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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Chapter41·洪都拉斯

    Chapter41

    “哪来的死丫头, 别挡我路。”老人继续恶狠狠地咒骂,完全没有避讳身边人的眼神。

    洛萨这会儿压根不怵,她气到脑袋嗡嗡响, 只想要把玻璃箱里的小女孩带走。

    她直挺腰板,斜睨着迎上了老人锐利的目光。精致的眉眼浮现了明晃晃的挑衅,意味很明显。

    不好意思,不让。

    老头被气得倒吸一口凉气,抬手继续跟价, 给金主发信息求助。

    程殊抬手给洛萨顺了顺气, 声音淡淡:“他在跟实验室老板要资金, 事情有点麻烦了。”

    如果对方执意拿下,两人会一直往上竞价。到最后各不相让, 没有尽头,便宜笑掉大牙的安立奎。

    这场拍卖会只收现金,所以看的也不只是物品的价格, 还有众人维持庞大现金流的能力。

    无论是谁都很难一次性抽出这么多现金,这也就是为什么互相的竞价打闹没有拼到令人麻木的程度。

    如果非要比起来,对于台下很多人来说,即便是十亿百亿也就只是个冰冷的、不足为道的数字而已。

    洛萨闻言有些紧张, 一把揪住了程殊的衣角:“塞巴斯蒂安,你有办法吗?我很喜欢她,我想带她离开。”

    她的声音带了一分微不可察的颤抖,撒娇的姿态里尽是祈求。

    程殊抬手舒展她的眉心,沉默两秒,笃定的话音落下:“有。”

    他看向台上蜷缩成一团的小孩, 掰弄着手腕上被冷气吹冰的佛珠,木珠碰撞的“啪嗒”声响起。

    程殊的黑眸里浮现一丝不带温度的笑, 他哄着洛萨:“宝贝,倒数五个数。”

    洛萨感觉面前的男人气势变了点,不由自主地喃喃:“五,四…”

    她急促的倒数声与佛珠的“啪嗒”声逐渐重合,直到她念出:“一。”

    佛珠的声音也倏然停止,世界仿佛变成了真空。

    下一瞬,洛萨眼前的所有景象黑了下来。

    整个宴会厅甚至是游轮七层以上的所有楼层都陷入了死一般的黑暗,和海洋上的夜幕彻底融合在了一起。

    甲板上迸发出了人们不知所措的尖叫,宴会厅里先是安静了一瞬,然后开始互相交谈,声音越来越大。直到有人不愉快地质问工作人员发生了什么,但工作人员也一脸茫然。

    忽然,全轮船的挂壁音响在滋了两声电流声后,开始发出安抚游客的广播。

    “非常抱歉,皇家加勒比号七层以上的照明系统遇到了一些问题,我们正在派遣维修人员抢修,请不要惊…慌…”

    话音刚落,广播又开始断断续续起来,女声渐弱,一道贱嗖嗖的男声莫名接过了广播。

    “尊敬的各位游客,我们很开…很遗憾地通知您,游轮即将穿越海上风暴区。”

    “海上风浪大,游轮晃动幅度大。请您尽快回到室内,以免受伤。”

    “晦气。”宴会厅里的人闻言纷纷低骂出声。

    就在此时,升降圆台突然“咔”地一声开始旋转,玻璃箱从台上迅速消失。

    拍卖师愣了秒,疑惑地往右看。但站在那负责人早已不见,只剩下墨蓝色帷幕在轻轻飘动。

    宴会厅里黑到不见五指,大家在发现手机也没了信号后开始越来越焦躁。

    唯独洛萨猛然睁大了双眼,她认出了那个声音,是塞尔希奥。

    旁边的程殊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把她拉着往自己那靠了靠。

    洛萨费劲地凑近他的耳朵,小声问:“塞巴斯蒂安,这是你的安排吗?监控怎么办?”

    程殊侧头亲了一下她的脑袋顶,回答:“放心吧,它看不见了。”

    三分钟前,应急楼道里。

    加索尔上一秒还靠在阶梯上兴致缺缺,下一秒弹起来坐直了身体。

    他对塞尔希奥展示闪烁着红点的手机屏幕,皱眉说:“别发呆了,有事做了。”

    塞尔希奥慢悠悠回过神,瞥他一眼,示意他往下爬楼:“我还能不知道?走吧,给你送个惊喜。”

    加索尔不明所以地跟着到了十一楼,看见塞尔希奥从角落里拿出一根之前藏好的黑金色的权杖。

    “……”加索尔甚至听见了自己气笑的声音,忍了半天没忍住,反问,“你是不是有病?”

    “哎你听我说,”塞尔希奥没跟他计较,摆摆手解释,“黑狐正好在古巴度假,听说我们有事干就顺道来看热闹了。这会儿在游轮总控室,我们不急着去。”

    “狐狸?”加索尔有些惊讶,回想起那个永远联系不到的俄罗斯男人,他及时提醒:“他这个山顶洞人还会这些?”

    塞尔希奥摇头:“不会啊。”

    加索尔无语了:“…那他去上面能帮什么?”

    塞尔希奥耸耸肩,想到了那个爱穿洛丽塔裙的萌妹黑客,给予评价:“他不行,但他女人行。”半会儿,他又认真地补了句:“特行。”

    加索尔比了个okt的姿势,不说话了。

    两人的对话结束不到五秒,整个世界就毫无预兆地彻底黑暗下来。

    空荡的楼道里,塞尔希奥的手机突然振动了两下。

    音孔传出一极其道妖冶的男声,带着慵懒股劲:“又惹事啊,塞尔希奥。”

    塞尔希奥听见黑狐的调侃有些不满地“啧”了声,指正:“是他们三要惹事,我是被牵扯进来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边不屑地嗤笑一声。

    “我把广播掐断了,你们要说什么吗?”旁边一道清浅的女声打断两人,及时提醒,“尽快。”

    于是塞尔希奥想了想,对着手机那头开始装播音员。刚张嘴播报航线和天气,“开心”两字差点蹦出来,被加索尔及时踹了回去。

    黑狐见塞尔希奥说完了,一秒都不停留,果断挂断了电话。

    加索尔皱眉说:“洛萨小姐想要救的那个小孩应该会被送到保险库。”

    塞尔希奥点点头:“嗯,黑狐会带走她,咱们这会儿有个一样重要的事情。”

    加索尔有些疑惑,下一秒就听见他严肃认真的话:“塞巴斯蒂安承诺过会带你复仇,他没有骗你。”

    “他查过了,桑托斯家老二现在就在十一楼的319号套房。加索尔,去吧,去把你的仇你的怨给解决了。”塞尔希奥按了按太阳穴,幽默补充,“对了,我不去啊,我夜盲。”

    加索尔摸了摸怀里带上船的刀,抿了抿唇,丢下了一句“谢谢”转身离开了。

    黑夜里,塞尔希奥眸色凝重。不是因为可能会带来多少麻烦,而是因为加索尔的这句简单的谢谢。

    那是来自加索尔对兄弟、朋友,亦或者是家人的谢谢。

    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加索尔很慢很慢地走着,脸色冷戾。

    一个戴着墨镜的寸头男人提着尖刀走在走廊上,任谁看了都会心悸。

    广播还在重复播放塞尔希奥的那几句话,七层以上的除了待在房里没动的,室外的游客几乎都去了六层。至于阿万索·桑多斯,塞巴斯蒂安说他在319,那就一定在。

    黑暗让狭长的走廊显得没有尽头,他的脚步莫名很轻,轻到没留下一点声音,就像是一道本该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影子。

    这段时间加索尔总是回想过去,那样难受的情绪似乎要把他撕碎在回忆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2015年,他的眼睛被无数个医生确诊无法恢复。每个人离开前都感慨,他还能维持现在的一丝视力已经是奇迹了。

    程殊站在房间的阳台上,点燃了一根又一根的烟。加索尔躺在病床上蒙着纱布发呆,他就默不作声地喝酒,不打扰。

    再后来,程殊被魔徒召走,先行回了墨西哥。而加索尔一个人去了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博卡区,去到了赛波出生的地方。

    以前赛波总是很骄傲地说,她的街区曾诞生过阿根廷的球王马拉多纳。在那里,色彩明艳的小楼上到处都是他的喷绘画像。加索尔不信,直到他真正触碰到了那些蓝黄色的砖瓦。

    他从墨镜里依稀看到了糖果盒球场外激情昂扬的球迷,听到了他们为博卡青年加油的吼叫。一票难求的德比里,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只是坐在了角落里静静地看着双方球迷的挑衅与示威。直到结束时,没人注意到,他忽然笑了一下。很轻微地,莫名地笑了一下。

    那段时间加索尔好似刻意把过去遗忘了,为自己强行过上了一个普通人的生活。

    就和普通人一样买菜回家、在路边逗狗,再隔三差五地在傍晚被黑帮分子抢光身上的钱,然后可怜兮兮地去隔壁阿姨家蹭饭再回家。

    直到天气变暖,有那么一天,街边的木棉悄无声息地开了。那赛波花好像是突然在一个昼夜间绽放了一样,淡淡的香气,勾住了少年的鼻尖。

    加索尔失神地仰头看着,像个傻子,从早到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直到夜幕低垂,他忽然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电话,对着那边的程殊说:“塞巴斯蒂安,我来找你。”

    自那时起,他像是把这些美好的画面刻入了录影带,然后连带着十三四岁的自己也一并放进了房间锁起来。

    他的分身就在门外毫无表情地坐着,度过了十五岁十六岁,直到今天,就好像一直在等待着什么。

    等待什么呢?

    加索尔心想,也许是一个敲门声。

    想毕,他眼皮不受控制地颤了颤,停在了319号的门前,抬手敲响了它。

    第42章 Chapter42·洪都拉斯

    Chapter42

    “谁?”里面应声响起一道沙哑的男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加索尔。”

    阿万索犹疑片刻, 半天有些烦躁地从床上爬了起来。他裸.着上半身向门口走来,有些疑惑地重复:“加索尔?我真艹了,加索尔又是谁?”

    加索尔静静地等着, 那沉闷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咔哒”一声,门开了。

    黑暗中借着微不可见的逃生绿光,阿万索眯着眼探了探脖子,费劲地辨认出了一丝不清晰的人形轮廓。

    他靠着墙,极其不耐烦地直视加索尔:“你到底是谁?什么事?”

    加索尔平视着阿万索, 从怀里缓缓抽出那把刀。尖锐的刀尖忽然让阿万索在黑暗中莫名感受到了一丝不安, 直觉让他的脊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啊…是你的仇人, ”加索尔嘴角弯起嗜血的弧度,音调极其可怖, “我来杀你了。”

    话音刚落,阿万索压根没反应过来。

    加索尔像只莽兽,身手极快地向前撞, 左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强大的惯性让加索尔一把将阿万索撂倒在地上。

    很重,嘭地一声,隔着厚厚的羊毛软毯都砸出了巨响。

    “啊…”

    阿万索甚至感觉到脑浆都游动起来了, 痛苦地低吼一声,下意识紧紧捂着脑袋。

    刚缓过第一下疼劲,他终于反应了过来。阿万索开始疯狂挣扎,在加索尔的蛮力下变得满脸通红,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渐渐翻了白眼。

    黑暗简直是加索尔的游戏场, 他看着男人痛苦的样子突然兴奋地笑了一下,然后一根根松开了手指。

    他蹲在地上, 戏谑地看着阿万索。阿万索边咳嗽边揉脖子,四肢并用地往后爬。

    “你他妈的到底是谁?我是塞尔·桑多斯的二儿子,你要是杀了我,我的父兄一定会把你粉身碎骨!”阿万索踉跄着站起来,满眼惊惧地警告。

    “是吗?”加索尔把语调拉得极长,将刀换了个方向,神情越来越冰冷,“你杀了我妹妹,这笔账得我先跟你算。”

    “你妹妹?”阿万索忽然声音飘忽起来,变得有些心虚,“你是不是弄错了…”

    他边说话边后退,慢慢退到了床边,自以为没被发现地按下了呼叫保镖的按钮。

    加索尔拍了拍手掌的灰尘,撑着膝盖站了起来,声音极其冷冽:“2015年,你从鬼魂带走了一个不会说话的女孩。她只有12岁。你忘记了,是吗?”

    阿万索眼珠转了转,像是终于想到了什么,倏然表情骤变。

    他回想起折磨她的手段,浑身开始剧烈发抖,结巴着说:“不,跟我无关。是当年鬼魂巴结桑多斯,是鬼魂把她送来的。至于她的遗体,也不是我解决的。我,我想起来了。是魔徒,墨西哥的魔徒,是塞巴斯蒂安把她的遗体从我这带走的。你去找他啊!”

    阿万索说到最后一句话甚至嘶吼了起来,就像是终于找到了替死鬼,恨不得把所有罪孽都推走。

    “呵。”加索尔忽然哂笑一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万索看不清加索尔的表情,下意识问:“你笑什么?”

    加索尔声音淬了冰,一字一句地说:“你猜,是谁托塞巴斯蒂安把她遗体带走的。”

    这样的反问蓦地让他如坠冰窟,阿万索直接愣住了。

    他摇着头:“不,反正不是我的错。我也不知道那是你妹妹。”

    终于,加索尔闻言丧失了所有耐心。他几乎是眨眼间就到了阿万索的面前,一拳直接把人揍倒在地。阿万索被打得掉了不少牙,嗓子夹着一口血,声音囫囵不清地呜咽。

    这时玻璃窗外突然被照亮了一秒,然后重归于黑暗。加索尔隔着墨镜遥遥望去,看见了紧接着而来的一道道紫白色闪电。它们来势汹汹,几乎劈碎了整个黑夜,照亮了汹涌的波涛。

    如塞尔希奥所说,游轮开始t正式穿越风暴区。

    惊雷跟随闪电打响,像是上帝发怒,几乎把整个世界都震碎。狂风卷起黑沉的巨浪拍向游轮,游轮的所有露天场所开始接受暴雨的洗礼。

    阿万索艰难地在地上跪趴着,试图拖延一些时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加索尔眼皮轻颤,视线重回阿万索身上。

    他对阿万索的狡辩做出了最后的审判:“即便不是我的妹妹,即便是任何一个陌生女孩,都不该成为你的玩物。”

    加索尔弯腰拽起阿万索的头发,往床头柜上猛砸,砸到他鼻梁凹陷、满嘴是血,哭叫不止。

    他用利刀三两下划穿阿万索的裤子,抬手猛地砍下男人的生殖器,毫不手软地塞进了阿万索的屁股里。

    “啊!!!”阿万索在嘶嚎哭喊中昏死过去,满地都是他的血。

    加索尔闻到了血腥味,但是看不清那些液体,但他猜,那些血液理应和木棉花一样红艳。

    十楼的应急通道,两个保镖跟疯了一样往上爬。

    到了十一楼,正准备穿进去找自家少爷,着急到甚至忽略了即将到来的危险。

    塞尔希奥靠在墙上缓缓睁开眼,勾起了唇角,手里沉重的权杖随着手腕的转动开始转圈。

    第一个保镖不管不顾地往走廊里冲,直面迎上了塞尔希奥猛力抡来的权杖。

    “哐”地一声,砸上保镖的脑袋,给人直接砸开了瓢,当场直接往后倒了下去。

    第二个人恍然反应过来角落里有人,立马避让。两人在狭小的空间里打了起来,塞尔希奥堵着门不让走,而且每次都能精准地找到他,把保镖气够呛。

    “让我进去!不然二公子如果出事了,桑多斯家不会饶你!”保镖被蒙在鼓里,不知道塞尔希奥和阿万索的呼救到底有没有关系,只能无力地威胁。

    塞尔希奥被他蠢笑了,淡淡地回:“嗯,可惜了。”

    “可惜什么?”保镖疑惑了。

    塞尔希奥身手很强,他盯着一个机会反身用惯性把权杖抡去,给保镖的脖骨直接打折了。

    他看着痛苦倒地的男人,垂眸,眼里泛起寒意:“可惜我兄弟还没消气。”

    即便是庞大的游轮在狂涛骇浪里也显得不够格起来,它艰难地破浪航行,难以维持平衡,船上不固定的物品基本上都在滚动。

    六层以下窝在房间里的人,惊奇地看着一波波砸向窗户的海水,一边拍摄一边发出惊呼。

    安立奎沉着脸,坐在蓝白色瓷砖砌成的奢侈泳池里,感受着池水的疯狂涌动。

    宴会厅里,洛萨被程殊紧紧护在了怀里,隔绝了一切被砸伤的可能。

    319的套房里,桌上的东西全都在倾斜中掉落在了地上,屋内一片狼藉。

    加索尔感受着失衡,泼水弄醒了趴在地上的阿万索。男人的嗓音已经哑到发不出任何声音了,只能绝望地默哭。

    加索尔站在阿万索边上,缓缓跪坐下来,半晌没动。

    他安静地望着生不如死的男人,突然在男人骤缩的瞳孔中紧紧握住了尖刀,高高扬起。

    窗外如世界末日,一道惊雷与闪电同时出现。

    “啊——”情绪上涌,加索尔大吼了起来,拖长的声音与雷声彻底融合。

    光亮下,他的显得十分面目狰狞,手中的刀猛地落下。

    那刀从阿万索的后背贯穿到心脏,旋了一圈又一圈,直到人彻底没了动静才被带肉拔出。

    光影交织,雨点如鼓。

    一切都结束了。

    时间开始迅速倒带,记忆又回到了那天的布宜诺斯艾利斯。

    足球文化盛行的博卡区,如火如荼的木棉花下,被紧锁的房门里,十四岁的加索尔从凳子上突然站了起来。

    少年望着窗外发着呆,低头看了眼莫名都是血的手,慢慢醒悟过来。他眨了眨眼,终于做出了决定,往门口坚定地走来。少年抬手握住房门锁,插入钥匙,一圈圈地旋开。

    “咔哒——”,319号的门再次被打开。

    加索尔不疾不徐地走了出来,紧绷着背,往前走了两步后突然站定。

    他靠着墙,脱力地慢慢往下滑,直接坐在了地板上。

    摘下墨镜,加索尔那布满了伤痕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一行泪。

    泪水顺着他的颧骨往下流,湿润了加索尔干裂的嘴唇,跌落在他起伏的胸膛上。

    加索尔深深吸了一口气,罕见地有些无措。

    塞尔希奥从走廊另一头走了过来,蹲下,神情自然地给加索尔擦眼泪。

    他忽然有些心疼,但也只是拍了拍加索尔的肩膀。

    塞尔希奥清楚,自此加索尔重新活了过来。

    他从十四岁就被迫按下暂停的人生,从今天起,重启了。

    第43章 Chapter43·洪都拉斯

    Chapter43

    宴会厅里, 早已经没有了洛萨和程殊的身影。

    海浪导致室内的一切东倒西歪变得混乱,屋内的人也没办法再保持仪态,只能各自找角落躲避。

    而洛萨跟程殊在收到黑狐的消息后直接走了左后方的小门, 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宴会厅。

    房间这一边的走廊在游轮外圈,很狭窄,而且是露天的。

    程殊紧紧牵着洛萨,走在了她的右前方,试图用身体替她遮住一些风雨。

    洛萨努力维持着平衡, 将自己贴在他的左背, 但还是被雨淋得几乎无法睁眼。

    雨水将她的人鱼裙黏在身上, 如果不是因为时间场合不合适,她自己都想开玩笑, 这会儿更像海里游的了。

    不停炸响的雷声惹得她头皮发麻,洛萨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看向外头,内心深处涌上了浓浓的恐惧感。

    那是她对大自然的下意识的敬畏。四周实在是太黑了, 是那种完全吞噬了所有光线的黑。

    劈下来的闪电毫无规律,将游轮的天渲染成黑紫色的画布。像是开启了异世界的大门,而雷声就是它的呼唤。

    洛萨忽然觉得自己之前想要跨海偷渡的想法简直幼稚得荒谬。

    程殊又走了两步,突然停住了。

    洛萨猝不及防撞到了他的背, 鼻子一酸。她倒吸一口凉气,擦去眼皮的雨水往前望去,愣住了。

    闪电的光照亮了堵路的瑞贝卡,她双手抱臂半靠在了栏杆上,丝毫不在乎会不会掉下去。

    瑞贝卡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先行出声:“要去哪儿啊, 洛萨小姐?”

    洛萨有些意外她会直接点名自己,淡声回:“你很清楚不是吗, 瑞贝卡女士。”

    瑞贝卡挑了挑眉,重新打量她,半天才带着点赞扬的意思说:“塞巴斯蒂安,好福气啊。这个女孩儿比我想象得更有意思。”

    她双手一推,借着力站直,迈着长腿走过来:“总控室那边你们不用去了,我替你们搞定了。那个女人现在去保险库了,怎么,塞巴斯蒂安你很喜欢那个实验体?”

    程殊气势很强,只居高临下地看她。

    他和塞尔希奥都在往总控室去,本质上是根本不需要瑞贝卡的助力。只是她的这番示好,确实给他们省了一点心。

    程殊想到瑞贝卡的任性过往,心里很警惕。他没回答问题,直接点明:“说出你的目的。”

    瑞贝卡缓缓收起笑,正色说:“我要你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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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萨闻言有些惊诧,她不解地问:“为什么?”

    程殊语调冷漠,跟着回:“我不只是塞巴斯蒂安,你也不只是瑞贝卡。我们身上都背负着各自的使命。如果我杀你,那代表的是整个魔徒对安立奎的挑衅。我还有生意要做。”

    “我知道的,可是,”雨水淋湿瑞贝卡的嗓音,她忽然变得有些怅惘,偏过头望向大海,缓缓开口解释,“几年前,我招惹到了一个加拿大的富家千金。在跟她相杀的过程里,我爱上了她。”

    “我知道这很荒谬,但我的确第一次和人,和一个女人坠入了爱河。我们疯狂接吻、做.爱,看日出日落,就和一对普通情侣一样。直到安立奎发现了,他很生气。”

    瑞贝卡的语调越来越低,预兆了不好的结局,洛萨怔住了。

    她继续讲述着故事:“我没办法控制自己的爱意,一次次无视安立奎的警告。于是他杀了她,在她生日那天给她注射了过量的致幻剂。我陪着她一起闭眼许愿,再睁眼的时候,对面坐着的是一具尸体。”

    程殊眼神依旧不含任何情绪,他只是冷淡地旁观她的崩溃。如果塞尔希奥在这儿,他猜塞尔希奥甚至会嘲讽出声:瞧啊,子弹不打到自t己和爱的人身上,这些畜生永远都不会难过的。

    洛萨忽然胸口像是梗了一口气。她不知道瑞贝卡作为安立奎的养女兼得意手下通过致幻剂害过多少人,也没想过这个回旋镖竟然有朝一日扎回来了。她想起了在华雷斯发生的闹剧,老挝的网友躺在床上,放肆沉浸在虚幻里。而屏幕对面的朋友惨死在枪下,死在她的放纵她的事不关己里。

    瑞贝卡眼神飘忽,压抑着情绪:“我不知道怎么面对,我就像是疯了一样。那些东西总是会出现在我脑海里,我开始没办法正视仓库里的毒。那些我从小到大就在接触的东西,忽然变了。”

    “我对安立奎来说,没用了。”她语气逐渐平淡下来,仿佛在讲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原本她想把我嫁给贡萨洛集团的人,但我出现幻觉之后不完美了,贡萨洛也不愿意要。所以,他把我嫁给了盖亚。”

    程殊皱起了眉。

    洛萨有些不好的预感,谨慎地问:“什么意思?”

    瑞贝卡耸肩笑了笑:“我的父亲把我嫁给了我的叔叔。”

    洛萨倏然沉默了。

    她憎恶任何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在她心里瑞贝卡的这一切简直是自作自受。如果算起那些无辜的人,瑞贝卡死不足惜。

    她觉得,坏人都应该死在受害者的报复里,亦或者是被法律惩罚。瑞贝卡其他的任何一点都能被说上一句“罪有应得”,唯独这一点,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洛萨心想,无论是好女人还是坏女人都不应该被强迫地用“性”的方式来折辱。

    性,只能是女人主动的、沉浸的且愿意的。

    洛萨问:“为什么你不杀了安立奎?”

    瑞贝卡沉默两秒,无奈地看向自己的双手,坦诚地说:“对不起,我做不到。我一岁就被他从路边抱回来了,他教我走路,教我用枪保护自己…他是我的爸爸。”

    洛萨还是有点护着程殊的意思,又问:“为什么一定要塞巴斯蒂安动手?”

    瑞贝卡见状低笑了一下,然后解释:“安立奎很精明,如果我是自杀的,那我便没有利用起最后一分情感价值。而且他也会因为我的懦弱迁怒于我的弟弟妹妹…和我爱人的家人。之所以为什么来求塞巴斯蒂安,是因为其他人都没答应。”

    游轮在浪涛中费劲地穿过风暴区,渐渐地雷电被甩在了身后。

    雨水渐小,一切都慢慢归于平静。

    一个不能自主生死的烂人。

    洛萨忽然叹了一口气,那一口气让程殊领悟到了意思。

    她很少有这样替他做决定的时候,于是他识趣地答应了。

    “我能让你死在他面前,但是不会让你死在我手里。”程殊移过目光,终于听见了一阵轰鸣声,加筹码,“动用你的权利,让那架直升机安全落地安全离开。”

    瑞贝卡眯了眯眼,游轮忽然一块块地恢复了灯光。她闪进侧角,只留了一个“好”就离开了。

    海风吹来,洛萨打了一个哆嗦。

    程殊把她拉入怀中抱紧,企图用体温给她暖暖。

    洛萨看向降速落地的直升飞机,歪头问:“接谁的?”

    程殊把她耳边打湿的碎发别去了耳后,解释:“黑狐他们的,他们会先把那个小女孩带走。”

    她想了想,又问:“我这样做会给你带来麻烦吗?”

    他毫不客气地栽赃给朋友,笑笑给她解释:“黑狐是俄罗斯那边的人,今天这么高调地抢走她,就算安立奎怀疑是我也没办法,只能把火气对准他。”

    两人回房间洗漱后,洛萨发起了呆。

    程殊赤脚踩在软毯上,拿起了吹风机给她吹头。

    洛萨一动不动地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程殊也不问,仔细地给她吹头,再生涩地帮她涂精油。

    半会儿过去,她突然愿意问出来了,仰头说:“塞巴斯蒂安,酒店爆炸之后,你有跟进后续情况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程殊也不问她为什么想到了这一茬,顺着话回答:“嗯,以慈善组织名义给每个受害者家庭都赔了钱。让加索尔请酒店老板喝了茶,以他的名义写了检举信给官方,但估计作用不大。”

    “其实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我一直在试图代入你,想知道你在面临这些事情、这些选择时,是什么样的心情。”洛萨点点头,沉吟片刻继续说,“但是塞巴斯蒂安,我想要你对我彻底坦诚。”

    相较于以前小心翼翼的试探,这是她第一次正面地、直接地提出自己的要求。

    程殊撩拨她头发的动作忽然停顿了一秒,然后继续擦拭。

    他“嗯”了声,承诺:“明天过后,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洛萨听到他肯定的回答,整个人都开心了起来。她眉眼弯弯,转头跪在软床上,食指戳着程殊的胸膛,摆出公主姿态。

    “你保证。”洛萨故意说。

    程殊哂笑出声,蓦地抓住她的手指,挪到了他的右胸点着,声音低沉:“我保证。”

    洛萨犹疑片刻,收回手,她不满地指控:“你心不诚。塞巴斯蒂安,哪有人许出承诺的时候是摸的右胸?右胸又没有心脏!”

    她假装生气地滚进被子里,刚躺下一边的被子就被掀开了。

    程殊强势地躺了进来,他一把握住了洛萨的手,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的缱绻温柔或暧昧掌控,只是蛮力地把她拉到身前。

    他垂着眼不说话,一根根掰开洛萨攥成拳头的手指,让她并拢,把她掌心贴在了右胸上。

    洛萨刚想笑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愣头青,连情趣都不玩了,结果却愣住了,足足十多秒说不出话。

    洛萨冰凉的掌心和程殊滚烫的胸膛碰撞在了一起,她竟然感受到了那曲线下一阵阵越来越急促的跳动。

    她长睫微颤,一动不敢动,那心跳越发明显、嚣张。

    直到程殊重新握住她的手,放在嘴前亲了亲,她才反应过来。

    他挑了挑眉,黑眸里藏着赤.裸.裸的挑衅和坏——

    你不是质疑我吗?你不是说我不坦诚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把身体的秘密告诉你了,洛萨。塞巴斯蒂安的命,在你手里了。

    第44章 Chapter44·洪都拉斯

    Chapter44

    男人的眼角微微下耷, 明明没做什么表情,但洛萨就是感受到了他伪装的无奈和暗暗的得意。

    她突然感觉自己手掌下不再是程殊的肌肤,而是一块烫手山芋。她倏然收回手, 转过身去,耳朵连着脖子一片都粉了起来,而且在程殊的注视下越来越红。

    程殊悠悠地叹了口气,然后伸手把小姑娘掰了回来,和她面对面。

    “怎么, 这样的自证不够?”

    洛萨被问得要崩溃了, 她很少在床上害羞, 但这一回凭他的几句话就把她撩拨得神智不清了。洛萨不自觉地往上拉了拉被子,想要遮住一点自己的窘态。

    程殊见状笑出声, 洛萨感受到他的胸腔在轻轻颤动。

    她声音闷闷的,有些好奇地问:“塞巴斯蒂安,为什么会这样呢?”

    程殊回:“天生的, 我父母也很意外。你知道塞尔希奥这一辈子最大的梦想是什么吗?”

    洛萨摇摇头,头发丝拂过被子,摩挲出沙沙声。

    他一本正经地说:“把我解剖了研究。”

    洛萨哽了秒,反应过来大笑出声, 笑了很久才停下来。

    他听见她笑累了,不再逗她了。

    程殊把人按回了平躺的姿势,伸出了左手臂让她靠着。接着伸手关了灯,房内重新陷入了黑暗。

    洛萨仰头看天花板,这才恍然发现,房间顶镶嵌了无数个细碎的迷你微型灯, 组成了一片仿态星空,看起来极其真实。

    “星空”下, 两人的情绪都逐渐宁静下来,听着海水声,平静地看着天花板不说话。

    洛萨心想,她是很喜欢这样的时刻的。在这一瞬间里,两人好似没有畸形的关系,只是一对普通爱人,彼此离危险的世界很远很远,比任何一次激烈的身体接触都让她心动。

    “塞巴斯蒂安,其实我很想跟你说说我的故事。但是思来想去,我发现我没有故事可以跟你说。”洛萨捏住程殊的右手指尖,闹着玩地摇了摇,开口倾诉,“我今年二十三岁了,我在不死鸟里待了快二十三年。我没有过过正常人的生活,一分钟都没有。”

    “小时候看着那里的姐姐们争宠赚钱,看萨尔玛教她们怎么勾引男人。再到后来我被推着上床,我学会了很多取悦他们的姿势,有时候我甚至会下意识把那些动作t用在你身上。我以前对性是没有认知的,是非常扭曲。有过恍惚的几秒里,我甚至不知道它是不是该羞耻的。”

    “其实我向往很多东西,我想读书,我想去流浪。”洛萨声音依旧淡淡地,“你知道吗?我是不死鸟里最幸运的姑娘了。我没有得病,我没有死,我现在还见到了很多以前永远没机会见到的东西。”

    她的语调是那样平淡,就好像是在讲述一个陌生人的故事,悲伤离她很远很远。

    向往自由的人被囚于一隅,二十三年没有父亲,五年没有母亲。没有人权,看人脸色。除了菲欧娜,什么都没有。

    洛萨仰望着天花板,眼眸在黑暗里和那星空灯一样明亮。

    程殊忽然垂下眼帘,手指在悄无声息地颤抖。这是他第一次,第一次不敢看人。

    手掌心止不住地发疼,疼得像是骨和血连成了一条粗线,无礼地蒙住了右胸里正在跳动的那块肉。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躲避什么,也许是怕看见她淋雨过后苍白的脸,怕看到她脆弱的表情。

    “你很棒,特别棒。”半晌,他保证,“不用害怕,以后你什么都会有的。”

    洛萨没有计较他说的是否真实,略带愉悦地“嗯”了声,松开程殊的手,慢慢闭上了眼。

    这几天耗去了她太多精神,明天也要应对安立奎新一轮的压迫。

    洛萨困得不行,马上就睡着了。

    程殊在听到她平稳的呼吸声后极轻地转过身,重新看向洛萨恬静的睡颜。

    他伸出手指,想要碰碰她的鼻梁和嘴唇。但在真要触碰到的前一秒,手指却又克制地停住了。

    程殊在心里提醒自己,小姑娘是很向往光明的。

    于是他缓缓躺平,合上了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夜无眠。

    第二天两人睡到了正中午才醒,醒来后到了楼下的法餐厅吃饭。

    塞尔希奥和加索尔早就在靠窗的地方坐着了,看到了程殊后立马挥了挥手。

    洛萨一坐下,对面两人就识相地往她面前递餐碟。

    “没那么讲究,随便吃吃吧妞。”塞尔希奥嘴里叼着块面包,转头对着塞巴斯蒂安说,“桑多斯家族跟安立奎闹掰了,今早上发布了追凶通缉令。加上昨晚直升机带走了实验体,安立奎发现是瑞贝卡放的,他把瑞贝卡打了。”

    “诸事不顺,他现在一肚子火。”塞尔希奥笑得风流,转身指了指加索尔,“你别轻易死。你现在还挺值钱的,康州格林威治一套房呢。”

    “……”加索尔继续臭脸嚼蜗牛。

    话音一转,塞尔希奥继续对塞巴斯蒂安鼓掌:“恭喜你,船上势力这么多,鱼龙混杂,但他就最怀疑你在招惹他。今晚你真有福了。”

    他不等塞巴斯蒂安回答,又递给洛萨一杯冰果汁,语气惋惜:“辛苦了妞,你要跟着他出生入死。”

    “……”三人都盯着他。

    程殊冷笑了一声,从盘子里拿出块面包递给洛萨。洛萨极其自然地接过,眉眼带笑地冲塞尔希奥挥手:“来,过来点。”

    塞尔希奥看着洛萨人畜无害的样子,没防备,凑了过去。

    洛萨藏着坏,笑容越来越嚣张,趁着他说话的契机,在程殊的帮助下一把将面包塞进了塞尔希奥的嘴里,堵住了他的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洛萨有些得意,在塞尔希奥控诉的目光里接过了程殊递来的湿毛巾擦手。

    程殊切开一块牛排放在她的碟子上,及时提醒:“狐狸尾巴出来了噢。”

    不等洛萨接话,对面的塞尔希奥嘴里还含着面包,含糊地模仿程殊,故意酸他:“狐狸尾…尾巴要出来了噢~”

    程殊忍无可忍地说:“你想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塞尔希奥摇摇头,摆出手作出投降的样子,求救:“不想,洛萨救我。”

    洛萨斜睨他:“我可没有这能力。”

    塞尔希奥演上头了,挑眉:“妞,别妄自菲薄啊。一般这种时候,除了你没有人能够救我。”

    洛萨又问:“为什么?”

    加索尔也勾起了痞笑,双手交叉懒懒搭在脑后,开玩笑接梗:“洛萨小姐你不知道吗?”

    “塞巴斯蒂安要人三更死,你能留他到五更啊。”

    第45章 Chapter45·洪都拉斯

    Chapter45

    加索尔和塞尔希奥把这个起哄的配合打得很漂亮, 招得洛萨蓦地耳边一红。

    她咳了两声,不自在地埋下头吃饭。右手躲在了绣着梵高《阿尔的海洋》元素的餐布下,扯了扯程殊, 从嘴角压声挤出几个字:“管管他们呀,老捉弄我。”

    对于三人呛嘴、开玩笑和抛梗接梗的互动程殊向来是不管的,甚至放松下来的时候还会加进去压压塞尔希奥这个人的嚣张气焰。

    洛萨这一次没玩过对面两混蛋,干巴巴的求助让程殊有种错觉:她明明就是一只吃瘪的小动物。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已经很久都没用过的词语。

    大概是…可爱?

    程殊把金丝眼镜架在额头上,用出了墨镜的感觉。

    他边给洛萨切牛排, 唇角微弯, 带了点揶揄的意思:“管不了, 他们说得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她愣了秒,头栽得更低了, 整张脸都红了起来。

    洛萨感觉自己直接蔫儿了。心想,这人真讨厌。

    饭吃到一半的样子,塞尔希奥和加索尔都因为各自有事先离开了。

    程殊懒懒地靠在软靠背, 长臂搭在了洛萨的椅子上。

    他眼神浅眯,目光定在了洛萨因为吃饭一动一动的侧脸上。

    她吃饭不快,这会儿看着落地窗外的海景吃得更慢了。

    外边天气好,海鸥盘旋在空中鸣叫, 游轮航行过的海面浮现了很多泡沫。

    明媚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亮了洛萨侧脸上细软的绒毛,右眼长睫落下的阴影如扇。瞳孔迎着光,看着颜色更浅了一点。

    他难得享受这片刻宁静。

    今天洛萨跟他搭了一样的衣服,都是白内衬配了个黑皮衣外套,看起来特带劲。

    来往的好几个男人眼神总往这个方向瞟,不难看出他们眼神落在洛萨身上时的惊艳和觊觎。

    程殊忽地伸手给自己倒了杯红酒, 抬眼迎上远处斜对角的男人。那人刚还在悄悄打量洛萨,突然一下和她旁边的程殊对视上了, 整个人都坐直了。

    程殊看着那男人僵硬的姿态,漫不经心地举起酒杯,朝着那个方向遥遥一举。他挑了下眉,缓缓勾起嘴角,嗤然地抿了一口。

    整套看起来客气的动作直接压迫感拉爆了,对面那人瞬间尴尬地收回了眼神。

    周围默不作声打量的男人们也看懂了,这男人护着呢,纷纷识趣地消了念头。

    洛萨完全没意识到这短短一分钟发生了什么,只是感受到了程殊的气质变化。

    她扭头看到了程殊隐隐的笑,感觉他心情突然一下很好的样子。

    洛萨奇怪地问:“塞巴斯蒂安,你笑什么?”

    程殊的食指指尖在高脚杯口摩挲点敲,他简单吐出两字:“爽了。”

    “?”洛萨歪头。

    他凑近了点,低声逗她:“宝贝,这么多男人想跟你挨边儿,但只有我有资格陪你坐这。”

    所以他爽了。

    洛萨愣了下,笑这男人最近的调情怎么变得幼稚起来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佯装正经地问:“真的吗,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么多人喜欢我?”

    程殊知道她故意的,所以也接着演:“洛萨小姐,大把的人愿意为你死。”

    洛萨“啊”了一声,然后眨了眨眼,问:“可是塞巴斯蒂安,你这样帅的男人在这儿谁敢来打扰我呢?”

    程殊垂眸,把话说得委屈:“可能是因为不够吧,帅有什么用。”

    他这番话活脱脱像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洛萨觉得这男人好计谋。

    她擦了擦嘴,乐得哄人,顺着台阶下,拽过程殊的衣领吻在了他的下颌。

    洛萨摸了摸他有些粗糙的皮肤,贴心地问:“现在你觉得够了吗?”

    周遭剩下那些蠢蠢欲动的男人见了这场景心直接碎掉了。

    谁不说程殊这人坏呢?

    程殊敛眸,眼里闪过不易被发现的宠溺,声音略带磁性:“这回还真是够了。”

    洛萨笑哼了一声,转过了头。

    这个法餐厅非常大,是这艘游轮里最大的餐厅,有好几层,每一层都有很多桌。两边有黑银色的旋转楼梯,阶梯是玻璃的,里面铺洒了细t碎的锆石。

    扶手栏杆底端被绑束了厄瓜多尔玫瑰,全都是被空运来的鲜花。

    阳光和灯光稍微一照,整个厅堂都充斥着纸醉金迷的奢侈感。

    除了那些不知情的游客,来往的政客名流都清楚这里是怎么被一点点铺设起来的。

    高脚杯碰撞,香槟液在里头摇晃。透过一杯杯交错的酒,洛萨看清楚了那带着血的资本积累。她叹了口气。

    这个世界到处都被烂泥包裹,有的人拼死离开,有的人坦然踏入。

    而这群人里包括了她,亦包括了程殊。

    游轮上什么都有,歌剧院、水上乐园、卡丁车赛车道,甚至还有很多奢侈品免税店。

    程殊又有事处理,于是只有洛萨一个人图新鲜到处逛了逛。

    下午四点左右游轮停靠在了海地,一个加勒比海北部的岛国。这个国家残留着西班牙和法国的色彩,虽然贫穷,但景色也算别有风味。

    不少游客趁着这十小时停靠下船观光,洛萨也跟着在港口附近逛了一圈然后回了游轮。

    等她在电玩城钓娃娃钓得忘我时,瑞贝卡突然出现在了她身边。

    她眼下青黑,鼻梁上贴着绷带,有些疲乏地说:“洛萨小姐,请跟我走。”

    即使是秘密接触过了,但洛萨还是想起了程殊的交代,准备旋动手表的按钮。

    瑞贝卡瞥见她的动作,猜想到她要干什么了,笑了一下:“不用找塞巴斯蒂安了,他在顶楼的赌博厅。我就是带你去他身边的。”

    “魔徒的指令还是安立奎的。”洛萨收回手,语气自然。

    瑞贝卡的脚步顿了一下,没骗她:“都。”

    “其实魔徒和安立奎的生意基本上谈得差不多了是吗?”洛萨淡淡地问。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想魔徒炸楼的事情,一直在推测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想出来的一个理由就是,魔徒更青睐于卢卡斯而不是程殊一个外来崽接管二把手的位置。

    更有意思的,他一边想要程殊卖命,一边想要借安立奎的手把程殊摁死。

    安立奎这笔生意或许真的要谈,只是要谈的余地并不多。

    瑞贝卡沉默两秒,回:“私底下联系过,但最终各有心思。”

    这回轮到洛萨沉默了,她不了解两人各自揣的鬼胎到底是什么。

    说不定安立奎也未必真想和魔徒谈生意,更想借着程殊做跳板反悔。

    她摇摇头,懒得再想。

    瑞贝卡走了两步又站定了,她转身,一脸疑惑地看着洛萨:“为什么那个戴墨镜的男人一直跟着你?”

    “啊?”洛萨愣了秒,顺着瑞贝卡的视线转身,环顾四周却没有看到任何人的身影。

    洛萨觉得有点奇怪,但是瑞贝卡既然这么说了,加索尔肯定是在附近的。

    她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耸了耸肩,语调轻飘飘:“来保护我的。”

    瑞贝卡闻言抿唇,又继续走了。

    上了电梯,是一个超大型的赌场,一眼望去全是游戏机和赌桌。

    数不清的服务员在端茶送水,每一张赌桌中心都侧躺着穿比基尼的性感美女。周围围了几层目光痴迷的赌徒,眼睛里满是对钱的欲望,脖子粗红,冲着荷官激情吆喝。

    洛萨心跳一滞,发现里头什么人都有。有游客,有名流。甚至还看到了不少昨晚还穿着正装的拍卖者,此刻已经沦为肾上腺素的奴隶。

    “这里的人,大多数是我父亲精准邀请来的。”瑞贝卡淡声一笑,“他能捕捉人的欲望。”

    洛萨瞬时感觉血液倒流,手指发麻。

    太可怕了,是那种说不出来的可怕。

    瑞贝卡瞧了一眼洛萨的脸色,指了指最里头的大门,然后离开了。

    洛萨明白了她的意思,一步步极其缓慢地往那个方向走。

    直到站在沉重的门前,深吸一口气,半晌目光坚定地推开了门。

    隔音门被打开的瞬间,音乐顺着缝隙立马钻进了洛萨的耳朵里。

    “刹那间,你带走了我的心跳。”

    “你的肌肤细腻柔滑,泛着金色的亮光。”

    “你艳压群芳,就像是精美绝伦的艺术品。”

    “噢,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带有一丝丝中东风情的音乐传来,洛萨不动声色地把面前的场景揽收眼底。

    这儿才是安立奎真正的游戏场所。

    这里比外面小一点,但看起来也非常大。

    无数的宾客穿着西装长裙行走在满是烟雾的赌场,赌桌中间立着一根根钢管,戴着香槟金色面帘的裸.体女郎们在随音乐跳钢管舞。她们的肩膀上都挂了鹅毛翅膀,性感的腰肢扭动不停,眉目尽是魅惑。

    洛萨下意识拢了拢皮衣,听着音乐里面走。

    “天呐,真是难以置信。”

    “天啊,你掐一下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噢,你是天使下凡吧。”

    “我看不清你的翅膀,但是女孩,你就是个天使。”

    “噢,我的天使——”

    路过的舞女好似接应了歌词,完全不在意洛萨的性别,冲着她抛吻。

    她们的眼神流转,仿佛像个钩子,钩着洛萨,要把人的半条命都给拽走。

    洛萨直到舞女换姿势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看呆了,她心里一惊,感叹这些人的经验老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随着歌声到高.潮部分,忽然好像烟雾也被吹散了很多,来往的人也默契地不再穿梭,中间那条道仿佛瞬间视线好了起来。

    洛萨猛地闭眼再睁开,艰难地往前看去,看到了坐在赌椅上的程殊。

    他穿着皮衣外套,姿态潇洒,扭头看来,隔着遥远的视线,两人目光碰撞。

    明明看不清他的嘴型是什么,但洛萨总感觉他在说。

    “来吧,小姑娘。”

    来吧,小姑娘。

    来这地狱看我的孽、我的恨、我的不堪与胆怯。

    过了今天,自此我人生的一切和你共享。

    第46章 Chapter46·洪都拉斯

    Chapter46·洪都拉斯

    时间像是奇诡地按下了减速键, 对视的一瞬间身边的一切都慢了下来。

    正在挥动手臂嘶吼的赌徒噎了声,虚与委蛇的男人们定格了笑容的弧度,女人们碰杯的动作也停在了玻璃相撞的那一幕。

    视线里, 程殊一只手臂搭在椅背上,舌尖抵着牙根,眼眸侧望,风流尽显。

    比起在蒂华纳红港酒吧里的禁欲和威严,现在的他仿佛变了个人, 完全不遮掩地释放着魅力与诱惑。

    这里就像是一个为了拍戏而搭出来的片场, 所有人都是戏里的角色, 而男主角的人设是一个游刃有余的混蛋赌徒。

    洛萨眼神微颤,立马就领悟了。她深吸一口气, 挂上了最明艳的笑容。

    既然音乐响起,男主角已入场对峙反派,女主角也应该去会会他们。

    好像所有人又莫名地重新活跃起来, 赌场里人声鼎沸。

    烟雾飘渺,自下而上地笼罩舞娘们扭动的身体,最后就剩下一双双深邃如埃及艳后的眼睛盯着洛萨。

    宾客继续穿梭在走道里,都在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洛萨双手在兜里紧攥, 迎着所有人的视线逆行。

    她缓缓走到了赌桌边,细长的手指扣在了椅背上,声音清浅:“抱歉,我来晚了。”

    程殊看牌面的动作顿了秒,长臂一伸替她拉开了椅子,然后朝对面扔出扑克牌:“我又赢了。”

    他话音刚落, 对面立马有侍从走上前递筹码、换牌,然后在胜负记录那里替程殊划下一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洛萨安静地看着对面椅背上坐着的东西, 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对面的真丝椅垫上摆了个人。

    那压根不是真人,而是一个男性成年人体型的人型填充物,身上到处都是歪歪扭扭的缝针痕迹。

    这个诡异、瘆人的假人被拉出了一个固定的上唇弧度,他怀里还抱着一个极其可爱的小熊玩偶,假人眼睛那镶嵌了一个监控镜头,直瞪瞪地望着她和程殊。

    洛萨下意识咽了口唾沫,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告诉她这个假人的皮是真的人皮。

    忽然对面的假人被操控着张开了嘴,里面发出了被话筒过滤后的声音。

    安立奎大笑着,带着细微的电磁音:“塞巴斯蒂安,又让你赚了百分之五的利润。”

    程殊笑不达眼底:“美人在怀,确实手气好。”

    安立奎低笑出声,让人把桌面清空,中间缓缓升上来一个轮盘。

    轮盘用的是单t零美式轮盘,有37个细沟道。

    玩家既可以买一个数字也可以买数字组合,当投注完后,庄家会放出一个象牙小球,小球所落的数字就是获奖号码。

    “换个玩法,轮盘赌。不如让这位小美人先选。”假人的摄像头微微扭转,盯着洛萨。

    洛萨滞了秒,极其自然地衬起下巴,歪头笑说:“行啊,我选23。”

    假人的眼睛扭转到程殊面前:“塞巴斯蒂安,她替你选了这个数字,你没意见吧?”

    程殊只是笑笑。

    下一秒,安立奎说:“一样的筹码一样的单数,我要5。”@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闻言立马有庄荷凑上前打珠,象牙白的小球嗖地一下弹出,落在不同数字间滚了又滚,惹得洛萨情不自禁地紧张。

    程殊的右手懒懒搭在桌面上,五指轮流轻敲桌面,望着小球的眼神闪过一丝淡漠。

    突然,它停住了。

    洛萨凑近一看,发现那个数字竟然正好是23。

    “这么巧,看来小美人运气不错呢。怎么办,塞巴斯蒂安,你又赢了百分之五的利润。”

    安立奎的语气听起来似乎一点也不生气,甚至如果让陌生人听了会觉得这是在哄她开心。

    侍从又开始记录输赢,看起来程殊像是领先了不少。

    洛萨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感觉腮骨有些发酸。

    难怪程殊不说话,原来安立奎在控制这个轮盘,而且压根没打算掩饰,就像是在逗他们玩。

    程殊侧过头,拿出一根烟含在嘴里,准备点燃。

    旁边的侍从见了立马向前递雪茄,躬着腰,等程殊拿。

    “我这儿有上好的雪茄,塞巴斯蒂安,尝尝。”安立奎又开始笑,笑得让人心里发痒。

    程殊只是瞥了一眼桌上的雪茄,摇头。他擦起打火机点着烟,手腕甩了甩,吐出一口烟,意味不明:“留着自己抽吧。”

    摄像头闻言转了转,于是侍从又毕恭毕敬地捧着盒子离开。

    新的轮盘赌开始了,局面彻底翻转。

    第二局,程殊选30,安立奎选了27。小白球落在了27上。

    第三局,程殊选了16和24,安立奎选了28。小白球落在了28上。

    第四局,洛萨选了29,安立奎选了14和18。小白球落在了14上。

    第五局,程殊选了1,安立奎选了00。小白球落在了4上。

    旁边的侍从一直在记录输赢,洛萨盯着那张板子,程殊的利润在不停下降减少,最后拉平。

    程殊没什么表情,他稍稍倾身,把两指间夹着的烟碾灭,语气淡漠:“差不多得了,多了就没意思了。”

    对面的假人闻言半天不说话,赌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这氛围让洛萨莫名心一紧。

    突然,安立奎又闷笑起来。

    只是这一次的笑声,不再带有电流感。

    假人后面的帷幕飘动起来,侍从掀开帘子,瑞贝卡缓缓推着轮椅,把安立奎送到了桌边。

    他偏头看了眼假人,把小熊拿到了自己的怀里,然后抬手猛地砸向假人的天灵盖。

    假人的皮很脆弱,受不住安立奎这样的猛劲,头颅的形状瞬间被拍成了畸形。

    他冷哼一声,旁边的人立马上前把它带了下去。

    洛萨手指微蜷,有些意外地打量面前的男人。

    安立奎和她想象得完全不一样,不仅和狂野粗糙毫无关系,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瘦弱阴柔。

    他坐在轮椅上,看起来像是有印第安人的血统,似乎身体不太健康,脸色是病态的白,眼下一片青黑。

    安立奎灵活地旋转轮椅,伸手将一个小吊灯拉亮。

    冷白的灯光将他照得更加阴鸷,额前碎发遮眼,脖颈的青筋凸起,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虚弱的吸血鬼。

    “塞巴斯蒂安,你说得对,确实没意思。”他若有所思地把腰间的枪放上桌面,咳了两声,“那不如玩点更有意思的,俄罗斯轮盘赌。”

    程殊和那双如蛇一样阴冷的眼睛对视,同样地从腰间取下枪放在桌面上。

    安立奎的眼神落在了那把枪上,丝毫不意外地说:“塞巴斯蒂安,你总是不守规矩。”

    程殊没理他的话,淡声说:“用不惯你的枪。”

    安立奎下巴微抬,将声调拖得很长:“我也用不惯你的枪,这可怎么办呢?”

    他尾调上扬,带了点暗示的意思。

    瑞贝卡垂眸,从腰间取下刻着花纹的银色手.枪,单手把它转了几圈,探身扣在桌上,声音冷御:“既然如此,那就用我的左轮吧。”

    安立奎眼眸闪过一丝亮,盯着程殊。

    程殊缓缓抬起右腿架在左腿上,往后靠了靠,笑了声:“行啊。”

    洛萨没想到程殊会答应得这么干脆,紧张得不行,眼皮止不住地眨。

    这时瑞贝卡忽然递给她一颗子弹,客气地说:“那洛萨小姐,你来装吧。”

    洛萨有些茫然地接过子弹和枪,她不敢拒绝,但是作为一个不懂武器的生手压根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强装镇定地摸索。

    她紧张的时候右手尾指的前两个关节会不自主地往里缩,甚至会发抖。

    虽然轻微得几乎让人察觉不到,但在座的都是老阴鬼,不难发现她的窘迫。

    洛萨心里开始焦急起来,直到一双手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完全地覆住了她的手掌。

    程殊的手心带着温热,瞬间抚慰了她的不安。

    他贴合着她的手,领着她摸到锁扣,卸出弹匣,再把子弹装进去。然后勾住手.枪,准备拿走它。

    洛萨先一步发现了男人的动作,下意识地用手指勾住了他的手指来阻止。

    程殊敛眸,轻笑了声,指尖带着安抚的意思暗中点了点她的手,然后拿走了枪。

    他下颌紧绷着,伸手旋转弹夹,“咔咔”声响起又停下。

    一番动作行云流水,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程殊已经举着枪在太阳穴那扣下了扳机。

    空弹的声音响起,程殊表情不变,把枪扣在了桌上用腕力传到了对面。

    他姿态潇洒,挑起唇角:“该你了。”

    洛萨心有余悸地看着被安立奎拿在手里的枪,胸脯起伏不停。

    那把枪被她亲手装了子弹,如果程殊死在了这颗子弹下,她想自己会自责到疯掉。

    安立奎见程殊这般模样,笑得细瘦的肩膀在发抖。

    他伸手挑起那把枪,举起对准太阳穴。

    洛萨紧盯着安立奎,心里涌上一个卑劣的想法。她开始疯狂祈求这一枪有子弹,最好下一秒就让安立奎死掉。

    “咔嚓”一声,安立奎扣动了扳机。

    又是空枪。

    他笑得狂妄,把枪重新送到了程殊面前:“塞巴斯蒂安,请。”

    洛萨的心又开始吊起,她甚至感觉喉咙要压不住心跳了,每一秒都成了折磨。

    在心里疯狂祈求,不要是他。

    程殊也没浪费时间,抬起来对着太阳穴猛地扣下扳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空枪的声音响起,洛萨浑身冷汗,感觉自己卸下了一股力。

    程殊笑着把枪在手里旋了两圈,随手扔了过去。瑞贝卡忽然伸手替安立奎接下,弯腰递给了他。

    安立奎像是感受到了即将有一台好戏,笑得极其兴奋,毫不停留地举起来对着自己。

    洛萨的目光又落在了他的手上,或许是太过于灼热,本来看着程殊的安立奎突然转变了眼神,斜睨洛萨,嘴角弧度越来越大,然后扣下了手里的扳机。

    结果又是空枪。

    剩下两枪必有一枚子弹,局面开始变得焦灼起来。

    安立奎伸手,用腕力将枪送到对面,可目标却不是程殊。

    左轮在桌上旋转着停在了洛萨的面前,她的心猛然下沉。

    安立奎往后靠了靠,两只手搭在扶手上,盯着面色极其冰冷的程殊,戏谑地宣判。

    “塞巴斯蒂安,算上你的小美人,咱们一起玩。”

    第47章 Chapter47·洪都拉斯

    Chapter47·洪都拉斯

    赌桌的气氛因为安立奎的话瞬间降到了冰点。

    一件普通的灰短袖在他身上显得极其肥大, 他脸色青白,姿态高高在上,黑眸不遮轻蔑和玩味。

    在场除安立奎之外所有人都变了神色。

    瑞贝卡眼里闪过一丝错愕, 反应过来后浮现看戏的神情,勾起唇角往后退了一步。

    程殊脸色冷戾,浑身紧绷,像只蓄势待发的猛兽,无数想法在他脑子里迅速闪过。

    洛萨紧张到呼吸急促, 她心里涌出浓烈的恐惧, 害怕真的要举起枪对准太阳穴。她看向面前的左轮, 就像是在看一头下一瞬间就会冲出来吃人的猛兽。

    洛萨耳朵里开始出现了自己的心跳声,一声接着一声, 越来越快,几乎要把她心理防线击溃。

    她不想死在这里。

    忽然,身边的男人开口了。

    “我不同意, 她t也不爱听。”

    “我的规则是从不牺牲我的东西我的人。”

    程殊边说着,边抬手覆上自己的枪。

    他的手指游离在墨黑的枪管上,似乎在权衡利弊,话语隐隐透露嘲讽和威胁。

    洛萨思绪回笼, 几乎眼角溢泪,她依旧紧张得说不出话。

    对面两人像是被程殊的话戳中了,瑞贝卡神色微僵,就连安立奎都冷了点眼神。

    安立奎的目光扫过脸色苍白的洛萨,顺着程殊的动作停留在了扳机上。

    半晌,他忽然笑出声, 模仿缓和气氛的老好人,话里却是敲打和映射:“你看你, 塞巴斯蒂安,你总是这样善良。”

    程殊指尖一顿,猛然抬眸,眼里尽是狠厉。

    在美洲大陆的黑色地带,无人不知魔徒手下的三把手。

    曾经的一场局上,锡那罗亚州的警督问安立奎怎么样评价魔徒的几个得力干将。

    当时安立奎的回答是:西蒙鲁莽胆大,但还算讲义气;卢卡斯狡诈阴险、任人唯亲;米连倒是可以扛大旗,但是野心过盛,所以死得也早。

    在座的人都纷纷点头,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有人继续问:“那塞巴斯蒂安呢?”

    安立奎没说话,半晌只吐出一个字:狠。

    他们又点点头,说塞巴斯蒂安这人,确实狠。

    所以往上爬的路上几乎是斩尽了挡路人,不给对手留活路,清洗“叛徒”的手段更是让他们都闻风丧胆。

    但安立奎听着这些人的曲解只是玩味地笑笑,不再多说。

    他说的狠,不是塞巴斯蒂安对他人,而是对自己。

    程殊与安立奎在对视中博弈,他无比清楚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所有人都被安立奎骗了。

    扭曲的生长路线使他的荒诞、残暴变得合理,养父的虐待将他塑造成了可怜虫,模糊了他的真实面目。

    但事实上,他天生就是一个高智商的阴郁变态。

    无论有没有被养父当成移动血包,他都会成长为一个疯子。

    或早或晚。

    安立奎曾在养父的书房里看到过一本摊开的《百年孤独》。

    风吹过书页,他看见了一段被划了横线的句子:

    “你那么憎恨那些人,跟他们斗了那么久,最终却变得和他们一样,人世间没有任何理想值得以这样的沉沦作为代价。”

    这样的感慨却莫名激发了他的快感。

    斗争到沉沦,只需要简单想象中间的痛苦和挣扎就可以让他激动。

    安立奎有可以捕捉所有人欲望的天赋。

    是所有人,甚至包括程殊。

    错综复杂的灰色脉络里,他追寻着欲望的味道竟然看到了一头逆行的狮子,这样的发现让安立奎觉得很惊喜。

    他享受疼痛,崇尚凌虐的艺术,喜欢看人一次次痛苦挣扎。

    他没有向魔徒揭发程殊,他要看狮子和毒蛇的斗争到底是谁会赢。

    程殊突兀地笑了下。

    他把眼前的枪握起,缓缓举起来对准撕开面具的安立奎,眼色微凝。

    赌桌四周的人却面色不改,头都低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侍从们就像是被下过命令,没有人敢拔枪对准程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场面一时间无比僵持。

    安立奎衬着下巴,挑衅着将自己靠近枪口,揶揄:“2016年到2017年,你暗中拒绝过两次美国人造猴痘实验室的融资邀请,但还是有大把人痴迷于这些悖德的科学研究。”

    “2018年,西蒙接手森林盗伐产业的第三年。你只是去看了一眼,隔月魔徒就丢失了整条产业链。但接着他们就转向了石油盗窃。”

    他话语里透着毫不遮掩的嘲讽和得意,添油加醋地挤出一句话:“塞巴斯蒂安,你看你,总是这样善良。”

    话音落下,赌桌又陷入了死一样的沉默。

    洛萨不敢动弹。

    安立奎的话不仅侧面证实了她的想法,更让她震惊得几乎无法呼吸。

    程殊在过去竟然做了那么多事情,这些甚至都只是冰山一角。

    而他就这样轻飘飘地把能让程殊死无葬身之地的秘密揭露了出来。

    就这样,几句话,抵了程殊的十多年。

    洛萨盯着那个阴冷的男人,感到脊骨发麻。

    她清楚地意识到,安立奎在威胁她和程殊,并享受着。

    逼他是选择那些不可终日的惶惶,还是她。

    逼她是选择替他揽下这一枪,还是看他送死。看程殊死于枪下亦或者,惨死在魔徒手里。

    洛萨脑子开始飞速旋转。

    莫名地,肾上腺素的分泌让她的畏惧如潮水般退去。

    她盯着程殊握着的那把枪,眼睛眨了眨。

    无数耳鬓厮磨的回忆闪过,洛萨心里开始弥漫一种叫冲动的情绪。

    她记起来,在旅馆爆炸下坠时,火舌贪婪地卷来,她被他护得很紧。

    泳池的水翻滚不停,她被他拽上岸边、藏在身下。

    她记得,程殊的轻吻和说的那句“I am here”。

    洛萨心想,即使只是调.情演戏,即使程殊没有动真心,他也值得活下来。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死也不该死。

    那么多的苦难,她想和程殊一起承担一回。

    她也想说,“I’m with you”。

    说时迟那时快,所有人都没从对峙中反应过来。

    洛萨以闪电般的速度拿起了面前的左轮,替程殊做了决定。

    等他的余光捕捉到洛萨的动作时,洛萨已经按下了扳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咔”地一声响起。

    世界像是陷入了新的混乱中。

    她被一股慌张的蛮力拽入了温热的怀抱,一张大手不停地抚摸她的脸,更像是在安抚他自己。

    洛萨的脑袋一片空白,所有人的声音都被隔绝在外,她只能感受到有个人在一直抱着她。

    她浑身脱力,枪掉在了桌上。

    洛萨额头上满是汗,慢慢地才从极致的紧张中缓出来。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太阳穴,意识到自己没有死。

    这一枪是空枪。

    洛萨心有余悸,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朝自己开了一枪。

    她浑身发凉,只有体验过了才知道有多可怕,就像是真的死了一次一样。

    “洛萨,洛萨。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深呼吸…宝贝,深呼吸。”

    半晌,洛萨反手握住程殊冰冷的手,动作极其缓慢地点点头。

    他们都有很多话想说,但现在不是时候。

    这一枪几乎把洛萨的脾性打出来了。

    她神色木然,盯着神色难看的安立奎,把枪捡起来扔到了对面,趾高气扬地说:“这一回,轮到你了。”

    安立奎不甘心地盯着洛萨,就像是她的幸运破坏了一场足以慰藉他的好戏。

    他想看程殊的痛苦,当着他的面,最好痛哭流涕。

    那把银色的左轮旋转到了他面前,他终于发现这把柯尔特蟒蛇很眼熟,渐渐想起来一件事:这是瑞贝卡八岁的时候,他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彼时他握着她的手,带她亲手端了抛弃她的孤儿院院长。

    而现在,她的枪里装了一颗让他必死无疑的子弹。

    安立奎忽然有些恼怒。

    他沉默两秒,咯咯地笑起来。

    “塞巴斯蒂安,你可能不知道。我心脏的跳动链接着体内的芯片,一旦芯片感受到血流的停止,这艘游轮就会爆炸。”

    “嘣地一声,”安立奎做出个炸烟花的手势,猖狂地继续说,“底下的所有无辜的人都会给我陪葬。”

    程殊狠毒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接着听见了安立奎的声音:“不过,塞巴斯蒂安,于你来说我一直是个够格的对手和玩家。所以这一把…”

    他咧嘴笑,浮现出偏执病态的表情。

    直到“砰”地一声巨响响起,赌场所有人都停住了动作,愣怔地望来这个角落。

    枪口冒着浓烈的白烟,安立奎脆弱的手因为后座力骨折了,耷拉着。

    洛萨被吓得弹了一下,然后呆呆地看着角落里倒下的瑞贝卡,没说话。

    瑞贝卡两眼睁着,还没死透,喉咙上的弹孔在不停地往外涌血。

    她捂着脖子,不可置信地发出呜咽声。身体在极致的痛苦中挣扎了两下,然后彻底没了气息。

    “塞巴斯蒂安,忘了说了,她也参与。”

    “连带着百分之三十的额外利润给你,这就是玩家B的诚意。欢迎再来找我玩游戏。”

    安立奎神秘一笑。

    程殊冷笑一声,牵着洛萨的手站起来,准备离开。

    他忽然停住脚步,随手举起自己的黑枪,对准已经没了气息的瑞贝卡扣下扳机。

    “砰!”“砰!”“砰!”“砰!”

    程殊的枪威力要比左轮大得多,落在瑞贝卡的尸体上把她打得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程殊淡声嘲讽,“正如我跟你说的,我从不牺牲我的东西我的人。”

    “这四t枪帮她别死了都不能安息。”他话里有话。

    他重新举起枪,对着安立奎的两腿间扣下了扳机。”啊!”安立奎下意识尖叫。

    子弹擦过他的身体穿过了轮椅,安立奎的健康状况禁不住这种恐吓,裤子很快被打湿了。

    “这是玩家A的诚意。还你百分之十五的额外利润,给我女人收点利息。”

    程殊撂下不屑的眼神,领着洛萨迅速离开赌场。

    到了露天场地,洛萨看见了远处有架直升飞机在靠近。

    俄罗斯卡-52螺旋桨的声音越来越近,程殊牵着洛萨往上走,在停机坪和跟着赶来的加索尔汇合。

    “塞尔希奥下午就离开了。”加索尔边递耳麦边说。

    “知道。”程殊迈着步子将洛萨拉上飞机。

    飞机驾驶位上,一个长相过分妖冶的斯拉夫人戴着耳麦侧过头。

    男人眸色金棕,勾起玩味的唇角,用一口流利的西班牙语说。

    “你好啊,这位胆色过人的Latina。”

    第48章 Chapter48·哈瓦那

    Chapter48

    “嗯?”洛萨有些意外地看过去, 挑了挑眉。

    从她的视角望过去,男人的下颌线极其分明,气质很特别。

    种族优势让他的五官看起来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立体, 几乎把她狠狠震了一下。

    “谢谢夸奖,我该怎么称呼你?”她神色微动。

    黑狐眼神飞速扫过仪表盘,一边回着:“弗拉迪斯拉夫,嫌麻烦的话可以直接叫我黑狐。”

    “你西班牙语说得挺不错。”洛萨脑袋往后靠,像是被抽空了精神, 两只眼耷拉着, 声音懒懒的。

    黑狐随手抬起几个滑键, 熟练地拉动操作杆,耸耸肩:“只会一点。”

    洛萨笑了一下, 没有拆穿他。

    没过两秒飞机猛然震了一下,在夜幕中悬空起飞。

    失重感传来,洛萨被迫调整了一会坐姿, 余光瞥到了神色不好的程殊。

    他右腿搭在左腿上,脸色冷得像冰。膝盖上架了块显示屏处理事情,唇角紧绷着,没有分半点视线过来。

    她犹豫了一会没出声, 转头从窗口往下望向灯火通明的邮轮,直到它消失在视线里才收回眼神。

    机内安静得过分。

    洛萨衬着下巴,忽然问:“我们现在去哪呀?”

    半晌,耳机里传出加索尔的声音:“去古巴。我们先停在拉斯图纳斯休息,再飞去哈瓦那。”

    …程殊还是没有说话。

    洛萨“噢”了声,心里压着的火却越来越大。她皱着眉, 喝光了手里的水,深吸一口气, 没忍住“欻”一下用力捏瘪了水瓶。

    洛萨双手抱臂,也冷了脸,突然丢出一句话:“你这辈子都别说话了!”

    她的控诉顺着耳麦传到了三个人的耳机里,让人一听就知道是在说谁。

    副驾驶位的加索尔愣了秒,连呼吸都放慢了。他侧头回想,才恍然意识到程殊和洛萨好像从赌场出来就都有点生气了。

    黑狐目视前方操纵飞行方向,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嘴角弧度却越来越大。他只觉得好有意思,他还没看过程殊吃女人的瘪。

    后座,程殊的火气被洛萨猝不及防地打断了,一瞬间他都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生气。

    他沉默地盯着面前的显示屏,半晌撂下腿,伸手轻轻合上了翻盖。

    ……

    飞机按安排停在了拉斯图纳斯,休整过后又继续飞往哈瓦那。

    这期间洛萨都没怎么和程殊说过话,只保留了一些基本的交流

    加索尔试图从中斡旋,但以失败告终。

    他感觉两个人生的气都逐渐脱离了原本的道路,最后他去问黑狐,黑狐斜靠着墙往嘴里扔车厘子,笑得蔫坏,直接说:“让他们吵,吵了这一架感情就不一样了。”

    加索尔仔细想了想,没想出什么道理。但鉴于黑狐和他女人感情很好,加索尔选择了相信,所以也没管了。

    直升机出现在城市上空时,洛萨看见了远处蔚蓝的大海。

    等到落地的时候,她的心情已经在美景里不知不觉平复了下来。

    古巴的阳光极晒,空气里携卷着咸咸的海水味和朗姆酒香。五彩斑斓的建筑前停了一辆辆同样色彩鲜艳的老爷车,像是进入了上个世纪的美国电影。

    这里保留着殖民时代的西班牙风格,在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中又冲撞出了独特的古巴风情。不少年纪大的老爷爷老奶奶坐在斑驳的树荫下谈笑,街角有小提琴艺术家在卖艺,拉的曲子还是忧郁的Dos Gardenias。

    即使是傍晚,阳光还是有些刺眼。洛萨抖了抖自己的白短袖,把额头上架着的墨镜拉下来。她环顾四周,忽然看到了对面有个靠着橙色超跑吃爆米花的女人。

    那女人染了头张扬的玫瑰金色,额头上架着副墨镜,身材高挑火辣,一双长腿在阳光下白得反光。洛萨不自主地被吸引住了眼神,又更费劲地眯眼看了看,发现她竟然顶了张超级可爱的脸。

    下一瞬,那女人笑得灿烂,往这边积极挥手:“狐狸宝贝,这里!”

    洛萨挑眉,顺着她的视线回头看,看到了侵占欲爆棚、迈着长腿走来的黑狐。

    她敛眸,笑了一下。

    哟,这反差。

    她正兀自低头笑着,背后忽然有一股热意靠近。

    洛萨稍稍抬头,看见了同样戴着墨镜的程殊。他若有若无地贴着她,顺着她的手臂向下滑,握住了她的手。

    她撇撇嘴角,想要甩开,但是程殊就是紧紧握着,不放开。

    他语气生硬:“待会黑狐和雀谕两个人肯定要一起回别墅的,你得跟我一起坐另一辆车。”

    洛萨冷哼一声:“那加索尔呢?”

    程殊脸不红心不跳:“他要去逛逛。”

    加索尔站在一旁,墨镜下的眉毛不可置信地扬了半厘米。

    她继续说:“是吗,那坐一起为什么就要牵手?松开,我很热!”

    程殊没说话。

    雀谕跟加索尔点了个头后原本还想跟洛萨和程殊打个招呼,但手刚挥一半就被黑狐硬塞进了副驾驶。

    “哎,那男人是真特么的帅啊…你为什么不让我跟帅哥美女打招呼?”雀谕两眼一眯,凑近,像是识破了什么,“小黑狐,你吃醋了!”

    黑狐无语地睨她一眼,踩下油门:“吃什么醋?晚上回别墅见得着。两人还在吵架呢,等和好了再说。”

    话音一落,毫不客气地甩下了程殊和洛萨。

    加索尔看着法拉利嚣张的背影耸了耸肩,吹着口哨也离开了停机坪。

    等所有人都消失后,程殊忽然叹了口气,直接弯腰把她扛在了肩上。

    “欸塞巴斯蒂安!”洛萨惊呼,拍打程殊的背。

    他毫不费力地把她扛到了剩下的那辆蓝色老爷车里,猛地扯过她的安全带系好,一个油门就踩了出去。

    等洛萨彻底缓过来程殊的霸道操作时,老爷车已经出现在了Malecon海滨大道上。

    这条沿海大道很长,从哈瓦那老城的码头一直延到了新城的海堤。海堤边到处都是钓鱼和散步的居民,聊着天,或者潇洒地斜站着,生活节奏极慢。

    落日的橙色余晖照亮了洛萨的发梢,徐徐海风吹散她的头发,把她心底的阴霾吹得一干二净。

    程殊单手把着方向盘,有意识地降了车速,于是洛萨有了充裕的时间看海、慢慢欣赏对岸的莫罗城堡灯塔。

    洛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怔怔地问:“那片海是?”

    “墨西哥湾。”程殊声音淡淡的,融入了风里,“从哈瓦那再往西边去一点距离,就是坎昆。”

    墨西哥,她的家。

    洛萨心下一暖,她知道程殊想表达什么。

    他不是要她忘却痛苦,那样太高高在上。他是想要她在见证过墨西哥的混乱与糟糕后,可以再看看属于这个地方的美。

    他只是希望未来的某一天,如果洛萨回望故土的二十年人生,想起的不只有恨。

    洛萨把手撑在了车门上,若有所思地欣赏美景。

    等她有些被海风吹困了,车也停了下来。

    “啪”地一声响起,程殊从驾驶座走到洛萨这边,拉开车门,伸出手把她拉了起来。

    洛萨被他牵着,抬头辨认招牌,有些疑惑:“…Freedom Club?来酒吧干嘛呀?”

    程殊背影潇洒:“听歌,喝酒。”

    推开门,里面热闹得不行,才刚到营业点就已经有不少顾客了。

    酒吧虽然面积比较小,但是风格很独特。最中间的一小圈留给了乐队,这会儿在调动合唱氛围,唱的是英国顾客点的《Hey Jude》。

    程殊拉着洛萨往最角落里走,路过吧台的时候食指叩了两下桌。调酒师见状扫了一眼程殊,笑着比了个ok。

    没多久,服务员t拿了一冰桶的瓶装酒送到小圆桌。

    程殊脱下外套,露出和洛萨一样的宽松白短袖。他抽出两瓶酒,动作利落地划过桌沿,酒盖子瞬间被撬开。

    洛萨抬眉,极轻地“嚯”了声。

    程殊倾身,一人面前放了一瓶:“坦白游戏。各自问三个问题,对回答满意就喝一口。洛萨小姐,请。”

    这块地方相对比较隐秘,头顶有个小黄吊灯,仅仅能照亮桌面这一块。

    洛萨往后靠了靠,双手抱臂和程殊对视。

    他的眼,他的鼻,亦或者他的嘴唇,就像是一瓶无时无刻能把人魂魄拽走的春.药,把她勾引得不知道怎么办了。

    “嗯…”洛萨抬头想了半天,把语调拖得很长,抿了抿唇,“你第一次做.爱是什么时候,在哪里?”

    程殊面不改色,态度直接:“在不死鸟,和你。”

    洛萨瞳孔震颤,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他曾提过,他比她大七岁。而这意味着,程殊在三十岁时才和她有了第一次正儿八经的性.生活。

    洛萨的手指不自觉收紧,她握住面前的酒瓶深深喝了一口。

    程殊盯着她的眼神没有离开过一秒,突然问:“你在赌桌的时候怀疑过我。”

    洛萨顿了两秒,点头:“是,我有想过你会把我推出去。那你呢塞巴斯蒂安,你什么时候才彻底信任我的呢?”

    他手指摩挲着瓶身,缓缓开口:“你对着自己开了枪。”

    话一出,彼此内心都狠狠震了一下。

    那些甜蜜美好的瞬间,是情.欲的放纵,更是强忍不住的猜忌。

    从蒂华纳到皇家邮轮,两个缺乏安全感的聪明人一直在无声中博弈。

    而此刻,他们都毫不遮掩地把自己人性的阴暗面翻了出来。

    洛萨和程殊在沉默中对视,仿佛是两个残缺的灵魂在问:在窥探过我的卑鄙、我的自私后,你是否还愿意同我一起走?

    良久,洛萨郑重地举起酒瓶,与同样举起酒的程殊碰了一下。

    清脆的玻璃声响起,一左一右两颗心脏安稳落地,就像是听到了一声坚定的承诺。

    是的,我愿意。

    程殊撂下酒瓶,继续问:“你未来想去哪,又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可以说给我听听吗?”

    洛萨两手一拍,眼睛放光,开始畅想:“首先,得捎上菲利西娅。”

    他挑眉,顺着话茬逗她:“游轮上的那个小姑娘?这么快名字就取好了?”

    “这个名字代表幸福和快乐,这是我对她的愿望…”她点点头,认真解释,“至于我自己的话,先找个欧洲国家定居然后读书,我对艺术方向还挺感兴趣的。”

    说到未来就好像开启了她幻想的魔盒,洛萨就像只小鸟一样叽叽喳喳,数着手指跟他罗列自己的计划。

    程殊带着笑听,偶尔附和,仿佛跟着她过完了余生。

    直到她嗓子疼了、不再说了,他才敛眸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虽然在华雷斯的时候提过,但我还是想确认一次。你依旧愿意把拉斐尔带走吗?”

    他的语气与那天在教堂里一样郑重,像位托孤的父亲,让洛萨心一沉。

    她收敛了笑意,眸色渐凝:“我答应过你也发过誓,我会带走拉斐尔,会做他可以依靠一辈子的母亲。对菲利西娅也同样是。”

    程殊点点头,把那一瓶酒喝到了底。

    他看着洛萨泛红的脸,伸手摸了摸,低声说:”宝贝,你还有一个问题可以问我。”

    他的掌心是温热的,又带了点瓶子的冰气和水渍,沾湿了她脸颊的一缕头发。

    洛萨忽然伸手覆盖他的手背,脸蹭了蹭,说:“我的最后一个问题是,塞巴斯蒂安,你的伤口还在作痛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那紧紧捂着的伤口、让你堕落深渊的伤口还在疼吗?

    你愿意和我一起离开吗?

    程殊忽然缄默了。

    昏黄的灯光里,她清楚地看见了他眼底的痛苦。

    “我叫程殊,蒙语名叫阿尔斯愣,意思是正直勇敢的狮子。”

    “我的母亲是中国内蒙古人,父亲是中国广东人。2000年的时候爷爷去世,父母带我来到了墨西哥从头开始。刚来那一会儿没有人愿意成为我的朋友,除了塞尔希奥。他教我墨城的规矩,我带他回家吃饭。来往多了又因为他是孤儿,所以我父母收养了他,于是他成了我的弟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会儿年纪小,心高气傲。我跟塞尔希奥在学校喜欢踢球,球场上经常能遇到歧视中国人的小孩,我也不忍,骂我我就和塞尔希奥拼命干他。把对方踢服了我还不饶人,合照结束后我还要摇着手比反V,边笑边跑走。”

    他淡淡地叙述着,好像把她拉回了十几年前,让她看到了意气风发的程殊和塞尔希奥。

    “那时候还挺美好。虽然生意忙,但父母总会来看我们的比赛,也不缺席我们的家长会。犯事儿了也不揍我俩,就说道理说到服气为止。每年冬天,还会带我和塞尔希奥去旅游。近的去过坎昆,远的去过非洲。再后来……”程殊顿了秒,皱着眉头,“他们被魔徒的人杀了。”

    短短的八个字、猝不及防的转折,结束了程殊的光明。

    “那天回家,只剩下一场大火和两个人的尸体。我没爸妈了。”

    他手指不可控地有些发颤:“后来父母的生意合伙人不认帐,我身无分文,只能带塞尔希奥去吃救济车的免费餐。发放救济餐的那个叔叔我还记得,他每次看见我和塞尔希奥都会悄悄地多留一份面包和水。晚上我就去华人街餐馆洗盘子学做饭,老板娘心善,让我带塞尔希奥睡阁楼。我边打工边联系父母的旧识,有几个人不错的,帮着我拿到了一笔钱。我靠那笔钱投资了一些餐馆酒店,到现在也赚了不少。至少用在你身上的,都是我的干净钱。”

    “就这样过了好久好久,我好像恨到有点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我跟塞尔希奥说,我要去给爸妈报仇,于是我加入了魔徒。进入魔徒的每一天我都痛苦到睡不着觉,从拿起枪打出第一发子弹起,我就再也梦不到父母了。”

    说完他忽然笑了一下,莫名平复了心情,把手收回来搭在了椅背上。

    “后来我就想着往上爬,查清楚了是哪些人在那天负责的火拼,即使金盆洗手了我也把他们挨个杀了。巧的是,我动手时才发现有个人我见过。那人又害怕又生气地坐在地上,质问我:塞巴斯蒂安,你为什么要杀我?我记得你,你在加入魔徒前我还给你发放过很久的救济餐啊,你忘了吗?”

    程殊模仿着那人的语调,像是在说一场天大的笑话:“我说当然没忘,然后我把他杀了。”

    洛萨怔怔地盯着淡定的程殊,心底涌上来一阵止不住的心疼和凉意。

    他见到那人的时候,也是这样如坠冰窟吗?

    她小声说:“所以你是卧底。”

    程殊摇摇头,自嘲:“卧底这词是给那帮警察的,我不是,我就是想进来报个仇的。魔徒里被塞了不少警察,我保了两个,三个没保住。”

    洛萨也摇头戳破:“塞巴斯蒂安,你也是个好人。不然你早离开魔徒了,不是吗?”

    他抬手摁了摁眉骨,沉默许久开口:“有个警察死之前把我的事也揽了,他说他知道我要干什么,他要给我铺路。那时候我就在想,死了那些人没什么用的,我要干票大的。”

    毒啊,害人太深了。

    即使程殊清楚地知道利益面前千万人趋之若鹜,即使他知道这一座大厦倒下不久又会有一座大厦就建起,但总要有人牺牲的。

    不如让他这双脏手来干吧。

    洛萨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浑身力气。

    她意识到她也许需要很久很久的时间来消化这段话。他的痛苦与挣扎,他的贪恋与克制,他的许多,都给予了她的灵魂重重一击。

    洛萨很清楚地发现,自己无数次对程殊伸出的理想化的木枝,是没有用的。

    她拯救不了程殊,也没人能救赎这个溺水者。

    这一切都是他清醒的选择。

    他也许想过生,但最终义无反顾地走向了死。

    她笑了笑,抬手示意他凑近点。

    程殊挑眉,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还是探身靠近。

    洛萨搂住他的脖颈,吻了吻他的耳垂,轻声说:“塞巴斯蒂安,我接受你的所有。”

    她接受他的所有,无论他是什么样,她尊重t他一切的选择。

    他微顿,同样热烈地吻了吻洛萨的侧脸,声音极低:“宝贝,谢谢。”

    话音刚落,她故作俏皮地推开他,说:“我忽然想起来,我还要问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答应安立奎的轮盘赌游戏?这让我很生气。”

    程殊作投降状:“瑞贝卡哄了你,那天她对你说的话其实半真半假。她心狠手辣,不存在不对安立奎下手,无非是没找到能让她洗白的好时候。加索尔提前去摸过瑞贝卡的枪,弹夹早就被做了手脚,那颗子弹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会留在最后一发。所以我选择了第一个打。”

    洛萨闻言说:“既然你这样自信、觉得不会出问题,我去拿那把枪又有什么问题?”

    她直接点明了程殊和她冷脸的原因,挑眉等回答。

    程殊眼皮子颤了一下,他抬眸直视:“万一呢。”

    如果概率落在百分之二十上了呢?

    他不在乎,他不怕的。

    但涉及到了她的性命,他忍不住多疑。

    即使只是万分之一的概率,他都有些接受不了。

    “万一呢。”他又重复了一遍,“你也要死在我面前吗?”

    程殊的目光灼热,烧得洛萨没法反驳。

    过了会,洛萨撇过了头,声音很低:“可是塞巴斯蒂安,我也不想你出事。你为什么总是忘掉。”

    她的话像控诉像埋怨也像撒娇,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听起来就像是一句情话。

    …洛萨也许比他想象的要喜欢自己。

    两人交谈间,乐队也早唱完了歌。

    酒吧的歌被dj换成了afro beats,引爆了全场。

    洛萨想喘口气,打破这个暧昧又沉重的交心氛围。

    她被歌曲的节奏带动了,也想让程殊心情轻松一点,于是握着他的手在人群里挤过,换了个靠墙的长板凳座位。

    他身材高大,长臂搂着她脖子。洛萨坐在旁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他胸膛里。

    服务员挨个过来发放号码牌,往洛萨手里塞了个7号。

    程殊在昏暗中辨认出数字:“七啊,还挺巧。”

    听旁边的人说,这会儿放的是Asake的dull。两人都没听过,但是节奏很好跟。

    他下巴搁在她脑袋上,听她酒意上头跟着歌乱哼。

    两人就像是一对普通情侣,刻意地放下了所有,笑着看其他人斗舞。

    一首首歌放下去,两个人也喝了不知道多少酒,几乎到了一种脑子放空的状态。

    他克制不住地吻着她的额头,再到鼻梁。

    一遍又一遍,像是想要留下什么。

    洛萨被吻得迷迷蒙蒙,觉得很舒服。

    她轻声嘤咛,“嗯”了声,不同于肉.欲放纵时的心情,洛萨感觉心里有一种情绪要喷薄而出了。

    她恍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她好像爱上面前这个男人了。

    怎么可能呢?

    她在一个没有真心的地方长大,母亲还遭受过父亲的背叛,她怎么可能爱上男人呢?

    但洛萨思来想去,心脏的猛烈跳动又宣判了事实。

    她好像还是得用爱这个词来形容。

    洛萨伸出手臂,搭在程殊肩上。

    她开始打量那双深邃的眼睛,却发觉他眼底同样融着一股情愫,浓烈到让她心惊。

    洛萨忽然想到了不死鸟的贝娅,某个瞬间贝娅也是这样看那个姓莫罗斯的年轻人。

    她倏地止住他的动作。

    程殊眼里罕见地闪过一丝茫然,他还没亲够。

    他声音沙哑:“嗯?宝贝,怎么了?”

    洛萨开始低笑,笑得他清醒了几分。

    她的声音魅得不行,凑近说:“你爱上我了吗塞巴斯蒂安?”

    程殊愣了秒,低头捏了捏鼻梁,然后笑说:“你真是疯了。”

    洛萨听见他的回答心脏像是被戳爆了一样,爱意与愉悦感齐齐涌上脑海。她抬头猛地吻上了程殊,表情放肆又挑衅。

    过了两秒,他忽然大手捏住了她纤细的脖子,极其强硬地撬开了她的嘴唇。

    程殊的呼吸微沉,携卷着强烈的占有欲,毫不客气地攫取她嘴里的每一分空气。慢慢地,他的手掌往上扣住了她的后脑,嘴唇像只野兽般撕咬碾磨。

    如山崩地裂。

    世界仿佛安静下来,只剩下这个带有酒香的吻。

    时而势均力敌,时而让她落于下风。

    感受到她的气尽,他微微松离。

    洛萨喘了口气,在他耳朵里又是另一种意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程殊的手重新捧回了她的下颌,低声:“闭眼。”

    于是她又缓缓闭上了眼。

    感官凝聚在了嘴唇上,她感受到他的厮磨,若有若无的触碰。

    吻一下,离开。

    再吻一下,又离开。

    直到克制不住,再度法式热吻。

    洛萨眼角不自觉滑下一滴滚烫的眼泪。

    她好爱他这副失控的样子,那些漠然与强硬在这一瞬都化作了风流。

    第49章 Chapter49·哈瓦那

    Chapter49

    周遭的人都充斥着笑意, 一手拿着酒,一手高抬有律动地慢摇,跟着歌曲哼唱。

    在这样炽热的纬度线宣泄着同样炙热的感情有种说不出来的浪漫。

    洛萨和程殊隐在闪动的红光里, 她完完全全被他的宽肩笼罩了。

    鼻梁的碰撞让程殊不得不斜了点头,洛萨耳朵烧得慌,在舒缓下来的节奏沉溺。

    游客们对这样的亲密画面见怪不怪,甚至会开玩笑地摆摆手起哄说“so sweet”。

    世界喧嚣,两人在拥吻。

    许久, 他终于舍得脱离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洛萨感到自己的上唇都有些红肿了, 她喘着气, 笑说:“塞巴斯蒂安,这是我们第一次接吻。”

    程殊的眼睛流着疼惜和欲望, 他的拇指极轻地掐在她的下巴上,声音低沉,“不是, 不是第一次。”

    她挑眉,反问:“怎么不是?难道你趁我睡着偷亲了?”

    “早就吻过了,”他失笑,凑过去咬住她耳廓, “用我的眼睛。”

    在一次次对视里,他早已经吻过她无数遍。

    等又过了两首歌,酒吧开始了每天特定的互动活动——随机抽号码上台唱歌。

    Dj在封闭的纸质小盒子里摸了半天,摸了一个黄色的球出来,兴奋地宣布:“23号!!”

    23号是个三人小团体,他们先是惊愕地一瞬, 然后稍微商量了一下,起哄推出了个灰绿眼睛的男人做代表。

    那白人也不矫情, 在众人视线里做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然后开了嗓。

    洛萨边听边好奇地说:“他们从事于欧洲的流浪动物救助?还挺伟大的。”

    程殊半搂着她看热闹,意味不明地扯了下嘴角。

    这人唱的是一首乡间民谣,大家都没怎么听过。但也还是有很多人在试着跟唱,不让气氛冷下来。

    等那人下台没多久,Dj又抽了个号码,他神秘地旋开,大声喊道:“是数字——7!!!让我们看看谁是这个幸运者呢?”

    洛萨立马“啊”了一声,看了眼手里的号码牌,对程殊说:“塞巴斯蒂安,竟然抽到了我们!”

    旁边有人听见了她的话,赶紧起哄指向他们:“在这儿!是这对情侣!”

    于是大家的视线又纷纷落在了洛萨和程殊身上,发现是对俊男靓女之后还开玩笑地吹起了口哨。

    气氛一下变得更热烈了,两人成了被关注的重点。

    洛萨一想到程殊在陌生人面前的冷酷,对他无奈地笑起来:“塞巴斯蒂安,我去吧。”

    她刚离开椅子,手腕忽然被身后一股力拽住。

    程殊把她按回了座位,反常地勾起唇角,在她耳边留下一句:“我去。”

    洛萨看着男人直直走向麦克风的背影,不敢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台上,程殊将话筒往上调整了高度。

    他游刃有余地用西语和英文介绍:“唱给她的这首歌叫call you tonight。”

    这首歌特别火,早在很多年前就全球流行过。于是底下的反应也是出奇地给力,回应声越来越大。

    没人不想知道这样一个冷面男人唱起R&B的情歌会是什么样?

    程殊偏过头,给了放音乐的人一个眼神。

    下一秒,悦耳动听的前奏响起。

    “星光今夜交相辉映,相信其中自有深意。”

    “闪电必将划破夜空,我们注定相遇邂逅”

    “此时此地,此时此刻,你温柔目光是我心安所在。”

    程殊的声音低缓,像是在讲述一个令人心动的故事。

    他笑得很坏,跟着歌词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心。目光穿过人群,只落在了洛萨身上。

    那双蛊惑的眼睛在说:宝贝,你喜欢吗?

    今夜的程殊可以说是反差格外大,他穿着白T黑裤唱英文情歌的样子让人春心荡漾。

    洛萨专心地看着他,蓦然眼眶有点泛酸。

    即使时间不可倒流、已发生的事情也没有如果t,但她脑海里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是不是没有发生过意外的程殊本就会活成这样?

    不必背上沉重的包袱的他,会不会一直是那个在球场上不服就干的少年,可以意气风发一辈子?

    她想,人一定是多面的。

    在洛萨眼里,程殊既是高不可攀和凶狠的,也是痞坏和隐忍的。

    而那个只向她展示过温柔和耐心的男人,同样是他。

    洛萨费劲地拼凑了无数个碎片,看到了一个完整的程殊。

    她满足了,真的。

    “我相信这是命运的安排,你难道不想奇迹发生吗?”

    “这种魔力让一切皆有可能。”

    ……

    一首歌完,整个俱乐部的氛围达到了顶点,到处都是尖叫声。

    没有女孩不想泡他,可偏偏程殊眼里又只有洛萨。

    行吧,那姑娘可不是一般辣。

    在众人的起哄声里,唱完情歌的程殊没有多停留,而是牵着洛萨离开了酒吧。

    黑狐派来的管家早早等着了,见到两人出来连忙探出身示意。

    等他们回到雀谕在哈瓦那的小庄园时,大家都入睡了。

    洛萨只能干干地在厨房门口控诉:“塞巴斯蒂安…我好饿。”

    程殊比她酒量好多了,他还清醒得很:“所以我在煎牛排。”

    但她这会儿醉意终于上了头,脑子只留了一根筋,一直反复说饿。

    他也没有不耐烦,一边煎牛排一边回答:“听到了,再等等。”

    等他把切好的牛排端上来时,洛萨闻着迷迭香味儿眼睛都在放光。

    “谢谢你啊,塞巴斯蒂安。”她突然说。

    洛萨这话听着藏了弦外之音,像是在说这份牛排,又好像不止。

    程殊微滞了秒,骨节分明的手在她脑袋上拍了拍,低声哄:“应该的,公主。”

    她笑了一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两人正吃着东西,楼梯上忽然传出了脚步声。

    声音很轻很轻,被刻意收敛了。

    程殊眉头微蹙,警惕地抬眼看去,下一秒却怔住了。

    ——走廊边上,有个抱着小熊玩偶的女孩儿在蹑手蹑脚地走着。她白白嫩嫩的,神情有些好奇,但是看得出没什么安全感。

    洛萨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在看见女孩的时候思绪变得清醒不少。

    三张脸猝不及防对上。

    她望着那张不知所措的小脸,柔了语调:“宝宝,是爹地和妈咪在吃饭,你不用害怕。你要下来吗?”

    小姑娘右手捏着左手,犹豫了很久,还是下来了。

    洛萨侧身拉开自己身边的椅子,把她抱了上来,细声问:“你多大啦?你叫什么?”

    她老实地伸出手指比了个四,然后又摇摇头。

    这小孩因为过去的遭遇变得很早慧,即使知道小庄园里的大人不是坏人,但眼眸里依旧闪烁着不安和谨慎。

    她身体非常差,小肚子上还缠着雀谕给她换上的绷带。

    长期的营养不良导致她头发掉了很多,估计未来长期都要泡在药罐子里好好养。

    洛萨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她,哄说:“你以后叫菲利西娅好不好?爹地妈咪会好好保护你的!”

    菲利西娅没有张嘴说话,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她受过的伤害不是短时间就能弥补的,那些惨绝人寰的实验给菲利西娅留下了太多的阴影和痛苦。

    洛萨就算再气愤也只能叹口气——还好把她抢回来了。

    程殊正慢条斯理地给洛萨切牛排,偶尔回个塞尔希奥的信息。

    他的气场太强了导致菲利西娅不是很敢看他,只敢小心翼翼地瞥几眼。

    程殊向来敏锐,马上就注意到了小孩的窘迫。

    沉默两秒,他忽然朝她眨了下右眼。

    这突如其来的互动逗得菲利西娅没忍住笑出了声,但好像又觉得不礼貌,立马用小手捂住了嘴。

    半晌,她恬静地抿了抿嘴,声音很小,试探性地喊:…妈咪?爹地?”

    洛萨眉眼弯弯,回应:“诶!”

    程殊也笑了一下,然后“嗯”了声。

    菲利西娅终于放松下来,开心地咧起了嘴角。

    她很清楚他们并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但是她喜欢他们,她希望能和这两个人生活在一起。

    洛萨又陪着菲利西娅聊了会天,然后抱着她回了儿童房哄睡。

    程殊先去洗了澡,然后又来接替她。

    开着床头灯的房间里,他穿着灰色的家居服坐在矮凳子上,手掌轻轻地拍着菲利西娅。

    等洛萨洗完澡来叫程殊回房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副慈父模样的他。

    他头发还有些湿气,顺毛地搭在了前额,神色比平常要温柔一些。一双长腿艰难地收着,显得有些憋屈。

    她靠在门框边,心软得一塌糊涂——程殊是个好父亲。

    洛萨轻轻走了过去,俯身在睡着的菲利西娅头上留了一个吻。

    她穿着薄薄的浴袍,弯腰的时候让程殊轻易就看见了所有风景。

    他闻着她身上和自己一样的香气,眼神晦暗。

    程殊面不改色地站起来回了房间,在洛萨关门后忽然把她按在了墙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手掌垫着她的后脑勺,声音很低:“你是不是少亲了一个人?”

    洛萨感受着他身上极其强硬的气势,失笑,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吻了吻程殊的嘴角。

    但他依旧不满足,蜻蜓点水般吻过她脸颊,在耳边挑逗:“晚上在酒吧的时候你多问了我一个问题,这不太公平。”

    她轻喘着,被勾起了春心,顺着话茬回:“那你问回来吧,塞巴斯蒂安先生。”

    程殊扯开洛萨的浴袍带子,语气却一本正经,像是在探讨什么学术问题:“你想跟我试什么姿势?”

    她轻笑,凑过去说:“抱着我做。”

    世界安静了一刹那,然后是铺天盖地的吻和男人的气息。

    程殊毫不费力地抱起她的两条长腿,让洛萨的背靠着墙。她被冰得倒吸一口气,还没来得及控诉,下一秒就叫出了声。

    他似乎被诱惑得有点失控,把她冲撞得受不了了。

    程殊低笑,用右手捂住洛萨的嘴,然后说:“宝贝,这一层楼都要听见了。”

    于是她只能咽回去,强力克制,再偶尔忍不住地逸出几句气声。

    外面突然闪过一阵闪电,然后又是惊雷声。

    哈瓦那下起了雨。

    程殊这人坏得很,丝毫不浪费老天爷的馈赠,把墙撞得哐哐响,又收回了手。

    一切声音都很好地融入了雨里。

    许久。

    洛萨的瞳孔失焦了一瞬。

    伴随着舒服过头的娇哼和低喘,她的脚终于落了地。

    一夜好眠。

    第50章 Chapter50·哈瓦那

    Chapter50

    第二天中午, 洛萨闻着楼下的饭香慢慢醒了过来。

    身边的男人早已不见了身影,属于他的那一片床榻被空调吹得冰冷。

    她半撑着坐起来,感受到肌肉的酸疼倒吸了一口凉气。

    低头掀开被子才发现, 程殊在起床后给她的大腿贴了几块膏药。

    洛萨按了按眉角,笑自己睡得昏沉,竟然一点感觉也没有。

    她把程殊放在床头的衣服随便套上,踩着阶梯下了楼。

    客厅里,菲利西娅和加索尔坐在红瓷地板上研究一堆不知名武器, 嬉笑声不断。

    加索尔数着脚步声, 及时抬头跟洛萨打了个招呼。

    菲利西娅眼眸弯弯, 立马跟上:“妈咪,早上好呀!”

    洛萨走过去揉了下她的脑袋, 弯腰捞起一把奇形怪状的枪,挑眉:“这是…幼儿游戏?”

    雀谕踩着一双豹纹人字拖,把海鲜饭和鸡肉饭从厨房里端出来, 笑着解释:“都是我们组织的一些旧玩意,我看菲利西娅还挺感兴趣的,就干脆送给她了。”

    她撅了撅嘴,示意洛萨看菲利西娅脖子上挂着的九尾狐项链。

    “这是…?”洛萨一眼就看出那串项链的不凡, 有些疑惑地问。

    雀谕指了指厨房,洛萨侧头看去,看到了慢条斯理挪动锅铲的黑狐。

    “他送的,他在巴哈马有座私人小岛,这是岛主象征。”雀谕捂嘴笑,继续说, “我俩都很喜欢菲利西娅,想认她当干女儿。你愿意吗?”

    洛萨看着懵懂的菲利西娅, 会心一笑:“这是她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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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过多久,饭菜都摆上了小方桌。

    消失半个上午的程殊也终于回来了,身边还跟了个穿着骚气的塞尔希奥。

    塞尔希奥穿了身花花绿绿的沙滩短袖短裤,走进来的第一秒就撂下了手提箱,双臂张开感受冷气,爽得长吁一口气:“哎,还是这里舒服,要是能再凉快一点就更好了。”

    程殊逆着光走进来,瞥他一眼:“古巴穷,有这条件不错了。”

    几人前后落座,洛萨衬着下巴,神情慵懒地扯了扯程殊的衣角。

    他还站着,重心在腰,袖子被卷到了手肘,t浑身透着一股人夫感,特别性感。

    程殊侧眸望去,嗓音略带磁性:“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凑过去低声问:“早上去哪了?”

    他探身把菲利西娅单手抱上儿童椅,嘴上回着:“把安立奎的事结了个尾,顺带把塞尔希奥接回来了。”

    洛萨替程殊拉开椅子,纠结了一会继续说:“我一直有个问题来着,你觉不觉得安立奎和瑞贝卡的感情很微妙?”

    程殊坐下来,习惯性地把手臂搭在她背后:“安立奎其实只大瑞贝卡十二岁,他对待她的感情远远超过了所谓的亲情。他爱她,也恨她。讲起来很复杂,外人很难揣测明白。安立奎是个疯子,他很喜欢折磨人。”

    洛萨惊得轻嘶,她仔细回想了一下游轮对峙的细节,忽然问:“安立奎对她的感情…瑞贝卡知道吗?”

    程殊似笑非笑:“你觉得呢宝贝?”

    她耸耸肩,给了回答。

    一眨眼,所有菜都上了桌。

    他们之间没有什么主次位之分,只是雀谕比较活泼,所以先暖场开玩笑:“虽然这一桌有人不信上帝、有的信徒选择性相信上帝,但按照黑狐的家庭习惯,我想做一次饭前祷告。

    黑狐衔着一抹笑,应声摊开手,与雀谕紧紧握住。

    程殊撩起眼皮,和洛萨十指紧扣。

    餐桌上的每个人都把手搭在了一起,包括菲利西娅的小手。

    “天父,我们今天来到您的面前,对您赐予的礼物充满感激之情。我们感谢您赐予的美食,并祈求您保佑这一餐能滋养我们的身体。”雀谕缓缓出声,“感谢您赐予我们相聚的时光,并祈求您与我们同在,帮助我们团结一致,用您对我们的爱来彼此相爱。愿您保佑菲利西娅身体健康。”

    众人闭着眼,脑袋微垂,只剩下好奇的菲利西娅睁着眼四处打量。

    这一桌,有人踩过命运的污泥,有人经历了数不清的枪林弹雨;有人笑着流过泪,有人对爱人撒过谎;有的人彼此有过命的交情,有的人只是第一次相识。

    大家都是亡命徒,也许以后再也没有这样安宁的时光。

    跌宕的命运让在座的人都无比珍惜这一秒的相聚。

    “奉耶稣的名,阿门。”雀谕低声收了尾。

    阳光换了个角度,从窗户里钻了进来,照得洛萨的肩膀暖洋洋的。

    她睁开了眼睛,跟着一起动了刀叉。

    这会儿菲利西娅桌前摆着独属她的小餐碟,一个人吃得津津有味。

    塞尔希奥扭了扭脖子,看向雀谕,眼神戏谑:“我还挺好奇,黑狐这样一个不爱联网的原始人,找人都费劲,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有一年我完成任务后把自己丢进了山洞放假,只留了一个小设备可以跟外界联系。” 黑狐无奈地揉了揉鼻骨,手指比了下设备大小,替她回答,“那么偏远的地方、那么小的设备,被她黑了。”

    雀谕心虚地解释:“我那会儿无聊,满世界找东西黑,结果发现那么偏的山里还有个信号,不信邪就黑进去了…”

    黑狐面不改色:“嗯,巴掌大的屏幕里全是扭屁股示威的猪。”

    众人:“……”

    洛萨被呛得咳出声,笑着给台阶:“快吃,快吃。”

    饭后菲利西娅开始困了,眯着眼睛倒在了小花园的竹椅上。

    塞尔希奥蹲下来,心疼地打量她瘦得不行的小脸。

    “你跟洛萨说开了?”他终于反应了过来,出声问。

    程殊站在边上,把遮阳的大伞往她那挪了挪,低声:“嗯。”

    塞尔希奥“欸”了声,好奇地问:“你到底怎么想的?”

    他似有所指:“只是突然想明白了。人生苦短,我想让她快乐一点。”

    塞尔希奥愣住了,他两眼一眯,想到了曾在德国欠下的情债,撇过了头。

    程殊淡淡说:“你不支持?”

    塞尔希奥双手投降,诚恳解释:“我特别支持。说真的,程。我一直觉得,既然你的计划已经完成了百分之九十九,那最后的百分之一也可以放纵一点…不过,你是真的爱上她了?”

    他沉默半天,低笑出声,答非所问:“她是我糜烂人生里唯一的变量。”

    塞尔希奥闻言眼眸震颤,过了很久才回过神,挥了挥手:“行了,你两约会去吧,等会我带菲利西娅去地下室做个检查。”

    程殊挑了下眉,没动。

    他转过头,觉得奇怪,反问:“走吧,我在这你还不放心吗?”

    程殊用力拍了拍塞尔希奥的肩膀,离开了。

    今天天气很好,洛萨开了瓶冰汽水坐在老爷车上慢悠悠地喝。

    哈瓦那这个城市很割裂,上世纪留下来的西班牙式建筑破败不堪,受国际形势影响它又沾了不少苏联气息。冷战结束后,哈瓦那就像被遗留在了时间的长河里,在多重文化中停滞不前,不再改变。

    但逛过旧城,洛萨又看见了许多穿着时尚的游客和摄影爱好者,他们从商店买来的espresso比居民区小铺卖的要贵上三十倍。

    程殊载着她,在马路上慢慢挪动,停在了圣弗朗西斯科广场边。

    广场上偶尔有几道小孩的尖叫,但总地来说还算安静。

    洛萨下了车,喝完了最后一口饮料,惊叹出声。

    这个以圣弗朗西斯科教堂闻名的广场四处充斥着岁月的痕迹,那些精致的墙面在雨水的冲刷中变得斑驳。有三两对父母带着小孩在喂鸽子,温馨的画面让这片地方变得更加宁静而神圣。

    程殊不紧不慢地给自己点了根烟,这地方的雪茄味太重了,勾得他心痒。

    他招招手,叫来卖玉米粒的小贩:“拿两包。”

    洛萨看着他行云流水般甩钞票的动作,失笑:“这里都是小孩子图新鲜追着鸽子喂,我们这算什么?”

    程殊撩起眼皮瞥她一眼,声音淡淡:“你也是我的小孩。”

    洛萨看起来很成熟,以前的经历让她不得不懂很多。但事实上,她始终没有和社会有过长期的正经接触。某种程度上,她还是有些稚气的。

    所以落在程殊眼里,她就是个被欺负久了的小姑娘。

    现在有机会了,就什么都想补给她。

    洛萨耳朵不知不觉烧红了一片,心砰砰跳。

    她拿过一包,然后说:“走呀!”

    他叼着烟,声音含糊:“抽完再去,你先去。”

    洛萨也不恼,她走过去找了片人少的地方,生疏地吸引鸽子。

    好半天,程殊目光从她身上收回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视线掠过周围,看到个站在三脚架调试相机的摄影师,旁边还放了个冲照片的设备,应该是专门给游客拍照的。

    程殊没有犹豫,走了过去。

    那小哥正在调焦距,忽然一个身高极其优越的男人走进了他的镜头,把他看呆了。

    拍过那么多人,他第一次见到骨相如此优越的亚洲男人。

    直到脑袋顶响起低沉的男声,他才猛收回神。

    小哥望着面前冷峻的男人,听见他说:“你好,请帮我拍张照片。”

    小哥反应过来连忙点头,然后问:“您要怎么拍呢?如果没有偏好的话,我推荐这样…”

    程殊忽然打断他,指向不远处的洛萨,声音和缓:“拍我和我的爱人。”

    小哥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又是倒吸一口凉气。

    他见过不少拉丁裔姑娘,这个可以说是格外漂亮。

    俊男靓女啊…

    他满足地笑了笑,他最喜欢拍这样的情侣了。

    “好的,那您要用什么姿势呢?我把三脚架搬过去吧?”小哥收过程殊大方的费用,殷勤地问。

    程殊简单回答:“不用,就这样拍。把她拍漂亮就行了。”

    小哥又是一愣神,感觉自己饱了,默默闭了嘴。

    他伸手示意,倒数三个数。

    忽然在“2”的时候,程殊回头对洛萨叫了声:“Qi。”

    洛萨半伸着手,正喂鸽子喂得入迷。

    听到远处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好像是程殊在叫自己的中文名。

    她疑惑地“嗯”了声,转头看去,笑容明艳。

    程殊回看镜头。

    “咔嚓——”,照片定格。

    洛萨还没反应过来,程殊就拿着第二包玉米粒走了过来。

    她觉得奇怪:“你刚刚叫我干嘛?”

    他把玉米粒一次性全倒在手掌心,糊弄:“看你忘了中文名没有。”

    洛萨没好气地扯了扯嘴角。

    幼稚。

    等两人喂完玉米,程殊趁洛萨慢悠悠逗鸽子的功夫去拿了洗出来的照片。

    小哥盯着那半个巴掌大的照片,怔住了。

    照片里,阳光明媚,圣弗朗西斯科广场透着一股陈旧与繁重感。

    程殊站在左侧直视t镜头,白色衬衫卷到了手肘,有力的小臂上青筋凸起,拍进来半截黑裤子。他嘴里咬着还在燃着火星子的烟,表情极其淡漠,眼神却意外地含有一丝温情。

    而洛萨在镜头右侧,遥遥地蹲在地上,一堆小鸽子围着她。她穿了条白短袖,配的是黑色短裤和和程殊同款的马丁靴,露出了小麦色的长腿。她看向镜头的方向,头发丝被吹起,笑起来感染力很强。

    小哥竟有些不舍这幅照片。

    他递给对面的程殊,笑着祝福:“祝你们长长久久、幸福到白头。”

    程殊闻言手指微顿,接过。

    他盯着照片,食指不自觉地摩挲洛萨的脸庞,然后放进了胸口的口袋。

    又从钱包里抽出一打小费给摄影师,语气客气:“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