进去话,盛怀宁“嗯”了一声,起身提步又回了卧室,换衣服化妆忙活了起来。
一墙之隔的客厅,罗稚和小祺又重新聊起了天。
“京市美女好多啊,我昨天在附近的一家老字号见到一个女孩子,好漂亮。”
“有多漂亮,惦记到现在?”
“稚姐你把我说得像变态,我就是昨天不小心弄脏了她的鞋子,看着挺贵,想赔偿,可她不愿意。”
…
听着外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声,盛怀宁从丝绒盒拿出一早备好的那套首饰,边戴边往外边走。
小祺刚把收拾好的一大堆餐余垃圾,丢入靠门口的垃圾桶里。
倏一回头,意料之中一惊一乍起来。
罗稚同样眼前一亮,以往确实没见过盛怀宁穿这么乖过,特像是还没成年的学生妹。
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怪不得不用造型师,你这一身还真是出其不意。”
“不好看吗?”
盛怀宁一脸茫然,这身法式波点茶歇裙可是她衣柜里为数不多的装嫩穿搭。
恕她无法明白妈咪所说的正式场合该穿的衣服究竟是什么样子,拜访长辈总不能穿高定戴高珠吧。
一顿家常便饭而已,又不是豪华酒宴,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
过了会儿,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弹出一条短讯息。
盛怀宁一听见就急忙跑过去,定睛一看,刚提起的好心情瞬间又没了。
不是贺尘晔发来的,是秋家派来接她的司机,告诉她已经到酒店楼下了。
从香榭酒店到传闻中的秋榭园,路程极远。
又恰逢周末,黑色宾利走走停停,等到达,硬生生比约定好的时间晚了一刻钟。
迈下接泊车,入了夜的宽敞大宅院,果然比外边更要凉意沁人。
在管家的引导下,盛怀宁踏着青石砖小路朝里走,两边的湖面上被月光映照得波光粼粼,与廊下的手工刺绣灯笼投落的灯光相映成趣。
是与紫澜山庄截然不同的庄严与华丽,四周栽种的绿植非常雅致,垂柳、翠竹、梧桐,应有尽有。
尤其是穿梭而过的那一道道月亮门,顶部镌刻着的小字,在夜晚微光下,透出了一种苍茫古朴的感觉。
盛怀宁觉得自己好像误入了宫廷王府,下意识就想摸出手机拍几张,然后分享给贺尘晔。
然而打开口盖包,指尖刚碰上冷冰冰的手机屏幕,猛然回神,那家伙到现在都不理她,她才不要发。
不知不觉,视野开阔了不少,周围相比方才亮了许多。
盛怀宁驻足,掀眼往里看,古色古香的客厅内,半包围木作沙发上坐满了人。
她环顾四周,竟在里面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是爷爷奶奶多年的好友,后来爷爷奶奶去世,也没断了来往的傅老先生和傅老太太。
“宁宁,快进来快进来。”老太太杵着拐杖,在身旁佣人的搀扶下艰难起身,冲着她招了招手。
盛怀宁只怔忡了一秒,就抬脚走了进去。
后又在傅老太太的介绍下,跟围坐在旁的所有长辈打了声招呼。
不多久,晚餐正式开始,然而坐在主位的那位老先生却眉头不展,看着非常严肃。
对于秋家,盛怀宁了解不多,只知方才在客厅,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的女士,名叫秋熹苓,年轻时远赴港城读书,与傅家大公子傅霄则结缘,后来成婚就直接回了京城久居。
也就是在那时,傅家便彻底退出了港城,一心只在内地发展。
这会儿,她不经意间撩了下眸子,秋熹苓和傅霄则一言不发,面上情绪不佳,视线偶尔会望向那位老先生,十分古怪。
就在盛怀宁暗自思忖之时,外边用红酸枝木铺设的走廊,响起一阵稳健有力的脚步声。
一抹高大挺拔的身影,一经踏入,所有人都齐刷刷望了过去。
盛怀宁也不例外,不远处的男人让她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却又实在想不起来。
一身商务西装,脚下的牛津皮鞋擦得锃亮。
明明是相差不大的穿搭,却与贺尘晔是完全不同的气质,浑身上下都释放着不近人情、生人勿近的骇人气息。
想到贺尘晔,她情不自禁瞥了眼放在一旁的包,那里面的手机到现在还是一丁点动静都没有。
蓦地,坐在她右手边的傅老太太,冲着站在门口的男人招了招手。
待人靠近后,用着拗口的普通话介绍她,说完又将话头转向她,还十分迅速地转成了粤语,“宁宁,没骗你吧,我就说我的宝贝孙子很英俊,你喜不喜欢?”???
盛怀宁恍了神,什么时候跟她说过?眼前的男人长得确实还可以,可她根本不熟悉啊,更谈不上喜欢。
喜欢?哪种喜欢?
想到这里,她顿时豁然开朗,什么家常便饭,这根本就是一场鸿门宴!
港城中环置地广场顶楼,PUB。
李维一早就听说这里是金融打工人的聚集地,一心想来见识见识。
在酒店附近的中菜馆用完晚饭,只是试探性地问了句身旁的人要不要去,没成想竟一口答应了。
他自然发现了,这人从两个小时前看到那则新闻,就一直兴致缺缺的样子。
似是顾及着他这个客人的心情,没太过于显露出来,聊什么都有回应,去哪里都会答允。
这会儿,他转着手里的打火机,自烟盒磕出一根香烟,递过去,问:“抽么?”
“谢谢。”贺尘晔用指尖捏着,拢住燃起的火苗点燃。
李维难以置信地惊了几秒,往常很少见贺尘晔抽烟,酒更是一滴都不碰。
一旦反常碰上,那绝对是遇到了非常棘手的事情,无处发泄。
梳理片刻,他措辞一番,道:“小贝哥,新闻都爱乱写,再说那一大段文字里根本看不出来男女主角是谁,连张照片都没有。”
“嗯,我知道。”
贺尘晔接过侍应生递来的玻璃杯,摇晃时能听到冰块碰撞的声音。
李维自然而然怔住,他的话完完全全起不到任何作用。
偌大的港城,豪门里姓盛的就只有那么一家,值得新闻做文章的只可能是盛怀宁。
至于傅家,他顺其自然就想起了京市的那位太子爷,年前他有幸见过一次。
这两个人放在一起,确实是俊男靓女,可天生一对,他觉得还是小贝哥最适合。
李维眨了下眼睛,为了缓解气氛,拿自己打趣了起来。
他声泪俱下,说:“小贝哥,我一直没好意思说,你记不记得我那谈了好几年的女朋友?”
“嗯。”
“呜呜呜…她的大老板看上她了,说是愿意给我一笔补偿金,我没要,呜呜呜…现在想想,还真有点后悔,那么多钱,我可能二十年都赚不到。”
“你还有晋升的机会,不需要很长时间,一定能赚到。”贺尘晔语气很淡,竟真的安慰起他来。
一段静默,李维再度开口,“刚被甩那天,我跑去酒吧买醉。你别说,喝酒真能短暂麻醉自己,第二天我就没事了。”
“小贝哥,你——”
话没说完,一旁的人便捞着车钥匙起身往外走,只轻飘飘地丢下一句,“招待不周,先走了。”
第59章 别吵59
夜风习习,窗纱轻扬,伴着枝叶婆娑的沙沙声。
与室外的热闹不同,内里就安静得有些诡异。
这场鸿门宴,气氛沉闷,倒像是主人家临时起意的一顿晚饭。
席间,傅老太太虽一直照顾着盛怀宁,但女孩子参加过那么多或私人或商务的晚宴,对于周遭的一切早就摸清楚了。
抛开其他人不说,起码坐在她右手边的男主角,心情不佳,周身的低气压极具压迫。
余光里,盛怀宁能清楚看见傅老太太在疯狂示意男人给她夹菜,男人沉默着,依旧我行我素,不予理会。
她在心里不禁嗤笑了声,爹地妈咪的算盘终究是打错了,人家男方根本就看不上她。
这样就算了,重要的是,对方说不定跟她一样,从一开始就不知道这顿饭的真实目的。
饭后,盛怀宁直接言明,晚上的航班要回港城,工作上还有事情没处理。
用餐时一直沉默不语的秋熹苓,冲着一旁的男人抬了抬下巴,说:“阿肆,送送盛小姐。”
男人没拒绝,只是刚一转身,就听傅老太太说了句,“你们可以互留个联系方式。宁宁,你在京城人生地不熟,不要怕麻烦,有事就直接联系傅庭肆。”
盛怀宁很牵强地扯了下唇,在长辈们灼灼的注视之下,不得不从包中摸出了手机,与面前的男人互留了号码。
过片刻,沿着湖边原先过来的那条小路,走到尽头是早已等在路边的商务轿车。
盛怀宁握着手机,低头思忖,实在不明白贺尘晔怎么突然这么小气。
白日里,她发了那么多的微信,是一条回复都没有。
“盛小姐,盛小姐?”
“做什么?”
她在恍惚中下意识回复,猛一抬头,男人已经帮着打开了车门,就站在旁边等她上去。
“谢谢。”
礼貌中带了点疏离,她刚躬身下去,动作一顿,回头迎上男人的视线,“傅先生,谢谢你们今晚的招待,就不必送我了,有司机。”
“那盛小姐慢走。”
盛怀宁一噎,暗自腹诽,还真是爽快,一点儿也不委婉。
她弯唇一笑,迅速钻入车内,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车外的人。
车子汇入拥挤的车流,车窗外的景色飞快地往后倒退着。
这座历史悠久、文化气息极重的城市,到了晚上,是另外一幅景色。
盛怀宁无暇去欣赏,轻车熟路地升起隔断挡板,拿过丢在一旁振动不停的手机。
她瘪瘪唇,心不甘情不愿地贴耳接听。
盛銮敬的声音霎时传了过来,“宁宁,见过面了?”
盛怀宁慵懒窝在真皮座椅里,指尖梳理着垂落在身前的长发,鼻间溢出一声笑,昭示着即将降临的那场暴风雨早已亟不可待。
她眨着亮澄澄的一双眼,干巴巴地自唇间咬牙挤出,“爹地,你这进军内陆市场的计划要提上日程了吗?所以第一时间就是卖女儿?还是说你眼馋傅伯伯现如今的成就,也想巴结着分一杯羹?”
“你这臭丫头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盛銮敬瞬间急火攻心,免不了会口无遮拦,“你从出生就应该知道,我和你妈咪对你另外一半最基本的要求就是门当户对。傅家那孩子在业内口碑相当不错,私生活更是干干净净,哪哪都比你自己看上的那个好。”
“所以你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把我骗来跟对方见面?你懂‘尊重’两个字怎么写吗?”盛怀宁气急败坏,说话同样不中听。
盛銮敬顿两秒,声音高了几分贝,脱口而出,“那臭小子但凡有点自知之明,用得着我跟你妈咪这样大费周章吗?”
电话两端霎时陷入长时间的安静,一丁点声音都被放大了无数倍。
盛怀宁很清晰听见盛銮敬倒吸了口气,反应不自觉迟钝了好几秒。
脑中一阵嗡声过后,她浑身一僵,轻声,“所以,你们早就私底下找过他了?还拿他有意隐瞒的那些私事威胁他离开我?我真是谢谢你们。”
说完,迅速收了线,胸膛起伏得越发快了些,几乎要失了正常的频率。
她用了几分钟的时间整理思绪,这段时间以来,与贺尘晔相处的点点滴滴全都浮现在了眼前。
是从哪天开始呢。
最反常的大概就是与陆轩霖在餐厅见面那天,跟贺尘晔的偶遇。
她有意想要解释几句,这人却直言知道她有苦衷,好似一早就知晓她出现在那里是为了什么。
还有后来的每一次亲密接触,贺尘晔那副视若珍宝的虔诚模样始终没变。
只是相较于一开始,每次拒绝她,都多了些莫名其妙,又非常不符合常理的借口。
第一次买错了尺寸,她可以理解是没有经验,茫然无知。
那第二次第三次呢,在随时都会燃起一把火的情况下,怎么次次都会忘了买。
盛怀宁从未怀疑过贺尘晔对自己的感情,哪怕是现在也一样。
她也知道贺尘晔从没想过要主动离开她,可是他却做好了随时被她抛弃的准备。
盛銮敬说贺尘晔没有自知之明,殊不知他的自知之明早就发挥得淋漓尽致。
比如知道与她门不当户不对。
再比如知道无论如何也不会得到盛銮敬和沈诗岑的支持。
再比如,他不想她为难,不想她难过。
宾利宽敞的后排,空调的温度开得适中。
盛怀宁暗暗深呼吸,不紧不慢解开了系在颈间的丝带,脑海中百转千回。
垂着的眼倏然抬起,心跳狠狠错乱了好几拍。
她咯噔了一下,终于想明白之前妈咪为何会无缘无故联系Elodie。
李维,还有随时随地会碰到的合作伙伴,都是沈诗岑手里的工具。
妈咪是想让她自己去发现贺尘晔一直隐瞒的所有事情,对于爹地妈咪来说,贺尘晔的身世还有人生经历都算是污点,再加上贺尘晔改名换姓,处心积虑地接近她。
他们断定,她一旦知道这些,定会毫不犹豫地离开贺尘晔。
可是,她只有心疼。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子终于驶入香榭酒店楼下。
盛怀宁道了声谢,拎着包朝里走。
她捏着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敲敲打打,给贺尘晔足足拨了快十个电话,得到的是对方已关机的回答。
不得已,她只好退而求其次,头一回因私事联系安特助。
安特助想必是在餐馆,耳边一片嘈杂,接通后第一时间是找了处僻静的地方,才慢悠悠开口,“盛小姐。”
盛怀宁脚上的高跟鞋迈得又快又稳,思绪之下,她淡声,“安特助,很抱歉这么晚打扰你,我想问问贺尘晔是出差了吗?”
安特助如实回:“贺总的好友昨天从纽约过来港城,他一直陪着,我并未见过。”
“纽约?李维?”
“是的,盛小姐。”
静默两三秒,她抿唇,十分罕见地用着有求于人的语气,“安特助,不知是否可以耽误你一点时间?我…突然联系不上他了,你方不方便替我去明隽的公寓看一眼?或者帮我联系一下李维,问问他的行踪?”
“盛小姐太客气了,我现在就过去,稍晚点再联系您。”
电话挂断,盛怀宁扫了眼屏幕上的时间,距离预定的回港城的航班还有一个半小时,现在出发或许来得及。
缓步迈入电梯,手机恰时弹出电量过低的提示,她只好找出小祺的号码,多嘱咐一句别忘记收好她的所有充电设备。
电话拨出等待接听的同时,电梯停止,梯门缓缓朝两边打开。
她一直耷拉着脑袋,忽一抬起,闯入视野的画面,让她不由自主一顿,过了几秒才继续提脚往前走。
房卡搭上感应区的那一刻,盛怀宁从浓郁的酒气里,闻到了一股很熟悉的香氛气味。
她偏过头,定定地望着倚墙席地而坐的人。
一身休闲西装,上衣非常花哨,极像是一副浓墨重彩的油画,花朵、树叶、金属扣搭在一起,很是独特吸睛。
下身是宽松的黑色西裤,显得微曲的双腿格外修长。
不怪她一开始没认出来,只是眼前的这个人,头发蓬松乱着,还有这有异于往常的奇怪穿着,让她一度觉得眼花。
“宁宁。”
男人微微抬头,使得原本埋在暗处的脸庞,彻底显露在她的眼前。
盛怀宁瞳孔骤然放大,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虽说这满身的酒气就已经证明了,这人来之前饮用了不少的烈酒,可那通红的脸蛋,还有衬衫纽扣解开后露出的脖颈,同样是绯红如血。
她深吸了一口气,低低唤了声,“贺尘晔。”
不知是不是酒意上头,还没清醒的缘故。
贺尘晔眼前一直朦胧不清,以至于在远远看到盛怀宁从电梯迈出时,都是一阵恍惚。
他愣在原地,仿佛一时间被抽空了灵魂一般,目光呆滞而茫然。
咫尺之近的女孩子,化着很精致的妆容,脑后半扎起的长发,用了竹节发簪固定。
视线往下,淡粉色波点鱼尾裙,微微宽松的版型,正式又不失舒适,还有那雪白鹅颈上此时随意搭着的飘带,让人挪不开眼。
忽然,他想起几个小时前,手机即将没电关机时收到的那几条微信。
【SHN:你是在忙工作吗?】
【SHN:我晚上要去爹地妈咪的好友家里用晚餐。】
【SHN:要是家常便饭就好了,结果偏偏那么正式,我还得挑套适合见长辈的衣服穿。】
贺尘晔虚眯起眼,往常都很酷爱张扬,还有繁杂色彩的女孩子,一改往日的风格,打扮得很是素净淡雅,是很标准的见家长穿搭。
见家长?
他记得盛怀宁之前问过能不能跟他回家,可他哪有家,所以怪不得别人捷足先登。
“贺尘晔。”又是一声很轻软的呼唤。
他艰难爬起来,夺过女孩子指尖捏着的房卡搭上。
随着咔哒一声,他头一回不知轻重,捉住女孩子的手腕带入房间。
盛怀宁脚下踉跄,任由高大的身影覆上自己,还没惊叫出声,吻就落了下来。
她轻而易举就感知到了汹涌的醋意,还有未经收敛的怒意,不自觉就僵直了脊背。
下一秒,刺耳的裂帛声响起,屋内开着的冷气迅速在浑身上下游走着。
盛怀宁呼吸一滞,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直到身上的最后一点衣料化为碎片,打着旋儿落入玄关的地毯上,才艰涩开口,“贺尘晔,你——唔——”
话瞬间就被截断,贺尘晔眼里愠色越发浓重,带着一种风雨欲来的气势,托抱起她,抵上冰凉的门板。
他低沉的声音里不止有不悦,还有一丁点不易察觉的色气,“脱掉,好不好?宝宝。”
第60章 别吵60
脱掉?
盛怀宁从头到脚只剩下两片轻薄的法式蕾丝底衫,要…要脱吗?
两个人在玄关折腾一番,早就摁亮了顶灯
她微撩开眼,面前的男人吻得很动情,可那冷淡的面部表情,还有蛮横的动作,仿佛是带着恨意要将她生吞活剥了般。
唇齿交缠的这几分钟,盛怀宁已经渐渐适应了这让她束手无措的感觉。
她气息不稳,抖着音调回了贺尘晔方才的那个问题,“嗯。”
话音甫落,右手绕到身后,轻巧地解开了搭扣。
托抱的姿势,她只能牢牢地抱着贺尘晔,才能防止自己随时会掉落下去的可能。
上半身不可避免地贴上挟着夜晚凉意的西装,让呜咽不自觉就变了调子。
贺尘晔的呼吸贴近她的侧颈,“冷么?宝宝。”
“嗯。”
等到她的回应,男人将她带离玄关,刚迈出一步,掉落在地毯上的手机霎时振动了起来。
盛怀宁强忍着颤意,“贺尘晔,手机…手机…”
不高的距离,她能清晰看见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想必是小祺打来催促她该出发去机场了。
贺尘晔常年健身,很轻易就抱着她伏下-身,十分敏捷地捞起了手机。
见她纤嫩的两条手臂环抱着自己的脖子,根本腾不开手,只好帮着接听还打开了免提。
两个人这次很顺利挪到了洗手间,相较外边,体感温度舒适了不少。
手机被随手放在了洗手台角落的台架上,小祺焦急的声音响彻在每一处,“宁姐,该走了。对了,刚才有个人把电话打到了稚姐这里,说是傅誉集团董事长的随身管家。”
闻言,盛怀宁很明显感觉到身后的男人动作一顿,周身代表着危险的气息浓重到要冲破阈值,立时扣住她的下巴转了半边,惩罚般地贴上了她的唇。
她不由吃痛一声,可这绵软的调子起不到任何作用,倒更像是催化剂。
“宁姐,宁姐!”听筒里声音不断。
吻霎时就换了地方,沿着耳廓,顺着颈线,停留在两瓣漂亮的蝴蝶骨上。
她侧着头,隐约能看见那双攫住她的墨眸,毫无温度,却又能将她焚烧殆尽。
贺尘晔一手拢着她蓬勃跳动的心脏,指尖不时会捻过那抹粉。
另一手则覆在她的颊边,修长的五指偶尔会探入口中,搅动她的舌尖。
蓦地,虎口支在她的下巴,迫使着她仰头,将声音压到只有彼此能听见的程度,命令她,“宝宝,回她。”
盛怀宁收回暂时被他放过的柔软舌头,紧紧抿唇,摇了摇头。
然而小祺浑然不知这边的画面有多让人心惊担颤,还在乐此不疲地叫她。
“听话。”贺尘晔压抑着咬上她的耳垂,逼着她松开了咬着下唇的贝齿。
耳垂轻微的痛感,使得她眼前蒙了层晶莹的水雾,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堪堪调整好自己的气息,慢吞吞出声,“在…在的。”
小祺长舒了口气,“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我这刚买的手机坏掉了呢。宁姐,那位随身管家说临时帮你申请了航线,待会儿会有车来接你去机场。”
盛怀宁腿软着,双手无力地扣紧奢石台面的边沿,纷乱的思绪渐渐恢复了点理智。她瞥了眼身后,好不容易变得正常的语调,被忽然隔着蕾丝抚-弄的长指吓乱了。
“宁姐,你怎么了?”小祺疑道。
“没…没事。”
盛怀宁不由拢紧膝盖,后又被强势分开,拨开,探入,一气呵成。
她呼吸骤停,支吾着,“让稚姐替我回绝,就说计划有变,暂时…不…不回了。”
“为——”
小祺话没说完,就被盛怀宁眼疾手快挂断了电话。
她很想找找洗手间的恒温开关在哪里,发昏的头脑,滚烫到渗出细细密密汗珠的身体,好似下一秒就会化成一滩毫无生机的死水。
片刻后,似是做足了准备,盛怀宁听到了滑动拉链的声音。
恍惚中,好似还掺进了一声撕扯塑封的脆响。
她情不自禁地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心里一时间七上八下,静等着像往常那般熟悉的亲昵。
然而这一次,只用舌和指造访过的禁区,迎来了新的客人。
陡然被破开的不适,让盛怀宁短促地哼了一声,下一秒便被诧异代替了所有的情绪。
她忽然觉得不久前在车上的那点心理活动,是徒劳一场。
怎么这人突然就想通了,她实在好奇。
相较于她,贺尘晔十分煎熬。
开始的过程不似想象中那般顺利,尽管他费尽心力做足了准备,可这陌生的窒息感,还是让他蹙起了眉头,眸底的贪-欲更是只增不减。
他深吸了口气,双手压着她低身-下去。
不多久,额上的汗珠滑落下来,有异于往常的舒爽让他以一种轻佻又轻-浮的姿态,揽住了她的腰肢。
盛怀宁的后背贴上解了一半的衬衫,与他的距离近到耳-鬓-厮-磨的程度。
感觉到她的僵硬和难以适应,贺尘晔安抚地吻着她,动作间扯唇,不由自主地暗哑着嗓说了许多让她面红耳赤的话。
末了,在盛怀宁长时间的震惊中,贺尘晔并未抽离,便将她急急忙忙转了过来,与自己面对面。
在往日的亲密里,贺尘晔一直觉得盛怀宁软绵绵的身体,要是去学点舞蹈,定也是佼佼者。
两个人的视线无形中黏连在一起,盛怀宁愣愣地望着他,难免会跟着动情,跟着失控。
她伸出修长纤细的手指,自上而下解开了衬衫上所有的纽扣,入眼的大片绯红,让她的心脏猛地一沉,指腹颤抖着碰上,那如同针扎留下的密密麻麻的红色斑点,让她的眼底开始发涩发痛。
时间仿佛凝固,过往悄然自脑海中流淌。
自相处后,贺尘晔每次跟她一起饮完酒,脸蛋,还有脖颈都泛着看似不健康的红。
碍于所有的亲密都在一片昏暗下进行,她从未有幸看到贺尘晔衣料之下是何样子。
还有在纽约,贺尘晔欲要饮完那杯香槟时,李维的欲言又止。
都在说明,眼前的男人有极大的概率是酒精过敏。
失声数秒,她不再克制自己的哭腔,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砸在贺尘晔的手臂上。
理智回笼,贺尘晔抱着*她,抬起她的下巴,吻掉了那悬而不落的泪珠,一时间滞住不敢动,“我是不是弄痛你了?”
“没有,”她气声很弱,催促道,“你动一动啊。”
贺尘晔深深地望着她,频率跟着慢了下来,细细慢慢地折磨着她,言简意赅地问了句,“晚上去了哪里?”
盛怀宁睫毛扑簌一颤,本就不满他忽然变慢的举动,听见这句话火气迅速就窜了上来。
她贴近咬上他的肩头,还连带着捶打了下他的肩胛处,说:“你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不回我的微信?我有给你报备晚上要去傅伯伯家里吃饭。”
“姓傅?”贺尘晔溢出一声笑,“你应该对他很满意吧?”
盛怀宁脑袋木了一下,迟迟反应不过来。
良久,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的沉默,男人的神色慢慢暗了下去,猛然往前耸动,后在她一声高过一声的娇吟中,扯笑道:“宝宝,是我哪里没满足你吗?为什么要找别人?”
末了,一阵无法抑制的颤栗过后,盛怀宁彻底软了身子,被他托抱在怀里。
就在她以为会就此消停下来时,贺尘晔只是抱着她转移了阵地。
两个人从客厅,再到落地窗,最后回到卧室,盛怀宁不由在想,洗手间里那由酒店提供的措施用品究竟够不够用。
直至深夜,盛怀宁柔若无骨地趴在床上,一身的暗昧痕迹在屋内灯光的照耀下,实在触目惊心,尤其是那肿到外翻的地方,更是让人心口一紧。
身后的人忽然靠近,她下意识往前一搐。
贺尘晔不敢再往前分毫,嗫嚅,“抱歉,是我失了分寸。”
“贺尘晔——”
她盯着不远处垂落下来的重工窗帘,声音一经溢出,才发现喉咙早已涩到麻木了,只能艰难地吞咽了好几下,慢吞吞吐出,“这么久,我知道你对我很好,分开后也会毫不犹豫地说想我,有时也会吃醋和生气,可是你…好像从没说过喜欢我。”
“你到底喜欢我吗?还是说你有难言之隐,不得不答应跟我在一起?”
京市的五月,春的尾声,夏的前奏。
贺尘晔还是觉得刺骨得冷,因为盛怀宁几秒钟前下意识的排斥,不敢靠近,又因为她刚刚说出的话,不敢轻易吭声。
胸口憋闷得难受,思索再三,他抬手按住女孩子的肩,带着转过来后又立刻松开手,还往后挪了点距离,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宁宁,我爱你。”
盛怀宁蓦地抬眼。
她只是心里带着气,气他无缘无故失联,气他如此不知轻重地来回折磨她,所以不由自主想逼他说出心里话,可她没想到会这般容易。
半晌,她掀了掀唇,钻入他的怀中,扯开他裹在身上的睡袍。
酒意渐退,那些不良反应就显得越发清晰,指尖一颤,问:“过敏为什么不告诉我?还总陪着我喝?”
“你得多爱我啊?也不怕丢了小命。”
“一直备着药,陪你喝一点没事。”
“那这次呢?我可不在,你陪谁?”
“李维说,买醉能麻痹自己。”
“这话你都信,买醉?为什么买醉?”
盛怀宁眨了下酸涩的眼,突然想起在洗手间时,一片混沌之中,贺尘晔咬牙切齿说出的话。
找别人?找谁?
她强撑着爬起身,问:“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你为什么会知道?”
贺尘晔原本强压下去的醋意,再度卷土重来。
他扫了眼坐姿僵硬的女孩子,还有那满身的青紫痕迹,想要跑趟药店的念头刚起,就被女孩子不容逃避的眼神唬住了,声音轻着,“我的突然出现,是不是打乱了你的计划?”
“什么?”她不解。
“你跟傅庭肆的出行计划。”
盛怀宁坐得规矩,面上的神情满是茫然。
她不懂贺尘晔话里的意思,要是直接质问她被爹地妈咪忽悠去和傅庭肆见面,她还能多解释两句,可这乱七八糟的什么出行计划,她是真的无言以对。
这幅样子,在贺尘晔的眼里,跟默认无异。
他拢起鹅绒被披在了她的身上,还帮着给她整理了下乱糟糟的长发,起身下床,而后拿着刚充好电的手机,往客厅的方向走去。
只是,短短几分钟,就在他的右手刚刚扣上门把手时,握在掌心里的手机倏然响起。
他仅是扫了眼屏幕,头顶就仿若有惊雷闪过,全身瞬间麻了半边。
一颗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滑动贴到耳边接听的这一丁点小动作,整个后背就被冷汗浸湿了。
不近不远的距离,贺尘晔一时分不清现实还是幻境。
女孩子吐了口气,声音软到乖顺,说:“生日快乐。”
停顿了几秒,在他转过身后,又递来一句,“生日快乐,贝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