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赌
“玩?”秦政抬手捉住他的手腕, 将他的手从脸上别开,道:“寡人什么时候说过要玩?”
他将嬴政从身上推开,拽着他手腕将他提了过来, 道:“谁又准许你这样说话?”
他方才语间很是奇怪,那神情亦是。
有一瞬间,秦政仿佛透过他看到了另一个人。
心底的异样陡生, 秦政对他身上的迷又添了几分解开的欲望。
嬴政默然看着眼前人,要是没有这层身份,他不仅这样说话, 还能就地将秦政打一顿。
又碍于这层身份,他选择默然以对。
“为何不说话?”秦政舌尖抵去磕出的伤口,又尝了一嘴的血迹。
被他拉下来实属意外,秦政全然没有准备, 牙齿硌在内唇,多了伤口, 反观崇苏, 倒是无甚反应。
他伸手过去撬他的牙关。
“做什么?”嬴政皱了眉头。
秦政道:“张嘴。”
嬴政打开了他的手。
“不是说玩玩吗?”秦政捉住他:“怎么不愿意了?”
复而又抚上他的脸,道:“你既然不信寡人的心意, 那便如你所想。”
“不过, 你不可能是赢家。”
手指探进去他的唇缝,秦政重复道:“张嘴。”
嬴政想回他的话,才打开一点齿缝, 秦政趁机撬开了他的牙关。
指尖瞬时沾了一片湿,秦政两根手指横在其间,只扫了一眼, 见他嘴里没有如他一样有血痕,他道:“你故意的。”
嬴政稍用了力, 在他的指上咬出了痕迹,浅笑道:“是啊。”
他知道突如其来的反抗会让秦政措手不及,也知道秦政会因此伤到,他只想给秦政一点罚。
秦政被他咬得吃了痛,将手抽回来,连带着几缕唾丝出了他的唇腔。
一时也气不过,俯身就去咬在了他下唇。
不经他多用力,这本就脆弱的地方立刻见了血。
嬴政觉出一阵疼来,将秦政拽往后去,问道:“咬人做什么?”
“罚。”秦政看着留下的齿印很是满意,道:“不许在寡人面前这样放肆。”
嬴政抿了伤口,他咬得不算重,冒出的血自然不多。
但他非要咬在这样明显的地方,让他人看去了是成何体统。
他也是故意的。
嬴政话间有些无奈:“连这点把戏都要报复回来,大王还真是寸步不肯让。”
“你少做些让寡人不顺心的事,”秦政道:“寡人自然乐意让着你。”
让他在划出的界限里只做让秦政顺心之事自是不可能,嬴政没有接他的话,而是道:“既然要玩,不如打个赌?”
“什么赌?”秦政问。
收了方才的冲动,嬴政又藏在了这层皮囊之后,话间都是与他好生商议的意思:“如若真的心悦,两情相悦再好不过。”
秦政等着他继续。
嬴政接道:“不妨就赌大王能不能得到臣这份真心。”
“哦?”秦政并不觉得这适合做赌约,道:“得不得到又有什么关系?”
“自愿和强迫总归是不一样。”嬴政道。
“比如?”秦政故意问。
嬴政牵他过来,偏头印在了他唇角。
秦政眼底闪过了几分错愕。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
嬴政并没有就此止住,顺着唇角慢慢吻住他,一寸寸往里顶开,从唇齿舔去他的上颚,再是舌尖,将他里里外外吻了个遍。
吻得秦政心尖有点发痒。
嬴政适时撤了回来,抵住他,轻声道:“比如会这样自愿迎合。”
两人鼻尖相碰,秦政似要被这温度灼伤,稍稍后退了去。
嬴政又将他拖回来,在他唇上一下下地啄,道:“躲什么?”
“不回答可不行。”
秦政有些发懵,胡乱道:“好。”
“好什么?”嬴政笑问。
秦政知道他是故意的,转开了话:“怎么赌?”
赌什么方才嬴政已然说过,他道:“两年为期。”
秦政却道:“三年。”
当初三年他栽了进去,同样三年,他不信得不到这一份真心。
“也好。”多少年都没关系,嬴政说这个赌约只为和他划出最后的底线。
“在赌约有结果之前,此间关系不许与外人道,”嬴政的视线往下扫去,道:“更不许做什么出格之事。”
秦政随着他的视线往下看,自然意会了他的意思,不过他坏心思得很,心里明白了,但非要他说出口:“什么算出格?”
“大王觉得呢?”
他把话抛回来,秦政却不吃这套:“寡人觉得做什么都不算出格。”
嬴政:“……”
不约法三章,他料定秦政什么都做得出来。
虽说他不好男风,但从前宫廷乃至贵族,以供玩乐的床侍男女皆有,他不是一点都不懂其间门道。
如若涉及那方面,自然要有个上下位。
他不愿意莫名其妙就做了下位,秦政肯定也不愿意。
单这一点,他可不想费心去和秦政争。
再说了,看着自己的脸去做那等事,嬴政光是想想都觉得有违人伦。
“说啊,”秦政学着他的样子,在他唇上啄了一下,道:“什么算出格?”
嬴政咬牙道:“涉及房事。”
秦政轻笑:“那还有什么意思?”
“循序渐进也不失为一种乐趣。”嬴政耐心道。
秦政默然片刻,忽而冒出一句:“你让寡人忍三年?”
“……”嬴政道:“忍不了去找他人也无妨。”
“不行,”秦政下意识拒绝,又反应过来他话中有漏洞,转而把话说了回来:“或者说,你愿意和他人一起共侍?”
“大王,”嬴政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一时冷声道:“你把臣当作什么了?”
秦政就道:“既然不能,那此条不算数。”
这自然不行,嬴政还想和他商量,话还没出口,门外却有侍从敲响了门。
两人同时回头。
“大王,昌平君与昌文君二人请见。”
秦政早些时候确实传唤了芈启芈颠二人,没想到这二人挑什么时候不好,偏生这个时候来。
关于赌的诸多事宜还未来得及说,但既然有人来,嬴政自是起身,道:“臣该走了。”
“不必,”秦政拉住他:“此事你可以不避。”
而后不等他反应,忽而推了他一把。
嬴政本是半起的身,被他这么一推,一时重心不稳,向后倒去。
他身后就是桌案,若是这样倒下去,免不了将桌案撞翻过去,下意识就去拽身前的秦政。
秦政跟随他的动作,在最后一刻搂住了他,另手撑去桌案,这才没有闹出什么大动静。
可相应地,嬴政被他禁锢在了桌案上。
他被秦政这不分时机不分场合的动作气得额上青筋直跳,抬手就想推开他。
“别动,”秦政道:“让寡人试一试。”
说着不管他来推人的手,俯身就吻了上去。
嬴政身后抵着桌案,前方又被秦政堵住了去路,若是反抗,势必会将桌案推翻过去,届时其上竹简尽数撒下,更是没法收场。
迫于现状,嬴政只好任他动作。
门外的人安静了一会,见他一直没答:“大王?”
又换了人问:“崇客卿?”
屋内秦政摁着人接吻。
学着方才从嬴政那学来的招数。
门外侍从始终不见人应声,终于是起了疑。
一瞬间,嬴政听到了屋外侍从把住剑鞘的声音。
再不答话,其外的人就要以为出了什么意外,破门而入了。
嬴政推他的动作愈发用力,见他还不理人,咬了他探进来的舌尖以示威胁。
秦政终于是舍得放开他,舔了舌尖上的些许酥麻,原样咬了回去,道:“乱咬人可不好。”
转而回了屋外的人:“进来吧。”
待他答话的当口,嬴政立即起身推开他,秦政被他推了个踉跄,刚想与他说话,就听嬴政嘲讽了一句:“大王看来不擅此道。”
又道:“就算学,也学得不甚精通。”
“你……”秦政被他一句话堵住,那边殿门已开,再说什么有些不妥,只好先行忍了下来,让芈启芈颠二人进来议事。
这二人知道嬴政在屋内,见到他本不觉意外,但行礼坐定后,见他还不走,面上齐齐闪过一丝诧异。
秦政没有要赶他的意思,嬴政也懒得去问,在一旁无视了这二人的目光静坐。
以平复方才被秦政气得不轻的心。
一旁芈启开了口,问他:“大王召臣二人有何吩咐?”
秦政道:“近日寡人查到了些证据。”
要单独唤他二人来的事,目前也仅一件,芈启问道:“雍城之事?”
芈颠思及昨日宫中传来成蟜醒转的消息,在一旁接话,道:“大王查出了关于长安君的消息?”
秦政不置可否,而是扔给了他们一卷竹简。
二人打开,一眼下来,却是愣在了原地。
其上是一些供言。
尽然是嫪毐那一队私兵供出背后另有势力,早前就为嫪毐在城外养私兵的供言。
秦政见他二人默然,道:“是何势力,他们并没有说。”
“倒是护主的好东西。”
芈启芈颠应声,但也没了下文,两相对视,似在盘算着下步如何走。
又听秦政道:“不过寡人心中已有猜测。”
“二位若是也有所察觉,不妨替寡人去解了这心头之患?”
此事与华阳太后脱不了干系,但他二人概是没有参与,否则也不至于人到了雍城,但做不到私下去解决了这些私兵。
秦政打算让他们去内斗。
这二人在秦国长到现在,手中也不尽然全是楚系势力,而是在各处都扎下了脚跟。
华阳太后的势力和他二者在朝堂的位置,只能存其一。
思忖片刻,二人又是对视一眼,而后芈启道:“大王志在攻天下,为此收王权。”
芈颠接了话:“若是能为大王解忧,是臣二人之荣幸。”
现今只余了这一支势力,就算不点明,两者也心知肚明。
这个意思,就是他们会站在秦政这边。
“甚好。”秦政许下了承诺:“事成自有封赏,下去吧。”
二人起身行礼,而后快步撤出殿去。
嬴政惊异于他谈话谈得如此之快。
几句话交代了清楚,看来是急着有他事。
是什么事自是不言而喻。
秦政朝他过来,道:“你方才说什么?”
“大王不擅此道,”嬴政知道他不乐意听,偏要重复道:“学也学得颇为拙劣。”
秦政不与他生气,反而道:“你难道擅长此道?”
嬴政冷哼一声:“总比大王要好。”
秦政去牵他的手,道:“那你教教寡人。”
嬴政不屑于教他,拒绝道:“不教。”
秦政撒开了他的手:“那寡人去找其他人学。”
“学会了再回来找你,”秦政在他眼角落吻,轻声道:“反正你也躲不开。”
说着起身,作势要走,好似真的就要去寻他人。
嬴政垂在身侧的手收了又紧,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气再度翻腾,却是拿他没有办法。
在秦政走到殿门前的那一刻,他终是妥协,道:“回来。”
第062章 报复
秦政止住了步, 回身看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嗯?”
嬴政又道:“回来。”
秦政偏不回,问:“回去做什么?”
这下嬴政不答话了。
同样的话, 他不想再说第三遍。
那边秦政见他冷了脸,这才踱步走到他身边,半俯了身问:“答应了?”
嬴政撇开了眼, 只算是默认。
秦政见他这副模样,轻挑了眉,眼中笑意明显, 道:“不逗你了。”
之后也不缠着他索吻,而是在他被咬破的唇角轻贴了两下:“下回再教。”
秦政被他咬的舌尖还有些麻,加之嘴里破了皮,再吻下去, 明日怕是会显出些异样。
再者,也确实是玩闹得有些久了。
他重新坐回了桌案前, 打开了一卷竹简, 与他道:“今日还有政务未完。”
嬴政终于回了话,却也不是什么好话:“亏得大王能记起政务。”
秦政一面阅着竹简, 一面轻笑了回他:“倒也不会因你误了江山。”
会因人误江山也就不是他了。
嬴政没回话, 起身就想往殿外去。
秦政见他走,手中握笔横转过来,轻敲了桌面, 道:“再留一会。”
“还有何事?”嬴政被他惹得有些不耐烦。
秦政无视了他语间的不快,示意他过来:“方才与你说的,诸国皆有动向。”
嬴政见他确实谈的是正事, 终于是过来,问:“他们找到了合适的领头人?”
“听闻有人去拜访春申君, 概会是他。”秦政给他递了手中竹简。
嬴政只扫了一眼,道:“黄歇。”
此人与信陵君魏无忌齐名,确实适合做领军。
秦政又拿过一旁放着的地图,在其上挨个圈出了赵、魏、韩、燕、楚五国。
他道:“依旧是此五国。”
“他们错过了秦生瘟疫的最好时机,”他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嬴政分析此间局势:“按理说不会这样着急。”
“不过韩国要地上党已归秦所有,近来又在燕赵与魏韩之间横插了太原,掐断了此四国南北相连,他们因此坐不住了。”
嬴政在他话尾添道:“加之秦攻魏,又逢韩近来献地,秦暂且不会动作,那么近邻的赵国最是寝食难安。”
“是,”秦政在赵国处添了一个将字,道:“此次联合赵国怕是会极为踊跃,赵将或许会成主将。”
秦政问他:“你觉得,是该防患于未然,还是等他们攻来,彻底击溃他们的联盟”
“就算此次阻拦,他们心存不甘,总归是会再找机会,”嬴政道:“不如让他们联合,此次一旦击溃,足以让他们彻底死心。”
“也是。”秦政又换了朱砂,在诸国国名上一个个划叉,道:“寡人也选后者。”
划完回来,秦政又在地图上赵国境内写上了一个名字,道:“还有一人。”
嬴政问:“谁?”
“方才说赵国踊跃,此次为赵国出使各国,游说联盟的是此人。”秦政在将字的下边添上一字。
姚。
他接道:“名为姚贾。”
随后问嬴政:“有何看法?”
“若是起战,必不能全然两军相对厮杀,此举对秦军损耗太大,”嬴政就道:“既然此人为赵国争取了联盟,那么也可作为离间的突破口。”
他说的便是秦政所想的,秦政不免夸奖了一句:“甚好。”
听他说话间,秦政将地图放去了一旁,反观桌案上未批阅的竹简又少几份。
嬴政看他一目十行,手下也丝毫不歇,知道他不会被谈话影响了政务,随口问道:“这些战术为何要与臣说?”
“平日总是寡人一人琢磨,”秦政回他:“找一个信任之人说说也是好的。”
说完又添道:“寡人也喜欢与你说这些。”
嬴政挑眉:“何出此言?”
秦政与他说真话:“你太懂寡人之心,和你说话,总有一种在与自己对话的错觉。”
嬴政忽而默然。
他无意间说的话,竟是道出了其间的真相。
“再说,”还不等他感慨一二,秦政朝他弯唇笑道:“与你说这些,万一你事先知道,还能知道些其中玄机。”
嬴政:“……”
他有些怀疑方才的话是假,此句才是真。
“怎可能,”他将话挡了回去:“若是万事都知道,也不必在此受气。”
说这话秦政可不乐意:“你觉得与寡人相处,尽然是受气?”
近日嬴政只要见到他,没有一次是未生气的,道:“至少近来如此。”
秦政不觉如此:“可方才你分明没有那样抗拒。”
嬴政道:“实属无奈。”
说完也不让秦政反驳,道:“方才的赌还没有说完。”
既然不让走,那么就将事都说个清楚。
秦政手边竹简已然少了一堆,唤人来撤下去后,终于是得了些许清闲,与他好好说这个赌:“你说。”
“大体已然道明,”嬴政道:“剩下的无非输赢。”
秦政于是问:“如若没有得到呢?”
嬴政给出答案:“三年之后分开,从此各不相干。”
“不行。”秦政拒绝。
嬴政却不由他,质问道:“大王,玩闹归玩闹,总不至于要为这样一份喜欢去绝自己的后吧?”
秦政被他问得沉默片刻,而后摇了摇头。
随后张了张嘴,似想说什么,嬴政抢先道:“共侍绝无可能,不必多说。”
秦政又默片刻,也不打算现在就与他说清楚这个问题,再问:“得到了呢?”
“那就再陪大王三年。”
想到方才他的约法三章,秦政故意问:“这三年,什么都可以做?”
既都付诸真心,自然也没什么不愿意,但嬴政并不觉得有这个可能,先哄了他:“自然。”
“三年后呢?”
还是同样的问题,嬴政道:“届时大王已及冠四年有余,是该考虑后继者。”
秦政在心里盘算起来。
三年长远,以后的事可以再说。
毕竟两人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真心不真心,还有他身上如迷的身世。
变数太多,着眼当下是最好。
再者,秦政也不知自己三年后到底会不会对他有这样深的执念。
一件事或一个人得不到时总归会存执念,如若得到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腻。
秦政并没有回绝,最终是答应下来。
他喜欢一些有挑战性的事物。
这样方好。
不过秦政并不是事事都答应,道:“但你方才说的条件,寡人不答应。”
偏偏他不答应这一点,嬴政很是头疼:“此事若不你情我愿,怎么行得通?”
秦政不以为然:“不愿意也有的是方法。”
一个对于他来说乳臭未干的孩子说这种话,嬴政被他惹出了些笑意:“大王何必这样相逼,若是一人被逼至无路可走的境地,可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你放手去做,”秦政倒是想看看他到底能做到何种程度,道:“且看寡人到底能否制住你。”
说着又道:“你也看到了,近来所有与寡人作对的势力的下场。”
“不论藏得多深,又埋下了多少布局,到最后都会被拆穿,无处遁形。”
秦政凑近吻他:“甚至到最后,只能在寡人面前求饶。”
嬴政不回应他,而是问:“大王当真不答应?”
秦政没有吻太深,稍稍后撤,凑在他眼前道:“不答应。”
“不过你尽可宽心,时日还长,也不急这一时,”秦政见他沉默,倒也没太为难,哄他道:“慢慢接受也没什么不好。”
从头到尾都是他在为难,这样一说,倒还显得他善解人意了,嬴政在心中嗤笑。
他起身,道:“臣该出宫了。”
留了这样久,是该出宫去,这次秦政没有为难,道:“也好。”
嬴政起身却不急着走,与他道:“陪了大王这样久,也不相送?”
“哦?”难得他开口说什么要求,秦政自是起身来送。
哪想也是半起了身,嬴□□身过来,按住他的肩,就将他按得往旁倒去。
秦政也没想到他会挑这个时机报复回来,反应过来时,嬴政制住了他的双手,压在了他上方,问他:“大王又怎么断定求饶的是谁?”
“你怎么敢觉得你能胜过寡人?”秦政任他压着。
反正他吻过来他也没什么不愿意。
嬴政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偏不如他意,一手制住他,一手将他腰间带扯了出来。
秦政心中顿感不妙,道:“你做什么?”
话间就要反抗,恰在此时,嬴政在他腰侧掐了一把。
不轻不重,却掐得他腰身骤软,再想反抗时,嬴政已然用腰带绑了他的手。
“又没说是何种场合,”嬴政将秦政搂着半坐起身,将长出的一截腰带绑去了桌腿,让他只能乖乖靠着桌腿坐着,道:“明面上是不能,或许在有些地方就能。”
“什么……”秦政话问了一半,脑海中不合时宜地闪过了一些东西,咬牙道:“你想得美。”
“不试试怎么会知道?”嬴政绑好了他,又将放在桌案上的朱砂拿过来,在他脸上画起了花样。
“你要做什么?”秦政往旁躲。
嬴政将他掰过来,回他:“做点让大王不乐意的事。”
说着指尖沾了朱砂,在他眼角抹上了一尾红。
作为方才吻他眼角的回礼。
之后不顾秦政怒目而视,又在他鼻尖点了一点。
作为他第一次吻过来的回礼。
“你!”秦政带上了些怒音。
“小声些,”嬴政调笑他:“被听见了可不好。”
秦政曲膝想来踢人,道:“放开。”
嬴政一手将他的腿按了回去,而后将他压了个紧实,道:“既然要相处三年,这点乐趣都不让玩?”
说着在他下巴又添了一笔。
到此,嬴政才丢开了朱砂。
面前秦政已经被他气得不说话了。
只余了一双乌黑的眸子紧紧盯着他。
良久,才恶狠狠道:“你给寡人等着。”
嬴政本来都打算丢下他出门去,听闻此言,视线落到了先前秦政吃的那果盘上。
顿时又起了些坏心,走近去挑了一片大小适中的梨,继而原路折回来。
“大王莫要动气,”嬴政藏着那片梨,复而压住他,逐渐凑到他面前,指尖去挑开他的唇齿:“张嘴。”
秦政紧闭了牙关。
“不是要臣教怎样吻人吗?”嬴政见掰不开,先好话哄了他,道:“张嘴。”
秦政想说要教也不是此种时机,可还没来得及出声,嬴政看准了这个时机,撬开他的防线顺势就顶了进来。
之后仿若当真要教他一般,慢慢贴了过来。
他越凑越近,秦政垂着眼,还以为他真要用这个怪异的姿势来教他,只是他当下有气,自然是没心思和他玩,只想往前靠了去,在他唇上再咬出几个伤口来。
哪想嬴政同样一直垂目看着他,等他往前凑的一刻,立即后撤远离了他,随后将藏在一旁的梨怼进了他嘴里。
“想咬人”嬴政不忘抽手回来,忍了笑意,把早些时候的话原样还了回去:“乱咬人可不好。”
说完,不顾秦政气得要冒火,快步往外去。
再不走,那腰带就快给他解开了。
“回来!”秦政将梨吐了出来,见他走,下意识向前去,手上腰带却带得桌案轻摇。
“大王可不要随意叫喊,”嬴政朝他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让他人看到这副模样成何体统?”
秦政压了声音:“你回来!”
弄成这样是怪谁!
那边嬴政开了殿门出去,还不忘与侍从道:“去备好热水。”
他脸上朱砂自是不能被人看见的,嬴政道:“大王在里屋歇息,派人送了水在外屋就好,莫要惊扰。”
一切交代完,嬴政潇洒拂袖而去。
只留得秦政一人在宽敞殿内衣衫不整,久违地被气昏了头。
第063章 罚
一路回府无话。
扶苏这个当口正在后院练剑, 见他回来,收剑转身来迎,近了, 方想说什么,却一眼就看到了他嘴角的伤。
当即愣在了原地。
嬴政自然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道:“今日不慎磕碰, 无需在意。”
尽管觉得他的嘴角不是能轻易磕碰到的,扶苏还是默默相信了这个说法。
接着道:“我将留在邯郸的人召回了多数。”
嬴政答应道:“嗯。”
既然这样久都没寻到人,留在邯郸也就没有了必要。
扶苏虽将人召了回来, 还是不免担忧:“若是大王寻到了是如何?”
“不必太过忧心。”
对比起最近的秦政,这个潜在的隐患嬴政都觉不出什么大的威胁。
他道:“她自当年就神智模糊,这么多年,说不准是疯了, 就算找到,估计也不会有多大用处。”
何况, 在此事上再投入过多人力未免得不偿失, 他转而问扶苏:“这些人收回来,打算做什么?”
扶苏道:“如我先前所说, 散去各国, 在各地驻扎,以便日后用作起战的引。”
如此这般,势必不能让消息走漏, 嬴政问:“如何确保其忠心?”
“除去赏罚分明,用者皆有珍视之人。如死,承诺予重金慰问, 如叛,连同此人三族皆杀。”
这只是最后的惩戒措施, 扶苏并不忧心他们被策反而导致棋局崩盘:“其间真正的布局只有我一人清楚,他们只是行事,却并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再者,同一件事也会分由不同领者去做,就算叛者五十者出一,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甚好。”嬴政满意点头。
既然让扶苏自己行事,他自然不会去多做干预。
关于扶苏的动向,他向来只是过问,以防两人所做的事有冲突。
先前的那点忧心做云散,他想的无错,扶苏只是对自己太没有自信,真要放手去做,他并不会输谁太多。
想着,他道:“麃公那边会尽快派人联络,你早些与乔松说好,待时机一到,就可接她出咸阳。”
“好,”提到此事,扶苏面上多了些轻快,道:“多谢父皇。”
在此事上他都不知说了多少次谢,嬴政觉得他实在太过客气:“下回不必再言谢。”
扶苏一顿,道:“我……”
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什么来。
却也在其中听出来些让他不要再这样拘谨的意思来,当下也没有反驳,带了浅浅笑意:“好。”
他这幅皮囊本是猎户之子,初始见他,还是不与从前相像的麦色皮肤和偏硬朗的长相。
经年魂灵滋养,到了现在,嬴政从其上看到的尽然是从前的影子。
以前扶苏在他面前这样笑的时候可不多。
当下也一片柔和,去拿了剑架上秦政赠的剑,与他道:“当下无事,可要与我对剑?”
这剑到现在都未好好用过,正好趁此机会试剑。
扶苏闻言,去拿了方才放下的剑,与他道:“自是乐意奉陪。”
恰逢黄昏日落,斜阳照身,二人在落日余晖间对剑。
一时剑锋对撞声骤起,道道剑花经由两把剑挽出,多而不乱。
或进或退间,两人不时对话,语间轻快非常,剑身不时折射昏黄光线,打去一高一矮两道身影间,一直到日沉月起,方为尽兴,转而并肩披了月光,同离了昏暗后院。
往后两日,嬴政并没有按照约定去寻秦政。
既然让步了那样多,也答应了秦政那样多,他料定秦政不会像之前那般步步紧逼。
他知道不听话对于秦政来说反而是一种乐趣。
再者,那日那般逗他,都不见他气到要让人来将他绑入宫去。
既然秦政愿意给这份特权,那么他自然乐意去用这份特权给他添堵。
那边秦政自然知道他故意不来。
不过定期有朝会,秦政也不担心他会一直不入宫。
下次见连本带利讨要回来就是。
想着,他问一旁的蒙毅:“蒙恬近日在函谷关如何?”
近日他召蒙毅入宫来,蒙毅恰好在蒙府得闲,干脆日日跑来寻他。
秦政也就顺带为蒙毅在宫中置办了一处住处,亦像从前那般许了他入宫的特权。
蒙毅闻言道:“兄长跟随王将军左右,听闻在与将军学驭军之术。”
秦政于是道:“你且传信与他,让他与将军说寡人或会亲临函谷关。”
蒙毅自是应下,接着揣摩了他话间意思,试探着问:“若是起战,大王打算亲征?”
“自然,”秦政言简意赅:“可借此战扬名。”
他虽即位五年,但一直置身各种权力争端,没有在天下局上打出些什么名号。
有着这个机会摆在眼前,自然是要亲征。
说着,他又道:“既然要动兵,自然要战前动员。”
蒙毅在一旁一边为他磨墨,一面道:“大王觉得该如何动员?”
“战前阅兵,”秦政道:“在此之前,还可办一场军中比武。”
“比武?”蒙毅问。
秦政与他说了些构想:“在咸阳城郊举办,让各地军中选人参与,来者皆赏,胜者赏金倍增,赏金不仅个人有,此人所代表的军队亦有。”
“近身格斗、对剑、对枪或是骑射,凡军中所用,都可用来比试。另外,除去赏金,位列前三者升爵。”
既然都赏,表面是比武,实为借着比武变相犒劳,前三者更是升爵,这消息一经放出,各地军士必然踊跃。
蒙毅道:“此举倒是可以鼓舞士气。”
说着又有些忧心:“在战前如此行事,会不会太显了放松?”
秦政不以为然:“他国越是急于攻秦,秦就越要沉稳,免得自乱阵脚。再者,此为军士间的比试,各地守将并不动,无需担忧。”
蒙毅略一思索,也是这么个道理,于是道:“大王说得是。”
说着问:“比武放于何时?”
近日已然入夏,此事操办也需要时间,不可当下便行,于是道:“等盛夏一过,天气转凉时便可行事。”
转而道:“此事交由你来操办。”
蒙毅抬首,眼底尽然是意料之外:“大王?”
“此为升官的好机会,”秦政好整以暇,问他:“难道要违令?”
这样说话,倒显出了些幼时一同玩笑的神态,蒙毅笑回:“谢大王。”
秦政于是沾了他磨好的墨,给他写了些需得注意的事项。
此种比试自然要选拔,一是各军得有固定人数,若是来的太多,赏金的开支会超出预估。
二是选拔必须公平,不能随意让名不副实者混上资格。
写罢,秦政将这卷竹简交给蒙毅。
办此事还需得有权柄,秦政继而写了一份亲笔召,按下玺印后,再度交给他。
最后与他道:“若是遇到难事,可以去寻两位客卿帮忙。”
指的是崇苏和李斯。
蒙毅一一应下,起身捧着竹简,朝他行了一礼,郑重道:“定不负大王所托。”
秦政示意他起身,而后又与他细讲其中构想。
次日朝会上,他在朝堂上宣告了此消息,场上蒙武坐镇,又逢蒙骜战胜收兵待归,自然是没人会在蒙家风头正盛时去反驳秦政这一决定。
此事就此定下。
会后,不出嬴政所料,秦政果然让人来召他相见。
嬴政自知躲不过,一路信步过去,进了殿门,却在门口驻足,望着殿内的秦政不动。
良久,秦政批阅完今日的诸多事宜,将笔一放,就抬眼来看他。
两人对视而笑。
一个是思及上次的快意。
一个是怀了报复心思的坏笑。
“怎么不过来?”秦政半眯了眼看他。
嬴政推辞道:“今日臣有要事,不能久留,大王有何事尽可快些吩咐。”
召他来可不仅仅是为了正事,秦政起身走向他:“有何要事是接连几日都解决不好的啊?”
话间在点他近日都不来宫中的事。
嬴政只当作没听懂,在他靠近来的那一刻往旁一躲,道:“大王平日忙于政事,臣好歹身居客卿之职,自是同大王一般,日日都有要事。”
秦政没抓到人,追着他紧走几步,道:“寡人都能抽出空来,你凭何不行?”
这次嬴政没有答话,专心躲他过来抓人的手。
本就是为敷衍他说的理由,哪来那样多合理的解释。
嬴政又退一步。
如此绕了一圈,他面对着殿门后退,秦政也不与他说话,一步步靠近,等着时机抓人。
一进一退间,嬴政余光扫到身后将要撞去屏风,往旁稍去,哪想秦政趁他顿足,转瞬间就扑了过来。
嬴政只来得及避到屏风边角,就被秦政扑了个正着。
扬起的衣物自然是带倒了屏风,砸出的动静不小,嬴政被惊了一跳,外边的侍从却没有丝毫动静。
秦政见他困惑神色,问:“好奇?”
他在嬴政唇上啄了一下,转而道:“寡人吩咐了他们,若不是寡人出声唤人,不许多过问。”
倒是学聪明了,嬴政笑道:“特意这样吩咐,大王是要做什么?”
“你上回做了什么?”秦政压着他,问:“自己说说?”
嬴政不与他细细回忆,道:“不过是将在大王这受来的气还回去。”
秦政将他的话还回去:“那今日寡人做些同样的事。”
说着就将他拉起来,把他摁在桌前坐下。
嬴政扫了一眼,见他的桌案上摆着果盘。
虽说是入夏后的常备,但他就这么摆在手边,嬴政觉得他不怀好意。
果然,秦政伸手就往果盘里去,嬴政可不打算让他绑了去,起身想走,还不忘道:“原样还回来又有什么意思?”
秦政不由他走,将他扯了回来,两指在果盘里夹了东西上来,却不是果物,接着就塞去了他嘴里。
嬴政只觉得嘴中一冰,垂眼一看,就见秦政往他嘴里塞了一块冰。
为了防止削好的果肉失了新鲜口感,果盘下往往会铺上一层冰块。
秦政这果盘下的冰还没化多少,明显是他令人方上的。
“谁说要原样还?”秦政朝他轻笑。
接着令道:“咬住它。”
嬴政本想吐出来,听闻此言,倒想看看秦政想做什么,一时静在原地。
秦政凑过去,嬴政还以为他要就着这块冰吻他,秦政却把他咬在齿间的冰原样叼了回去。
之后吐在了一旁地上,脆生生几声冰块触地的响声后,秦政道:“你输了。”
嬴政不明所以。
秦政倾身上前,挑开了他腰间带。
嬴政理得一丝不苟的衣裳骤乱。
“罚。”他吐出了一个字。
接着,秦政往嘴里咬了一块冰。
丝丝寒气自他的唇齿间冒出。
接着朝嬴政挑眉。
其中挑衅意味明显。
“好,”嬴政算是明白了他的坏心,哼笑一声,道:“大王可不许后悔。”
说着抬了秦政下颌,偏头便吻了上去。
第064章 光天化日
秦政把冰咬得紧, 二人紧贴了唇,寒气在两人之间来回渡。
嬴政试了又试,都没有把这块冰给抢出来。
秦政见他不得门道, 更是开怀,咬着冰块往前一下下顶他,眼中笑意分明。
惹得嬴政嘴下用力, 冰在两人的温度下本就融了大半,经了此番,彻底在两人争抢间中碎成了两份。
秦政这次将冰嚼碎了咽下, 笑道:“平局。”
嬴政也如他一般将冰块咽下,听他语间尽然是得意,只道:“再来。”
秦政于是又往嘴里咬了冰。
这次嬴政没有与他较劲,而是凑近用齿把冰块往秦政嘴里顶去。
往里用力比往外好使得多, 很快,冰块就被推进了秦政嘴里。
嬴政趁他还没来得及闭紧牙关探进了他唇腔。
冰块被秦政藏去了右腮, 舌尖抵着人不让他继续往里进。
嬴政也不着急往里去, 绕着他的舌尖舔吻,时而带去上颚, 秦政感觉到被他带出的一点酥麻经由唇腔流过全身, 几番下来,秦政有些招架不住,推开他往后去。
他愈躲, 嬴政愈靠近,摁住他后脑不让动,秦政鼻尖抵在他脸侧, 逃也逃不开,呼吸一经乱, 就再也平不回来,只觉得愈发喘不上气来。
方才还能与他有来有回,如今却是方寸大乱。
两人嘴里都染了寒气,却怎么也挡不住体温渐升,冰块融化而成的水愈来愈多,终于是顺着秦政嘴角溢出,滴滴下落。
嬴政把人吻了个迷糊,将他挡人的防线尽破,不一会,就将他藏起来的冰块叼了出来。
分开的那一刻,秦政侧过头喘着粗气,指尖都发着软。
听着那融得只剩了小块的冰被他细细嚼碎,秦政蜷了指尖,擦去嘴边的水渍,道:“你……”
他喘息片刻,这才终于缓过来,问:“哪里学来的这些。”
好歹比他多活了五十载,嬴政自然什么都会,当下却骗他:“无师自通。”
秦政笑了声,道:“天赋?”
“是啊,”嬴政察觉他有些寡言,还以为他是暂且有些发懵,未有多在意,道:“大王输了。”
秦政还是微喘着气,问他:“你要如何?”
嬴政并不打算给他解衣,而是抬手去捡回来腰带,想将被秦政惹乱的衣衫复原回去。
稀奇的是,秦政居然没有拦他。
这位方才还嚣张的大王现在静在了原地。
嬴政没有从他暗沉的眸子里读出来对的情绪,一手把着衣衫,一手沾了果盘里的冰水,打算给他冰个清醒。
却恰逢秦政扑了过来,嬴政躲他躲出了经验,此次躲闪及时,没有被他扑到。
可这样一来,衣衫再度乱了开,散开的外衣来不及收,被秦政抓了个正着。
嬴政在他压上来的一瞬间换了手撑地,好歹是没被他压个严实。
还没等他问秦政做什么,两相贴近,秦政倾身吻他的脖颈。
也是在此时,嬴政猛然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
“……”
嬴政当即推开了秦政。
随即退到桌案旁,又去沾了一手冰水。
秦政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他,跟着他起身,将他圈在了桌前,道:“这可是你惹出来的。”
惹出来可不一定要解决,趁他靠近,嬴政方才沾了冰水的手一下就摸去他后脖颈。
秦政被他冰得一哆嗦,霎时火都清下去不少。
“光天化日,”嬴政又抬手将他绑发的绳给挑开,道:“大王自重。”
秦政绑好的头发瞬时散了一半,道:“你!”
不待秦政说什么,嬴政又摸了一手冰水,在他额头上复而冰了一下。
趁此时机,嬴政推开秦政紧拉住他衣物的手,草草系好腰带,也不顾衣衫并未全然理好,快步出门去。
再久留可不知道会惹出些什么事来。
可开了门,门外侍从却将他拦了下来,道:“大王有令,未得大王准许,客卿不得随意出殿。”
“?”嬴政愣在了原地。
没想到经了上回,秦政倒是吃一堑长一智,此回不那样轻易就让他走了。
对着侍从交叉拦人的兵器,总不能硬闯了出去。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嬴政一时停在了殿门口。
却也开着殿门,不让秦政有所动作。
“回来。”秦政道。
嬴政不回。
既然不让走,那么总不能顺了他的意,让他占去了便宜。
秦政抬手将发绳解了彻底,黑发如瀑洒去身后,他继而朝他过去。
守门者不得轻易往里窥视,此时目视前方,片刻不敢回头。
只有嬴政瞧了他散发的模样,盯着他一步步过来,最后无奈被拉了回去。
殿门再度合上。
“大王自重。”嬴政被他拉着手,却始终走在离秦政一身远的地方。
秦政起的心思全然被他冰没了,自然是自重。
他只召人来上了梳和铜镜,而后将梳递给了嬴政,接着转了个身,背对着他坐下,道:“为寡人梳发。”
这样正常的要求,嬴政有些意外,拿过梳来为他好好绾发。
此为小事,但他也并未为他人绾过发,技艺不精,发绳带上的那一刻,嬴政明显看出绾得是歪歪扭扭。
不禁失笑,道:“大王还需寻专人来重新绾发。”
秦政瞥眼看了眼前铜镜,自然也看出了他手艺拙劣,笑道:“寡人还以为你事事都精通。”
说着想来解他的冠,嬴政意识到他是想原样找回来,当即捉了他的手,道:“臣还需前去处理公务,衣冠皆不整实为不妥。”
“你擅自乱了寡人的发,”秦政问他:“又该如何解释?”
一时情急下的无奈之举,嬴政无话可说。
秦政见他不答话,继而凑来他的颈侧,咬住了他方才吻过的地方。
嬴政知道这又是秦政罚人的小手段。
但咬在明面可不行。
“别咬,”嬴政推开他:“被看见是如何解释?”
秦政闻言,扒开他的衣领,在他衣领下吻出了道道红印。
嬴政垂眼看着他的动作。
最开始仅仅是吻,现在看来,是愈来愈过分了。
之后他只会仗着他是国君而愈发过分。
不同一贯在秦政面前言笑的模样,嬴政难得皱了眉头。
伴随着身上一点点湿热的触感,嬴政捏着精致铜梳的手逐渐收紧。
事到如今,他只想尽早成了布局,而后尽快脱身。
想着,秦政在他锁骨轻咬了一下,终于是抬起了头。
嬴政将他扯乱的衣领正了回来,道:“臣再三言道,今日有要事,是该走了。”
“好。”秦政复而将他扯过来,最后吻了片刻,将早些时候丢的面子尽数吻了回来,这才吩咐了门外侍从放他离去 。
这日过后,嬴政将秦政隔两日去见他的规矩当作没有,甚至有时召见都会推拒一二。
毕竟一次比一次难脱身,除去朝会后实在躲不过去的召见,他不想与秦政相处太久。
整个夏日在两人的暗暗较量中过得飞快。
蒙骜不久后战胜归来,秦政自然是为他庆功。
他年事已高,秦政本想借此机会让他卸甲归田,在府中安度晚年。
可惜他在咸阳闲不住,拒了秦政的好意,领了功勋后,再度前往函谷关,说是要去和老友相会,亦是去见见许久未见的乖孙儿。
秦政无法,也只能是由他去。
另一边,为赵姬求情的人久未断绝,秦政听得心烦,却也终于在一个叫茅焦的谏臣劝说下松了口,许诺让赵姬反省半年后,亲自去迎她回咸阳。
那边成蟜的伤也好了差不多,但因是贯穿伤,肩上终归是留了些毛病,对此是郁郁寡欢。
秦政听闻这消息,因怀疑他参与谋乱,也没有亲自前去探望,只派人给他送了些滋补的物事,之后派了人对他多加监视。
至此,雍城一变是彻底尘埃落定。
反观嬴政。
除去周而复始躲秦政,那边麃公终于是来了消息,说是会尽快前来咸阳相会。
但他指明了不会入咸阳,嬴政打算让王乔松在咸阳城郊跟他离去。
秦政策划的那场比武,因蒙毅时而会来找他对接些事宜,嬴政自是知晓。
不同于秦政的设想,蒙毅还加设了非军士的比武,虽只有夺得前三位者有赏,但在各项夺冠者不仅有赏,经由操练,可在军中得到伍长的位置。
是为激励能者从军。
盛夏天晴,接连几场雨后,经由风吹,终于是吹走了长久以来的闷热。
一经迎了凉风,城郊比武的场地就开始筹备。
是借了城郊驻军的练兵场用。
也不等多长时日,约是秋初,各项事宜备好。
早前下发去各地军营让他们先行选拔能者的命令也得了回应,各地前来咸阳参与的军士亦陆续抵了咸阳。
非军士而符合要求者先在各地经由初次筛选,也陆续到齐。
比武初日,场上热闹非常,除去参与者,咸阳百姓亦来了多数,在搭建的观台落座,等着场地间比武者入场。
众臣比之秦王先至,在场中高台上,嬴政和李斯帮着忙得焦头烂额的蒙毅处理各项事宜。
高台正中坐椅所属的主人却迟迟未至。
因是秦政主张办的比武,嬴政并不知他会以何时出场,但这样迟没来,定是好好做了些准备。
比如今日的穿戴必不同寻常。
他年少时也曾颇为在意仪容。
在正式场合上,穿什么出场,何时出场,他还是较为看重的。
虽说他的到来必是万众瞩目,但他往往会追求一些让众人意料不到的出场。
不多时,场边有鼓声起,此声起,往往是显贵入场。
霎时场上由乱转静。
入口处随即有队伍来。
嬴政一眼看出是秦政的护卫先行队。
待此队入场,紧随入目的是一匹骏马。
马首上带着一枚银色繁杂纹饰当卢,连带着络头等物皆为银色,马身前红樱似血,马鞍下亦铺了花纹繁复的障泥。
如此显目的马却丝毫没有夺去其上者半分光采。
随着马儿踏步向前,其上人逐渐入目来。
高大骏马上秦政骑得悠哉,身上不是平日穿的袀玄,而是一身干练胡服。
他黑发高束,束发带外是金色发饰,一条黄金链自发饰末尾而下,一路顺着发延至耳侧,垂在他肩头,在光照下熠熠生辉。
周身带起的风吹起他发尾,连带他额前碎发轻动。
方才静下去的比武场经由他的出现,刹那间爆出阵阵高呼。
一声声听不清的言语中,秦政越过场上千千众,一眼看见了高台上的嬴政。
两人遥遥对视。
迎着秋初的一缕微风,嬴政看见少年的自己裹挟在蓬勃朝日中,携着万众欢呼,正朝他浅浅笑。
第065章 束发
这专对一人的笑意转瞬即逝。
秦政转而微沉了面色, 又是平日不怒自威的模样。
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二人之间微小的异样。
嬴政也没来得及回应他,只是在意识到秦政这独属一人的特殊后,心中既是无奈又是好笑。
他倒是没想过他还会有这般面孔。
追人追出这般热烈的模样, 嬴政觉得荒谬的同时又升起一丝不快。
秦政这份喜欢不过是基于崇苏这个身份。
虽不是自己的身体,但二人魂灵一致,嬴政默认他们为同一人, 也就一直对秦政有着一种莫名的占有欲。
觉得秦政只该以天下先,以他本身为先,不该对他人有这样的执念。
如今他却对着一副伪装的皮囊起着不同寻常的欲望, 即使嬴政能感觉到他所谓的心悦不过是基于他本身,丝毫不顾他人意愿,那也是叫人不快。
何况现在的秦政当真是烦人。
他不喜被人掌控,即使这个人是另一个他也不行。
向来都是他凌驾万人之上, 凭何要在这个世界受着秦政的压制。
他的视线又落去了下方的秦政。
尚值晨间,秋日洒下的阳光和煦, 这样照在他身上, 冲散了他素来严肃神态,多了几分亲和。
众人不再如往常那般对他避开注目, 而是视线随他而动, 目送他上了高台。
因此场比武是在咸阳城郊举办,为防有别国刺客趁虚而入,周遭戒严的同时, 护卫队更是紧随其左右。
台上百官为秦政身前的护卫队让路,而后纷纷行礼。
秦政接了众臣之礼,去场台正中落座。
随后挥手示意号手吹号, 以示比武正式开始。
声声悠扬号声传去练兵场每个角落,紧随着是各场地的赛者入场。
其先是近身格斗, 格斗者大多体态结实,上场者均挺胸叠肚,展示引以为傲的强壮体态。
此比试以将对手打倒在地为胜,点到为止,若将人打伤太过,不赏另罚。
赛制为两两比试决出胜者,此间胜者明日再赛,直到后日觉出冠者。
秦政观摩几场,只见决胜后观台百姓欢呼,待胜者下了比武台,将早就备好的花花草草往其身上扔去,代表对其的鼓励和喜爱。
长相端方的,往往能另得好看花环。
与其同时,隔壁场地是刀剑手、矛手,长戈手等武者之间的拼刺,威胁到对手要害即视为胜者。
偶有碰撞擦伤不算,若是伤人太过,亦是不赏另罚。
这边胜后倒不是花草,因是各类武器使用者,为他们丢各色流苏的居多。
每得一胜者,半空中就会飘出一片五颜六色的流苏穗下落,煞是壮观。
咸阳周边久未这样热闹,秦政不免多看了一会,不仅多看,更是跃跃欲试。
一旁吕不韦上前来,秦政方想吩咐他去准备一处能让他策马骑射的地方,却听他道:“大王,该是回宫的时候了。”
秦政并不想回。
一般这种场合,作为国君的他只需出场即可,赛事今日皆有,他并没有必要在此待上一天。
可秦政今日高兴,只看了这一会,是全然没有兴尽。
况且,他特意换了衣装,可不是这样轻易就想回去的。
于是道:“今日无要事,何不兴尽而归?”
吕不韦倒不是不让他尽兴,而是实在是聚者甚众,他是心忧秦政的安危,道:“此地人多眼杂,大王久留或是不妥。”
秦政不以为然,道:“在场都是秦国之军,谁敢在此造次?”
“这……”吕不韦一时答不上话。
经了近一年时光,他手下势力被秦政瓦解了个透彻,如今是安安分分作为丞相,上来谏言也是出于本职,秦政这番话给他说了个沉默,一时也不知如何去劝阻。
嬴政少有地站在吕不韦这边,添道:“大王想在此久留可行,但莫要长留一处。”
“寡人知道,”秦政接了他的话,指向场中对剑者,道:“待他们分出胜负,寡人自会暂离这高台。”
说着话锋一转:“客卿来相陪?”
嬴政道:“若是臣说不愿呢?”
秦政只把他的话当作欲拒还迎,道:“自然是不可不愿。”
嬴政无言片刻,只回了他一声意味不明的笑。
吕不韦在一旁一样无言。
当初说崇客卿得位不正,他自然知道是污蔑了他。
可如今看这二人之间的氛围,倒还当真让他看出些不对来。
但也是不可说。
吕不韦默默退了开去。
台下对剑者恰好分出了胜负,秦政心中胜者果然得了胜,当即满意起身,从嬴政身边走过,也没有多说话,示意他自己跟上来。
高台上除去探出的观台,其后就是屋室,本是供将者用,如今暂且充给了咸阳城中权贵。
最好的那间自然是秦政的。
待会还有骑射的比试,秦政并不打算在此多待,只与他说些方才不能说的话。
其先凑到嬴政面前问:“你觉得今日的比武是如何?”
嬴政看着他发边的那条黄金链晃啊晃,知道他故意这样问,其间意根本就不在问今日的比武。
他从前少有高束发的时候,秦政今日扮相实为惊艳,又逢了少年郎的意气,嬴政承认即使对这副面容再熟悉不过,还是不禁在秦政身上停留了许久目光。
想着,他道:“比武实为精彩。”
之后添了句让他高兴的话:“大王亦是比之平日好看。”
秦政眼底瞬时浸染上了笑意,凑上来吻他,又问:“平日不好看?”。
嬴政看着自己的脸,夸得是毫无负担,道:“自是好看的。”
秦政复而吻他,再问:“今日有多好看?”
“大王的相貌在臣心中本就无人出其右,”夸他等于自夸,嬴政张口就道:“今日比之平日更是让人移不开眼。”
秦政很是受用,但还是正经道:“花言巧语。”
说着奖励似的又在他唇上贴了一下。
嬴政:“……”
不夸不行,夸了还要这样说回来,嬴政看他才是无理取闹。
秦政听得满意,转身在桌边坐下,吃了几块糕点,问他:“方才在高台俯看,寡人好似看见了扶苏。”
他倒是眼尖。
嬴政今日一早就来了这边,没来得及吃什么果腹,暂且没答他,也过去吃了糕点。
细嚼慢咽完才回他:“是,他亦参与了此次比武。”
只不过不是嬴政让他来,而是他自己想参与。
除去那边的正式比拼,还有一块场地是供咸阳城中显贵子弟互相比试。
扶苏明面上作为他至亲,亦是有资格参与。
同样参与的还有王乔松,蒙毅若不是主事,多是也会参与其间。
既然都说起了他,秦政又顺口问:“他参与了何项?”
嬴政回他:“骑射。”
“这样巧?”秦政去拿糕点的手一顿。
嬴政不解他意,问:“为何说巧?”
秦政不告诉他,朝他眨眨眼,道:“待会去看了有谁参与,你就知寡人为何这样说。”
嬴政当下在心中存了疑,两刻钟后,秦政留在外边的人进来通报,说是外边骑射正式开始了一轮比试,两人一同出去,在高台前站定,望去了属于权贵的赛场。
骑射以赛者中靶率和是否命中准心来判输赢,嬴政一眼就看到了其下的扶苏。
再扫过去,嬴政看到了其中格外吸引他目光的一人。
此人面相有些熟悉。
多年未见,但总归是嬴姓血脉,嬴政还是认得出来。
是为嬴珞。
“什么时候将他接回来了?”嬴政于是问他。
秦政道:“两天前。”
又道:“且看他值不值让寡人为他下赌注。”
嬴政明白他打的什么打算,问道:“还未让他面见?”
秦政点头,道:“能否面见,他还需自己去争。”
与其他二者一样,这些人其间的前三胜者秦政同样许了赏。
且是面见他求赏的资格。
场上比试已然开始。
两匹马儿齐奔,其上人拉弓放箭,一路五箭,是箭无虚发。
场上瞬时喝彩声大起。
接着是下一组。
比之方才秦政说的巧,更巧的是,这组方好扶苏对上了嬴珞。
不过虽说是两两一组,此与格斗两两对决不同,分值前半者可参与到明日的赛事。
两人的视线都放在扶苏身上,秦政问他:“你觉得谁更为厉害?”
嬴政道:“自然是扶苏。”
“这样确信?”秦政偏头看他。
好歹是皇室长公子,嬴政当然确信,当即点头。
哪想秦政莫名问了一句:“他对你来说,是唯一的至亲?”
嬴政听这问话,猜到他是想起了那日在府门前的问话。
果然,没等他答话,秦政接着问:“寡人现在之于你是什么?”
嬴政如实道:“不讲理的大王。”
秦政立马就瘪了嘴。
嬴政看他神色微扬了唇角,也不说话了,看向那边赛场。
这两者不说其他,脾性上看上去就差异甚大,一人谦逊温和,挂着浅笑与周边为他欢呼者招手,惹得为他抛花者甚众。
另者却一派冷酷,也不顾有人为他抛花,只紧盯着那边的靶看,一副只在乎输赢的模样。
待表示比试开始的鼓声敲响,二人一同策马前驰,一路速度扶苏稍快,但两者皆箭无虚发,想来区别就在于谁中靶心更多。
整场比完,秦政特意让人报上了结果,全数人排首者为扶苏,其二为嬴珞。
嬴政也看了一眼,是所想无错。
秦政看着扶苏全中靶心的成果,道:“他骑射倒是好。”
接着问他:“你教的?”
却得了否决,嬴政道:“非也。”
即使得了否定答案,秦政却还是道:“寡人想看你之骑射。”
随后道:“与寡人比一比如何?”
第066章 花雨
嬴政照例推辞:“场上武官众多, 为何要与臣比?”
“武官之武术寡人几尽知晓,”秦政道:“可你之武术,寡人却尽然不知晓。”
秦政又想起幼时看他杀刺客的那一幕。
现在思来, 他还是想不透他何时会的那般武艺。
恰好有这样一次机会,且试他一试。
嬴政还想推辞,秦政不容他拒绝, 转头就对礼官道:“带客卿去更换衣装。”
不由分说命令完,又出言来哄他,道:“若是你赢了, 寡人可予你一个心愿。”
一旁被无视已久的众臣惊在了原地。
且不说秦政做出的这承诺,也不说能否赢,在此场合若是赢过国君,终归太过不妥。
嬴政自然知道其中不妥当, 委婉道:“怎可能赢过大王。”
秦政一听,思及能胜过他的人确实不多, 也没有为难, 而是道:“平局也可。”
他二人比试,嬴政猜也是平局, 于是问:“如何比?”
秦政道:“比骑射, 规矩不变,一局决胜。”
既然能白得他一个许诺,比一下也没什么损失, 嬴政答应下来:“也好。”
说罢就随人去换衣装。
其后蒙毅终于是忙完了手头事宜,上来顶了嬴政的位置,与秦政一同观着其下盛况。
秦政如要下到场地间, 必然是要暂时清场,他并不打算耽误太久, 故而选了耗时最少的骑射,也选了最快能决出胜负的方式。
此间场地还在进行下一项比武,是使长戟者的比试。
秦政一眼注意到了一个将长戟舞出游龙之势的特殊者。
注意到她一招一式用得巧妙之后,秦政才看到她梳起的发髻,竟是位红妆。
在场地上大多为男子,她虽是一身劲装,却也很是显眼,更是引得了众多观台女子的注目。
为她喝彩的亦是良多。
咸阳城中不乏将门之女,像王乔松这样来参与比试的却不多。
反观她的对手,是一个比她高了一头的男子,使戟使得亦是上乘。
方才一轮下来,谁也没找到谁的弱点。
此时两人都稍稍推开,寻着对方可能露出的漏洞。
静默一会,王乔松其先攻了过去。
接连数下突刺,舞出的招式令人眼花缭乱,对者却尽数挡下,挡得是严严实实。
见先攻无效,她又退走回来,几步退得是身轻似燕,又做拧横刃向下的动作,似是以防对方趁她退走时倒勾去她的长戟。
却也是她拧横刃的那一瞬,对方刺戟横勾,直朝着她向下的横刃去,明显是想趁着她拧戟的这个动作去勾走她的戟。
他攻来的那一刻,王乔松却是去了这糊弄人的假把式,轻转回长戟,当即其下横刃倒转,躲开了他这一计横勾,更是顺势横敲了过去,两相对撞,将男子手中的长戟撞得往旁歪去几分。
男子较她力气稍大,经这一击,手中戟并未脱手。
但胜负仅此一瞬,在他戟偏去的那一刻,就已然是失了先机。
王乔松按了戟尾,长戟转瞬上扬,使出一计突刺,正正好对中了对方的咽喉。
胜。
随后起身收长戟竖去背后,朝他扬了一抹明媚笑意:“承让。”
其后两者互相行礼,败者下台。
她一经胜出,方才为她屏气凝神的女子们于观台起身,为她欢呼的同时,方才为格斗者扔花,为用武器者扔各色流苏穗不约而同的规矩一瞬被打破。
花瓣雨和流苏雨转瞬将她淹了个彻底。
不同于方才比武时不苟言笑,一心对阵,此时的她迎着欢呼,更是接了满怀好意,笑得眉眼弯弯,朝观台各处致去了谢意,最后才朝着武台下等她的两个身影过去。
秦政看她的身影,不禁回忆起幼时为他监国的老者,与身旁的蒙毅道:“王将军也算后继有人。”
蒙毅却道:“可惜将军不希望小乔儿继承他的衣钵。”
“小乔儿?”秦政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随口道:“你四人倒是亲近。”
“是,”蒙毅估摸着崇客卿也快回来,吩咐人准备去清场,一边答话道:“也是一同长大。”
“不希望又如何,”秦政当下正等人,与他扯些闲话,道:“寡人最不喜去听谁的话。”
蒙毅只浅笑回应:“说此话的人对她极为重要,这才会去重视,大王许是不会这样重视一人。”
秦政心不在此,还是随意回:“如今还算有一人。”
蒙毅却道:“大王会去为了崇客卿一言而去踌躇犹豫往后如何吗?”
秦政道:“自然不会。”
他的路只能由他自己定。
蒙毅:“那便是了。”
秦政也没细究他话间意思,转而道:“怎么知道寡人说的是他?”
这样明显,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蒙毅道:“自方才上台起,大王与崇客卿形影不离,谈话间也似旁若无人,想猜不到都难。”
他将该说不该说的都抖了出来:“许是大王不在意,但平日百官私下议论者甚众。”
“哦?”秦政确实不在意平日他们在议论什么。
他倒是不在乎,但崇苏定然听了这些声音,也不知他是如何想。
却也奇异于蒙毅就这样把百官私下对于他们的言论说了出来:“就这样与寡人言道?”
蒙毅的回答很是官面:“与大王说话自是不能欺瞒。”
秦政低低笑了一声,语间指向明确:“若他亦有这番觉悟才好。”
说完这话,忽而,他在场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方才未注意看王乔松下了武台后的动向,此时一看,只见她奔去的两个人,其中一个人是扶苏,另一个却是一老者。
“麃公?”秦政有些意外:“他为何来了此处?”
蒙毅也不知他会来,当下猜道:“许是来看小乔儿。”
随即似是怕秦政将当年的几人之间的关系忘了,细心添道:“他与王将军的私交甚好,向来将小乔儿当作亲祖孙看待。”
秦政却莫名觉出些不对来,却也不等他多想,那边嬴政终于换好了衣装,重新回来了高台。
秦政听得动静一转首,就见了大不寻常的他。
嬴政倒是没有如他这般打扮,只卸下了官服,换了干脆利落的胡服,官帽亦换成了寻常冠发。
总之,除去衣装以外无甚变化,也未经任何点缀。
秦政等他过来,方要开口,嬴政却知晓了他想说什么,道:“倒也不像大王有此雅兴。”
被他一句话堵了嘴的秦政:“……”
蒙毅见他来了,自己退去一旁,再度下令让场上各人暂且离场。
而后又让人去备好马。
顺带请示了秦政,是否要准许观台上的百姓在他们决出胜负后扔这些用于庆祝的物事。
若是允许,怕是全场的花草都要扔在他们身上。
扔来的东西混杂,哪怕只有一丝隐患,也还是不妥当的。
秦政略一思忖,还是准了,道:“只许有花草,不许有其他。”
蒙毅得了令,再度吩咐下去。
万事齐备,这才放心让他下场。
嬴政跟在秦政身后,自然是被护卫队裹挟其中。
一路秦政也未与他说什么话,下到场上,秦政上了方才他骑着入场的那匹马。
留给嬴政的这一匹与他的除去其上配饰几尽没有区别,弓箭与箭筒配得齐全。
“你未有惯用马,”秦政策马靠近他,道:“就用寡人平日所骑吧。”
又道:“若是觉得不公平,寡人可以让你一让。”
“不必。”嬴政前世所骑都是专供良马,与他自是无差,并不觉得有什么,当即跨坐去了马上。
“大王可不许赖账。”考虑到他一贯的无理取闹,嬴政在赛前特地添了这样一句。
秦政回他:“只要你提的要求不为过分。”
也就是说他提的要求只能是在秦政乐意的范围之内。
嬴政当下无话。
王权果然还是自己捏在手里好。
否则谁来了都显得格外欠打。
话间,两人各自去了自己的马道,分别拿起弓,再是虚搭了箭。
鼓声一响,两人同时夹了马腹,策马向前。
弓转瞬拉了满弦,两人姿态几尽一样,放箭的时机与拿箭的动作亦是重叠。
两人身量本就几尽无差,若是不细看,是看不出其中细微的差距。
待到秦政日后及冠,身上筋骨长全,这点差距自然会连带着消失。
在场者见两人仿若一人,就连离弦的箭都似乎是同一体,破风而去,正扎在红心。
狂风掀起了秦政高束的发,同那一抹耀眼的金色混杂着翻动,眼中是藏不住的少年桀骜。
那边嬴政却是沉静无比,风只吹动他额角垂落的碎发,是度了多年岁月而得的不动如山。
五箭发完,秦政将弓放回马侧,而后策马从他的马道过来。
嬴政亦放了弓,却没有这个兴致再去策马奔驰,只在原地等他过来。
恰此时,判分者见两边靶上几乎没有丝毫偏差,一箭不落尽中红心。
双方马道尽头侍者双双举起秦旗。
示意二者平局。
属于他们花雨在此刻落下。
漫天花叶中,秦政纵马过来,围着他慢悠悠地转圈。
“平局,”两人距离一近,秦政出声问:“想要什么?”
嬴政暂且没有什么心愿,道:“心愿日后再许,大王可愿?”
“自然。”秦政答应他。
可现今他高兴,想当即赠些东西,手边却一时没有什么,也就解了发饰上的黄金链,问道:“赠你如何?”
嬴政只道:“随大王心意。”
秦政于是将这链挂到他的发冠上。
随即趁着这番靠近,秦政想在他唇上落吻。
嬴政却随意接了一朵明艳的花,隔在二人中间,挡去了这个吻。
而后将花别去了秦政耳边。
秦政有些不快,蹙眉盯了他,将这朵花抚落。
换得他一声浅笑。
“笑什么?”秦政问他。
随即也接了一朵,想别去他耳边。
嬴政却不让他靠近,策马而动。
秦政当然是紧随了他追人。
许当年亦少年。
曾经的身影在面前具象,这次策马,悠扬的风吹动了由秦政挂在他发冠旁的黄金链,亦是吹动了本该沉静的山峦。
终于是为他渡回了些早已散尽的少年气。
第067章 绕红绸[番外]
近来夏日, 常常万里晴空,到了晚间,夜幕铺垂, 繁星明亮,是灿灿星河。
今日政务理完得早,秦政乘上宫轿回寝宫休憩。
他在宫中寝居多处, 时常更换,虽近日才更换过住处,秦政却未去到那处, 而是在另处带有观台的寝殿落足。
嬴政早些时候为他批阅完大半竹简,早早离去,说是要备些什么。
只在晚些时候给他递了消息,让他来此处, 也不指明要做什么,只道今夜在此歇下。
秦政进了屋, 见殿中并未有人在, 再看去相连的露台,果然见他倚栏观着天上星河。
嬴政察觉有人靠近, 当下回身看他:“回来了”
“嗯。”秦政与他并肩而立, 问:“在看什么?”
“织女。”嬴政指给他看。
又指了另侧,道:“牵牛。”
秦政一一看去,随即道:“他们的结局可不好。”
指给他看这两颗星并未有其他意味, 嬴政浅笑:“前些日子出巡,偶然听得有人议论,今日方好思及。”
说着问他:“为何说及他二人结局?”
秦政只道:“今日你些许反常, 以为你又多想了其他。”
“怎会,”嬴政牵他并肩坐下:“星象而已, 岂会以它度己身。”
又道:“就算度己身,也不会以此二星。”
秦政同他坐下,顺势又以他的腿侧为枕,躺去他身上,问:“会以何星辰度?”
嬴政低头看他,反问:“你说呢?”
秦政去看了那天幕,遥遥指了那颗被众星绕转的星:“自然是北辰。”
复而看他,换得相视一笑,嬴□□身吻他。
好一阵,吻得舌唇都有些发麻,他才舍得分开。
秦政侧头轻喘了气,道:“你果然有些异样。”
说着从他身上起来,转身看他。
“阿政,”秦政唤他:“告诉我是何事?”
“些许感怀。”他只道。
又不说真话。
可与此前不同,秦政如今已然能明白他心之所想。
今日章台宫得见前,两人其实分开了一段时日。
是他去各地有事处理,秦政一时走不开,只得留于咸阳。
“回来得这样快,”秦政问他:“不单单是为了彰显你之所能吧?”
他阻了嬴政过来吻他的动作,问:“还为了什么?”
嬴政一时没有答话。
却也没像从前那样不承认,在秦政的注视下,轻声道:“思君。”
秦政眼底是掩不住的笑意,这才撤开拦他的手,主动在满天星河的注视中去吻他。
又是好一阵。
两人的呼吸都有些乱。
最终浅浅分开,嬴政一下下碰着他的唇,道:“有一件礼物想赠予你。”
说着示意他看去旁边摆台。
秦政其先看到了他备的酒。
秦政转瞬间多了一丝戒意,问:“可为烈酒?”
上回他喝醉让人一番好受。
嬴政笑了一声,明显是笑他这副警惕的模样,回道:“不为烈酒。”
“却宜此景,”他将秦政半搂入怀,道:“也宜此情。”
台上正中还有一个方盒,用红绸系带系了,仿若是极为珍重的礼物。
“这是何物?”秦政将它拿了过来。
嬴政如实道:“下访之时,见许多有情人互赠定情之礼,也为你带了一份。”
“是什么?”秦政拆下了红绸。
嬴政没有答,让他自己看。
其实世上能有的,无论滥有还是稀有,秦政都能得到,区别只在于他想不想要。
嬴政比谁都知道他什么都不缺。
能给的不过是作为另一个他才能给的一份特殊,是只有他能给的,旁人无法企及的真心。
秦政打开了方盒。
是零零碎碎各种路上见闻。
有在各地看到的稀奇物事,或是不寻常的草木,或是未曾见过的小儿玩物,亦或是民间近来兴起的各种物事,吃喝玩乐皆有。
能带回的,皆在这方盒之中,不能带回的,则详细记下见到的地点,之后再派人去寻。
也有与百姓相处或相谈所得赠礼。
其旁是一份份注解,约是何时,又是何感悟,寥寥几笔,却落笔珍重。
亦有路过传闻中百灵之地,去唤来当地愿者,一同在此地许下让秦政长命百岁的殷切之愿。
而得来的一份份千百众者共同写下的祝愿。
与前世不尽相同,他此次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而是愿意下到市井,乐意去与百姓相谈,乐意去将这份见闻写就,去为一人收录这点点滴滴。
桩桩件件,许他一份无可替代的爱。
秦政有一瞬间酸了鼻头。
默然一会,他开口唤他:“阿政。”
“嗯?”嬴政感知到了他的情绪,将他抱得更紧。
秦政问他:“与我细讲了这些可好?”
细讲了这些,也当是他也在身边,同他一同走过的这桩桩件件。
他身份特殊,怕是少有机会去下到市井人家,这些细小而温暖的见闻,也只能得见于嬴政的记录。
只不过嬴政走过的路,本就等同于他也走过一次。
他们本就一体,本就两全。
“好。”嬴政自然愿意,又道:“既然是相互赠礼,小.秦王也许我一愿。”
“何愿?”秦政暂且放了手中的物事,认真听他讲。
不论是什么,他都能许给他。
嬴政亦是不缺什么,身外之物他尽可不要,此时抵着秦政的额头,眼眸中盛的都是他一人:“许给我岁岁年年。”
“可愿?”
秦政未有丝毫犹豫,当着天地星河,如同起誓般,说得万分郑重:“愿。”
嬴政接了这誓言,笑道:“好。”
接着,为二人斟酒,与他讲这些赠礼之源。
由了其上的注解,他很轻易地记起了其间事,细细讲给秦政听。
每讲一件,桌上的酒就要少上一杯。
两人讲得开怀,言笑间不知过去了多久,待秦政去拿那酒,见只剩了最后一点,拿着酒盏一饮而尽,问:“还要让人上酒吗?”
“不必,”嬴政放了与他正在讲的这件物事,道:“不过还想尝些滋味。”
“没有了。”秦政倒了倒酒壶。
却见他目光灼灼,其间意根本不是壶中酒。
转而领会到他的意思,秦政笑道:“想尝?那你过来。”
“你饮了最后的酒,都未曾想着为我留,”嬴政不过去,道:“你合该过来。”
两人对峙一阵,忽而同时快意笑出了声,又在同时,向对方靠了过去。
凌冽的酒香在唇间散开,还未散去的余香从秦政那处渡给了嬴政。
唇齿相依,嬴政抵去了他的每一处,又用手控着他,教他都不能躲。
吻了好一阵,秦政呼吸乱作一团,嬴政才放开他。
两人堪堪分开,却又没有离开多少,鼻尖相抵,相似的眸子里都盛了些不可言说。
“回殿中去?”嬴政问他。
秦政在他唇上啄了一下,逗他:“不行。”
他道:“你上回实在过分。”
惹得他身上红痕几日才退。
“那是上回,”嬴政将他牵过来吻,又道:“明日并无朝会。”
秦政只懒懒回应他,笑道:“那也不行。”
“当真?”嬴政不信他一点都不想。
秦政躲避他的注视,义正言辞道:“自然。”
嬴政也不与他在口头上较劲,自顾自抱起他来朝殿中去。
“怎么?”秦政在被他抱起的那一刻从台上牵走了那红绸,一圈圈绕在手掌,问:“难不成还要强来?”
“想什么呢,”嬴政轻笑了声,又道:“许久未见,连这都要拒绝?”
“也不是非要扫了这兴致,”秦政与他谈条件:“得由我来主导。”
嬴政垂眸看他,只见他专心缠着这红绸,当下也没拒绝。
听得他答应,秦政才安心往他身上靠去,看着手间红绸,心间心思百转。
被放去床榻的那一刻,秦政牵着他在身旁坐下。
而后将红绸慢慢褪下。
嬴政直觉他要有些花样,果然,全然褪下的那一刻,秦政捏了红绸两侧,过来覆住了他眼眸。
余出的长段在他脑后系了结,剩下的轻落,打在他的背后。
嬴政眼前转瞬只剩下一片通红,当下问:“小.秦王?”
“以防你赖账。”秦政轻吻他,道。
这红绸他想解就能解开,可嬴政也只由了他,任他动作。
他几尽都看不到,只能察觉到秦政摸索了很久,最终自己靠了上来。
两人再度吻到一起。
嬴政头回被他带得乱了呼吸,道:“别咬得这样用力。”
秦政微抬了头,却没听他的,自顾自地,问:“哪里咬得用力?”
他复而去咬他的唇:“这里咬得用力了?”
嬴政额边都出了细汗。
他知道是什么意思。
这样一片坏心,嬴政也不打算解释,想去把他的腰。
“不许动,”秦政不由分说打开他的手,道:“说好的由我主导。”
嬴政抬起的手复而垂下,抓去了一旁褥子,紧抿了唇,红绸覆盖下的眸难得添了几分情难自抑。
良久。
秦政浑身一松,靠来了他颈侧,声音里尽然是沙哑,还不忘调笑他:“陛下觉得如何?”
嬴政看不见他的面庞,只顺着他的鼻息去吻人,将那点不稳的气息尽数藏起,问他:“什么时候会的这些?”
秦政笑道:“陛下言传身教。”
他惯会在这种时刻胡乱叫人。
“尽兴了?”嬴政抬手揽住他。
秦政不说话,脸边飞了红,也不知是醉意还是其他。
他有些乏力,道:“尽兴,带我去洗沐。”
嬴政也不再说话,将系在眼上的绸带解下,在手上简单绕了圈,一路拖在地上,抱着秦政过去另侧的浴池。
下水的那一刻,他才复而道:“尽兴了,就不顾我了?”
秦政本已有些昏昏欲睡,听他这话,顿觉不妙,抬眼来看,眼前却也罩上了一片红。
那红绸原样绕来覆住了他的眼眸。
“你……”他的声音一噎,是被他原样堵了回去。
秦政咬牙道:“你莫要太过分。”
“过分又如何?”嬴政顺着他的眉眼落吻。
秦政推他,道:“下次……”
话没说完,却忽而哑了声。
他揽在嬴政背后的手骤然用了力,不自觉地伏去了他肩侧,另手抓去了池沿,一时用力得指骨都泛白。
嬴政将他揽到怀里,将他抑不住的那点声音堵在了唇齿间。
不想听的话让他说不出来就好。
那点劲头由池水下酥进了骨子里,秦政呼吸声被他弄得一塌糊涂。
方才一遭本就脱力,此时尽然是落入了他的圈套,被他圈在怀里动弹不得。
那蒙眼的红绸逐渐晕上了漫出的水痕,长出的末端顺着秦政的乌发垂在池中。
随了久久波动的水面,一刻不歇地,一下一下地晃啊晃。
第068章 怨
观台上抛花的势头渐弱, 两人之间的追逐也随之而停。
嬴政率先到了马道起点,利落下马,那条链子本就没有挂稳, 半路滑了下去,被嬴政好生收了起来。
而后待秦政下马,跟在他的身后再度上去高台。
似乎有人看到了秦政发饰上消失的链子, 却也没有人提起,只是迎了他去屋里休憩。
用过午膳后,秦政便回了咸阳宫。
之后两日, 他未在比武场露面,只在最后各项比试决胜局出现,见证各项的冠者,以亲自为其封赏。
散场前, 秦政还让蒙毅为这些参与者准备宴席,无论获奖与否, 都在咸阳好生休息一晚, 享了宴席,来日再行。
比武会在一片欢声中落幕, 场地间慢慢疏散了民众。
随后就是王城权贵的封赏, 除去许诺给他们的愿景,自然也有宴席为伴,只不过有秦政在的宴席, 场地自然是在咸阳宫。
此种封赏虽明面上是提出皆可封,但大多人心中有度,多是钱财或是珍奇物事, 而非官职等涉及官场的要事。
骑射扶苏为冠。
他要的是再普通不过的千金。
这点秦政倒是意外。
不知是否是带了些崇苏的缘故,他见扶苏总会觉其气度不同浮世人。
此种气度他二人独有, 秦政本不觉得他会视钱财多重,以为他所求会让人有所意外,却不曾想他要的也不能免俗。
秦政又从其间悟出些什么不对。
心下存了这分疑惑答应封赏,而后去问同为胜者前三的嬴珞。
嬴珞在骑射上略落后于扶苏,位列其二。
察觉到秦政的视线落到他身上,他抬起低垂的头,也不知是已然麻木还是贯来冷漠,他眼眸中并没有什么光彩。
他没有要钱财,亦没有要各种千奇百怪的珍奇,只平静地说出了一句话:“臣想要一个留在大王身边的机会。”
这话让许多人面面相觑。
留在秦政身边的机会,只怕是在变相求官职。
若是许下,怕是会坏了规矩。
秦政轻挑了眉,也不多做回应,只道:“具体回宫再谈。”
“谢大王。”嬴珞只道了谢。
如他这般让人意外的还有王乔松。
她在一众使长戟的军士中夺了榜首,近日是城中热议的话题中心。
身为名将之女,她并不缺钱财,也对其他物事兴趣无多,只道:“臣女不想及笄礼后婚嫁。”
“虽有婚约,但臣女心不在此,”她在秦政面前就这样说及了此等私事:“还请大王做主,准许臣女外出游历,待三年后再决议婚娶一事。”
有了秦政开口,王家的亲戚也不能再为难她,她随麃公离开也就不会有那样多的阻碍。
秦政亦是暂且没答。
与她有婚约的杨家此时就在一旁,杨端和面上神色不变,他身旁一个相貌端方的少年却一脸不可置信。
此事随意决定怕是不妥,秦政只提点了一句,道:“婚约是你二者私事,如此决定,可有问过另者意愿?”
王乔松一时默然。
她与那少年不甚相熟,自然是没有与他说过此事。
一旁候着的麃公却在此时三两步上去,拍了拍杨端和的肩,道:“老朽知杨家素来大方知人意,祖孙女她无依无靠,只此一心愿,也不必驳了去?”
虽说麃公手里已然没了实权,但杨端和辈分没有他大,地位也不如他此前高。
何况,在秦政面前与先前的监国大臣说话,也要显了谦和,应道:“自然如此。”
又道:“不过三年而已,王姑娘大可先尽了自己的心愿。”
说着又向自家小辈使去了眼色,让他收起那副受挫的模样,道了一句乐意。
此事也就这么定下,秦政又问:“将军之后打算如何?”
麃公抚着面上胡须,乐呵着道:“既然要游历,那就去往各地,行程不定。”
“可要护卫?”秦政对于这个长者还是关心。
麃公推辞道:“不必,祖孙同游,已是乐事,哪要什么旁人。”
“好,”秦政许久未见他,不免话多了些,说着又挽留他:“将军当年辞官实在是受了些冤屈,今日随了众人去咸阳宫一聚?”
“不必,”麃公豪爽一笑,道:“谢过大王好意,只是近来前来咸阳,家中菜园无人看护,老朽明日启程,今日切莫不可多饮了酒。”
看来除去当年放出的话不愿收回,他对当年蒙冤已不甚在意,甚至对如今的闲散生活还很是满意。
“也好。”秦政紧随了他释然一笑。
在王乔松之后的封赏相差无几,不久后便宣告了结束,众人由是启程回宫。
他惯例将嬴政唤来车乘内。
嬴政这边却拖延了很久。
麃公明日启程,王乔松随他而去,亦是明日启程。
时间上虽仓促,但她早已做好了一走了之的准备,也就无需去仓促备行李等物事,麃公不想入城,她也就此在城郊过夜。
扶苏也因此没有跟随众人回宫。
同为好友的蒙毅还要操持宫中宴会,只与他们浅浅一会,便离了城郊。
而嬴政只多留片刻,与扶苏交代了些事宜,随后受了秦政的召令,进了他的车乘。
一上来,秦政就问:“去做什么了?”
嬴政于是道:“被场上事宜拖了些时间。”
秦政也没多问,半靠去他身侧,道:“未曾想到他变化如此之大。”
“谁?”嬴政问。
“嬴珞。”
前几日看到他只是远观,今日他到近前,秦政才察觉到他确实是变了良多。
嬴政忆及他幼时那番张扬的模样,同今日所见的漠然确实是判若两人。
“这么多年,”嬴政道:“总会变的。”
说着还不忘挤兑他:“从前的大王也很是让人顺心。”
秦政瞥他一眼,道:“如今也同样。”
嬴政不语,转而问:“说他做什么。”
秦政又靠去窗边,掀了车帘扫了车外景象,道:“只是在想,他这副模样,还会不会听话。”
“是啊,”嬴政道:“这副模样,恨大王也说不准。”
“恨?”秦政问。
“给他希望的是大王,”嬴政道:“但时隔太久,该受的苦都已然受尽。对他来说,大王或许来得太晚。”
“无事,”秦政轻笑了声:“棋子罢了,用不了丢了便是。”
所说无错。
当年嬴政收归秦宗族势力之时,亦是随意扶持了一个棋子,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忠心可靠。
“他等你这么多年 ,”嬴政和他闲扯:“这样无情?”
“怎么能叫无情,”秦政再度靠来了他身边:“他终归是秦国臣民,效忠是他应做的事,连这都做不到,何必留下。”
嬴政没听他的解释,接着自己的话随口道:“等大王兴致散了,臣怕是也是同样的结局。”
秦政否决他,道:“不会,至少对你有真情。”
又道:“且你有功,寡人不亏待有功之臣。”
嬴政亦是没听进去多少,只默认了重点在功而不是情。
应付了秦政这样久,他早已将胡乱答话和自动理解练了个炉火纯青。
“如此甚好。”他只答。
恰好,此刻车马缓停,咸阳宫到了。
嬴政在车马停的那一刻起身,先将秦政让了出去,而后紧随他下了车乘。
下车的那一刻,他忽而察觉到有人在盯着他。
回身一看,居然是嬴珞。
嬴政不解其意,浅皱了眉盯他。
直到将他看得回避了视线,这才转身移步。
宫内的宴席,秦政也未久留,开场与众人喝了欢庆的酒,趁着场上氛围正热,悄然离了席。
随后让人唤来了嬴珞。
再吩咐了约一刻钟后唤来嬴政。
待见了嬴珞,秦政也不先说正事,而是问:“这些年过得如何?”
嬴珞还是那副浅淡的神色,道:“不如何。”
又开门见山:“臣明白大王之意。”
“哦?”秦政抬手撑了额侧,静听着他会如何说。
他平静道:“如臣所说,臣想要一个留在大王身边的机会。”
说着,他拿出了那枚玉佩,递呈道秦政面前,道:“当年之约。”
“大王当年许下的诺只对臣一人,”他道:“今日若要兑现,也只对臣一人兑现。”
“臣明白这个道理。”
也就是说,只有他一人能回来咸阳,当年被请出咸阳的悼太子一脉,不能跟着他一同返咸阳。
秦政只补充了一点:“日后若是位高,也只是你一人之功,不许旁带。”
嬴珞未有犹豫,只点头答应。
秦政未想到他想得这样明白,当下犹豫了片刻。
他即位后的许多动作,宗室势力都未有缺席。
这份力量为他所用,也好用,但秦政不想为它所困。
嬴姓宗族中控权的多是比他辈分大的老者,比如嬴勖。
势力盘根错杂,守旧的也居多。
虽对他助力大,也确实拥护他,但相应地,秦政不能去动这些人的利益。
他不喜欢被这样掣肘。
日后为他管着这庞大势力的人,秦政希望是对他唯命是从的同姓子弟。
嬴珞是一个备选者。
他若是能为了己身前程抛弃家族,回咸阳为他所用,那么他走的就是一条孤道。
只能依附于秦政的孤道。
这可比扎根咸阳的同姓子弟好掌控。
但多年未见,一见面,他这样表忠心,秦政反倒有些怀疑。
于是道:“你倒是想得明白。”
“长久居于偏远之地,与成为大王手里的棋,在秦国都城、乃至天下局上落足,孰优孰劣,臣当然想得明白。”
嬴珞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像是丝毫不惧他的怀疑,笃定了他会用人:“与大王的约定,或是臣摆脱已定命运唯一的希望,若兑现此约要些条件,那也没有什么关系。”
时隔多年,秦政对他从来都不管不问,接回来了,也只是一颗利用为主的心。
他看得这样明白,秦政不信他未有想到这一层。
于是问:“就没有怨?”
嬴珞如实道:“怨。”
秦政神色冷冷:“何怨?”
“何怨并不重要,”嬴珞道:“重要的是如何报怨。”
秦政暂且认同这种做法,问道:“你想做什么?”
嬴珞:“想要大王后悔。”
他的回答总是让人意外,秦政问:“怎么后悔?”
嬴珞的眼神暗了暗,道:“后悔没有早些将臣接回来。”
没想到他怨的方式是别具一格。
秦政万万没想到当年随手送的玉佩能养出这样的蛊,难得来了些兴致,最后问他:“当真舍弃你的归属?”
嬴珞一时没有答话,而是行了大礼,语间郑重:“臣只归属大王。”
“好。”秦政眼中含了几分笑意,将那块玉佩丢了下去,道:“收着。”
嬴珞好生接过来,再度揣进了怀里。
“亦是玉佩为凭,若真能让寡人后悔。”秦政起身,走到了半跪在地上的嬴珞面前。
秦政的声音自上而下,一字字落到嬴珞耳中。
这是继当年之约,秦政给他的第二个诺,亦是下的第二次蛊:“届时这些年受的苦,你可以在寡人这讨要些好处回去。”
“谢过大王。”嬴珞捏紧了玉佩。
秦政没有多说,只道:“下去吧。”
嬴珞暂且没有动,而是抬头看他。
秦政意会到他是在等之后的安排。
本想让他先回去宴会,具体如何之后下诏予他,没想到他这样殷切,秦政于是道:“寡人之计划还需看形势而动,明日会先为你安排住处。”
得到了这话,嬴珞这才放心,又谢过他后,这才出殿去。
一出殿,就遇上了方好过来的嬴政。
见他又在盯着看,嬴政生出了些厌烦,问:“做什么?”
“未有什么。”
思及这几日听的传闻,又想起方才看他从秦政的车乘上下来。
嬴珞的语气比起方才在秦政面前冷了许多:“只是觉得大王这样的人,不该有这样在意的人。”
“包括你。”
第069章 此后一年间
嬴政无甚反应, 扫他一眼,只丢给他一句:“你没有资格置喙我二人的关系。”
随后略过他进了殿去。
身后视线被殿门隔绝,嬴政在秦政身边坐下, 道:“无心之举,倒是为大王谋了个好棋子。”
“见过他了?”秦政略微有些意外。
“方才恰好碰见。”
他将方才在门口听到的话为秦政复述了一遍。
秦政听完,思及幼时在嬴珞面前提到过他。
那句无可替代映入脑海, 恐怕是那时候嬴珞就认定他极为在意崇苏。
听这语气,嬴珞似乎是还有一分敌意。
秦政问他:“你觉得他说的如何?”
嬴政道:“臣也这样认为。”
“大王不该有这样在意的人。”
从前多亲近秦政,除去真的情分, 他还存了些让秦政在日后察觉到一切时多少念些旧情的心思。
哪想秦政这份情念到最后居然发展成了如今这样,嬴政很多次都怀疑这条路是否一开始就走偏了去。
他添道:“但这话外人不该提及。”
即使多番推拒,却也不容他人置喙,秦政轻笑, 道:“你倒是将界限划分得清楚。”
嬴政也笑:“大王也是一样。”
话说到这,秦政还是觉得此人心性有些许不寻常, 道:“也不知他是否真心, 还需试一试,不能直接委以重任。”
嬴政接道:“收权的时机也未到。”
秦政偏头看他, 这次语间多了几分质疑:“你看得还真是明白。”
“唤臣过来做什么?”嬴政避开了他话中意思。
秦政没有多问:“私宴。”
“私宴?”
嬴政看着陆续有下仆送上的酒与炙肉, 不禁发问。
“城外城内皆有宴席,宫内亦有,”秦政道:“但都不是寡人可尽兴的宴席, 特备此私宴。”
嬴政知道他意有所指,一副未明白他所问为何的神情,问:“为何这样强调宴席?”
面前桌上酒杯被斟满, 秦政示意他举杯。
嬴政却不想先于他喝,静静等着他饮下, 听他道:“只是觉得有一处宴席实为意外。”
这样说,那就是指城外的。
他在意指忽然到来的麃公。
秦政再添道:“也觉得众多事情很是巧妙。”
“何事巧妙?”嬴政随着他饮酒,并不点破话间意思。
秦政问了一句:“不打算解释?”
“本就无事隐瞒,”嬴政将话推回去,道:“又何必解释?”
“无事隐瞒。”秦政将他的话重复一遍。
而后放了酒杯。
很沉闷的一声响,秦政抬眼看他,似乎在盘点一件件他隐瞒之事。
嬴政决定退一步:“大王所疑,在臣看来尽数与臣之家族有关。”
“但唯独此事臣不能言明,”嬴政道:“虽不能言明,但大王尽可查探,若是查了个清楚,那么届时但说无妨。”
秦政猜这是他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冷哼一声,道:“若是你胡乱编造而成,岂不是怎样都查不到”
“的确存在,”嬴政与他笃定,道:“在秦地存在许久,只是因为已然崩塌,怕是难寻到。”
秦政在听到他说秦地时顿了片刻。
他忽而想起很久之前他说的那句本是秦人。
将此话琢磨了放去心中,秦政这才略过了此事,与他单纯尽了此场私宴。
两人都未饮太多酒,浅尝即止,其上炙肉也没动多少。
直至有侍从上来与秦政耳语了什么,秦政才道:“今日尚有些事未处理,客卿先回吧。”
嬴政的视线在那小仆身上停了一会,而后起身离去。
所想无错,一旦涉及了些不在秦政掌控之间的事,他就没有了兴致去谈风月。
今日扶苏不在,嬴政觉得府上忽而冷清了些许,因无事可做,最后是早早歇下。
次日,扶苏自城外归来。
送别而归,见他神色倒是平常,嬴政问他:“昨夜可有何异样?”
昨夜他三人及前来探望麃公的一众人在城外设宴。
宴上一片欢声笑语,不过扶苏留在外的人却来报了异样。
扶苏道:“或是有人在暗中查探。”
说着又问:“大王的人?”
嬴政点头。
秦政恐怕在看到麃公的那一刻就恍然觉出了不对。
之后王乔松的心愿,场上两人的一唱一和,以及他上车乘时些许拖延。
这种在明处显于秦政视线之内的事一经串联,自然是不必妄想去全然避过他的疑心。
他有疑,那么在城外的这一场宴会就不会躲过一番查探。
派人去查探的同时,秦政用那场宫中私宴留他,是为了同时观察他会有何动作。
可惜嬴政早在上车乘之前就嘱咐过扶苏,此宴只当是寻常宴,切忌提及他二者的计划。
城外秦政的人自然查不出什么异样。
而他事先猜到秦政所想,私宴上自然不会有什么动作。
只待宴会散去,这些探者归来。
这也就是秦政昨日放他走的时机。
那个与秦政耳语的侍从,嬴政认得他。
是从前跟在他身边的密探。
扶苏不清楚昨日宫中还有这样一出,自顾自道:“大王若是有疑,怕是会遣人跟随。”
嬴政则道:“长久监视老将不妥,麃公也不会全然察觉不到。”
“届时被察觉是他理亏,只消这段时日小心便是。”
“好。”扶苏答应下来。
他二人本就打算先如王乔松所说四处游历,事后再寻机会招揽人马。
何况再过些时日,秦政大概会将精力投注去抵御各国攻秦,此等私事自然会旁落,他二人亦会趁此机会摆脱可能有的监视。
扶苏并不担心会被那样轻易识破,不过这还是他第一次与秦王对弈,伙同的还是父皇,当下感慨道:“若是大王知晓一切,怕是没有这样轻易瞒天过海。”
嬴政没有答话。
如今也不算瞒天过海,他们做的事许多秦政都有所起疑。
一旦怀疑的种子种下,秦政对他们的查探就不会停。
积累到一定程度,他就算查不到,也会从他处下手,强硬地将让他不安心的因素荡平。
在一切走到无法再度推进前,嬴政想握住更多的话语权。
秋日随着阵阵秋风而过。
五国同盟终于是在秋末达成一致。
虽说才办了比武这样的盛大活动,秦国表面沉静,但秦政在各地的部署绝没有随意的架势。
此战是对五国之兵,自然不可轻敌。
守将不动,各处增兵,加之粮草运输等等事务,秦政与众臣将战前事宜商量了透彻。
秦政一心扑在国事上,自然是把嬴政丢去了一边,不说不会私下召见,朝会上的会面,也大多是商议公事,而不会召他私下见面。
这让嬴政平日少了些想法设法躲他的烦闷,时日渐过,在秦政未曾将注意力落在他身上的时候,他躲过秦政对他的架空,本浮于表面的官职迅速落实。
紧随而至的是这年冬。
今年冬日来得早,各地早早挂上了霜雪。
秋末的同盟畏惧风雪,自觉不能趁热打铁,只能暂且拖了时日。
一场大雪落后,四处游历的麃公带着王乔松回了西犬丘 ,一头扎进茫茫山林,长久跟在他们身后的人一时断了线索,是无功而返。
真正的寒冬来临之前,秦政从萯阳宫将赵姬接了回来,好生在咸阳宫中安置。
却也不去探望,同在一处,却仿若今生不复得见。
那日不顾后果讲出的话,以及秦政割断的发,终是在二人之间划出了一道不可跨过的鸿沟。
华阳太后在那日秦政与芈启兄弟一谈后没了动静。
似乎是和这二人达成了某种协定,秦政没有对她背后协助嫪毐养私兵予以追究,也不打压这二人在朝中的地位。
相应地,华阳太后不再上台听政,也不再插手干预政事,而是和夏太后同样深居后宫,一切退居幕后。
挡在秦政面前的几人尽然落下各自的帷幕。
自此,即使未正式及冠交接,秦国的大权同样是几尽握于秦政一人之手。
年幼登王,又逢少年掌权,秦政对将要来的风雨丝毫未有担忧,而尽然多了几分期望。
只期望一个扬名的机会。
让天下人畏秦王政之名。
是年正月,秦政在生辰礼时宴请百官,酒乐大行。
事后召嬴政入了寝宫。
宴会上秦政已然借着兴致饮了不少酒,可到了私下却还要和他玩酒令。
嬴政对他醉醺醺的模样很是无奈,对他制定的谁输谁主动含了酒吻人的规则更是无奈。
因是他生辰,嬴政没有过多推拒,顺着他的意思玩闹。
结局就是渡酒渡得弄湿了满身,嬴政心中无甚波澜,却将秦政吻了个意乱情迷,借着酒劲想行些出格之举。
被嬴政在大寒天拉出殿外冻了个清醒而告终。
只好好学了一番吻技。
此夜最终以秦政不胜酒力一头栽进嬴政怀里而结束。
十九岁的第一日,寒雪天两人在暖阁中互相依偎,散落的发丝都相互纠缠。
却因秦政不大清醒,第二日起来只记得个模糊,事后总要寻他入宫,美曰其名是温习所学。
似是隔了一个秋冬,他对情爱一事复而起了兴趣,以至于暂时上了瘾。
嬴政摸清了他一阵阵的热情,适时又抛出了些关于身世的线索,将他再度推远。
反观战局。
各国一直伺机而动,起战准备尽然做好,只等一个时机。
此战浩大,自然不能耽误农时,各国不约而同避过春日。
直至此年盛夏一过,楚燕赵魏韩五国集兵数众,共举楚王为纵约长。
楚王则令春申君黄歇为联军领者。
是为秦王政六年,崤山以东五国惧秦难遏之势,举天下之兵共攻秦。
第070章 战
夏末秋凉, 繁茂枝叶随着阵阵秋风而落,天地间紧随着的变化是当前战局。
一月前,各国军队在赵地集结, 一路西进。
王翦觉贸然交战损耗太过,应对联军拉长战线也于秦军不利,提议主动放弃边界的新占地, 诱敌深入。
秦政采纳其战法,命遇袭新占地军士西退。
联军一路顺遂,收复此前赵国被秦国夺去的寿陵, 却在此停留,暂时不再西进。
函谷关。
秦政立于军帐之中,面前巨大沙盘其间布着当前形势图,鲜明旗帜立于上。
在秦占地的旗子已然换为联军旗帜。
听了当前战报的秦政问:“停在寿陵?”
王翦在他一旁道:“怕是察觉到秦军引其深入。”
此意图太过明显, 也难免会被察觉,秦政并不意外, 如今该考虑的是他们今后是如何西进。
函谷关部署严密, 且地势易守难攻,联军想轻易破关绝非难事。
而在此停留的越久, 他们内部诸如损耗不均的矛盾就会日益凸显, 久而久之,不攻自破。
也就是只要守好此关,联军大有可能会就此回撤。
但此战秦政不想仅仅单纯守关。
“另队士兵准备如何?”秦政又问。
还是由王翦答:“由蒙骜与张唐领队, 阿恬作为裨将,跟随军中待命。”
秦政视线落去图上河川,回道:“甚好。”
又添道:“这几日只需守关, 无需过于耗费兵力。”
王翦知道他对此战期望很高,因他目前为止的部署都合乎情理, 王翦并没有过多建议,当下只应下,而后道:“只等联军疲累。”
秦政回他:“此战还需仰仗先生。”
王翦抚须,哈哈笑道:“不乏名将参与此战,老夫可担不起这一番仰仗。”
说着又将话奉承了回去:“何况大王亲征,军中士气高涨,要说仰仗,只能说是仰仗大王。”
秦政没有接话,只将这话听了个开心,随后离了沙盘,到军中主帐去召集了众臣。
因他的到来,秦国中枢亦暂时搬来了此地。
大小官员除去留在咸阳接应的吕不韦和李斯等少众,大多都来了这边。
这简易的朝会也未说太多,只汇报了各地秋收情况,保证各地粮草存储及时,不能因战缴粮而在此特殊时机闹出饥荒等祸事。
散去朝会后,秦政又去了沙盘,这次只让蒙毅随去了其侧。
嬴政猜他是要与蒙毅讲些蒙骜那边战局的情况,当下回了自己的军帐。
掀了帐进去,就见了帐中观着小型沙盘的扶苏。
他因在咸阳无事,也随着嬴政来了此处。
对于此战扶苏并不心忧,来此尽然是观些前世未见之旧故的心态,见嬴政回来,道:“此世时年无差,主将无差,也不知会不会步上从前定轨。”
嬴政也不能妄下定论,只道:“不知,但此机会不可错过。”
此时是在外处军帐,因担心隔墙有耳,扶苏规规矩矩叫他:“客卿还是打算一试?”
“嗯,”嬴政道:“不仅为我,还为挽回些对秦国不必要的损失,值得一试。”
自那次策划扳倒吕不韦之势后,二人再未表现出对未来所知,思及近来秦政的动作,扶苏道:“怕是大王会因此不快。”
何止不快,嬴政都能料到他会为此动怒。
一时也没有说话。
那边扶苏心中藏了事,自然也是默然。
一年来,关于他二人的风言越传越多,秦政貌似没有遏制的意思。
扶苏尽然是不信的,只信了嬴政对他说的,秦政是为了对他多加监视这才频繁召他入宫。
可后来每每提到秦政,扶苏都看得出他不想多说。
若是单纯多加监视,有何不能与他言道?
又思及从前看到他从宫中回来嘴边的伤,各种怪象串联起来,好似还真的串联出了传闻中的结果。
扶苏摇摇头,摇晃走了那不该有的想法。
每逢这个时刻,他都会即刻否决好似呼之欲出的事实。
否则,未免也太疯狂了……
嬴政看他莫名摇头,以为他是犯了头晕,问道:“近日劳顿?还是早些休息为好。”
扶苏被他忽如其来的关心问得有些懵,思及方才自己想了什么,顿时很是难为情,道:“好,客卿亦是。”
也就是此日后日,联军从寿陵开进,一路攻至函谷关。
秦军于关内迎敌,一时硝烟四起,漫天弩箭自城墙而下,联军攻城器械齐上,城下士兵如潮水般奔涌,却始终不得近了城墙。
第二日,联军再度开进,秦军出关迎敌,长戟与盾而成的兵阵在前,长弓放箭覆盖敌军后方增援。
待引得联军更多军力压上之时,王翦命令众将回撤关内,继而自上而下投掷火石,让其在面对众多伤亡的情况下不得不后撤。
王翦极善守城战,此战秦政尽然交由他指挥,两日下来,防线纹丝不动,秦军伤亡少有。
而此一战后,似乎是因初战不利,伤亡数众,联军忽而默然一天,再度攻城时,呈且战且退之势。
关前两军两相僵持,秦军谨慎,绝不随意倾巢出关,联军亦是吃了教训,不再贸然前进。
这样持续两日,王翦不觉此战就这样陷入了僵持的局面,反而却从其中觉出些异样来。
在此日统汇军情时,王翦将此异样报给秦政:“此次敌军只攻一回而尽然泄气,如此大动干戈,如今却不全力进攻,反而是且战且退。”
他推测道:“若不是他们军心不齐,那么就是另有谋划。”
“另有谋划。”秦政重复了一遍。
军帐内的烛影摇晃,半映衬在他脸上,秦政道:“那倒是巧得很。”
此时有一小将道:“会不会他们另有策应,不专攻函谷关?”
秦政并未注意是谁说的此话,只认真思考了这个可能,随后问:“若真另有策应,众卿以为,敌军会是如何安排?”
一时众人众说纷纭,有说联军或会突袭,有说联军同床异梦,或许是内部起了争斗,根本不是留有后手。
秦政在诸多意见中听取几项,随即分派了人去查探。
嬴政等他部署完,才道:“此事重大,还需与蒙张二位领军商议。”
不仅仅关乎战术,还有兵力抽调的问题。
此种情况临时抽调各地军士实为不妥,还需用好在此战中部署的精锐之师。
涉及商议,那么单纯用信使传信便是不妥。
秦政的视线扫了一圈,还不等他有所决定,嬴政道:“臣可前往。”
此事对于懂得战略部署的他来说,就是简单的传话交接任务,他既然接下,秦政也顺了他的意思,道:“那此事便交由客卿。”
说着,又去与王翦商讨其后战局,没有在他身上投注过多视线。
嬴政自然没有多说话,默然退出军帐,收好行李,当夜出发,一路加急,在一日后抵达了蒙张二人驻军的阴晋。
此路驻军正等着一个绕路东进的时机,见嬴政来,以为是函谷关那边秦政终于来信让他们动兵。
蒙恬当即出来迎了他。
他初次在这样堪称浩大的战役中担任裨将,整个人气场昂扬,见到他第一句:“客卿许久不见!”
他这个模样从前嬴政看得多,当下并未觉什么稀奇,颔首示意,就当是回了他这一声招呼,随后道:“大王有新令。”
“新令?”蒙恬问他:“何令要让客卿亲自前来?”
嬴政却未与他多说,待进了主帐,主将二人在其上,嬴政才详细说道:“函谷关处联军不急于进攻,且战且退,或是牵制我军。”
蒙骜听出了话间意思:“大王担忧其另有策应?”
“是,”嬴政道:“故特派我来与二位将军商议,大王的意思,是将军可见势而行。”
张唐闻言,且看了眼前沙盘,道:“若不专攻函谷关,那么便是上下绕行。”
他指着两处山脉:“若从其下绕走,山川为天险。”
又换了一侧,指了其上纵横的河流,道:“其上绕走,大河为拦。”
嬴政每每都在这种分岔出声:“渡河比之越过绵延山脉,或为上策。”
在场并未有人否决。
蒙骜则道:“既大王准许见势而行,那么可分三路。”
“我之大军暂且不动。”
“只派几队人马去往沿河各地,告之各地守将警戒,若有异况,即刻燃烽烟。”
“再派阿恬驻大河对岸策应,见到烽烟,带军增援。”
“不,四路,”张唐添道:“且看来者数目。”
“若规模庞大,阿恬增援之时切记及时求援,我二者即刻率军迎击。”
“若只是虚晃一枪,老夫带人助阿恬围剿此队敌军,蒙兄则照原计东去函谷关。”
两人经验老道,嬴政并未在他们战略部署时多话,只道:“告之各地守将警戒一事可交由本官。”
此为小事,本不该交由他去奔波,但既然他提了,蒙骜也没有多管,也就这样定下。
新的部署令一发,二人即刻出发。
因前段顺路,二人同行了一段路程。
行军无话,只在近了一地时,嬴政忽而停下了马,与蒙恬道:“就在此处吧。”
蒙恬在军令上从不含糊,当下没有随意答应,而是道:“只在此处,支援不能及时到大河北上城池。”
“他们若要突袭,目的应是奇袭咸阳,致使秦国动乱。”嬴政没有看他,一直目视着前方,手中疆绳紧捏着,似是下一刻就要奔驰而去。
他道:“既要奇袭,北上过远只会在渡河后给秦军更多调令时间。”
蒙恬被他一席话说得无法反驳,心下却还是有些犹豫。
毕竟敌军从何处袭来谁也说不准,若是贸然改了军令,致使驰援不及时,其后果他承担不起。
“若小将军不放心,大可再分一路北上,”嬴政并没有执着在此事上全然说服他,道:“但切记,手下半数军士还需置于此地。”
“小将军?”蒙恬心下明白了他的意思,关注点却移去了其他,问:“你叫我什么?”
嬴政没有回他,最后只嘱咐道:“记得快些驰援。”
“此后我一众的安危,或许就看小将军来得是否及时。”
话毕,他手中疆绳一紧,带着一队报信者北上而去。
蒙恬牵着马绳在原地愣怔了片刻。
且不说这个称呼。
让他切记早些驰援的意思又是什么?
难道去的不及时,他会面临极大的风险吗?
为何?
难道现今的形势不该是敌军是否会来都还不确定吗?
众多疑问在他脑海中冒出,还想再问,那边嬴政已然策马远去,只留给他一个充斥着众多谜团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