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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第121章

    临州这边天黑的很晚,徐纾言醒来的时候正好是傍晚时分。

    他又做了梦,难得的竟然是好梦。

    或许是好梦吧。

    在梦中他又看到了乔昭,她坐在高高的城门楼上,风吹动她的发梢。尽管只是一个背影,但是徐纾言还是确信,这个人就是乔昭。

    梦中恰好也是傍晚,夕阳西下,天空扯出大片的晚霞,红色和金色交相辉映,像是谢幕前最后的热烈。

    黄昏中的中京,多了几分静谧和温柔。

    徐纾言贪婪的的注视乔昭的背影,隔了几步远的距离。已经许久没有看到乔昭了,哪怕是在梦中,也不曾离得这么近。

    他甚至有些不敢上前,害怕多走一步就惊到了乔昭,然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乔昭侧过身看向他,轻扬唇角,笑问道:“掌印怎么不过来?”

    夕阳打在她的侧脸上,使乔昭的轮廓更加柔和。

    徐纾言紧紧的抿着唇,不肯上前。梦里的他似乎没有经历过乔昭战死,也没有那些惊涛骇浪的情绪。但他仍旧不敢离乔昭太近,或许是潜意识里,害怕乔昭会离开。

    乔昭可不管徐纾言这些细腻的心思,她起身一把抓住徐纾言的手腕,将人拽到自己的身旁。

    徐纾言皮肤细腻,乔昭握着他纤细的手腕,轻轻摩挲。可是徐纾言的心神已经完全被乔昭的动作打乱,根本没注意到乔昭的小动作。乔昭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烈。

    两人坐在城门楼上,脚下悬空,稍有不慎就会坠下楼去。天边的火烧云又如此盛大恢弘,吸引了乔昭的所有目光。

    徐纾言侧头看向乔昭,晚霞落在她的眼中,映得她的眼底泛着光。徐纾言就这样怔怔的看着她,委屈和伤心莫名其妙的涌上来,让他鼻子发酸,眼尾也忍不住泛红。

    乔昭转头,诧异的看着徐纾言红红的眼眶,笑着打趣道:“怎么要哭了呢?掌印的眼泪是珍珠吧,所以天天流泪。再这样下去,当真成了水做的泪人了。”

    这次徐纾言没有恼羞成怒,就连听到乔昭的话,都已经让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中的泪一颗一颗往下掉。

    “乔昭……”徐纾言哽咽道。

    见人真的被惹哭了,乔昭这下真的有些手足无措了。她忙抬手给徐纾言擦眼泪,但奈何眼泪根本擦不尽,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乔昭有些无奈道:“为何掌印在我身边总是在流泪呢?”

    她像很多次徐纾言哭泣时一样,温柔又很有耐心的问,要怎么样才能让他开心起来。

    徐纾言倾身上前,直接抱住乔昭,头埋在她的颈窝中,一抽一抽的,哭得好不上心。

    乔昭似乎也意识到了,徐纾言现在需要的不是安慰的话语。于是乔昭安静的抱着徐纾言,轻抚他的脊背。

    两人就在这场盛大的黄昏中拥抱。

    徐纾言根本没办法平复伤心,甚至越来越难过,他抽噎着说:“乔昭,我……我不想让你走,我想……我想陪在你身边,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好不好?”

    乔昭听着徐纾言断断续续的说话,语气委屈极了。她哭笑不得,道:“我现在就在你的身边啊,如果我不在掌印身边,那现在抱着你的人是谁?”

    “不是……不是这样的!你根本不在我的身边!”徐纾言语气有些急,他猛的从乔昭怀里挣脱出来,朦胧泪眼就这样看着乔昭。

    他想说,你根本就不在我的身边,你已经把我丢下了。但是在梦里乔昭又确实陪伴在在徐纾言身旁,他们热情相拥。

    这是徐纾言的潜意识在虚幻的梦境中争夺大脑的控制权,如果潜意识控制了大脑,他就会醒来回到现实。但偏偏,他又不愿从梦境中苏醒,因为梦里有乔昭。

    徐纾言说不清楚自己的感受,就越发着急。

    “好了好了,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我总会回来的呀。”乔昭亲了亲徐纾言的眉眼,安抚道。

    她避开了话题,她不说自己是否会离开,只说自己会回来。

    “可是他们都说你死了……乔昭他们都说你死了,乔昭你不要去临州好不好。”徐纾言的泪又开始落,他已经有了自己意识。

    乔昭摇头拒绝,温和道:“虽千万人,吾往矣。”

    “我知晓战场险象环生,但是守卫疆土是军人的使命,我是如此,其他兵卒亦然。所以掌印不要为我哭泣,我所做之事皆是出自于本心。”

    远处连绵的山峰开始消失,变成飞舞在空中的金色粒子。世界开始崩毁,不断蔓延,沿途的溪流,大树,耕田都在慢慢消失。只有染红了半边天的晚霞仍旧夺目。

    徐纾言慌乱的看着万物崩坏,他的身体开始不断颤抖,心脏在胸腔中疯狂跳动。

    “乔昭!乔昭,你不要走好不好!你不要走。”徐纾言慌不择乱,语调都有些抖。他紧紧钳住乔昭的双臂,面色惨白,双眼泛红的看着她。

    远处已经变成了一片苍茫,什么都没有了。近处的事物也在不断的消失,徐纾言清楚的知道,乔昭要消失了,她要丢下他。

    乔昭只是温柔的看着徐纾言,表情中有些无奈。她将徐纾言拉过来,轻柔的吻落在他的唇上。

    “掌印别难过,我会回来的。”乔昭重复的和徐纾言保证。

    但是很明显,徐纾言已经听不进去了。他不像乔昭那般平静,徐纾言的心中已经掀起惊涛骇浪。

    徐纾言抬手勾住乔昭的后颈,撕咬乔昭的唇,又将舌强硬的探进去,与乔昭纠缠在一起,贪婪的汲取乔昭的气息。就像是要将自己融进乔昭的骨血,这个吻变得炽热缠绵。

    城墙底部已经开始消失了,地上的百姓也变得无影无踪。

    徐纾言松开乔昭的唇,发狠的看着她,眼中都是泪。他咬牙切齿道:“乔昭,你休想丢下我!若是你不回来,我会去陪你的。黄泉碧落,我不会放过你!”

    看着徐纾言带泪的眼,乔昭终于眼神微动。她将人按进怀里,温柔地抚摸他的后背。乔昭叹息道:“掌印怎么这么任性,现在还在威胁我。”

    乔昭的身体开始消失,从她的衣角开始,然后是发梢,渐渐的整个身体都湮没在飞舞的金色粒子中,不断盘旋向上,最后消散在天地之间。

    “我们总会相见的。”乔昭的声音变得模糊,像是飘在天上,散在空中。

    “乔昭!”徐纾言歇斯底里道。

    徐纾言的双手徒劳的去抓这些粒子,但是都从指缝中溜走,强求不得。

    梦境破碎。

    ……

    徐纾言没睡很久,他心里始终不安定,哪怕是在睡梦中也是紧皱着眉头。

    “乔昭!乔昭——”徐纾言猛地惊醒,他额头上全是汗水。满脸惊惧,还没从梦境中脱离。

    现在已近黄昏,太阳虽然西斜,但仍旧散发着光辉。落日余晖洒在广袤的塞北雪原,洒在临州百姓疲惫麻木的脸上。

    屋里围着很多人,徐霁徐淮,白启,还有军中的大夫。他们见徐纾言醒来,忙关注着他的情况。

    “掌印。”徐霁徐淮轻声唤道。

    连着唤了几声,徐纾言才回神,眼神有了焦点。

    “掌印现在可还觉得身体不适?”白启走上前,继续问道“今日掌印跌下马来,又陷入昏迷,着实让大家惊吓不已,万幸掌印已经醒来。”

    白启和徐纾言接触很少,所以对他不甚了解,但是曾经是听说过此人的威名。

    徐纾言转头定定的看着白启,目不转睛的样子有些渗人。白启也被盯得心中有些发毛,不知道徐纾言是何意思。

    “乔昭呢?”徐纾言突如其来的问了一句。

    白启愣了一下,他不是早在月余已经将消息上报中京了吗?怎么瞧着掌印跟不知道此事一样。

    但是徐纾言还在看着他,白启只能硬着头皮回复道:“乔元帅在月前与西戎大战后在战场牺牲了。”

    徐纾言脸色瞬间就白了下去,但是他仍旧不肯相信,固执道:“乔昭没死,她不可能会死的。”

    见徐纾言不信,白启也有点着急。徐纾言此行是带了皇上的令牌而来,若掌印都不相信,那是否代表着掌印身后的皇上也不相信。

    白启就当日那场大战讲得更加详细清楚。

    “那日。在燕然山,我方派了二十万兵力,西戎那边只多不少。此战领帅为乔昭。”

    那时候塞北才下了初雪不久,算不得很冷,至少比不上现在冷。和阿尔金。鲁能交手的这几个月,二者都对彼此有了更多的了解。

    或许是眼看着天越来越冷,但是掠夺的资源仍旧不够西戎过冬。若是没有乔昭和白启,早在顾昀其一死,西戎早就攻破了临州,直接南下。

    西戎打法更加生猛,擅长强攻。北齐则更擅长使用战术,尽量减少人员伤亡。见屡次强攻不下,甚至北齐还有反攻的趋势,阿尔金。鲁能终于坐不住了。

    他对乔昭有很深的印象,几年前只要交战的对手中有乔昭,输的概率就格外的大。乔昭灵敏狡黠,很难摸清她的路数,这与大开大合的西戎完全不同。

    战斗的时间拖得越久,于将士而言就越是消耗。这一次西戎似乎是全力以赴,准备将北齐一举拿下。

    于是有了燕然山之战。

    那一站几乎是这几十年来,最大的一场仗。两军对战,谁都不逊色于对方。

    “乔昭,又是你。”阿尔金。鲁能道。

    他人长得极高,满脸的络腮胡,看着凶悍无比。他骑在骏马之上,和乔昭遥遥相望。

    “几年前是你,现在也是你,当真是阴魂不散。北齐是没人了?还是说乔愈年这个老匹夫不行了?竟然让你来当主帅。”阿尔金。鲁能阴阳怪气的讽刺道。

    乔昭嗤笑一声,眼中带着不屑,她朗声道:“手下败将也配在这里叫嚣?对付你,用不着别人出手。”

    “年轻说话就是张狂!”阿尔金。鲁能哈哈大笑,笑声浑厚。许久才收了笑,面色变得阴狠,他继续道:“可惜,从古至今,狂放之人都没有好下场。”

    乔昭挑了挑眉,眼神凌厉,她握紧手中的鸣鸿刀,道:“那就拭目以待,看看是谁的命长!”

    战争一触即发。

    硝烟弥漫,铁骑奔腾。雄浑的战鼓声伴随这将士们的喊杀声,响彻云霄。从上方看去,两方的兵卒如黑压压的潮水般向前涌去,然后交汇,融合。

    在战场上,人已经感受不到恐惧,激素控制了人的大脑,只剩下一个念头,杀。每一次的冲锋陷阵,都伴随这生命的不断消逝。猩红的鲜血喷溅,洒在敌人的身上,洒在大地上。

    乔昭和阿尔金。鲁能打在一起。两个人都不是吃素的,一时间打得难分伯仲。

    刀剑撞击的一瞬间产生了剧烈的火花,刺耳的声音听得人发酸。

    燕然山一战打了整整一夜,战争的最后都会变成麻木。最开始从身体中溅出的血液是将士的兴奋剂,到后面地上的学凝结成暗红色的血块,每个人都在机械性的挥动手中的武器。

    死亡变得有些模糊又近在咫尺。

    乔昭的铠甲上,衣襟上都沾满了血。她知道若是再这样下去,只会两败俱伤。擒贼先擒王,必须杀了阿尔金。鲁能。

    乔昭眼中的杀意越发骇人,她挥刀砍倒想要偷袭自己的人。脚一蹬,腾空而起,紧握住手中的鸣鸿刀迅猛的向下砍去。阿尔金。鲁能立刻提剑去抵挡,震得他虎口发麻。

    乔昭打势越来越猛,能看出来她已经没了耐心,想要速战速决。

    见一击不成,乔昭又挥刀扫过去,闪着寒光的刀刃,从阿尔金。鲁能的脖颈划过。若是他没有带护具,恐怕已经被乔昭割掉喉咙。

    见乔昭这个急迫的样子,阿尔金。鲁能心中暗暗发笑,乔昭还是太年轻,战场上若是沉不住气,那离死就不远了。他心中虽然嘲讽乔昭,但是也不敢松懈,因为乔昭势头确实很猛。

    就在两人打了几个来回的时候,乔昭打法越发疯狂,阿尔金。鲁能以为乔昭已经黔驴技穷时。

    乔昭勾唇,狡黠一笑,道:“你还是太轻敌了。”

    阿尔金。鲁能心中瞬间警铃大作,他立刻想要防守,但是来不及了。

    两枚飞镖,泛着凛冽的寒光,毫无征兆的,从乔昭的手中射出。

    飞镖速度很快,再加上二人缠斗时离得近,阿尔金。鲁能避无可避。

    两枚暗器射中双眼。剧痛袭来,鲜血瞬间从眼中涌了出来,两行鲜血,划过脸庞,蜿蜒而下。

    阿尔金。鲁能大怒,他一把扯出眼中的飞镖,大吼道:“杀了乔昭!!快杀了乔昭!”

    现在敌人无法视物,如此好的机会,乔昭自然乘胜追击。她提着刀,几乎用尽全力向他砍去。

    或许是无法视物后,感官的灵敏度增加。乔昭的杀气之浓,让阿尔金。鲁能忍不住颤栗。电光火石之间,阿尔金。鲁能破釜沉舟,用力翻身跌下马去。鸣鸿刀砍在马的背脊上,力度之大,将马的背脊直接砍断。

    方才阿尔金。鲁能嚎的一嗓子,许多西戎士兵都听见,见到这边生死存亡的场景,他们纷纷赶来救他们的西戎王。乔昭手起刀落就能了解士兵的性命,但是也顶不住成百上千的人和她搏命。

    他们团团围住阿尔金。鲁能,将乔昭隔绝在外。

    “杀了乔昭!必须杀了乔昭!!此人不除,日后必成西戎心头大患!!”阿尔金。鲁能雷霆大怒道,他对乔昭恨之入骨。

    战马高声嘶鸣,在茫茫雪原疾驰。西戎这边就跟疯了似的,不要命的杀,战意沸腾。他们尤其针对乔昭,护在乔昭身边的将士都有些顶不住这个凶残的打法。

    他们是有预谋的隔开乔昭和北齐的士兵,让她落单出来。

    乔昭他们被逼至悬崖边上,大漠中的峡谷,冬季的时候没有水,裸露出河床,上面乱石嶙峋。

    西戎的士兵将乔昭层层围住,他们用刀尖对着她,就像是一群髭狗狩猎独行的森林霸主。

    “一起上吧。”乔昭平静道。

    塞北的风很大,刮这种风的时候总会卷起雪粒,吹在脸上凉得刺人。乔昭的头发被风吹的凌乱不堪,脸上的血已经凝固。脏乱却看不出半分窘迫狼狈,她眼神沉静坚定。

    “杀!!”西戎的士兵齐声高呼道,开始围剿乔昭。

    鲜血染红地上的雪,看着污浊不堪。不断有人倒下,有些甚至坠落悬崖之下。乔昭握紧手中的刀,刀尖上的粘稠的血往下滴着。她已经有些力竭,又没办法突出重围,再这样下去只会被耗死。

    白启那边已经发现异样,但是他离得远,远水救不了近火。

    乔昭回身看了看这个峡谷,眼神微动。说时迟那时快,乔昭快步退至悬崖边,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乔昭——”白启还没赶到,就看见悬崖边上坠落的身影,远远看去就像一只展翅的飞鸟。

    他隔得很远,下意识以为是乔昭被杀或者重伤坠崖,他当即就心凉了。

    后面两边打得越加疯狂,就像是要耗尽最后一丝心血,最后两败俱伤,死伤无数。塞北的喊杀声震天,被寒风刮得很远。

    “第二日我就派人下悬崖去寻了,那天还下了雪。在悬崖底下确实有十几具尸体,但是……”白启面色悲痛,再难说出口。

    “但是什么?!”徐纾言红着眼怒吼道。

    徐纾言情绪起伏不定,尤其是在听了乔昭在燕然山大战,陷入生死困境,最后坠崖生死未卜。

    “崖下的尸体曾被野兽撕扯,到处都是残肢碎片,雪地上还有动物的脚印和尸体被拖行的痕迹。我们只找到了乔昭的铠甲和被撕烂的衣物,因此……”白启沉默。

    剩下的话似乎已经不必再多说。

    第122章 第122章

    “东西呢?”徐纾言问道。

    “什么东西?”白启一怔,有些没搞明白,不清楚徐纾言所问何意。

    徐纾言看向白启,声音干涩道:“乔昭的东西。”

    他面色苍白,眼皮又泛着红,透着一种难言的凄楚。

    听道徐纾言问乔昭的遗物,白启连忙道:“我们将崖下,乔昭的衣物还有兵器都带回来了。因为没找到尸体,所以只能立衣冠冢,等日后扶棺回京。”

    白启还在说着话,徐纾言直接掀开被子,翻身下床,他直直往外走。

    “现在带我去!”徐纾言涩声道。

    白启明白徐纾言的意思,他忙给徐纾言带路。

    临州不算是一个富饶的地方,现在又因为战争饱受摧残,连府衙都看着有些灰扑扑的。

    因为乔昭,白启临时设置的灵堂,十分简陋。空旷的房间,正中间摆着一口漆黑的棺材。棺材面前燃着着长明灯,豆大的火光轻轻摇曳。

    一行人来到了灵堂外,方才还焦急的徐纾言突然停住脚步,他怔怔的看着那口漆黑的棺材,一时间竟然不敢上前。

    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捏住,徐纾言觉得有些喘不上来气。他始终不信乔昭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在这世界上。

    他从中京冒着风雪,一路上跋山涉水来到塞北,就是为了寻找答案。哪怕到了现在,所有人都证实乔昭已经离去,连她的棺材摆在徐纾言面前,可他仍旧无法相信。

    意气风发的乔昭,怎么会就这样孤零零的躺在这样一口破烂的棺材里,甚至……甚至连尸首都找不回来。

    因为徐纾言停下来,所有人都不敢再上前。只能站在他身后沉默不言。

    灵堂的气氛越发凝滞。

    徐纾言的双眸黑沉,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漆黑的棺材,但眼底深处却是病态的偏执。

    突然,徐纾言径直往前,快步走到棺材边。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直接将棺材盖推开。

    沉闷的声音响起,众人大惊。

    “掌印不可!开棺不详啊!!”白启面带惊骇,快步上去阻止。

    但是棺材盖已经被徐纾言推开,乔昭的铠甲和衣物被整齐摆放着,上面的的血已经凝固成暗黑色,猛地一打开,能闻到刺鼻的腥臭味。

    北齐对逝者仍旧十分忌讳,他们认为人死之后,棺材便是灵魂的安息之地。若是开棺,灵魂逃散到人世间,便回成为恶鬼。

    众人都被这个场面惊得说不出来话,有些信奉鬼神之说的人,已经双手合十开始念阿弥陀佛了。白启在徐纾言身后,为难得不知要如何处理。

    尽管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是在第一眼看到乔昭染满鲜血的衣服,徐纾言还是觉得自己的眼睛被刺痛。可见那日,经过了多惨烈的打斗,她受伤了吗?她痛吗?

    徐纾言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的眼眶越发红,几乎掉下泪来。眷恋的目光默默落在棺材中的衣物里。

    “掌印……”徐霁走上前,又不知道要说什么能够安慰徐纾言,踌躇着。

    白启认为开棺是对逝者的大不敬,他又不敢对徐纾言说重话,只能劝道:“掌印还是将棺材盖上吧,乔昭为国捐躯,实乃壮举。就让她好生安息,待日后将其送回中京安葬。”

    白启之前对乔昭有所耳闻,此次是第一次合作。他对乔昭的印象非常好,虽然年强但是沉着冷静,没有年轻人的骄气。若是大败西戎,日后定然不可限量。

    谁曾想,天之骄子就这般夭折,于北齐而言也是巨大的损失,实在惋惜。

    哪怕人已经不在了,白启仍旧不愿看到徐纾言对乔昭如此无礼。

    徐纾言沉默着,没有搭理任何人。他垂着眼眸,眉眼清冷苍白,无人知晓他心中在想什么。

    事情似乎就此平息,可能徐纾言只是为了确认乔昭身死的事实。

    “你们几个过来,将棺材盖上。”白启吩咐守在灵堂外面的将士。

    随后白启又对徐纾言道:“掌印离远些,免得他们粗手粗脚冲撞了您。”

    将士们上前,抬着盖子准备合上棺材,一只修长的手抵住棺材盖子。

    “慢着。”徐纾言哑声道。

    他探手去抚摸乔昭的沾血衣物,从衣襟到下摆。徐纾言的手轻轻颤抖着,他速度很缓慢。仿佛不是在摸一件死物,而是带着温度的肌肤。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被徐纾言这样胆大的行为给吓到。

    “掌印!这万万不可啊!!这是对乔元帅的大不敬!”白启急得不行,在旁边接连劝道。

    徐纾言的手探进铠甲内里,里面则是保温的衣物。原本是很柔软的料子,但因为血液凝固,变得冷硬。徐纾言在里面摸索着,直到探进里袋里。

    这个袋子是徐纾言给乔昭缝的,事实上在润安的五年,乔昭的衣物都是徐纾言给她缝制的。徐纾言喜欢给乔昭在衣服里面缝一个袋子,因为乔昭有时候动作太大,东西就总是掉出来。

    徐纾言在这方面并不擅长,所以针脚很粗糙,他一下就能分辨出来。

    徐纾言的手在袋子里摸索片刻,他的眉心紧蹙,像是紧张又含着期待。他反复确认了很多次,甚至直接将乔昭的衣服拿出棺材来看。直至确信,确实没有。

    守在徐纾言身后的人,看他这个不敬的行为,想要阻止又伸回了手。

    “乔昭没死,她没死。”徐纾言怔怔道。

    徐纾言焦急的将衣物翻来覆去的摸索,将衣服所有的地方都找了一遍,没有,没有那个荷包。

    乔昭无论走到那里,她贴身都会放着一个荷包,放在很隐蔽的口袋里,这个荷包,就是徐纾言给她做的。里面放着徐纾言送给她的一些小东西。

    小像还有掌印府的玉牌,等等。

    乔昭答应过他,无论如何,都会将这些东西贴身放着。哪怕是上战场,乔昭也妥善放在身边。

    “什么?乔昭没死!”白启在徐纾言身边,听得清楚,他吃惊道。

    徐纾言的神色已经从长久的沉闷凄楚,变得更有生机,心脏开始有力的跳动着。整个人都有些焦急和期待。

    但其实在外人看来,这是一件不太合理的事情。因为仅从一个小小的荷包,就断定一个人没死,有些太过于荒谬。

    但是很多人都闭嘴,没有多说什么。因为徐纾言肉眼可见的鲜活起来,不再死气沉沉的。与其说这个荷包承载了乔昭生的希望,不如说这给了徐纾言强撑的念想。

    毕竟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怎么就没有可能活着呢?

    尽管生的希望十分渺茫。

    徐纾言去过那个悬崖下面很多次,每次都会仔仔细细的搜查,不肯错过每一个细节。

    悬崖下面的血积得很厚,将很多血腥痕迹都掩埋了。只剩下白茫茫一片。但是仔细看仍旧能发现有些凸起的异状,被雪掩盖,那是没被野兽完全吃掉的尸残肢。

    每每碰到这些,徐纾言都会将上面的血拂去,露出残缺的躯干。他面色冷漠,没有一丝惧意。待发现与乔昭无关后,又送了一口气,毫不在意的站起身,不再将这些脏东西放在眼里。

    这个峡谷很宽,很深,徐纾言在那段时间,几乎把整个峡谷走了个遍。包括那些隐蔽的涵洞。他想,乔昭若是活着,她肯定会找山洞藏起来,但是仍旧一无所获。

    塞北的风大雪大,却没有阻碍徐纾言的脚步,雪地上经常能看见他深一步前一步的脚印。

    到了后面,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过后,徐纾言已经没了最开始的期待。被深深压在心底的恐惧,无数次翻涌上来,又被他强制压下去。他变得有些麻木。

    许多人都劝他,让他注意身体。但是无人敢在他面前说真话。

    大家心照不宣的认为,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乔昭若是没死,当时就已经被找到了。就算她侥幸活了下来,也应该早就回来了。

    悬崖下面的斜坡上累积了很厚的雪,就会滑落下去,露出掩埋在皑皑白雪下的东西。

    在徐纾言又一次去悬崖下面寻找的时候,他看到了绣的歪七扭八的荷包。

    他因为经常冒着风雪在外面,身体已经受凉,前两日发了高热,今早才体温正常,但是人还在时不时的咳嗽。

    徐霁徐淮都劝他:“掌印这段时间还是别去了。这几日风雪虽停,但是您这才退烧,实在不适合再出去了。”

    但是徐纾言只是抿着唇,沉默的起身穿衣。他心中的情绪,已经在不断的累积,压在那根紧绷的弦上,岌岌可危。

    徐霁徐淮见劝不动,只能跟在他的身后,一起往雪原而去。这条路来来回回走过好多次,但是徐纾言仍旧不厌其烦。有时候徐淮会想,哪怕再走十次,走百次,就能有发现吗?

    这一切不过是掌印的执念而已,他不肯接受现实。

    他们已经从原路,深入峡谷。一切都与之前无异,就在他们以为今日也是一无所获之时,徐霁看到了那个不同寻常之物。

    “掌印!您说的是这个吗?”徐霁将荷包捡起,转身问道。

    因为这边的积雪滑落,所以徐霁看到一抹色。

    徐纾言迅速转过头来,快步走上前。徐霁忙将荷包递给他,徐纾言颤抖着接过。荷包已经被雨雪浸湿,里面的小像也湿得不成样子,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看到里面的那块掌印府的玉佩,徐霁徐淮便知道,这是乔昭的东西了。他们一时间不敢再说话。

    连这样重要的东西都落在了荒外,乔昭恐怕真的凶多吉少,二人唏嘘不已。

    手里的荷包湿冷,徐纾言紧紧的握着,这种冷好像可以从手臂顺着经脉,蔓延至心底。本就因为生病而差劲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徐纾言怔怔的看着手中的荷包,这一瞬间,他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脑海中浮现的都是乔昭的音容笑貌。那个时候,乔昭笑着问他,若是把东西弄丢了会怎么办?当时他是怎么说的呢?有些记不清了,但大概是一些撒娇的话。

    总之,自那以后,乔昭就一直随身带着,从未弄丢过。

    现在想,当时不应该这样任性。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乔昭弄丢了也就丢了,她只要活着就好。

    心脏的跳动伴随着绞痛,尖锐的刺痛,像是有一把刀在心脏里搅个天翻地覆,几乎痛得徐纾言视线模糊。他用力按住心口,弯腰大口喘气,眼泪大颗大颗的落在雪地上。

    “掌印!”徐霁徐淮大惊,忙上前扶住他。

    徐纾言眼前发黑,双膝一软,重重的跪在地上。他整个人痛苦得不停颤抖,眼泪无声无息的落下,留下冰凉的泪痕。

    他痛得已经没办法思考,脑中翻来覆去的,也就只有一两个画面。

    之前,徐纾言心中总是不安定,有时候还会默默垂泪。这时乔昭就凑过来吻他,哄他说永远不会离开他。

    徐纾言不依,还要让乔昭发誓。乔昭就笑意盈盈的,耐心道:“好,我发誓此生都不会离开你。”

    现在却早已物是人非。

    “乔昭……乔昭,骗子,我讨厌你。”徐纾言几乎哽咽得连话都说不顺畅,字字诛心。

    “我讨厌你。”

    片刻,徐纾言竟生生呕出一口鲜血,不省人事。

    第123章 第123

    除了那日,徐纾言情绪十分激烈外,后面他再醒来,竟然奇迹般的平静下来,只是人也跟着沉默寡言,憔悴许多。

    他不再时常往峡谷外去,整日整日的待在房间里。

    白启料想应该是出了何事,或许是掌印接受了乔昭身死的事实。白启觉得掌印早日接受也好,总好过日日欺骗自己,冒着风雪去外面寻找,弄得伤风凉寒。

    外人对于徐纾言的改变喜闻乐见,觉得省心了不少。但是从小跟在徐纾言身边的徐霁徐淮则认为十分异常。

    “掌印今日午膳又没吃?”徐淮问道。

    徐霁摇摇头,叹息一声。

    那就是没吃了。

    徐淮在厨房给徐纾言熬补气血的药。那日在悬崖下,徐纾言口吐鲜血,晕倒在地,将徐霁徐淮吓了个半死。他们急匆匆的将人送回来,又叫军医来看病。

    这阵仗,把白启都给惊动了。军医来看,眉头紧皱,道:“长时间的郁结在心,本就体弱。这次又是情绪波动大,急火攻心,才如此严重。”

    后来就给徐纾言开了补气血的药,徐淮日日熬给徐纾言喝。

    有时候徐纾言人清醒的时候,他会配合的将药咽下。有时候徐纾言精神恍惚,就会十分抵触。对于吃饭亦然。

    方才徐霁就将冷掉的饭菜端到了厨房,徐纾言一口都没动。

    徐淮停下手中的动作,瞥了一眼关闭的房门,小声跟徐霁说话:“你不觉得掌印这段时间有些奇怪吗?”

    “未免太过于平静了。掌印和乔昭感情如此深厚,掌印不惜和皇上翻脸都要来塞北,怎么得知了乔昭的死讯后,睡一觉就好了。这不符合常理啊!”

    徐淮这样在感情上粗枝大叶的人都觉得不对,更遑论敏感细腻的徐霁。徐霁当然知道掌印现在明显的不对劲,但是他也没有别的办法。

    人死不能复生,只能等时间长了,慢慢淡忘。

    徐霁将饭菜放在案板上,叹息道:“掌印现在的情况确实令人担忧,我们还需多注意一些。可惜了乔元帅,天之骄子就此陨落,实在是令人痛心。”

    说到乔昭,徐淮也沉默了,屋里只剩下炉灶上药汤咕噜咕噜冒泡的声音。

    良久,徐霁才摆手道:“罢了,不提那些伤心事。我先将饭菜放在灶上温着,等掌印饿了再给他送去。你药煎得如何?该到掌印喝药的时间了。”

    徐淮将盖子掀开,看了一眼,摇头道:“还没好,得再熬一刻钟,药效才是最好的。”

    徐霁颌首,道:“行,那我先去守着掌印,你就在此熬药,等会儿端过来。”

    “好。”徐淮点头。

    ……

    雪落下的时候是有声音的。

    沙沙的声音。

    如果你不仔细听,或者身边很热闹的时候,可能会将其忽略。

    大多数时候雪会在天黑的时候纷扬而下,第二天一醒就会发现,不知不觉间屋外已经白雪皑皑。

    从临州的营地到悬崖边,如果单靠走路,可能需要花上整个白天的时间,还是在天气好,脚程快的时候。如果遇到这种比膝盖还深的大雪,可能一天一夜都走不到。

    但是骑马,就要好上很多。

    塞北的马更加高大矫健,也更能防风御寒。哪怕是在风雪交加的塞北雪原,它们依旧能够飞奔驰骋。

    但是徐纾言御马技术不佳,独自一人骑马时,总是看得人胆战心惊。害怕这马性子一烈,将人甩下马来。

    他从上午出发,走走停停,竟然傍晚的时候,才到了这峡谷边。

    白天的时候天气就有些阴沉,料想今夜应是要下一场大雪。

    可老天爷竟然这般着急,天还没黑,这纷扬的大雪,就飘飘洒洒的落下来。

    徐纾言翻身下马,他穿得很厚,但是依然被冻得有些僵硬。雪有些大,哪怕是往前走几步,都显得有些费劲。

    天地浩渺,在苍茫的塞北雪原,人会显得格外的渺小。

    寂静。

    是对塞北平原最贴切的形容词。这里只有雪落声,风号声。

    哦,还有徐纾言微弱的呼吸声。

    徐纾言目视前方,无悲无喜,他静静的看着远处的峡谷。雪花沾满他的衣襟,落在他的一头青丝上,远远看去,竟然像是白了头。

    暮色四合,雪落得越发的急。徐纾言抬手,接住从天而降的雪花。雪花晶莹剔透,看着纯洁无比。

    这样的大雪,只有在中京最冷的时候才会下。

    ……

    早上醒来的时候,掌印府银装素裹美丽极了。乔昭非常喜欢下雪天,尤其是下雪后的第二日清晨。天气放了晴,阳光洒在雪地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往往这个时候,乔昭会穿着利索的衣服,在空荡的地方舞剑耍刀。乔昭性格随和,为人又大方。掌印府的下人都十分喜欢她。

    她在雪地里练功,不少人就在廊檐下驻足观赏。有时候舞到精彩的地方,还会有人欢呼喝彩。乔昭也不扫人兴致,见那么多人看,不再一板一眼的练。开始随性的舞起剑舞来,逗得人开怀大笑。

    微微出了薄汗,乔昭就不再练了。收了剑就去后院。

    掌印府虽然大,但是空荡。唯独后院有几棵梅花树,多了一丝柔情。

    红梅映白雪,白雪衬红梅。

    下了雪,树上沾着的白雪,衬得红梅越发的艳。隔得老远,就能看见枝头上那一抹红。再走进些,能闻见梅花独有的,带着冷冽的清香,醉人心脾。

    乔昭总会折上一枝,插在屋内。

    这个时候徐纾言还没醒。冬天的时候,天气冷,徐纾言就会格外惫懒。若是乔昭在他的身边,这种娇气会越发的变本加厉。

    但是乔昭无所谓,她挺乐得其中的。

    乔昭将花插好,屋里有地龙,比外面暖上很多。梅花都被暖意激发,弥漫在空气中。

    徐纾言悠悠转醒,抬手将让乔昭抱他。乔昭忙将手中的花插好,随后走上前将人抱在怀里。

    这个时候其实徐纾言还是半梦半醒的状态,他会下意识的寻找乔昭的气息。在乔昭怀里,就又安心的睡过去。

    他衣服穿得单薄,整个人都暖烘烘的。乔昭害怕他着凉,就将被子往上拉,给他盖住。徐纾言眼睛闭着,还是不是很清醒。

    “掌印若是困,就再睡一会儿。这样抱着,时间久了会着凉。”乔昭摸着徐纾言的头发,温声道。

    “不要。”徐纾言声音有些含糊。

    “乔昭,你方才去哪里了?你不在我身边,我就醒了。”

    “我方才在院子里练剑。”乔昭回答道,随后她又轻笑一声,“若是日后我有事出去了,难道掌印就不睡觉了?那可不行的。”

    “可是你不在我身边,我就是睡不好,总是醒。”徐纾言睁眼,他睡得眼皮都泛着粉,面容桃花,雾蒙蒙的眼看着乔昭。

    乔昭看得心软,又觉得有些好笑,打趣道:“那我下次醒来,将掌印也一起叫醒,陪我练武?”

    徐纾言和乔昭醒的时间不太一样。

    乔昭精力旺盛,天刚蒙蒙亮就会醒来。她也没有赖床的习惯,人醒了就会翻身下床。徐纾言则不同,他睡得就有些久,若是乔昭在身边,更是娇得不行,不哄着就不起床。

    “不要,我才不要这么早醒。”徐纾言嘟囔着拒绝,又闭着眼,将脸埋在乔昭怀里。

    “掌印可真是为难我,我总不能时时都在你的身旁的。”乔昭笑道。

    “你早些回来就行。”徐纾言的声音闷闷的,“乔昭,你早些回来就行。”

    徐纾言知道,乔昭是是高飞的鹰,他永远无法将她禁锢在身边。乔昭之所以会为他停留,只是因为她愿意停留。

    若是有更重要的事情,乔昭就会抛下他。

    所以他只能追逐乔昭的脚步,但是有时候她飞得太高太远,徐纾言追不上。他就只能期盼乔昭能早些回来。

    “昨夜下了雪,今早后院的红梅正盛。我就折了枝梅花进来,掌印闻到香气了吗?”乔昭温声道。

    徐纾言很慢很慢的“嗯”了一声。

    外面的阳光透亮,透过窗撒进屋内,越发柔和。徐纾言抬眼望出去,能看见树上挂着的白雪。

    “乔昭,你喜欢下雪,对吗?”徐纾言轻声问道。

    “是的。”乔昭回答道。

    ……

    中京干净透亮的雪,和塞北又有很大的差别。塞北的雪是沉闷肃杀的,它总是伴着阴沉的天气,肆虐雪原的一切。

    雪落下的时候,沙沙作响,站在漫天飞雪中,徐纾言的心静到无波无澜,甚至是麻木。

    站在悬崖边上,很冷。

    天色已经黑了起来,雪还在落,又刮着风。风卷着雪,吹在人身上,就觉得格外严寒。

    他已经在这里站了有一段时时间了,纤长的睫毛结了层淡淡的白霜。

    徐纾言轻声叹息,呼出的白气,让他眼前朦胧一片。

    随后,猝不及防的,徐纾言的鼻子就酸了。泪意涌上眼眶,让他的眼瞬间红了,委屈又难过。

    “骗子。”徐纾言声音又低又轻,风一吹就散了。

    “骗子。”

    一滴泪从徐纾言的眼中滑落,徐纾言粗鲁的抬手擦掉。

    他吸着鼻子,带着哭腔继续道:“乔昭,你就是个骗子。总是骗我……总是骗我。”

    明明承诺过的,永远陪在他的身边。

    她发过誓言的。

    但是乔昭仍旧离开了他。

    眼泪似乎是流不尽的,徐纾言就凛冽的寒风中落泪。他肆无忌惮的骂乔昭,说她是骗子,是撒谎精。

    “我当时就不应该放你离开,我应该把你关起来,让你一辈子不能离开我。”

    “这江山百姓,与我有何关系!乔昭你为了他们,你将我抛下!你为了那些外人,抛下我!”

    “你去塞北,一封信也不送回来。为什么呢?是因为我执意要跟着你去塞北,让你讨厌我了吗?”

    “我整夜整夜睡不着,我担心你在塞北的安危。我想来找你,乔昭,我想来找你……”

    “他们说你死了,我不信。我跑来塞北找你,我一遍又一遍的走过那些地方,就是为了能找到你留下的痕迹。”

    “乔昭,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徐纾言又朝前走了几步,离悬崖边进了很多。低头看去,能看见悬崖下裸露的巨石。风刮得很猛,在寒风中徐纾言的身影显得更加单薄。

    徐纾言的眼泪不断顺着脸颊往下落,温热的泪大颗大颗的落下。

    天已经越发的黑,已经有些看不清下面,只觉得黑黢黢的一团,徐纾言恍惚看到了那日乔昭坠落下去的身影。

    那个时候的乔昭又在想什么了?

    “乔昭……乔昭你痛吗?”徐纾言哽咽道,几乎泣不成声。

    他站在悬崖边上,和乔昭同样的位置。在一瞬间,时间好像重叠。

    乔昭急促的呼吸似乎就在徐纾言的耳边,她身上都是鲜血,敌人如髭狗般将她团团围住。乔昭纵身一跃,坠入悬崖。

    徐纾言的神情已经恍惚,他似乎回到一个月之前,回到了战场上。他怔松的往前半步,整个人摇摇欲坠,再走一步,就会落下悬崖。

    夜很冷,风夹着雪。但徐纾言似乎已经感觉不到寒冷。

    他落着泪,失神的看着远方,喃喃道:“乔昭,我会来陪你的……我会来陪你的,你别害怕。”

    “你别害怕。”

    徐纾言抽出袖中的匕首,质朴沉闷的匕首,乔昭送给他的。徐纾言的手已经被冻僵了,不住的抖,险些拿不住手中的匕首。

    他将匕首放在脖颈,冰冷的匕首碰到肌肤的那一刻,冷的徐纾言战栗。他又逼近一些,匕首抵在脉搏上,只要稍微用力,就会割破血管,鲜血喷涌而出。

    乔昭……

    乔昭,你别丢下我……

    冰凉的泪,划过脸颊,只留下泪痕,被风吹干。

    徐纾言轻轻的笑,泪又不期然的落下。

    他想,无论如何,他总是要和乔昭在一起的。

    哪怕是黄泉碧落,他也会陪在乔昭的身边。

    你休想丢下我。

    乔昭……

    ……

    一粒石子,以极强的力度,打在了徐纾言的手腕上。

    徐纾言吃痛,手不自觉一松,匕首就落在了松软的雪地上。

    “驾——”

    远处,马蹄声阵阵,往悬崖而来。

    徐纾言转身,看见一个身影,往他飞奔而来。

    寒风猎猎,吹动着她身后的披风。徐纾言怔松的看着那个身影,如此熟悉,是他日思夜想,唯有在梦中才得以看见的身影。

    “乔昭……”

    徐纾言的泪又落下。

    是幻觉吗?还是他已经死了,所以乔昭才会回到他的身边。

    她翻身下马,快步向他跑来。徐纾言看见了她脸上的怒意,如此真实鲜活。

    是乔昭啊。

    无论是幻觉还是梦境,徐纾言都无所谓。他再也没办法控制,向乔昭跑去。

    雪很厚,他的腿又冷得麻木,才走几步,徐纾言就踉跄的摔在雪地上。他匍匐在雪地上,再抬眼,眼前人却不见了。

    “乔昭!你别再走!乔昭——”徐纾言大叫道,面色惊恐又绝望。

    乔昭走了吗?

    她走了……

    走了……

    徐纾言想要嘶声力竭的喊,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目光涣散,眼泪顺着苍白的脸滑落。

    寒风凛冽,仍旧在刮着。

    徐纾言被拉入了一个温暖的拥抱,风似乎一下就停了。

    披风系在他的身上,乔昭将徐纾言一把抱起。

    她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徐纾言颤抖着,问道:“乔昭……乔昭是你吗?”

    “嗯。”

    第124章 第124章

    坠入悬崖后,乔昭陷入短暂的昏迷。

    等乔昭醒来以后,自己已经躺在崖底。她身边横七竖八的尸体,几乎是西戎的士兵,已经咽了气。

    乔昭现在都没力气,也走不动路。浑身骨头都跟散架一样,痛得她龇牙咧嘴的。

    悬崖这边离主战场有一段距离,乔昭听不到上面的声响。但是以当时两军的情况,应该打不了很久。

    悬崖下面很安静,唯一有动静的,是从峡谷间呼啸而过的寒风。

    乔昭找了一块背风的石头,暂时避避风,脑中在不断复盘燕然山一战。

    她确信阿尔金。鲁能的眼睛已经废了,但是他还没死。

    虽说眼睛废了,此人仍旧不可小觑。他有极强大的号召力,脑子又灵活敏捷。有他在,西戎就会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就像阿尔金。鲁能忌惮乔昭,乔昭也忌惮他。阿尔金。鲁能不除,北齐一日不得安宁。

    看到地上死去的尸体,乔昭脑中有个主意。

    她换上了西戎士兵的衣服,再将脸上轮廓加深。看着有些像乔昭,但又不太像。乔昭本就生得高挑,就算办成男子,也不显得突兀。

    乔昭潜入西戎军营,在里面一待就是月余。

    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乔昭会说西戎的语言,并且十分精通。因此在西戎的这段时间,她很快就凭借着别人的身份,混入其中。

    西戎此战元气大伤,死伤无数。他们低估可北齐的韧性,认为强攻就能十拿九稳。前面两座城池的轻易沦陷,让西戎有些飘飘然,以为北齐不过是囊中取物。

    没想到在临州就踢到了铁板。

    顾昀其的誓死抵抗,让西戎前进的步伐受到阻碍。后面又来了乔昭和白启,这两个人更难对付。西戎一直被阻拦在外,南下的美梦逐渐破碎。

    这当然是阿尔金。鲁能不愿看到的,他是在众将士面前发了毒誓,势必要将北齐拿下。若是就这样灰溜溜的回去,定然会引发不满。

    但是结果显而易见,西戎并没有成功。

    在西戎,乔昭的身份不高,只是一个小兵,她没有办法接触到阿尔金。鲁能。也正是因为她是个小兵,毫不起眼,所以才没有发现她的隐藏。

    她每日就跟着西戎的士兵操练,日子不说如鱼得水,但至少过得不差。

    只有刚开始的一段时间,军营里人心惶惶。因为阿尔金。鲁能受伤的消息,传得风风雨雨。

    “听说可汗在这一战中受了伤,十分严重。”西戎士兵道

    军营中燃着篝火,晚上的时候西戎的士兵会聚在一起烤火,以此来取暖。

    “那日我远远的看到了一眼,可汗浑身都是血,急匆匆的进了帐子,没过多久,军医也进去了。”另一个人也附和道。

    木柴烧得旺盛,木柴被烧得噼啪作响。红色的火焰,带着灼人的温度。

    阿尔金。鲁能受伤的消息被压了下去,但是当日在战场上许多将士都看见了,因此还是有些消息传了出来,引起了小范围的骚动。

    “受伤的在什么部位,伤得可严重?”当时离得远的士兵没看到,询问道。

    有人摇摇头,道:“这个就不清楚了,当时情况太混乱,没注意那么仔细。”

    乔昭垂着眼眸,将手放在火焰上方。火焰带来的温度,让人在寒冷的冬日感到一丝慰藉。乔昭专心烤火,沉默不言,似乎对此不感兴趣。

    “昭,你当日看到可汗受伤了吗?”乔昭身边的人转头问她。

    乔昭在西戎的取的名字叫阿什德。昭,大家都称她为昭。

    乔昭抬眼,回答道:“我那日只想着杀敌,没注意到可汗那边,还是听大家说,才知道的。”随后乔昭又道,“可汗受伤,不知对南下是否有影响,真是令人担忧。”

    火光照映在乔昭脸上,半明半暗,看不太清她眼中的情绪。

    “是啊,真是令人担心。”西戎士兵叹息道,

    乔昭没办法接触到阿尔金。鲁能,是她目前为止最大的难题。要杀了阿尔金,鲁能还要全身而退,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必须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人处理掉,还要给乔昭留出逃跑的时间。否则在这西戎军营里就被发现,那她就真的是插翅难逃。

    乔昭很沉得住气,为了等一个机会,不惜花费几十天的时间蛰伏在敌人身边。

    后面她被派去做巡卫兵,每日就是巡逻,守护军营的安全。

    在这段时间里,乔昭几乎将西戎军营的巡防布阵了解的清清楚楚,有多少兵力,什么时候换人,哪个地方最为薄弱,乔昭几乎每时每刻都在观察着。

    作为巡卫兵,乔昭离阿尔金。鲁能近了一大步,起码她出现在可汗的营帐外,没有人会觉得奇怪,众人只会觉得她在认真巡逻。

    终于在某一天,机会来了。

    乔昭护送军医进去,看到了用白布蒙着双眼的阿尔金。鲁能。

    刚一进去,青铜做的酒器就被砸在乔昭的面前,跟在她身后的军医吓了一跳,瞬间不敢说话了。

    阿尔金,鲁能因为双眼失明,并且被告知以后有可能再也无法视物以后,脾气变得越发暴虐。稍有不顺心的事,就会杀人泄愤。

    连给他治病的军医,都杀了两个。阿尔金。鲁能认为他们都是庸医,是饭桶,所以才治不好他的眼睛。

    跟在他身边照顾的人,则更加危险。隔几天就有人从帐子里被抬出去,阿尔金。鲁能身边之人几乎都死得差不多了。

    其他人见阿尔金。鲁能如此凶残,更是不敢再去他的营帐伺候。一不小心就没命,谁都不想靠近半步。

    兵卒们都推脱着。乔昭也装着不情愿的样子,最后就被选中了。毕竟一个没有家世背景的兵,死了又如何。

    乔昭很沉默,做事也十分妥帖,面面俱到,几乎找不到错处。再加上她不爱说话,总是安静的守在旁边,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所以阿尔金。鲁能的怒火很少蔓延到她身上。

    就这样过了大半个月,大家都没发觉乔昭此人有任何异常的地方,反而觉得她十分靠谱,才能在阿尔金。鲁能身边呆这么久。

    这次军医来治疗阿尔金。鲁能的眼睛。

    他小心翼翼的掀开遮住眼睛的白布。白布下面是两个空荡荡的眼睛,已经没了眼球,就像是骷髅。乔昭当时没有手下留情,两个暗器直戳双眼,当时眼球就已经爆开。

    乔昭还是第一次看见阿尔金。鲁能的双眼,她瞥了一眼,就垂下眼眸,不再动作。

    “本王的这双眼何时能好?为何过了这么久还是一点光亮都看不见?!”阿尔金。鲁能的脾气又上来了,他语气凶狠。

    军医其实知道阿尔金。鲁能的眼睛永远不会好。但是以前说实话的人都死了,所以他只能含糊其辞,跟阿尔金。鲁能承诺,可以治好,只是需要时间。

    但是时间一天天过去,这眼睛始终看不到。阿尔金。鲁能脾气就没那么好了,明显耐不住性子,想要发火。

    军医战战兢兢道:“可汗,您这次受伤严重。想要治好双眼,并非一日之功,还需要等待一段时日。再视情况而定。”

    “视情况而定?意思是,你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前面都是在骗本王?!”阿尔金。鲁能阴恻恻的反问。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可汗的眼睛没有伤到根本,是可以治好的。”军医忙不迭的跪下来,低着头,额头上的冷汗滴下来都不敢去擦。

    尽管阿尔金。鲁能根本看不见他下跪的动作,但是军医人就不敢有半分的怠慢。

    “具体什么时间能好?若你说了时间又治不好,本王会在那天杀你!”阿尔金。鲁能道。

    这下军医是真的说不出来了,已经危及到性命。具体时间一出,那日就是军医的死期。

    军医支支吾吾道:“恐怕需要一段时间,大概需要……需要……”

    他话还没说完,瞬间肝胆俱裂,尖声道:“可汗饶命!可汗饶……”命。

    鲜血瞬间喷溅在地毯上,将虎皮做得地毯染成了暗红色。军医的身体轰然倒地,鲜血还是温热的,从脖颈处咕噜咕噜的流出来。一颗头,大睁着双眼,满脸惊恐,缓缓的滚到乔昭脚边,停了下来。

    乔昭与军医死不瞑目的双眼对视,她面色平静,连心跳都没有加速。

    “废话真多。”阿尔金。鲁能慢悠悠的拿起身旁的手帕,将剑上的鲜血擦掉。

    哪怕是看不见,他擦剑的动作仍旧不紧不慢,没有丝毫狼狈。

    阿尔金。鲁能轻飘飘的对着帐内的兵卒道;“将人拖下去处理了。”

    “是。”乔昭压低声线道。

    随后她麻利的将人拖出帐外,又让人把屋内清理了一遍。全程都十分安静,迅速,没有发出太大的动静,阿尔金。鲁能很满意。

    乔昭夜晚会守在阿尔金。鲁能的帐外。

    阿尔金。鲁能非常警惕,他睡觉不允许有外人在他的帐子里面,所以乔昭只能在外面守着,尽管塞北的夜十分寒冷。

    半夜,在巡卫兵换人的这个时间段,有短暂的间隙,是没有人的。

    乔昭悄无声息的进入了阿尔金。鲁能的营帐。她手上握着刀,脚步很轻,像猫一样。

    阿尔金。鲁能的营帐亮着烛光,尽管他已经完全无法感受光亮,但他仍旧让人将帐内的蜡烛点燃。

    屋内很安静,只能听见蜡烛燃烧的微弱的声音。乔昭缓缓靠近阿尔金。鲁能的床。

    阿尔金。鲁能睡觉的时候将白布取下,他现在闭着眼睛看不见那两个空荡荡的眼眶,看着道还想是正常人的模样。

    乔昭眼神平静,挥刀就向阿尔金。鲁能的脖颈砍去。

    阿尔金。鲁能睡梦中感受到巨大的杀意,几乎是求生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往旁边一滚,躲开了乔昭的致命一击。

    他大吼一声,声音紧绷:“谁?!”

    阿尔金。鲁能毕竟是将军,就算眼睛看不见了,还是能分辨出杀意。他摸索着枕边的剑,空荡荡的眼直勾勾的看着乔昭的方向,戒备着。

    乔昭沉默着没说话,她速度快如鬼魅,迅速上前与阿尔金。鲁能缠斗起来。失明对他的影响是很大的,很快他就败下阵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马上就会有兵卒开始巡逻。乔昭没有丝毫有犹豫,她猛力按住阿尔金。鲁能,刀往他的脖颈划去。

    阿尔金。鲁能拼命挣扎,面色涨红。他徒手接住乔昭的匕首,紧紧握住,鲜血瞬间沿着手腕流了下来。

    “乔昭?你是乔昭,你没死!”阿尔金。鲁能惊恐道。

    他和乔昭交手过多次,这样的招数阿尔金。鲁能只在乔昭身上见过。

    乔昭轻笑一声,压低声音道:“可汗真聪明,可惜已经晚了。”

    阿尔金。鲁能听见乔昭的声音,他挣扎的力度更凶了,整个人惊惧到汗毛竖起。他拼命大喊道:“来人!快来人!有刺客!!”

    下一瞬,刀直直的插在阿尔金。鲁能的脖颈,声音瞬间喑哑,含糊不清。

    乔昭冷漠的将刀拔出,鲜血从伤口处喷出来。阿尔金。鲁能的嘴角也溢出鲜血。他喉咙里发出嗬哧嗬哧的声音,含混道:“你……是……乔昭。”

    见人还没死透,乔昭给他的颈部动脉再来一刀,干脆利落。

    随后起身,掀开帘帐,迅速离开了。

    乔昭的离开悄无声息,等西戎众人发现阿尔金。鲁能身死后,追查到乔昭身上时。她人已经骑着马到了临州城外。

    那个时候,快到午时了,天气还是很阴沉。乔昭穿着西戎的战袍,策马疾驰而来。

    “驾——”

    白茫茫的塞北雪原,沉寂无声,只有那一抹黑色尤为显眼,在快速移动着。乔昭策马扬鞭,威风凛凛,寒风猎猎,吹动她的衣袍。

    她的眉眼,冷冽深邃,犹如塞北雪原最坚硬的寒冰。

    看到有西戎的士兵往临州本来,城墙上的北齐将士,连忙开始戒备着。

    “是西戎敌军!搭箭!!”

    将士们纷纷搭箭,只待敌军在近些距离,就开始射箭。

    “慢着!”一个将领摆手道。他觉得有些怪异,怎么会有西戎士兵独自前来。

    等乔昭更近些,看着马上那个身影,北齐将领觉得越发熟悉。他仔细看着从远处而来的人,越看越心惊。

    不对!

    “开城门!快开城门!!是乔元帅!”北齐将领大吼道。

    众将士大惊,急忙去开城门。

    古朴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乔昭扬鞭,一人一骑迅速疾驰而入。